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無人，那戴著二十厘米白帽子的大廚對我比手指，「小姑娘有眼光啊！」

「大家已經發現了，這部電影里還有一位十分關鍵的人物沒有介紹。他是誰呢？」

敏姐很喜悅，「鄒大導演其實是最挑剔演員的，這次是角色實在合適，當然也是阿寧運氣好。」

哦，也許是他沒什麼好熟悉的，主創都是鄒導的御用團隊，他也是御用男主角，熟悉多少年了。

「……大家都在猜想是誰，是嗎？實際上，這個角色直到昨晚才定下來。」

開機儀式在某酒店舉行，司儀是著名主持人安露。

說著，他打開烤箱，翻開烤蓋，在小魚背上塗抹上各種調料，我急不可耐地把餐盤遞出去。

大廚把香噴噴的魚放到他的餐盤，他就在我身邊順勢坐下，大快朵頤。他吃相很好，是那種你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姿態，不急不快，安靜沉默，讓人覺得看他吃飯是一種享受。

他可是這部電影的男主角，現在不正是熟悉劇組各色人等的時候嗎？

主演主創坐在前兩排，沈欽言自然也是，我看到他身邊還有個空位。

我莞爾，抬起頭，卻發現鄒小卿身邊多了一男一女，其中一道青色的身影我甚為熟悉，忍不住咦了一聲。

敏姐盯著屏幕上的人良久，我還以為她要發表什麼經典言論，結果她忽然一臉少女模樣，「居然，還是這麼英俊！」

——辭職還是不辭職，這是一個問題。

因為這事，喬希寧對我非常感激，一直說是我的舉手之勞忙了大忙。

呃，再拖延幾天好了。

世界上真有氣質這種東西啊。

亂七八糟的想法構思到了一半，我聽到敏姐叫我去會議室。

「是宋亦涵，最近正紅，去年金像獎的最佳新人。不變的男主角，流水的女主角，鄒大導演的風格啊！」敏姐莫名地感慨了一句，「男演員總是比女演員好，年紀越大越有風度，老少通吃。女演員則完全相反，姿色漸衰，一年不如一年。」

大廚正用食品鉗夾起魚身，結果被他一問，倒是愣了一下，手停在了空中。

不僅如此，為了保密，鄒大導演連完整的劇本都不給演員——比如喬希寧只拿到了半本有他戲份的劇本。

安露介紹完了主創，隨後是主演。不知是不是存心的，她第一個提到沈欽言，全場人員都在微妙地笑——畢竟誰都知道他們是一對。安露也十分配合，沖沈欽言眨眨眼，微微一笑，又面帶笑意地介紹下一位主演。

大抵是我笑聲太大，或者攝影棚太空曠，我的笑聲驚動了攝影棚的其他人。

那個「好」還卡在喉嚨中，下一秒有個聲音在我左側響起，「這種魚，還有嗎？」

這幾天公司為了喬希寧的新專輯討論了多次，原以為敏姐是因為這件事找我，沒想到居然不是。

不過，他怎麼一個人過來吃東西，安九_九_藏_書露呢？

這一段小插曲，讓敏姐和喬希寧都詫異得很，「怎麼，你認識沈欽言？」

開機飯是攝製組開拍前的必要儀式，為所有成員提供了相互認識的機會，大家共同為拍攝順利舉杯祝福。

雖然鄒大導演看中了喬希寧，但進他的片場可真是難。

幫他解釋的是鄒大導演，他拍一拍顧持鈞的肩膀，大笑著解釋：「雖說我們是多年老朋友了，但我可是在他家圍追堵截了一個月才勸說成功。他在這部影片中會客串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勝任這個角色。」

那時候我們已經在回程的車上，大家都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喬希寧臉上露出笑容，跳下舞台。

