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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長公主情發春華

第六章 長公主情發春華

她懷著這樣的迫切走進了未央宮前殿,包桑立即上前迎候。
忽然從遠處傳來戰馬的嘶鳴聲,衛青就無法陶醉在公主盈袖的芳香里了,他輕輕抱起公主,放在鮮花鋪就的地上,然後獨自翻身上馬,頃刻間馳入遙遠的天際,從雲中傳來他深情的呼喚:「等我歸來……」
公主很溫柔地問道:「皇上在忙些什麼呢?」
她多想聽到前方傳來衛青的消息。哪怕是一次小小的勝利,都足以慰藉她焦灼的心靈。
「呵呵!皇姐希望月老出面呢!」劉徹說著就笑了,「朕還要感謝皇姐為朕送來一位溫柔嫻靜的夫人和一位力敵萬軍的大將呢!」
「這……公主還是問皇上吧!」
劉徹轉過身就看見了平陽公主,他知道她是為衛青來的,卻還是煞有介事地問道:「皇姐怎麼進宮來了?哦……朕明白了……」
「衛青此次初試鋒芒,就大獲全勝。當年孩兒看著三姐遠走他鄉,心懷怨恨,如今終於可以雪心頭之恨了。」
「但願她平安。」太后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她顯然也被劉徹的情緒感染了,由衷地稱讚皇上的知人和用人,「由此觀之,衛青確為大將之才。」
可她很快就發現,所有的誓言都抵不住對衛青的思念,所有的怨恨都擋不住心的跟隨。
可是,當劉徹將平陽公主與衛青的婚事提到太後面前時,她的臉色頓時就嚴肅了。她端起消暑湯,把本來就涼了的湯水吹了又吹,不再說話。她心中還是打不開那個結,她不能容忍一個騎奴出身的男人做了自己的女婿。
「兩位公孫大人和李將軍有消息么?」
「諾!」
儘管如此,這畢竟是漢軍揚眉吐氣的奇功。他們將旗幟插在高高的土城牆頭,歡呼自己的勝利。他們發現匈奴人祭祀天地的「聖城」竟是這樣的簡陋和荒涼,不用說樓闕嵯峨,也不用說城門堂皇,就連一塊城磚都找不到,四處留下的只是穹廬拆除時https://read.99csw.com的痕迹。
「朕正要去母后那裡。傳朕口諭,移駕長信殿,公主與朕一同前往。」
「焉有兄弟為阿姐證婚之說?」
「朕剛剛登基時就說過,欲成大業,非少壯有力者不能為之。可朝廷中總有人說,騎奴出身的衛青不能帶兵打仗。朕相信經過這次戰役,這些議論都會煙消雲散,而母后那裡也會對衛氏姐弟刮目相看的。」
昨夜,她在夢中朦朦朧朧地看見衛青從前方回來了,他們愜意地漫步在上林苑。
「前方的戰事如何?」
劉徹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戰報,清晨的陽光照在大殿內,襯托出他高大的身影,這讓她瞬間想起了平定七國之亂時的父皇。是的,他太像父皇了。她透過他眉飛色舞的表情判斷,一定是前方有了振奮的消息,只是她不確定這消息來自哪裡。直到劉徹拍著案頭狂喜地喊道「衛青!朕沒有看錯你」時,她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不行,」太後用清涼的消暑湯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先帝當年為平陽擇婿時,就選定了曹壽,那是因為他是仕宦之家。現今平陽已孀居兩年,另擇佳婿未嘗不可,但必須選擇王侯世家才是。衛青雖有治軍之才,畢竟根基不正,怎麼能夠與皇家結親呢?」
「好衛青……」平陽公主在心中呼喚。
「皇姐!」劉徹追到殿門口,見平陽公主沒有回頭的意思,就急忙對包桑喊道:「用朕的車駕送公主回去!」
自從高皇帝和親以來,在匈奴人的印象中,只有他們的鐵蹄踏進中原的記錄,還不曾有過漢軍長驅直入,直取龍城的故事。匈奴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弄懵了,他們來不及組織抵抗,就倉皇地撤往大漠深處,將一座空城留給漢軍。
