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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盧植遭囚

第十一章 盧植遭囚

受人膜拜也好,被人嘲弄也好,玄德都不放在心上。因為他是在用自己勞作田畝時的心情去理解農民內心的。
關羽不答,跟玄德計議道:「大哥,怎麼辦?」
押解的部將聽了玄德懇切的請求,模稜兩可、口氣曖昧地說:「允准你也可以,不過我可是公務在身啊。」
「剛才我也想了很多。很遺憾,我想只能暫時回老家了。」
當晚,他們率軍離開董卓大寨,跟五百手下一道,頂著瑟瑟秋風,行軍在月下的曠野。
張飛接話道:「是啊。我當時真想朝朱儁臉上啐他一口唾沫。」
玄德默默上馬,盧植命運的驟變似乎使他的精神受到了震動。
玄德大驚,嘆道:「這麼說,廣宗的官軍被打敗啦?……一定是盧植將軍無罪卻被關進檻車押去洛陽,官軍群龍無首,讓賊兵乘虛而入了。」
「好!我這就……」
關羽和張飛並駕而來,看上去還在對朱儁的無禮耿耿於懷,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叫罵官軍的風紀和洛陽城裡人的輕狂。
「我一定去做,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就這樣算了吧,算了吧。」
「事情是這樣的。你們剛剛離開我軍營寨去潁川不久,敕使左豐作為監軍前來檢查戰況。我昧於世故,又身在營寨,就公事公辦地接待了這位天子使臣,沒有像其他將軍那樣給他送東西……於是,左豐無恥,親口向我索賄。部隊里的金銀都是官家公銀,是兵器戰備之資,此外並無私人財產。我便拒絕了他,說在軍中,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給官吏。」
他又道:「哦,是這樣啊。那你們可以跟隨我軍,大幹一場啊。軍餉和補貼我命人安排。」
這支軍隊的宗旨,是要把農民從黃巾賊的壓迫和暴政下解救出來。而路過村莊,卻連農民都看不起他們。看到雜軍寒酸的裝備,農民們說:「什麼軍隊呀!路過村子的既不是官軍,也不是黃巾賊。」
「噢!」
昨天還在西線作戰。今天就已來到東線。
該道歉的地方道歉,該糾正的地方糾正,問得有條有理。
「還能有幸見到你!玄德,你聽我說。」
不過,前面的玄德、張飛、關羽三人卻引人注目,一路威風。農民中甚至有人磕頭膜拜。
「好啦,出去吧。」
官兵部將的表情看上去好像鬆了一口氣,這才放尊重了,道:「不不,那檻車押解的罪人是原先在廣宗征討的官軍將軍,洛陽派來的中郎將盧植。」
「別感情用事啦。」
「嘿,冷靜!」
盧植說著,用眼神催促玄德趕緊離開。這時,一直站在檻車旁邊的張飛突然大聲道:「咳,大哥!你怎麼能眼看著恩師無罪卻被送進牢獄呢?聽到剛才這番話,原來就很煩悶的心情更是火上澆油。張飛已經忍無可忍啦!把押解的官兵統統殺掉,搶了檻車,救了盧植恩師吧!」
「不過挺怪的!他們是拉著檻車來的,莫不是抓到熊瞎子啦?」
「軍紀鬆懈可不怪我。就怪那些官軍。遇事一提到官軍就怕,這人真沒出息。」張飛滿腹牢騷。
「不放!關羽,關羽!怎麼還看著!一起攔住張飛啊!」
「原來是這樣……」
「我不服!」
「……」
「得令!」
九-九-藏-書關羽掉轉馬頭,用手指路,朝後邊跟過來的五百余騎手下兵卒發號施令:「朝北走!朝北走!」然後,沉默前行。
「你說得對。」
張飛呼地拍馬擋在玄德前面,以防萬一,回道:「幹什麼的?螻蟻!」
「不行啊,咱家大將好像受了孔子的影響。」
董卓的應對在措辭上就與前不同,連鼻尖都露骨地表現出輕蔑。
「住口!我等乃洛陽敕使左豐的屬軍。看看旗幟!沒看到朝旗嗎?!」
檻車前邊約有百餘人。
