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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母親·妻子·朋友

第七章 母親·妻子·朋友

站在一旁的是夫人。
高順很快來到紀靈寨中,見到紀靈之後,提出要求,道:「我等如約趕走了玄德大軍,請把作為條件的金銀糧米、馬匹、綢緞諸物交給我等。」
這時步哨用護手搭起涼棚,望著原野盡頭,隨即騷動起來,道:「是敵軍嗎?」
「胡扯!那要是只有武沒有文,你以為會出什麼樣的人物?只能出與站在這裏的漢子一樣的人!」關羽用手指戳著張飛的鼻子道。張飛一下子被駁得啞口無言。
紀靈答道:「哦,那是我家主公袁術與你家主公呂布談的條件吧,我沒有聽說過啊。就算聽說過,那麼多財貨,我一人也拿不出啊。總之,我回去後向主公袁術稟告。足下權且回去,等待答覆吧。」
一位是玄德的母親。
藏身深山廢寺,玄德環顧周遭,只剩關羽、張飛和其他直臣十數人和兵士數十騎。
話語溫柔,讓張飛更加痛苦不堪。他覺得倒不如用鞭子狠狠打他一頓。
「不要忘記,袁氏一門有大人物袁紹。即便是袁術,盤踞壽春城,如今也是河南第一大勢力。不如把逃走的玄德請來,巧妙利用,讓玄德住在小沛,等待時機。時機一到,立即起兵,以玄德為先鋒,攻破袁術,接著滅掉袁閥魁首袁紹。如此,天下大事便有一半掌握在你的手中啦。」
玄德雙手擁著母親和妻子,被孩子圍著,仰面對天,感謝上天保佑家人安然無恙,道:「哦,謝天謝地啊!」
玄德默然,過了一會兒問道:「已然無奈。但家母如何啦?我的妻兒安全嗎?只要老母妻兒安全,暫時失一地丟一城也沒什麼。只要有武運,天時一到,城、國還會回到我的手上。」
被牽著手的幼小孩童大概是玄德的孩子。
沒過多久,張飛和十八騎來到關羽面前,下得馬來,一副落魄武士的慘相。
他甚至揚言要興兵攻打袁術,問他欺騙之罪。
後來,呂布收到袁術送來的書簡,打開一看,裏面寫道:
「敵軍聞聽高順大名,落荒而逃啦!笑死人啦九-九-藏-書!」
翌日。呂布遣使廣陵(治所在今江蘇揚州)。
「真對不住!」
呂布傲然自語,喚來部將,吩咐道:「派一百士卒保護玄德老母和妻兒。不許任何人隨意出入。護衛人等也要慈悲為懷。」
「啊!我怎麼是這麼個蠢貨啊?!大哥,原諒我!關羽,嘲笑我吧!」
張飛一直兩手撐地,眼淚撲簌簌地從鼻樑上滾落下來。
布告
是故意笑給別人看的。
「哎……哎……哎……」
「啊!」關羽奪下張飛的劍,叱道:「幹什麼!?胡鬧!」
呂布為解玄德疑心,把玄德的老母、夫人等家屬送至半路,讓他們相見。
次日也無像樣戰鬥。前線,敵軍不動,我軍不動。對陣數日,偶爾有流矢飛過。
張飛背地裡咂舌道:「大哥有點受孔子的毒害啦。武將與孔子,天職不同。關羽,你也不好。」
「發生了什麼事?」關羽一臉陰沉地等著。
呂布當即察覺到:
只有晶瑩的淚水流過她的臉龐。看上去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無言之中現出恐懼,臉色蒼白,發梢和嘴唇微微顫抖著。
一聽此言,關羽大急,喝道:「這麼說,你是一個人逃出來的?把大哥的母親、夫人和孩子都交到呂布之手啦?」
張飛、關羽異口同聲道:「就算腹背受敵,處於不利之地,紀靈、高順之輩又有何懼!」
見張飛突然拔劍,試圖自刎,玄德大驚,叫道:「關羽,攔住他!」
可是,就在這期間,袁術早早騰出手來,向呂布展開外交攻勢。
「好無禮的傢伙!當我是他的臣下嗎?!自己提出的條件,卻又說想要就拿玄德首級來換。如此騙人的言語,竟是為何?」呂布憤怒不已。
「張飛,為何不回答?」
呂布佔領徐州城后,當天就在城門和大街小巷張榜,表明自己的心跡。
看過去,果然有一群人馬,從日薄西山的曠野盡頭,背負夕陽,步履沉重地朝這邊走來。
大雨之夜。淮陰河口大水漲溢,紀靈大軍九-九-藏-書無法追擊。趁著暴風雨,玄德拔去盱眙大寨,向廣陵地方落荒逃去。
玄德擇日前往徐州之境。