李曄走了,衛青的心躁動起來。連日來縱橫馳騁的場景,對中途撤軍的扼腕,交織成複雜的思緒,煎熬著他的情感。九九藏書他走出帳篷,抬眼望去,天空像一張巨大的穹廬,籠罩了茫茫的草原,軍士們埋鍋造飯的炊煙陣陣飄來,使衛青的眼睛有些酸澀。從濃濃的夜色里,傳來狼群嗚咽的聲音。
其實,論起年齡,李曄要比衛青年長將近十歲。但是這一路打下來,他被衛青的韜略折服了,他覺得作為軍中幕僚,能為衛青做這一切,就是忠於皇上。
其實,劉徹的擔憂絕不亞於太后。二十多年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隆慮姐姐,記憶深處留下的依然是她十六歲時的模樣。可他知道,坐在皇帝這個位置上,他就代表國家,面對匈奴的入侵,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戰爭。
「將軍!」李曄不知該怎樣把知道的情況告訴給衛青,他的聲音沉重了。
「諾。」
「怎麼了?」
為衛氏姐弟的出身問題,劉徹已與太后發生過幾次爭論,他原以為隨著衛青地位的變化,太後會改變自己的看法,殊料她竟然不留些許餘地。
風在他們的腳下翩翩起舞,好像在說,你們悄悄地看啊靜靜地聽,莫打擾了佳人的低語呢喃。
平陽公主盡情享受著劉徹對衛青的讚譽,她何嘗不想與衛青早日共度良宵呢?只是一想到母后的門第之見,她就高興不起來了,幽幽道:「尚不知母后如何想呢?」
「孩兒不敢。」
在宮娥和黃門們都退下后,劉徹興奮地告訴她,說衛青率軍在上谷以北的沽水河谷伏擊了匈奴軍,斬首四百余,現正在追擊殘敵。
平陽公主於是傷心起來,她感慨皇室的桎梏。回想起劉徹與阿嬌的婚姻,自己與曹壽的結緣以及隆慮妹妹遠嫁異鄉,哪一個不是與國政糾纏在一起呢?有誰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呢?有誰顧及到他們的幸福呢?母后不是不知道她與曹壽在一起的痛苦和無奈!可……
她有時候覺得人的一生充滿了未知數,可劉家的女人怎麼總擺脫不了悲涼的夢魘呢?幾年前,姑https://read.99csw•com母竇太主失去了陳午,而兩年前,她也失去了丈夫曹壽。姑母雖然年過五旬,卻有一個董偃陪著,而她的衛青至今仍然在躲著她。
平陽公主不敢再往下想,她也不想讓皇上為難,於是站起來走到太後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禮道:「母后不必為孩兒擔憂,孩兒覺得現在就過得很好,很安靜。」
「雖說我軍此次出征已獲大勝,然從雲中、雁門和代郡來的消息卻不容樂觀。公孫賀將軍剛出雲中,就遭遇了伊稚斜的阻擊,雙方雖無傷亡,然匈奴騎兵的速度很快,為漢軍所不及,所以公孫賀將軍只能望敵興嘆,無功自守;公孫敖將軍則為敵所敗,損失慘重;最為驚險的是李將軍,他沿用以往的經驗,讓部屬散在雁門關外的長城腳下,試圖引誘敵人,孰料他被匈奴軍暗中包圍,自己也被俘,匈奴人用狩獵的網盛之,置於兩馬間。將軍裝死,走了十幾里,趁匈奴人大意之際,才得以逃脫。」
衛青的行營就駐紮在龍城東北的城牆腳。在剛進城的時候,李曄就部署好了崗哨,隨後他就親自來布置行營了。
「皇上明白什麼了?」
太后對他倆的到來十分高興,她拉著女兒的手親切地詢問她的生活起居,一想到女兒早早孀居,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淚水。平陽公主陪著母親流淚——為了母后的牽挂,也為了自己的命舛。直到劉徹把前方的消息稟奏給太后時,她的情緒才緩了過來。
李曄剛剛收拾妥當,衛青就從門外進來了,他連忙上前施禮。
「放肆,你怎可如此妄議先祖,高皇帝斬蛇之事,你忘記了么?」
「皇姐比朕清楚啊!」
公主一個激靈就醒了,她說不清這夢意味著什麼。望著帷帳,她追憶著每一個細節,不願丫鬟打擾她享受那種酸酸的幸福。那是一種只有經歷了孤獨寂寞后才品味得來的感覺,卻也只有在孤獨中才有意思的品味——痛並纏綿著。九九藏書
他並不迴避公主與衛青之間那種若即若離的曖昧,打趣道:「這次回來,皇姐與衛青可以喜結連理了吧?」