玄德毫不猶豫道:「尊崇皇室,討伐亂賊,保黎民安寧,這是我們一開始就定下的鐵律。儘管督察官兵風氣和軍紀的有些人物不地道,我們也不能對官軍的潰滅袖手旁觀。」
張飛卻幸災樂禍地對關羽道:「不,不止這些。官軍風氣已經習慣長期和平,流於懦弱,人人自大。」
於是,他們佯裝不見,把槍架在路邊,開始休息。
怒發直立。手握寶劍。
「……」
說著,回頭去看一旁的關羽,商量道:「二哥,如何?」
玄德說著,讓關羽從軍費里拿出些許銀子,通過他悄悄遞給押解的部將,懇切地道:「高抬貴手啦……」
「發生了什麼事?」
張飛挨了訓,死了心,把臉扭向後面的山巒,不再去看。
「啊,是官軍。」
「打著朝廷的旗幟。」
眺望路途,仰觀星辰,兩位英雄,相向嗟嘆。
「噢……這麼說,你們是涿縣樓桑村出來的私兵啰?也就是雜牌軍啰。」
「大凡卑賤之人,都是些誇耀官爵,把朝廷威嚴榮光看做自己榮耀之徒。都說天下大亂非天下之亂,而是官僚頹廢所致。洛陽出身的官僚和將軍里,這種人多著呢。」關羽道。
「無禮的傢伙!」
好容易挽回大敗局面,剛鬆口氣,董卓就問幕僚:「山勢如此險峻,卻有軍隊突然增援我軍,擾亂賊兵,肯定是自己人。不過,究竟是哪個部隊的將士啊?」
就算官兵背對他們佯裝不見,聽到這話也不得不站起身,緊張起來。但在張飛眼裡,他們連蒼蠅都不如。
就在這時,一方山嶽突然傳來吶喊聲,宛若山崩。
他跌坐在地,哭泣不止。不忍此辱,就不能為天下而戰了嗎?為義而戰終不能成事嗎?想到這裏,愈加悲憤。
這可不是咬耳朵使眼色,而是向天地怒吼。
「但不論怎樣,董卓是皇室的武臣。殺死朝臣,不但不在理,還得被說成叛逆賊子。而且,董卓擁有如此大軍,我們都得在這裏被斬殺。聽我的,張飛!我們可不是為了像狗一樣去死才起兵的呀!」
「像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都會失策陷入佞人的陰謀,關在檻車裡蒙辱。你們年紀還輕,處世經驗不深,千萬要小心,平時處世要細心,否則就會有危險啊。心情鬆懈的平時,不知道要比做好戰鬥準備的戰場危險多少啊。」
「嗯。」
「哈哈,這麼說罪人盧植是你的恩師咯。想必你是想見他一面。」
玄德呆立。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軍紀會鬆懈的。」
官兵畏懼,但既已虛張聲勢,又不能退縮,直咽唾沫。玄德使了個眼色,敦促關羽圓場。
玄德手握劍把,紅眼裂眥,厲聲叱道,九-九-藏-書直讓人懷疑他這個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血性。
他當機立斷,馳以援軍,在山路上切斷賊兵的追擊。然後大舉困擾敵人,設妙計打亂張角大方師的本部軍隊,跟挽回頹勢的官軍兵合一處,追擊賊軍五十里方才撤兵。
「你們也不知道嗎?」
玄德理解這種不平的心情,因為他自己也憤憤不平。曾經一度高漲的雄心壯志鬆懈下來,毫無辦法。沒人知道,他正深情地思念家中老母,還不由得在內心深處描繪著鴻芙蓉美麗的眉毛和眼睛。士氣沮喪,旅途空虛,心中不平,藉此多少可以得到一些撫慰。
他感慨萬千。
「如此,我就見見那位部將,自己問吧。把他叫到這裏來。」
「可……可……」張飛火冒三丈。
「呃,是哪個部隊呢?」
「你看你,又使性子!」玄德斥責道。
張飛策馬向山嶽飛馳而去。不一會兒回來報告,道:「廣宗方面的官軍潰逃而來,黃巾主帥張角的軍隊正舉著寫有大賢良師的旗子乘勢追擊。」
「那……走吧。」關羽把馬湊近催促道。
「別,關羽!不要攔我!我再也不能忍了!立了功沒有賞賜我就忍了,可那輕蔑的接見算個啥!?說人家是雜牌軍就撂在一邊,說人家是私兵就擺大架子……放開我!看我用這桿蛇矛一下砍飛董卓的腦袋!」
張飛用鞋把地面跺得山響,偌大漢子,放聲大哭。
「可是心裏生氣!」
