母子在院子里勞作。今天他們也是心無別念，在織機前編草席。

張飛不喜歡懷疑別人，也討厭被別人懷疑。他萬萬沒想到，雲長會不相信自己的話。

……

「恰好現在桃園裡桃花盛開，就在園裡設席吧。」

劉備吃了一驚，道：「就是朝廷這邊來的軍隊嗎？」

聽到雲長道歉，張飛也道：「不必不必。差點又要大開無益殺戒，幸得兄長相救。」

就在這時，遠處路上一支約百人的軍隊飛馳而來。他們中既有騎馬的，也有徒步的。塵土中，青龍刀在簇擁的人群中閃著白光。

「沒準兒是來抓我張飛的。」

……

「我這麼說，各位可能會懷疑我是何許人也，疑心我耍花招放跑張飛。其實不然。不才乃關羽，字雲長，開辦童學草舍，以熏陶子弟為己任，常以聖賢之道為本，尊敬國主，遵守法令，以身作則，教誨子弟。而且，這裏的翼德張飛是我無話不談的結拜兄弟。但是，聽說張飛從昨晚到今晨，殺了官府的官吏和兵卒，大鬧城關，酒後撒野。我想，這是不可饒恕的。但與其讓你們做出更多犧牲，不如通過結拜兄弟我的手抓住他，綁去報官。這才快馬加鞭，飛奔到此。張飛讓我雲長來抓，回頭送到城裡交給太守。各位，拜託你們看清這裏的情況，先回去報個信兒吧。」

劉備道：「那就承母親吉言，明天請母親設席祝福我們。不過，飯菜不能我們獨享，還要設祭壇，祭先祖。」

繞床弄青梅。

張飛懷疑了一下雲長的用心，但內心對雲長人品的信任更佔上風。

可是，這聲音今天總讓人覺得有活力，帶著欣喜的節奏。

張飛眼睛里流露出氣憤。雲長繼續道：「快快受綁！」

「已經去要錢啦？」

張飛天生性急暴躁，立馬抓住劍柄。

豈上望夫台。

互相招呼，如同十年知己。

「等等，諸位！」

「是啊。已經毫無疑問。劉君，我去收拾他們。你就找個地兒休息一會兒，看看熱鬧。」

「這下麻煩了。」

「看到了吧，各位？」

兩個人打了一個照面。

人全走光，雲長立馬解開張飛的繩子，道：「真夠相信我的，表現得挺老實。這可是救你們又不節外生枝的謀略，但還是對你動了手，恕罪恕罪啊！」

願共塵與灰。

雲長滾鞍下馬，扒開兵卒走到中間，把被包圍的張飛和劉備護在身後，展開大手道：

劉母看到添了新的客人，有九*九*藏*書點詫異，經張飛介紹，再觀察關羽其人，面露喜色，道：「歡迎光臨茅舍。」隨後用心款待。

下次見到張飛……劉備暗忖。

「啊呀，就是這兒啊。」

「聽劉備說了。失禮啦，一看就知道，你是位靠得住的大丈夫。今後請多多呵斥我柔弱的兒子，相互鞭策，共成大事。」

十五始展眉，

「好像是守城門的兵啊。大概出事了。」

母親在那頭聽到張飛說話，看來有點擔心。

「城裡的兵唄。」

當晚，母親也在一起，深夜長談。劉母盡自己所知講述了劉家舊史。裏面許多故事劉備也從未聽說過。

這麼一說，捕吏、兵卒一句話沒說，一溜煙退走了。

說話間，百余名州郡兵卒就把張飛和劉備包圍起來，喊聲一片。

「昨天失禮啦！我把見到你的事兒和寶劍的事兒，都跟母親說了。母親昨晚也很高興，一整夜都沉浸在希望里，一直聊到天亮。」

廚房灶下，劈柴不斷添進灶膛。劉備從孩提時代起就沒有見過柴火在灶膛里燒得這麼旺。春天不僅來到了桃園，也來到了貧窮的劉家廚房。

「……」

雲長也是張飛看好的漢子，凡事都不瞞他。昨晚拜訪他，詳細敘說劉備之事。不曾想，他一點都不高興。

咔嗒。

經過漫長的冬天，桃園的花兒終於破蕾綻放。泥土長出嫩草，枝頭髮出新綠，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在萌芽。