關羽先陪張飛來到玄德帳中。玄德也目光驚訝,迎他入帳,道:「哎,張飛來啦?」
「夫人,劉太夫人,你們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種要殺你們這些婦孺的毫無慈悲之心的人……不過,拋棄主公家眷逃命去的不忠奴才,有何臉面再見玄德!這些傢伙剛才是很狼狽,讓人鄙視。」
「……」
「哦……你們是劉玄德的家眷嗎?」
「又來耍什麼花招?!」關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斷然反對。張飛也阻止道:「不可!」
聽了玄德的話,關羽也流下眼淚。其他諸將也無不感動。
玄德在盱眙寨中,早已聽到消息,向幕僚問計道:「如何是好?」
張飛邊哭邊喊。兩下、三下,他用拳頭捶擊自己的腦袋,但還是不能消除對「愚鈍的自己」的恨。他突然拔出劍來,就要砍下自己的頭顱。
「主公無意一戰,又奈何?!」其他幕將安慰張飛、關羽。
玄德後來只與少數心腹藏身於廣陵山寺。
可是,玄德老母和夫人面如白玉,毫無血色,毫無表情。
張飛掙扎,痛哭道:「看在武士的情分上,請用那把劍砍掉我的頭吧。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啊?」
淚水在她們的臉上流淌,無休無止。她們嘴唇緊閉,好像忘記說話一般。
關羽見張飛這般模樣,心裏突然「咯噔」一下,產生出一種不祥之感。因為張飛跟平常判若兩人,無精打采,笑意全無。那個豪放磊落的漢子徹底萎蔫,耷拉著腦袋站在自己面前。
張飛有氣無力道:「臉面盡失啊!我沒臉活著見你和大哥……我帶著羞恥來到這裏,是為了謝罪。請轉告大哥!」
我久享玄德恩遇。今雖如此,卻非忘情之舉。唯鎮壓城中私鬥,驅逐有利敵人之徒,除去征后禍根耳。望軍民速歸平日之務,在我治下安居樂業。
就是玄德,也不能置身風雲之外。後來,玄德受到袁氏一門九-九-藏-書各族的不斷襲擊,屢戰屢敗,霉運不斷。沒有糧食和錢財,兵卒紛紛偷盜馬匹和兵器,只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臨陣脫逃,以為理所當然。這也是他們的亂世生活。
不過,他原本就不是那種老謀深算有計劃行動的惡人。他的行為單純至極,就像猛獸發作一樣。慾望滿足之後,他甚至會顯出受到良心譴責的樣子。
黃昏時分。
「什麼……張飛來啦?!」關羽越發奇怪。他本不該來,如果來,這可就……絕非好事。
這時,呂布的使者到達此地。
呂布口是心非地再三推辭。玄德退出,把自己關在小沛城中,滿足了呂布的野心。他還經常安慰憤憤不平的左右,道:「屈身守分,以待天時。蛟龍潛于淵,是為了騰空出世。」
「喂,怎麼啦?!」關羽拍著張飛的肩膀道。
呂布伸出他的魔爪。猛獸終於咬到主人的手。
呂布還親臨城中后室,告誡兵士道:「不許虐待被俘的婦女孩童。」
一如既往,出來勸慰他的是陳宮。
「好像是敵軍哪!」
高順三萬騎翌日才到。只見草已被風雨打伏,樹木折斷,河水暴漲,別說人馬的蹤跡,寨址上就連一坨馬糞都沒有。
「蠢啊!蠢啊!……我就是一個蠢貨!竟還愚蠢地想去死,認為死了就算謝完罪了也實在蠢……好,我發誓要活下去!為大哥玄德粉身碎骨!只有這樣,才能謝今日之罪,雪今生之恥。」張飛大聲自語。河邊戰馬不解地望著他的臉。
話說玄德不知留守的徐州發生如此變異,仍在追擊敵將紀靈。這天來到淮陰河畔下寨。
老母沉默不語。
玄德今藏身廣陵。請速取他首級,換取前約之財寶。不付出代價,卻為何只知索求。
呂布當然欣然響應袁術提出的密約。
關羽也懷疑地瞭望。不久,跑去打探的兵卒大聲傳話道:「是張大將!張飛將軍和十八騎自己人來啦!」
戰馬在月下玩耍,與河水嬉戲,嚼著草,看上去在為明天養精蓄銳。
張飛像只扁蜘蛛一九-九-藏-書樣匍匐在地,報告徐州城因大意而被呂布所奪。他如實講述自己毀掉發毒誓立下的戒酒之約,大醉失城的經過,頭也不抬,深深謝罪。
「如果足下進攻玄德背後,有利於我南陽大軍,戰後我贈你糧米五萬石,軍馬五百匹,金銀一萬兩,綢緞一千匹。」袁術拿出好誘餌拉攏呂布。