「張飛!你要幹什麼!?」一向不大聲說話,極少改變臉色的玄德見狀大喝,「你一個野夫,想對朝廷犯人做什麼!?師徒之情不忍於心,但那不過是私情。遇到天子之命,當俯首伏地。所謂世代之道不可違,乃我軍紀第一條。你若膽敢胡亂使用暴力,我劉玄德就替天子之臣,依照軍紀,砍了你的腦袋!張飛,怎敢再鬧!」
張飛咂咂舌頭,便沉默不語,垂頭喪氣,信馬由韁。
「唉……」玄德一嘆一回頭。
「越想越覺得我們的理想遙遠……」
幕僚立即向玄德他們傳達了董卓的意思。
「討伐黃巾容易,趕走廟堂鼠臣難哪。」
說完他就要去朱儁營寨,被忍著同樣不快的關羽極力攔下。
張飛打了個大哈欠,道:「我們究竟為什麼打的仗啊?一點兒都鬧不明白。事到如今,真的想趕緊回涿縣城,到久違的集市酒店,啃野豬肘子喝美酒去。」
尤其是張飛,手握劍把,道:「豈有此理!就算是官軍大將,這樣的命令我們也不能接受!昨天夜裡為我們惡戰苦鬥的部下太可憐啦!怎麼能下這樣的命令呢!?」張飛激動起來,「大哥太老實啦,在洛陽城裡人的眼裡好欺負。我找他去!」
「聽說左豐覺得我讓他蒙恥,痛恨而歸。不久,我就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褫奪軍職,變成這副慘相,要被押解到都城去……現在想起來,我也太死板,但洛陽的達官顯貴們只是爭私利,肥私囊,不思君,不顧民,營營於一己榮辱得失。他們的醜態超乎想象,委實可嘆。長此以往,當今皇帝的天下怕不會長久了……啊,世道欲將何往啊!?」
「這我知道。我就是特別憎惡眼下的事實。」
「您的訓誡我銘刻在心九九藏書。」
盧植與其說是在為自己的不幸而悲嘆,不如說是在為世間上下大亂的最終結局而痛哭。
農民們在陽光下手搭涼棚,觀看這支隊伍,眼睛里滿是嘲弄的神情。
石頭打石頭,迸出火花。
「是這樣,詳情我們也不清楚。左豐奉敕令去各地視察軍情,向朝廷上奏盧植治理軍務不力。所以盧植突然被褫奪官職,成了囚犯。這不,正在押往都城途中。」部將說道。
玄德帶著左將關羽、右將張飛,來到董卓面前。
玄德、關羽二人像哄嬰孩一樣一左一右把他抱起。
「啊。不過……」
「既然盧植先生被囚,押往洛陽,我們以義增援也失去了意義。先回涿縣吧。」
「常言道,知禮乃人倫之始。不知禮儀的傢伙如同螻蟻一般。」
關羽苦著臉道:「喂喂,別跟兵卒一樣說話。你可是一方將軍啊!」
檻車遠去。
此話本可不說,但自潁川以來,張飛總是對官兵的虛張聲勢感到怒不可遏,所以才脫口而出。
「哈——哈——」
過了一會兒,玄德懇求道:「盧植將軍是我的恩師,無論如何也想跟他告別一聲。能請設法允准嗎?」
「什麼?」
玄德側耳細聽。四面山嶽回蕩著銅鑼、軍鼓的聲音。玄德命道:「張飛,前去打探!」
玄德並沒有那麼生氣。也許因為他天性溫和,儘管兩位義弟在那裡一口一個忍字,自己實際上卻不認為朱儁的命令多麼失禮、多麼無理,所以也沒有發怒,壞了氣色。
「就這樣吧。」
「簡直難以置信……」玄德、關羽、張飛面面相覷,茫然忘言。
有義,卻無官爵;有勇,卻無官旗。玄德的軍隊走到哪裡都被當做私兵對待。
說著,張飛斜挺丈八蛇矛,怒目而視。
這時,一個部下說著用手一指。玄德勒住馬,回頭對關羽道:「來者何人?」
關羽手搭涼棚,朝道路前方數里處望去。那邊是山背後。山與山之間,道路蜿蜒曲折,加上陽光也暗了下來,雖然能看出一團人影和旗子朝這邊來,卻看不清是官軍還是黃巾賊,或是浪跡地方的雜牌軍。
候鳥飛過大陸。已是秋天。
「咦,有旗子!」
「不管再怎麼討伐黃巾賊,只要不肅清朝廷的惡劣風氣,就不會有真正的好時代。」
張飛突然伸手抓住檻車鐵柵,猛虎一般搖晃起來。
「我孤陋寡聞,不曾聽說洛陽的王軍里有卿等這樣的勇將。諸位究竟官居何職啊?」董卓確認身份。
「放開我!」
總算安慰張飛息了怒,關羽順便又安慰憂慮的玄德,道:「大哥,你也生氣了吧。戰場也是世道的一部分。大千世界里,這是常有的事。我們馬上撤出此地吧。」
「啊!你要去哪兒?!」玄德大驚,從身後抱住張飛,阻止道。
然而,這是什麼待遇?無禮!
