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十六章 訣別

第三十六章 訣別

再說那趙雲究竟如何?
幾個散兵正在逡巡,看見趙雲馳過,舉起手向他招呼道:「趙將軍!趙將軍!」
「混賬!事情如此繁雜,任誰也可能忘記的。趕快傳令,備好軍馬,做好隨時追擊劉備的準備!」
與此同時,曹操整日埋頭于荊州政務,包括治安及舊臣的處置、賞罰、新令發布等等,忙得不亦樂乎。
「主公,那我便告辭先往江夏了。」
曹操對孔明的仇恨,從他的這句話中可以管窺全豹:「將地上的草根全部拔除,也務必把他的三族給我捉拿來!」
「為何遲來?有什麼可申辯的?」
趙雲將馬趕得如天馬行空般飛快,一路上見到百姓便聲嘶力竭地問:「二位夫人可在裏面?看見幼主沒有?」
離開襄陽已經十多日。照目前這樣的狀態何時才能到達江陵?——劉備心裏也不由得犯起嘀咕來了。
於是立即給文聘加官晉爵,封其為關內侯,領江夏太守。
情緒激憤的張飛怒目圓睜,咧著大嘴好像要一口吞下個人似的:「好!待俺返回去尋他,假如真的降了曹操,俺非一槍挑了他不可!主公等先找個地方躲一下,也好歇息歇息。」
「可是——大敵當前,在下以為丞相不可能忘記的啊。」
就在夜半。
「即便是上天入地,只要不找到主公眷屬的下落,我趙雲便不回主公面前!」趙雲鐵了心,縱馬朝長坂坡方向飛奔而去。
覷了個空當,張飛朝劉備使個眼色叫道:「快跑!」
聽劉備這樣說,孔明立即回答:「亮這就帶人前去。雖不知道江夏那邊情形如何,但事到如今,可以指望的也只有江夏劉琦了。」
「現在下令仍不為遲。劉備攜帶著數萬難民百姓,一日的行程頂多十里而已,我軍只需數千鐵騎,如疾風般追擊,兩天之內定可將其捉拿到手。」
趙雲吃了一驚,慌忙將長槍夾在胳肢窩下,從馬上翻滾下來,扶起夫人,隨後一連連聲地賠罪:「讓主母失散,都是趙雲的罪過,還望夫人寬宥。不知糜夫人和小主人在哪裡?」
兩人一前一後落荒而逃,其餘兵士緊隨其後。一時間,催馬上來緊追不捨的敵兵不計其數。一路上又有伏九九藏書兵截住廝殺,箭矢像流星雨般射將過來,斜穿過道路。
原來趙雲自撤離襄陽城起,便負責護衛劉備的眷屬及其隨從人員,其中自然包括甘夫人、糜夫人,還有幼主阿斗,可謂責任重大。
趙雲紅了眼睛,發誓好歹要尋回夫人和幼主,尋不見便死在沙場上,率領著所剩三十余騎部下在敵陣中反反覆復殺入突出。
聽到于禁的報告,曹操方才鬆口氣——劉表的親族就這樣幾近絕滅,實在令人欷歔。然而,曹操對此只不過輕描淡寫一個字:「好!」
張飛也並不是個力大無窮的人,戰了幾十個回合,只不過纏住追兵,不讓敵兵迫近劉備而已。
劉備正在詫訝,並轡站在身旁的糜芳、糜竺、簡雍等異口同聲說道:「此絕對是大凶!聽,馬的嘶鳴聲不同尋常哩。」幾個人已經面露怯色。
只見一人一面招架著敵兵一面叫道,原來是負責斷後的張飛。
有何顏面回去見我家主公?