等劉備醒來一看，母親已經出去。天已大亮。不知何處，傳來陣陣山羊叫聲。

說到牆，為了防備賊匪，這一帶，就連百姓家的牆都是用土壘石砌的。只有劉家，還是按太平時期建造的舊宅習慣，用細竹在大樹和灌木之間搭編起籬笆。

劉備對張飛的自言自語感到納悶兒。

「肯定是漢室血脈景帝子孫無疑。」

所以要領著劉備，讓雲長親眼看看劉備其人。這種想法倒也符合張飛的個性。

……

劉母麻利地從織機前站起身來，接受張飛行禮。不知怎的，張飛從這位母親的做派中感受到更甚於劉備的高貴的威嚴。

十四為君婦，

州郡兵、張飛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大丈夫，胸前黑髯在春風中飄動，腰間長刀佩環嘩嘩。他揮舞著綴有緋紅纓子的鯨鞭，越來越近。

關羽開步，張飛並肩，一同來到不遠處的劉備家。

「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啊。是老天的命令。這麼一想，今天早上就給下人、女傭都九九藏書放了假。又把學堂孩子們的家長叫來，告訴他們學舍因故關了。這樣，我就單身一人，心無牽挂，追在你們後面就來了。走吧，到劉備家去，正式見他去。」

「誰敢擋路，我踹死他！」

劉備相邀。

邊罵邊用鯨鞭抽打張飛的肩膀。

千喚不一回。

張飛吼叫著，朝一個方向走去。兵卒們一齊後退，但背後卻飛來箭和鐵槍。

劉備聽從母親的話，道：「那就走吧。」

劉備一開始就站在稍遠的地方，看著張飛、雲長二人親睦的關係和信義篤厚的情形，一臉感慨。

劉備豎起耳朵。

雲長再次環視目瞪口呆的捕吏和兵卒的臉，道：「回頭我把張飛直接押到縣城交人，請各位先從這裏撤了吧。如果你們還是懷疑我雲長，不相信我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只好把繩子解了，把這隻猛虎放到你們那邊去，怎麼樣啊？」

郎騎竹馬來，

給兩位客人鋪好床，勸他們睡下，劉備和母親二人在黑暗的廚房一隅，蓋著稻草睡下。

昨晚。劉備從城裡一回來，就先把兩件好事告訴母親。

時運……是啊。

「呀。」

於是他若有所思，老老實實地讓他綁起，坐在地上。

「光是酒店付賬倒好了。知道殺官府捕吏的是雲長的弟弟，還有哪個家長會送孩子來上學？早晚有一天，官府一定會命我雲長去報到的。」

她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佩劍蓄鬚的大漢，在這一帶從來沒有見過。

折花門前劇。

雲長委實雄辯。一口氣講到這兒，讓對方聽得膽戰心驚。他接著道：

兩人默默地辛勤勞作。今天，母親的胸中，劉備的心裏，就像這幾天的大地一樣，希望的嫩芽生機盎然。

哐當。

我是青年——

說著，撲上去將張飛雙手反剪。

劉備在眼睛里描繪出戴著木蓮花和黃金耳環的少女容貌，莫名其妙地羡慕起鄰家的兒子。

張飛一催，母親也跟著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總覺得，天機已經到來。不要被微不足道的心思困擾，接受邀請，聽張飛君的安排，去吧。」

「他們，什麼人？」

「哦，劉備啊，就在那兒。」

「母親大人，請放心！我們一定實現男兒的志向。不過，有件事挺遺憾，所以來跟公子商量商量。」

十六君遠行，

實際上，劉母身上具有自然天成的名門氣質，不似世間平凡的嗲母親那樣，因為是兒子的朋友，就胡亂九-九-藏-書行禮奉承。

妾發初覆額，

劉備不卑不亢，理所應當地向關羽還禮，道：「您過謙啦……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常住樓桑村的百姓，叫劉玄德。曾聽說蟠桃河上游有個村子，裏面有一處民風淳厚的桃源，想必就是先生的高風亮節教化出來的。路邊不便，請到茅舍一敘。」