盧植困獸般地撲到鐵柵邊上,一聲「玄德嗎……」就舌頭髮僵,渾身顫抖。
對官軍而言是建了大功,對董卓而言可以說是救命恩人。
他默然凝視,潸然淚下,目送恩師的檻車遠去。
全軍的漂泊就這樣再次開始。每天夜裡,月小光白,曠野無垠,露水重重。
張飛憤然,躍身就要闖入董卓隱身的帷幕裡邊。
玄德https://read.99csw.com滾鞍下馬,趁官兵小憩,快步跑到檻車旁邊,抓住堅固的鐵柵,道:「先生!先生!我是玄德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啊呀呀,我們是涿縣劉玄德的手下,剛剛隨潁川朱儁、皇甫嵩兩軍作戰,馬上就要撤回廣宗。誤會誤會,還請原諒他的急躁。順便問問,貴軍這是往何處去啊?那檻車裡關的人,是不是活捉的賊將張角啊?」
「好像沒人知道。」
從廣宗敗走的官軍大將是一個叫董卓的將軍。
三人一度打算回涿縣老家,卻又感到遺憾而毫無意義。張飛同意關羽的意見,表示將來遇事一定忍耐。於是玄德領頭的這支候鳥一樣的軍隊,又志願朝著原先位於潁川的討伐黃匪軍本部開去。
「在這裏待久了,保不齊張飛什麼時候又會耍小孩子脾氣。」
「且慢!……且慢!……生氣的不是你一個人。可是,每天為小人發怒,可成不了大事啊。這個時候,天下滿是小人!」玄德抱著張飛低聲說教。
「不不,萬萬不可對奉朝廷旗幟的兵卒和官吏動武。可是,師徒之情啊,不能與盧將軍相見告別,於心不忍。」
「大哥。」關羽勒馬招呼道,「從這裏往南到廣宗,往北是去老家涿縣方向。選哪邊?」
走過山峽小道,來到兩州岔路口。
寂寞的雜牌軍。沒有官職的將僚。
玄德很想安慰盧植,卻找不到安慰他的語言。他唯有隔著鐵柵握著盧植的手,一起悲嘆落淚。良久,他鼓勵盧植道:「不,先生。我知道您的心。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不會無罪之人受罰,惡人奸吏任享榮耀。日月也有被雲遮住的時候,大山也有被煙霧籠罩而不露真容的時候。總會有洗清冤罪,共祝盛世的一天。請等待時運。您要保重身體,忍辱負重啊。」
那隊伍漸行漸近,慢慢可以看清旗幟。當關羽回答說是官軍時,隨從的兵卒們也在交頭接耳。
官兵見狀,幸災樂禍,紛紛嘲笑,更讓張飛心灰意冷。
盧植在檻車裡躬著腰身,屈膝埋頭,神情黯淡,抬起驚訝的雙眼,循聲望去。
原以為能聽到「打得好」之類的褒獎或犒勞的話,不料朱儁連休息的時間都不給就下令「這裏不用你們了,轉戰廣宗地方,支援盧將軍去吧」。劉備生性老實,受命而歸。但關羽、張飛聽到此話,露出慍色,道:「什麼?命令我們馬上就走嗎?」
劉備讓兵卒們睡了一覺,又盡量讓他們好好吃了頓飽飯,然後半夜拔寨而去。
張飛、關羽對此也有同感。只是他們具有浪跡天涯的通性,說到官軍、官僚之類,首先就是厭惡他們的臉色和氣味,而不是去看他們的真正價值。所以直到玄德說出這番話之前,他們對曹操並無佩服之感。
「哈哈哈哈。被你啐一口,朱儁肯定也會受驚。但有官僚氣的人又不是他一個。漢室的廟堂本身已經腐敗了。他不過是棲身其中的一個,染有那種惡弊罷了。」
「畜……畜……畜生!」
「哼!」
張飛一臉無趣。他出於義憤的正義行為不料卻招來了玄德的憤怒,飲血結義以來頭一次遭到如此訓斥。