呂布交代完畢,再次注視玄德的夫人和老母。他覺得這下她們該放心了。
夫人甘氏和糜氏告訴他道:「呂布差人把守我們的家門,不時饋贈物品,經常前來探望。」
那天晚上,張飛獨自一人來到淮陰河邊,仰望月亮,好像還沒有哭夠。
玄德勸慰他們,並打算應呂布之邀,理由是:「他也已良心發現,同情於我。辱沒別人的美德,便是唾棄做人的良心。人類社會之所以在此黑暗濁世之中,也沒有墮落成獸類,正是因為人類的天性里還有一片良心。所以,必須尊重別人的良心和美德。」
當夜無戰事。
「對了,我馬上就要忙起來啦……喂,值日兵,我可把警衛事務交代給你們啦!」呂布自欺地留下一句話,然後離去。
關羽帶著部下在前沿陣地巡視一圈回來。
不久,呂布親自迎玄德于城門,解釋道:「我決無奪取此城之意。因為城內發生私鬥,顯出自毀之兆,為防患於未然,暫時擔當守備之任而已。」
「嗚……嗚……」張飛一邊大聲哭泣,一邊點頭。
「哦,我一開始就有把徐州讓與將軍之意。確切地說,我正為此城適得其主而高興。恭請興政愛民。」
「一有空閑,你就按照自己的愛好給大哥講授學問,推薦書籍,所以不好。反正你原本就是童學草舍的先生嘛。」
他立即給部下高順撥兵馬三萬,讓他們趕去盱眙,道:「去襲玄德背後!」
他們下定悲壯的決心,孤注一擲,催促決戰。玄德卻主張甚重,說服他們道:「不,不。此乃緊要關頭,需要深思熟慮。上次出戰,諸事不順。命運正處在低谷。想起來,玄德的運勢不順,乃為逆浪倒沖之象https://read.99csw.com。順從天命吧。硬要破船頂風浪,乃是急於自討滅亡之愚舉。」
雖說是亂世的規律,但一步走錯,衰落何其速也。「三天當大將,一夜成乞丐。」這句話是當時世間無數英雄和門閥諸侯人生沉浮的極好寫照。
「放心吧!這樣放心了吧。」呂布賣好道。但夫人、老母頭顱高昂,眼神里充滿著怨恨,與欣喜和感恩風馬牛不相及,目光透過淚水,像針一樣直射呂布面孔。
玄德屈膝抓住他的手,用力緊握,道:「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了,縫補縫補照樣可以裹身。可是砍斷手足,五體分離,何時還能複原啊。你忘了嗎,張飛?我們三人桃園結義,兄弟舉杯,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們可是立了誓的兄弟啊!」
夫人也眼神獃滯。
「我們兄弟三人,來自天南海北。雖有缺點和不足,卻可以互補,這才是真正親如手足的兄弟。你不是神。我玄德也是凡夫俗子。我一個凡夫俗子,怎能要求你像神一樣完美無缺?!城池被呂布奪走也是無奈。而且呂布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殺害我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母和妻兒那樣殘酷的事來。不要這樣嘆息,你今後還要與我玄德在一起,幫我出謀劃策,助我一臂之力。張飛,明白了嗎?」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呂布突然大笑。
玄德走到張飛身旁,用安慰病人的口吻道:「張飛啊,冷靜一點。不要再一遍遍說這種話啦。」
玄德的家眷們住在後室。呂布原想,城郭陷落,除了婦女兒童外,其餘主要人物都已逃走。但他意外發現,劉備氣質高貴的母親、年輕貌美的夫人和幼小的孩子都在後園一間房中,擠作一團。
最後大家議定:逃。
「……」
「呃……」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一點不像張飛。他吸著鼻子,抽泣道:「愧死我也!我因大醉,最後……來不及跑到后室把他們救出城外。」
說得有理。高順回到徐州,如實向呂布復命。
「我有何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