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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雨腥風平地起

第二章 血雨腥風平地起

「何以見得呢?」
突然,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腦際,他的心跳驟然加速了,頭上冷汗頓出。他對司馬叫道:「快!快派羽林衛守好袁府,你速率所部沿街察看,本官這就去丞相府稟告。」
田蚡一聽這話,連忙道:「皇后這一提,臣弟倒想起來了,前幾日早朝時,袁盎曾告訴我一件奇怪的事情,說有一天夜裡,他正在燈下看書,忽然有一蒙面人闖進府中,言他受了人的錢財,前來取袁大人的頭顱。可他潛入京城后,卻不斷地聽到有關袁大人不畏權貴,敢於直言的消息,於是不忍下手。那人道,遊俠雖以行刺為業,但決不濫殺無辜,要袁大人好自為之,說完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王娡眉頭皺了皺道,「是為了掩蓋他去太後宮中的行蹤。」
雖說宮苑深深,可她也是個母親,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女兒遠嫁到茫茫草原的。但是,她最終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她在關鍵時刻的深明大義,使她與皇上的情感又深了一層。她明白,皇上之所以在立后這件事情上舉棋不定,也是顧及到她的感受。如今只要一靜下來,她就會想起隆慮公主走過橫橋時的回眸,就會禁不住潸然淚下。
時光追溯到四年前,時值吳楚七國之亂剛剛平息,大漢在經歷了一場幾乎傾覆的劫難之後,終於迎來了十月朝會。那一天竇太后在後宮設宴,為從睢陽歸來的小兒子劉武接風。席間太后再度提出,要皇上踐行一年前冊立梁王為儲君的承諾——上次這個議題因當時在太後身邊擔任詹事的竇嬰反對而擱淺。竇嬰是太后的侄兒,他的態度成為其他人在立嗣問題上表態的依據。
王娡用體貼的微笑掩藏著複雜而又嫉恨的內心,在兩個女人趁著正午的陽光在花壇散步時,王娡適時地折了一支黃燦燦的臘梅,插上栗姬的鬢角,笑道:「妹妹插上這花,愈發貌若天仙了。」而https://read•99csw.com當時,一場廢掉太子劉榮的風波正在宣室殿內涌動。
「皇帝詔曰:臨江王之母栗姬,性度乖戾,覬覦后位,結怨諸姬,朕屢有警責,然不思悔改,言多不遜。著即閉門思過,朕不再見。欽此。」
「臣弟參見皇後娘娘。」田蚡一改往日出入的隨意,臉上顯出從來沒有過的莊重。那淡黃色的鬍鬚,隨著叩首的節奏如雀兒尾巴一樣微微翹動,使本來就不那麼舒展的眉毛更顯低垂,與突出的鼻樑擠在一起,看上去顯得十分彆扭。
「即使他不在京城,尚冠街上的那座王府也可能是藏奸納邪之處啊!」王娡說著,心頭便益發地沉重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徹兒安危系著王、田兩家,倘若徹兒出了事,你我還有活路么?」
一顆顆人頭落地。
「速傳老夫命令,命各城門司直嚴防死守,決不讓一個賊徒漏網。」
當郅都陪同周亞夫全副披掛地出現在袁府門前時,幾位司馬紛紛上前,稟告結果——所有被害者都是擁立膠東王的大臣。在昏黃的燈光下,周亞夫面沉如水,臉色鐵青。
「噫!」田蚡不禁倒吸一口氣,「這麼說來梁王也許就在京城?」
但是,當田蚡站起來的時候,王娡卻從他的眉眼間覺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恐。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半空,問道:「出何事了,如此驚慌?」
此刻,當女御長紫薇為她奉上一杯熱茶時,王娡的眉梢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笑意。她從心裏鄙夷栗姬的淺薄,她怎麼能讀懂「將欲取之,必固與之」的道理呢?
若不是長公主在緊要關頭及時出來打圓場,憤怒的太后怎會放過這個敢藐視她權威的臣下呢?