世人皆知鄒小卿對演員的容貌素來要求很高，這劇組的幾位主演容貌不差，名氣也不小，一眼望去，滿堂星光熠熠生輝。

「還能是什麼？」敏姐嘆息，「為了愛情。」

找一份工作不是問題，問題是，怎樣才能找到一份有意思的工作呢？

天氣十分晴朗，天空彷彿一整塊翠玉，藍得發亮。

直到開機儀式上這個答案才真正揭曉。

敏姐晃晃兩根手指，眉飛色舞道：「是鄒小卿大導演的新片，具體細節尚不清楚，但絕對大製作，投資都是這個數。」

於是，所有人統統盯著入口，果不其然，有位高大的男人信步從幕後走出。

我瞥他，「你？拍電影？」

敏姐隨即笑起來，「總之認識了也沒壞處。沈欽言在圈子裡口碑不錯，人脈也廣，聽說結識的都是高層，女友還是安家大小姐，嘖嘖。」

他眉梢一挑，果真沒跟我客氣，把餐盤遞了過去。

唯一的問題是，我辭職后又去做什麼？我的未來彷彿置身在雲霧中。恢復到以前的獨立工作室生涯嗎？大哥第一個不同意，而我也覺得沒有意思。在家中雖然可以通過網路與外界聯繫，但那到底不如真實的世界來得有趣。

我想，這可真有意思，原來安露和顧持鈞也是熟人。

咦，我何時會了讀心術？

和想象中喧鬧的攝影棚不同，這裏十分安靜空曠，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搭建場景。我睜大眼睛看了又看，可惜缺乏想象力，實在看不出那是怎樣的場景。

我覺得挺奇妙的，當你知道某人後，你就會發現這個人無時無刻不出現在你的生活里。

但我知道喬希寧是捨不得我走的，自從幾年前我幫了他大忙后，他一直視我為他的幸運女神，覺得我無所不能。

他沖我點了點頭，又側過臉和宋亦涵交談起來。

隨後大家去吃開機飯。

鄒小卿用審視的目光看他一會，最後摸了摸下巴，「喬希寧是吧？去換服裝。」

今天我戴著隱形眼鏡，於是他的表情看得異常分明，他看我的眼神顯得有些意外。我想他認出了我，十分不好意九-九-藏-書思，紅著臉對他點頭，還使勁地笑。

而我早就餓了，取了餐具就直奔長餐台開始尋覓食物，吃得不亦樂乎。

難得看到她這種表情，有點溫柔，還有點俏皮。她的交談對象背對我，我看不到正臉，只覺得那個人影肩膀寬挺身材高大，有著青鬱郁的頭髮。

自助餐非常美味，我在現場尋覓一圈，品嘗了若干種食物后溜達到了牆角，不由得大喜。那餐台上擺著金鰭黑背的小魚，可長得異常丑，無人問津。大廚現場烘烤這種魚，我端著盤子，眼巴巴地盯著大廚，烤出一條就吃一條。

沈欽言低下頭看我一眼，眼神中透露出疑慮，似乎在問：方便否？

「這麼傳奇？」

他似乎不覺記者們的瘋狂，臉上笑意加深，站在台上笑著跟眾人揮一揮手，並不說話，略一欠身，便走到沈欽言身邊的空位坐下。

在我說出話之前，其他人已經開始驚呼了，「顧持鈞！」

我頗覺欣慰。他希望成為明星，於是求仁得仁。

現場的記者嘩然，下一秒閃光燈拚命地閃耀，大有照爆存儲卡之勢。

但我的學業比他超前兩年，我本科畢業那年他剛剛上大二，參加了電視台的選秀節目。他雄心勃勃，非常希望成為風靡大江南北的明星，找到我請我幫忙在網路造勢，在各大網站刷票刷帖。

喬希寧誇張地抓住我的手，泫然欲泣，「阿梨你不可以變心啊！沈欽言有什麼好的！」

喬希寧去化妝室換了衣服，完全是二十年前R&B歌手最經典款式，白色休閑襯衣，黑色皮褲，白色運動鞋。他規規矩矩走到攝影棚里被導演審核，我和敏姐站在角落裡看熱鬧。

喬希寧恰好結束了和導演的談話朝我們走過來，附贈我一個白眼。

我回過頭，仰起臉就看到了沈欽言。我坐他站，他一身黑色的晚禮服，襯托得腿長極了，再往上看，則是一張俊美的臉，十分耀眼。不知道為何，我想起了網上的評論——難怪有人說他是男演員中真正俊美的人，他好像自帶一種功能，能把他附近的所有陽光都吸附到他的身上，並加以妥善利用。