同時內心已經決定，義舉盟主當推此人。

張飛在身後馬紮上坐下，說起了自己的盟友，不，是仰為兄長的雲長。

是家住附近的少女。早熟的她小得還像一棵青棗，卻戀上劉家鄰居的兒子。繁星下的夜晚，靜無人跡的白天，她都會來。每次走到牆外，她都要唱歌。

「什麼？！」

忽地，他也在心底里想起一位麗人。她就是三四年前旅行中在古塔下那位老僧拉來相見的鴻家小姐鴻芙蓉。後來她杳無音信。

無論如何，張飛自然不能不佩服。這不僅僅出於對長輩的禮儀。

「此一時彼一時嘛。昨晚下人也在，女傭也在。你這傢伙，說是秘密秘密，聲音還是那麼大。我想不能泄露秘密啊，所以你說話時我才故作冷淡的。」

哐當。

大家還沒開口問，劉母就對大家道：「哎，阿備啊，今天已經晚了，你也睡吧。去給客人鋪床吧。明天你們三人總得商量一下未來，還要出門干大事，母親這輩子也做一頓飯請請你們吧。」

問張飛，他一定知道。

他想對天說。哎呀，不知哪裡飄來桃花一瓣，飛舞到老母肩頭，落下一點桃紅。

雲長走上前來，跪在劉備腳下，行最高禮，殷勤地道：「初次見面。我乃河東解良（今山西解縣）人氏，名關羽字雲長，長期浪跡江湖。四五年前起住在附近村裡當村夫子，在草野虛度光陰。久仰大名，暗記於心，不料今日有幸拜見尊容，欣喜之至。願結識足下。」

織機重複著單調的聲音，但劉備的胸中卻不單調。在他的記憶里，還從來沒有過如此的春天。

「噢。」

來人正是雲長。

「嘿。」

低頭向暗壁，

當然，張飛的聲音本來就大，在這所房子里，哪兒都聽得見。

「你還當別人的事聽哪！」

「你這人真壞！老是玩弄智謀，不好相處咧。」

「沒有，對不起！」

所以，個子很高的張飛從脖子往上都在籬笆上邊，從劉備的院子里也看得見。

張飛拍手叫好，道：「那敢情好。我們明天早晨來清掃桃園，再幫著設祭壇吧。」

少女reaｄ.９９ｃｓw•coｍ沒有被狗咬。

但是，劉備「這個……」了一聲，陷入沉思。

「好好，願意奉陪！」

「呃！……」

「不是聽了你的話，而是聽到你說那位就是樓桑村的劉備，所以才當場下的決心。劉備是個孝子，這在我們村兒都流傳了很久啦。我還暗查了劉備的出身和平常的為人處世呢。」

咔嗒。

小姑娘一回頭，仰臉看到大漢。就這一眼，大漢的樣子就讓她魂飛天外，「哇」的一聲逃之夭夭。

咔嗒。

「您就是劉備嗎？」

「張飛，你又裝糊塗。昨晚你還熱情洋溢地說時運來了，得了良友。還說來吧，實現約定吧。難道都是吹牛不成？」

他已然忘記早上那一肚子氣，坦率認錯，然後奇怪地問道：「不過雲長啊，你那一身打扮是咋回事兒啊？要是為了來救我，那身裝束可太過啦。」

一是遇到良友；二是曾經送出手的傳家寶劍意外地物歸原主。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那麼是男人之間的事兒啦，我去屋裡，你們慢慢兒聊。」

「噢，母親大人允許啊。既然母親大人都允許，劉君，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噢，原來老兄你也相信我的話，決心要照以前的計劃干啰？」