「下官在!」
田蚡走出丹景台的時候,已是巳時了。他忽然想到,再過半個月就是正月了。過了年,就要舉行立后大典。看來,這個年是過不消停了。他登上車駕read•99csw.com,馭手詢問道:「大人是要回府么?」
郅都正要離去,只聽見耳邊響起一陣馬蹄聲,片刻之間,廷尉劉福已來到周亞夫面前。
從那時起,袁盎就常常伴在皇上左右了。
那一場宴會的結果,就是皇上一連發了兩道詔書:第一道就是免除了梁王劉武的朝覲,要他據守睢陽,斷了回京的念頭;第二道就是冊立栗姬的兒子劉榮為太子,打碎了梁王覬覦儲君的美夢。
一股股鮮血飛濺。
「皇帝詔曰:丞相陶青,履職以來,殫精竭慮,恪盡職守,朕念其年邁體衰,准予致仕,頤養天年。封周亞夫為丞相,欽此。」
袁盎很清楚,如果栗姬無法獲得皇上的寵愛,那麼廢掉太子,冊立新嗣是遲早的事,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站在了皇上一邊。他也認為劉榮不適宜繼續做太子,不單單是因為栗姬的人品,更在於其自身的懦弱。
田蚡揮了揮手,很果斷地說道:「不!去中尉府。」
風波都是由那個迂腐的大行引起的。朝野都很清楚,四年來皇上之所以不願意冊立皇后,都是因為對栗姬不滿。她刻薄、尖酸而且性情浮躁,沒有一點母儀天下的風範。可是大行偏要在那個冬日的早晨,不知天高地厚地進諫皇上速立栗姬為後,因此導致皇上龍顏大怒,竟然不顧太傅竇嬰和太尉周亞夫的勸阻,要廢掉太子劉榮,改立膠東王劉徹為太子。
待各路官員紛紛領命離去,已是卯時一刻。往常這個時候,正是周亞夫梳洗整裝、準備上朝的時候。然這突如其來的事變,讓他來不及換上朝服,就匆匆地策馬向未央宮奔去……
幾乎就在大行遭到皇帝痛斥的同時,王娡帶著她的兒子、膠東王劉徹走進了栗姬的宮殿。她像親姐妹一樣稱頌著栗姬的容貌和身姿,為栗姬長達四年不能榮升皇后而扼腕,她拉著栗姬的手摩挲著,表示要面奏皇上,儘快冊立她為皇后。
他低沉而九九藏書又有力地說道:「大漢天下,哪容蟊賊興風作浪?郅大人聽令!」
「啊!誰這麼大胆,竟敢在京城行刺?」王娡的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一臉驚訝。
王娡被眼前的情景逗得掩口失笑,忽然覺得這位來自安陵的小個子兄弟很滑稽,幾乎找不到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因為只隔幾步遠,他已經發現太後面露不悅,但他並不顧忌,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臣夜觀《春秋》,掩卷沉思,久不能寐。昔日宋宣公舍其子輿夷而立穆公;穆公舍其子馮而立輿夷,其後馮與輿夷爭國,戰亂不已,生靈塗炭,國勢日衰。前車可鑒,望陛下明察。」
王美人告訴他說,椒房殿總不能就這樣空著,既然劉榮已貴為太子,他的母親栗姬成為皇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的確是一場有預謀的暗殺,目標如此明確,手段如此相同,連懸挂頭顱的位置似乎都經過主謀者的精心謀划。
到丑時一刻,各路什長紛紛前來稟報。這一夜,長安城中有十數位大臣倒在血泊之中。
周亞夫道:「情勢緊急,請廷尉府諸位值守以待,等抓住刺客,立即審問,務必讓他們供出主謀。」
田蚡搖了搖頭,口裡訥訥著:「那樣子,真令人悚然啊!」
而那個心計與容貌差距甚大的栗姬就在這些溫言軟語中陶醉了,她並不迴避「子貴母榮」的現實,當著王娡的面,她毫無顧忌地聲言這皇后之位非她莫屬。
「皇帝詔曰:太子劉榮,生性懦弱,著即封為臨江王;即日起程,不得滯留。立夫人王娡為皇后,膠東王劉徹為太子,中尉衛綰為太子太傅。欽此。」
而那位提出立栗姬為皇后的大行則被斬首。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目光炯炯環視著大廳,然後抑揚頓挫地說道:「臣以為,當初竇大人反對立梁王為儲君,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他只不過重申了太祖高皇帝當年的誓約。」
田蚡站了起來,堅定地說道:https://read.99csw.com「娘娘不必憂心,臣弟這就去找郅大人,要他加強警戒,決不能讓太子出一點差錯。」
「兄弟難道忘了四年前尚冠街頭的血案了么?要不是當時袁盎坐在太尉的車駕上,也許早就做了箭下冤魂了。還有一件事情……」王娡屏退身邊的女御長和宮娥,「這件事讓本宮百思不得其解。自那次梁王立儲的圖謀失敗后,他就向皇上提出,要從他在京城的王府與長信殿之間修一條復道,不知他有何圖謀呢?」
田蚡低頭想著王娡的話,越想越覺得其中蹊蹺無比,狐疑道:「是啊!復道本是出於安全之慮,不讓人窺見皇上行蹤,梁王為何要這樣做呢?難道僅僅是為了禮抗陛下么?」
袁大人,請您告知下官,到底是誰主使了這次瘋狂的暗殺?又是什麼人意圖毀我砥柱,亂我朝廷?