「丞相,末將前來複命:我軍人馬追了好一段路,終於追上,蔡夫人和劉琮及隨從,已全部誅殺,無一放還!」
趙雲發了瘋似的,見著百姓就急急詢問。
趙雲說罷,將他扶起,放在馬背上,令隨從護著他,先往前頭追去,自己則繼續尋找夫人和幼主的下落。
「劉豫州,且慢走!我看你氣數已盡,不如爽爽快快留下你的首級吧!」
劉備下意識地重複道,隨即換了嚴厲的語氣,狠狠叱責起糜芳來:
「文聘為什麼不前來?」
時令已是秋末,荒野上百花繚亂,覆著長長的野草。天已近晚,空曠的原野寒氣逼人,直沁骨髓,到了夜晚更是冷得彷彿要將人的汗毛孔都凍起來一樣。
派人去喚了之後,文聘才遲遲到來,站立在列將之末。
「丞相,何不叫人獻茶上來一飲?」
「此計如何?曹軍哪裡曉得我只有二十余騎,望上去足足有四五百人馬哩!」
四天後,于禁回到了城裡。
橋東的河岸邊是一片密林。張飛心生一計,對部下兵士低聲交代了幾句,命令他們隱藏於密林。部下立即按張飛之計,各自砍下一叢樹枝拴在馬尾上,在密林中拍馬來回馳騁。
九-九-藏-書劉備帶著數萬難民百姓一路避逃,麾下的人馬卻不足兩千。
「才剛剛走了大約一半路程哩。」
「咦,這是——」
「喲,是趙將軍……」
劉備同孔明分手的第二天中午,忽然原野上一陣狂風從身後襲來,眾人回頭去看,只見塵土衝天,平遮了紅日,接著傳來聲聲異樣的聲響,彷彿是從地殼深處發出隆隆鳴響。
「我正要問你哩。簡雍,你是同夫人和幼主阿斗一直在一起么?」
「可是主公,糜芳可是親眼看見趙雲拋開其餘人馬,徑直朝曹操的軍中跑了去的呀!我看得一清二楚!」
說著,文聘已經淚流滿面。
此橋喚作長坂橋。
孔明帶領五百名兵士,拐上另一條道,向江夏方向疾馳而去。
甘夫人正含著淚向趙雲訴說,周圍的百姓忽地一陣騷然,朝四面八方逃散開去,就像鳥獸驚散一樣。
「胡說!趙雲與我患難與共,我怎的不了解他。他志操清如雪,血氣堅如鐵,是個烈錚錚的武人!我相信他,他怎麼會圖富貴而忘義,捨棄志操和名節而投降?!」
張飛笑著,獨自一人策馬立於長坂橋上,他將長矛夾于肋下,朝西面張望。
劉備一打量,卻是荊州劉表的舊部文聘。劉備素來知道文聘是位深曉大義的驍將,於是咬牙啐口罵道:「你不是被譽為荊州武人師表的文聘么?國難當頭卻賣國求榮,兵難於前而掉轉槍矛向敵人獻媚,充當其走狗,對昨日的朋友眥睚相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算是個武人么?你也配做荊州文聘?!」
「二位夫人呢?幼主阿斗呢,跑到哪裡去了?」
曹操下了死命令,於是部將們紛紛督勵手下,不僅將孔明位於卧龍岡的舊宅搜了個底朝天,附近的村子也不放過,統統搜尋一遍,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原來孔明聽到訊息,早已將親族盡數轉移,隱姓埋名于百姓中間,鄰里鄉親也素來敬佩他的德行,故此對曹操的兵士一點線索也不曾透露。
「應該不會。聽部下報告說,二位夫人抱著阿斗幼主,棄車躲過亂軍逃走了。我正要去追尋他們,不意突然被一擊,就跌倒在這裏了,也不知道是被流矢read.99csw.com射中,還是被敵兵從背後砍傷了……反正後來我就什麼都不曉得了。」
「二位夫人在何處?可曾見到幼主?」
趙雲暗自尋思:「主公將二位夫人和幼主託付給我,如今軍中失散,我有何顏面去見主公。」於是,不顧一切地拍馬返回亂軍中尋覓。
正是甘夫人。
「你怎麼樣?撐住!」
「軍師親自前去乞援兵,諒劉琦決不會拒絕的,要不是軍師明慮察斷,他早逃不過繼母蔡夫人的陷害……」
劉備說著,情不自禁地流下淚,然後竟放聲大哭起來。
「還好傷得不要緊。喂,簡雍!」
說到這裏,有人從旁邊怒氣沖沖地附和糜芳道:「沒錯!軍中許多兵士也都說親眼看見的哩。」說話的是擔任斷後、這會兒剛剛追趕上來的張飛。
奔逃至天亮,一行才停下來。劉備疲憊得幾乎昏迷了過去,眼睫毛被汗水沾住,只覺眼前迷迷糊糊,天昏地暗。
劉備卻毫不變色,他指著前方向左右打聽:「前面是何處?」
「才不管他哩!」
「啊!」
「茶?嗯,倒是正想歇息歇息哩。」
趙雲猛地滾馬落地。只見腳下,一股鮮血順著草莖淌至地上,不遠處匍匐著一個人。趙雲上前,抱起那人一看,卻是自家的大將軍簡雍。
接著,命文聘率領鐵騎五千:「速速上路!前去追擊劉備。」
劉備鬼使神差地從馬上滑落下來,身體像團棉花般軟軟的,他卻毫無知覺。朝四下張望一圈,隨從的人馬不足百騎,包括婦人、孩子等婦孺老幼在內,糜芳、糜竺、趙雲、簡雍以及其餘人馬都不知在什麼地方失散了,一行人被追殺得七零八落。
「回主公,前方的河就是當陽縣境了,前面有座山叫景山。」