人家不相信自己，就來把自己生拉硬拽拖到人家面前讓人家相信，劉備覺得不大合適。

但是，關羽知道劉玄德對母親的孝心，萬一母親決斷說「不能把那麼危險的圖謀強加給我兒子」，事情可就完了。想到這兒，便想一點點打探劉母的心思。

母親進到屋內。

雲長掉轉方向，嚴厲地面向張飛，大喝一聲：「你這個魯莽的傢伙！」

這時，過道傳來母親的聲音：「劉備，去吧。」

「哈哈哈哈。沒想到你會說我不好相處。你這個粗暴的傢伙，殺人、到酒店喝酒不給錢，還叫人家把賬拿到童學草舍來結。你還說我不好相處，真受不了！」

「真煩人！」

聽到這兩個喜訊，母親反倒冷靜地低聲問道：「否極泰來。好像你的時運來咯。劉備啊……你準備好了嗎？」像是確認劉備的思想準備。

不過，張、劉二人也無法挪動一步。

張飛、關羽現在深信不疑。

「不是吹牛！反正你老兄是不贊成的。我說的話你一句都不信！」

這時，牆外一直在唱歌的姑娘好像被狗咬了，突然「哇」地哀號一聲，逃得不知去向。

非但如此，他還訓斥張飛，說：景帝後裔之類的話值得懷疑；跟hｔtｐs://rｅａd.９９ｃsw•ｃｏｍ路邊的騙子之流談論大事非常荒唐。

這時，遠處一人騎著駿馬飛奔而來，口中喊道：「且慢——等等！」

打完招呼，他們走到牆外。

「我看你們是太守派來守備城門的兵吧。不過，就憑這區區百八十號人，究竟想做什麼？要抓捕這個人。」他用下巴指了指張飛，接著道：「得有心理準備。先得來上個五百、千把人的，一多半兒還得變成屍體留下。否則抓不住他。諸位，這個人叫張飛，字翼德，你們大概還不知道他有多大力氣。他可是條頗有驍勇之名的漢子。在幽州鴻家做家將時，舞一桿九十斤重的丈八蛇矛，衝進黃巾賊的大軍中間，打得屍壘成山，血流成河，令黃匪聞風喪膽。就你們這幾個人，幾乎是赤手空拳，想來綁他，簡直就是入籠斗虎。如果你們個個都願意拚死來對付這條漢子，我也不管閑事。別干這種不要命的勾當行嗎？還想要命的就趁大難臨頭之前，趕緊回去吧。這裏就交給我雲長，你們先撤吧。」

可是，他們並未輕易下手。大概是因為不想再次領教張飛的厲害。

張飛從外面找到木門口，進到院里。地面嘎吱嘎吱直響。劉家有史以來，這麼大的腳步聲踏進院子還是頭一遭。

少女甜美的聲音越來越近。

「說的是啊。」

「哪裡，沒什麼大不了的。」

聲音單調，像水車轉動一樣，一遍遍重複。

許是蓄鬚大漢覺得小姑娘的驚恐挺滑稽，獨自大笑。

笑聲剛停，後面牆裡的織機聲也「咔嗒」一下，同時停下。

「哦？……」

哐當。

「噢，這位就是母親大人咯？」

「我們去了。」

雲長把目光轉向張飛所指的地方。

「是啊。母親，就是他。我昨天見到的那位豪傑，叫張飛，字翼德。」

「她怎樣了？」

童學草舍的村夫子，武裝起來竟也如此威風凜凜。雲長的風貌令人刮目。

「可你要是殺了州郡官軍，在此就無法立足啦。」

常存抱柱信，

……

兩人並肩向過道走去。

「啊……又來了。」

聽母親這麼說，關羽知道，想打探她內心想法是多麼愚蠢。張飛也一起鞠躬，心中佩服，道：「謝謝！」

這時外面有人唱歌。一個十二三歲少女的聲音。

「遺憾得不得了。這個雲長，他在疑心……勞駕，請你這就跟我一起去趟他家，讓他見到你，恐怕他就會相信我張飛的話了。」

「喂，小姑娘，劉備家在哪裡啊？」來人問道。

羞顏未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