王娡剛在宮娥們的攙扶下坐定,兄弟田蚡就來了。
但是,在他剛剛登上車駕,未央宮黃門就來傳話了,說皇上要他速去宣室殿。田蚡心底「咯噔」一下,不敢多想,就匆匆地跟著黃門去了。
說罷,郅都奔出門外,騎上快馬疾馳而去……
「臣以為相比于太子,膠東王智慧超群,舉止合儀,立為太子,乃國之所望。」他的這番言語讓太尉和太傅大為不解,但是卻順了皇上的心意。袁盎不是沒有想到這樣做會再一次加深與劉武之間的憤恨。可是,他毫不後悔。
皇上十分尷尬,為當初酒後失言追悔不已,他希望朝臣中有人像竇嬰一樣挺身而出,為他說話。而就在這時,袁盎站了出來。
「袁大人沒有聽出那人的聲音么?」
「她哪裡配戴臘梅呢?那應該是我頭上的點綴才對。」她在心裏想。
說起來,其實她走到今天這一步也很不容易。這些年來在栗姬等妃嬪面前忍辱受屈且不說,將親骨肉扔在安陵鄉間也不去論。她不會忘記在立嗣大典的那天,匈奴人忽然提出了和親的要求,並且指名道姓地https://read•99csw.com要她的三女兒隆慮公主。
袁盎一番慷慨陳詞,影響了包括郅都在內的一大批同僚,結果這場廢立的廷議以皇上連發的三道詔書而形勢大變。
「那一定是睢陽派來的刺客了。」
王美人告訴他說,知恩圖報是人之常理。大行既然為栗姬說了話,她一旦登上皇后寶座,又怎麼會忘記大行的功勞呢?就是本宮為大漢江山計,也要重重地感謝大人。
丑時三刻,尚冠街布滿了羽林衛將士,太常街、華陽街上,軍隊也在迅速集結。
「諾!」
田蚡一想起清晨看到的情景仍不寒而慄,說道:「娘娘,昨夜有十幾位大臣被刺殺了。」
「自家兄弟,何必認真呢?再說還沒有舉行立后大典呢!」她示意紫薇為田蚡看座。
他現在仍然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散朝後,太尉周亞夫在司馬門外等待袁盎的情景。周亞夫對袁盎維護大漢祖製表示了由衷的讚賞,並邀他登上自己的車駕,相約攜手為大漢江山盡忠。兩位同僚正談到高興之時,一支利箭飛來,正中了馭手的脖子。
「沒有。那人始終沒有露出真容,而且聲音聽起來很生疏,不像京城人氏。」
王娡這些日子臉上布滿了喜色,她終於把一個個對手踩在腳下,一舉入主了椒房殿。
一具具屍體橫陳。
這時候,左右內史也相繼趕到,周亞夫嚴令他們在京畿各縣展開搜索,防止賊徒潛入鄉里,危害百姓。
四年之後,袁盎又一次以他的清醒和果敢贏得了皇上的讚賞。
雖然未央宮黃門總管嚴錦當著她的面把栗姬送進冷宮的那一刻,她為大行丟命而心頭掠過短暫的一絲自責,但這種心情很快就被黃門、宮娥們的朝拜所沖走。比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來說,犧牲一兩個官員又算得了什麼呢?只是那個倒霉的大行,他至死也不會明白,唆使他在皇上面前提起立栗姬為皇后的謙恭談話,其實是王娡預設的圈套。
「中尉們呢?難道就沒有一點警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