「百姓們怎麼樣了?妻兒等也不見蹤影,這可如何是好?即便變成一具石頭做的木偶,也不如現在這般凄慘啊!」
曹操心裏一感動,對眾將說道:「這才是為國盡忠的忠臣肺腑之言啊。」
「比起稅務之事,不是還有更加急迫和重要的事情要做嗎?」
簡雍應聲蘇醒過來,順勢睜眼朝四下望了望。
「幼主和糜夫人先前還在一起逃難,後來遇到一股敵兵,被九九藏書驅散開來,便走失了……」
前方又遇到一群逃難的百姓,足有數百人,趙雲又是同樣一陣發問。話音剛落下,就看見一個人放聲號泣,哭倒在馬蹄前。
可是前夜四更時分起,趙雲同曹軍廝殺,往來衝突,殺至天亮,卻不見了幼主阿斗和二位夫人,還有些腿腳不便的婦孺百姓也都不知什麼時候走失了。
「萬萬不可造次!趙雲絕不會置我劉玄德于不顧,賢弟,切勿莽撞做出無法挽回之事!」
趙雲扭身朝他們看去,認得是負責夫人和幼主車仗的步卒。於是問他們:「知道夫人們的下么?」
文聘無言以對,早已羞得面紅耳赤,撥轉馬頭朝遠處跑開了。沒多時,曹操麾下愛將許褚又追過來,不過此時張飛也已經趕了上來,擋住許褚,殺開一條血路,讓劉備先走,自己在後面兀自奮力拚殺。
「不好,好像有馬躁動不安的嘶鳴聲!究竟是吉兆還是凶兆?」
「好嘞!」
步卒一齊抬手指向南面,道:「二位夫人披頭散髮,赤著足,混在百姓人群中逃往南邊去了!」
一條大河擋在眼前,河上架著一座木橋。
曹操突然猛擊案桌,騰地站起身:「連日來公務繁忙,盡忙於些瑣碎小事,竟然迷失了大局!荀攸,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
「明白!」
四面八方都是敵軍人馬,黑壓壓的漫無邊際,衝突往來,如入無人之境。數萬百姓在空曠的原野上左逃右躲,或中箭著槍,或跌落坑穴,或被飛石擊傷,或被戰馬蹴倒,母親哭著尋孩子的,小兒號著尋父母的,女人叫喊著追丈夫的,男人狂奔著找妻兒的……凄慘的號泣聲傳遍荒野,宛若一幅地獄模樣。
張飛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劉備的勸告。他帶領二十余名部下重又一路殺回敵人陣中。
「啊!可不是么?!」
這時候,眾人一起勸說劉備:「主公,先不要管百姓,快快跑罷!眼看就有危險哪!」
在這千里荒野之上,一行人宛如蟻行,顯然無法正常行軍。
「有道是忙裡偷閒嘛。這種時候,飲一杯茶非但可以養津順息,還可以滋潤生命哪。」
在此期間,曹操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九-九-藏-書忽然聽到一陣凄慘的哭叫聲,無情地撕開了曠野的黑幕。黑暗中,喊聲震天,一彪人馬殺將前來,口中亂紛紛嚷著:「不要放劉備跑了!」
「劉備等人逃離此地,已經有十多日了。倘若他們逃竄至江陵盤踞起來,那裡既有金銀,又不乏兵糧,丞相如何是好?」
「主公,快朝東面突圍!」
「不行,簡雍,你不能躺在這裏!趕快往前去趕上主公。」
「嗯,我們一路跑到這裏,遇上敵軍一彪人馬,被包圍了,我上前迎戰一名敵將,將他挑落馬下后立即回到車旁,可是已經遲了……」
「賢弟,這裏交給你了!」
劉備說罷,便脫身朝外面突圍而去。來到南面的長坂坡邊,卻又遇一隊人馬擋在面前。一員大將騎馬看著劉備說道:
隨從中一人回答道。於是劉備立即命趙雲在前,張飛斷後,護衛著百姓疾速往前方山腳紮下藏身。
受到曹操的斥責,文聘愁容滿面地回答道:「沒有可申辯的,只是深感愧疚。臣受故主劉表之託付,我曾保證過要堅守漢川之境,倘使外敵入侵,誓當不讓其踏上主君的國土一步。不料今日事態竟至於此,臣怎麼還有顏面在眾人之前拋頭露面?」
某一日,謀士荀攸故意在曹操繁忙之際闖了進來。
「稅務方面的事務已經處理好了么?」
「什麼?!趙雲變心了?」
「此前命帶人前往江夏搬援兵的關羽為何一直無音訊?軍師,敢煩你親自走一遭去打探一下究竟罷!」
糜芳踉蹌來到劉備馬前,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悲憤地訴說道:「真太令人失望了!連趙雲趙子龍竟然都變了心,反投曹營了!」
「江陵城幾時能到啊?」
劉備騰地跳起身,招呼左右的兵士,準備拚死突出追兵的包圍。
接著,他又派出多名兵士前往隆中,四處打探諸葛亮的妻子、兄弟等親族的下落。
「呀,會不會被曹軍生擒了去?」
此時,糜芳渾身是血從後面趕了上來,身上還插著支敵兵的箭頭沒顧得拔去。
於是曹操立即命荀攸召集諸大將至內庭議事。曹操站在前面,正欲發令出兵,朝下一望,荊州的舊臣中卻獨獨少了一個文聘。
「愛卿如此說,到底是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