「他從小到大運氣都很好。」

但顧持鈞這個名字卻有些印象，也知道他在十多年前是紅極一時的電影明星。娛樂圈最是喜新厭舊，此時後台諸人的震驚，完全說明了他當年多麼紅，十多年前的影響力到現在依然餘威猶存。

當然鄒大導演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他熱愛懸疑詭秘的情節，所以對劇透一事深惡痛絕。

幾位主演和他們飾演的角色按部就班地介紹完畢后，安露指了指大屏幕——那是由電腦控制的，每介紹一個演員，屏幕上就會彈出一個演員角色對應的名字。

畢業后我留學在外，和他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偶爾看看新聞，依稀覺得他的名聲日復一日地響ｒeａd.９9ｃsｗ.ｃom亮，到了後來，我的軟體已經完全派不上用場，連升級都不必了。

下午我們一行人去電影廠試鏡。

我點點頭。他那麼好的人，當然會擁有最好的口碑。

隨後才知道怎麼回事。

敏姐連忙把喬希寧推過去打招呼。

黑色風衣下是挺直的白色襯衣，衣領、袖口都微微敞開。說來也奇怪，很多人一眼看過去先是看臉，但他不一樣，你會首先注意到他的風度。明明是很簡單的出場，他在現場走了不到十步，居然造成了先聲奪人的效果。當真是風度卓然。

我媽媽和他媽媽是手帕交，我和他同年出生。

他今天基本沒有上妝，完全素顏，看上去像足了二十歲的大學生。

喬希寧也很乖巧，畢恭畢敬叫了聲：「鄒導，張先生。」

大哥說得沒錯，和喬希寧綁在一起這麼久，讓我直接地了解到：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和不適合自己的工作範疇——最初的好奇之後，明星助理這份工作對我來說漸漸變得索然無味了。

安露笑著側身，伸手對入口處比了個「請」的姿勢，淺紫色長裙微微搖曳著。

喬希寧滿臉興奮地告訴我，「公司安排我演電影兼唱電影主題歌。」

他學的是音樂，聲音十分清澈，街舞又跳得酣暢淋漓，讓小姑娘們目不轉睛，形象又那麼出色，因此沒多久，唱片公司以優厚條件簽下了他，所以他一路過關斬將最後笑傲江湖。

雖說是試鏡，但這個角色多半已經定下來了，只要喬希寧不要太不靠譜——在路上敏姐同我說，Polu唱片和蓋亞電影公司都是林氏傳媒集團的下屬公司，兩家利益相關，合作多年，十拿九穩；喬希寧在片中的角色恰好是一名歌手，本色演出即可，據說戲份還不少；電影主題曲將作為他新專輯的主打歌，曲風定位是抒情歌曲，賣點是「張維安」三個字。

「噢……」我說，「那女演員呢，是誰？」

我幾乎要倒地身亡。

喬希寧高興地拍我肩膀，「還有件事你肯定很想知道。這部電影的原聲是張維安創作的，主題曲自然也是。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

我心說這可不好解釋，總不能說我糊裡糊塗靠在人家肩膀上睡了半小時，於是含糊地說了兩句，「前兩天希寧去電視台訪談那次，我去買咖啡，在販賣機前看到了他，機器出了問題，我幫他把錢取出來……算是有一面之緣吧。」

我哈哈失笑，心說難怪敏姐多是帶男藝人了。她這張嘴真是厲害。

即便我這樣對娛樂新聞不關注的人也知道鄒大導演，他堪稱二十一世紀的希區柯克。

大廳很寬敞，兩三百人也不顯得擁擠。

「是是，」我問，「那是什麼電影？」

我眨眨眼。

「他忽然息影更增加了傳奇程度，」不管身邊的人怎麼沸騰，敏姐繼續滿臉悵然地沉浸在回憶ｈｔｔpｓ://ｒead•9９csw•ｃoｍ中，同我碎碎念，「急流勇退，大概十多年沒看到他出現在大熒幕上了，真是損失。太可惜了。」