「大軍班師后,孩兒要賞賜有功將領,要委以衛青重任。」
「事已至此,中郎看當前戰勢如何?」
「這有何妨!朕賜婚便是。這個證婚人就由朕來當如何?」
「前次,匈奴使節左骨都侯曾經對孩兒說過,三姐在匈奴德惠廣布,很得人心,母后就不必太擔心了。」
「皇上在看前線戰報呢!」
衛青看著帳內的一切,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他十分看重李曄,並總是在關鍵的時候聽取他的見解。此刻,他最關心的是雲中、雁門和代郡的消息。
她又迴轉身來對劉徹道:「皇上國事繁忙,日理萬機,臣妾不能為皇上分憂,已感慚愧,怎能讓皇上為臣妾的瑣事分心呢?時候不早了,臣妾也該回府了。」
雲在他們的頭頂輕輕飄蕩,好像在說,你們緩緩地行啊悠悠地走,不要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他們雙雙醉入花叢,衛青攬著公主的細腰,公主豐潤的紅唇落在他的額頭;衛青用胸懷溫暖著公主的臉頰,公主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懷抱。
「哀家聽說,單於此次兵發上谷,主要是因為張騫出逃的緣故。哀家擔心,隆慮會不會受到牽連。」
說到這裏,衛青站了起來,果斷地對李曄道,「傳令下去,今夜二更造飯,四更撤軍,有貽誤者,斬!」
聽完李曄的敘述,衛青睜大眼睛驚道:「這麼說,其他三路都出師不利了?!」他頹然地跌坐在地氈上,良久沒有說話。對皇上來說,他要的不是局部的勝利,而是要全局的結果。因此,將士們用血換來的戰績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小勝,並沒有實現皇上的意圖。不僅如此,他覺得戰場形勢驟然變得對自己十分不利,他要儘快做出部署。
其實她也明白,這種煎熬完全是自己甘願承受的,早在曹壽活著的時候,早在衛青還在做騎奴的read.99csw.com時候,她就為他的雄健所迷醉,為他的氣度所傾倒,何況他現在已是皇上垂青的將軍了。與其恨他,倒不如就這樣苦苦地戀著……
一聽這些話,她的心頓時就七上八下的,她擔心衛青第一次出征就不順利,甚至擔心……她不敢再往下想,就跟著包桑進了殿門。
衛青走了,他連辭行都沒有,這讓平陽公主很傷心,在聽到大軍遠行的那一刻,她甚至決心即使他封了侯,拜了相,也絕不理他了……
「本將也是這樣想。此次出兵,我軍敗於節制分散,各自為戰。回到長安,本將一定要明奏皇上,儘快恢復太尉府。」
「其他三路的失利導致我軍已成孤軍深入之勢,倘若匈奴人回過神來,集中兵力收復龍城,我軍必然危機。依下官之見,今夜就應疾行撤回上谷。」
他在帳中擺上案幾,點燃了燈火;他攤開《孫子兵法》——那是皇上賜予韓安國、出征前韓安國轉贈給衛青的;他在屏風掛上行軍圖,圖上的方位表明,他們離長安已經很遠了;他在帳內鋪上地氈,以供參加軍事會議的各路部將就坐。
劉徹收了笑容,對包桑說道:「你先退下,朕要與公主說話。」
「慢著!讓軍中市令將酒肉分發下去,讓將士們飽餐一頓再行撤退。還有……留十面軍旗,插在龍城高處,給敵軍造成我軍駐紮的假象。」
「不!用哀家的鳳輦。」太后道。
「應該!應該!自大漢開國以來,何時有今日這樣的揚眉吐氣呢?」
兩人正說著話,包桑進來奏道:「皇上,長信殿詹事來了,說太后正詢問前方的戰事呢!」
可她是太后,他只能用勸告的語氣陳說自己的理由:「古人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追溯起來,我朝哪位大人不是百姓出身呢?孩兒的祖先,當初也不過是個亭長。」
平陽公主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泛起團團紅暈:「皇上取笑臣妾了。」
公主掩口低聲道:「還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