「可我說的是真話,不是瞎說。」
「謝謝!」盧植也清醒過九*九*藏*書來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見到意想不到的人,心情也鬆弛下來,不知不覺流出眼淚……我已是老朽之身,希望就交給你們前程遠大的青年啦……為了億萬黎民,拜託啦,劉備!」
「什麼!?是盧植將軍?」玄德不禁驚訝道。
盧植萬念俱空,淚流滿面,眼睛、面頰陰雲密布。
對方前隊有一部將帶著一隊兵卒跑過來,沖玄德一行劈頭責道:「嘿,停下!」
驅馬在前的玄德剛才就聽到後面二人的高聲議論,這時回過頭來,道:「不不,二位可不能一概而論。洛陽的將軍里也不乏出色人物啊。」他接著讚賞道:「比如剛才,在野火熊熊的戰場,巧遇那位紅色軍隊的大將曹孟德,還打了招呼。他是個人物,雖然年輕,但論人品,論言談舉止,實在值得景仰。他把睿智之才磨鍊成洛陽文化和驍勇,融化在人格里。這樣的人才真的無愧於官軍將軍的稱呼。這樣的武將,我想是鄉軍和地方草莽里找不到的吧。」
檻車在中間,七旒朝旗在山風中漫卷。檻車裡晃晃顛顛的不是熊也不是豹,而是一個可憐人,雙手抱膝,垂首伏面,背對天日。
董卓說完,馬上消失在帷幕後邊,好像連與玄德他們同席而坐,都有損他的體面。
玄德答道:「我們不是正規的官軍,而是一支地方義軍,為天下萬民而立下大志,揭竿而起。」不用說,話語中為無爵無官而自豪。
「待得太久又會給你惹麻煩……」
「等等!」關羽道,「在這裏使性子,配合官軍的意義、軍功都會化成泡影。城裡這幫傢伙本來就任性自負。我們默默地儘力於國事,誠意總有一天會上達天聽。為眼前之利動怒,那是小人做派。我們應當朝著更高的理想奮鬥。」
張飛一旁聞言大怒:「豈有此理!這樣只會助長他們。如果他們不聽話,就訴諸武力,殺到盧將軍的檻車前。交給我,決不讓押解的小子們靠近。」
「畜……畜生!官位算個鳥!他以為沒有官職就不是人啦!混蛋!有民力才有官位!連賊軍都能把他打得四散、滿地亂逃的傢伙!」
玄德、張飛和關羽,望著董卓的背影,茫然而立。
不懂遇士之道也該有個限度。
「什麼!?你敢沖官旗說『螻蟻』!」
關羽拽拽玄德的衣袖,說:「他一定是在索取賄賂。雖然軍費匱乏,也只能拿出一點兒給他。」
「是三百來人的官軍隊伍。」
「怎麼不吭氣!?大哥,你們害怕官兵嗎?!見義不為無勇也。好吧,我一個人干!這個蟲子籠一樣的檻車,算個啥!」
賄賂奏效。部將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回去讓檻車停下,號令自己帶來的官兵道:「稍事休息!」
天天帶著五百手下行軍,玄德痛感私兵的卑賤。
馬車上裝著一個巨大的鐵柵囚籠。四周有官兵拿著槍、棍押解,目光可怖。
「轉戰,轉戰,再轉戰。沒有帶回來任何功名,心裏覺得無顏面對家鄉的母親大人,可是……回去吧,回涿縣。」
「既是王城直屬軍隊,更要知禮。我們也是驍勇奉公的軍人。雖說是私軍,但你沖我們的旗幟說『嘿,停下』,是何道理?如果你們以禮相問,我們也當以禮相答。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