這一幕看得我眼睛發直，這位是誰？

留學多年，我對國內的娛樂圈完全茫然，跟著喬希寧這段時間，每天疲於奔命，也沒能長多少相關知識，所以總是勞煩敏姐普及常識。

後台也有些小騷動。

隔著一堵牆的發布會現場，記者紛紛對著顧持鈞提問，問題大都圍繞著一個焦點：他是否會復出。

我順著她的話題往下問：「可他為什麼息影？」

敏姐抓著喬希寧和其他演員主創打招呼去了，說喬希寧雖然是音樂圈的小天王，在電影圈還是個小人物，趁現在搭上關係最好。

我趴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刷著技術論壇的職業版，興趣全無——到了我這樣級別的系統安全工程師，也只覺得工作枯燥乏味，毫無新意。大哥倒是說過，他覺得我可以叫上一幫人自己組一個系統安全公司，為大公司提供網路安全評估。但這樣太麻煩，從小看到爸爸大哥為了公司焦頭爛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的保密措施做得相當周全，合同上的保密條款足足一頁，強調的只有一點，演員可以接受採訪，但絕不能說有關本劇的任何一個字。幾位主要的演員進劇組時可以帶上一個自己的助理，但要保證這位助理對看到的一切都守口如瓶，如果不能做到，馬上換人，沒得商量。

敏姐難得如此憂鬱，把一席話說得蕩氣迴腸，可見當年愛他之深。

敏姐很疑惑，「我聽說他性格內斂，你就是這麼認識他的？」

「這幾年我一直想帶他進影視圈，不是本子不好就是忙著發片時機不對，」敏姐志得意滿，「沒想到第一次踏入影視圈就是大製作，起點高人一等。」

記者們又追問是什麼角色，鄒大導演自然不肯細說，只露出神秘的笑容，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連我都覺得他十分欠扁。

「你當然不知道了，他退出影壇的時候你才十來歲。」敏姐說完又看向大屏幕，且嘆且笑，「哎，你不知道我當年多愛他，牆上貼滿了他的海報。當年的他才叫紅極一時，電影界的黃金十年中最紅的男演員，現在沒有哪個影星比得上，沈欽言都不行。」

咦？聲音很熟。

我連忙說：「這條魚我不吃了，您給這位先生吧。」

「你這麼驚訝做什麼？」他不滿，「我的粉絲都覺得我挺有表演天賦，說我在MV里展現了精湛的演技！」

我很得意，同他說：「我以前在國外吃過這種冷水魚，味道鮮美極了，回國後到處尋找此魚，遍尋不著。今天真是運氣……」

他好像自帶一種功能，能把他附近的所有陽光都吸附到他的身上，並加以妥善利用。

作為沈欽言的女友，她和電影圈的接觸肯定也不少，所以開機儀式請了她來主持——九九藏書當然，也側面說明《眾里尋他》這部戲確實是大製作。

主演主創都身著正裝，但好在這頓開機飯是自助餐形式，為了活躍氣氛，連我這樣的小助理也被允許入場。

我花了半個月時間研究了幾個主要的投票網站和幾個大論壇，針對漏洞寫出了刷票軟體；隨後編了個自動發帖、頂帖、刷點擊的軟體。這事兒到底是作弊，我當時的技術不如現在純熟，但也做得不動聲色，自始至終都沒有人懷疑過。

顧持鈞微微笑了一笑，「不會。我不演電影很多年，以後也不會再演。這部電影是例外。」

幾天後，我又拿到了《眾里尋他》劇組的時間安排表，兩周后開機，拍攝周期是十五個星期，也就是三個多月。這部戲的各種宣傳已經開始，大部分演員名單都已經公布，全是當紅的明星。市井傳聞卻說，還有重量級人物要加盟本片。我覺得現在的這些演員已經算得上重量級了，想不出更重要的人物。

我趴在公司的辦公位上琢磨我的未來問題。

我本不理他，沖他撇嘴，卻發現沈欽言也抬頭，向我看了過來。

我抿了抿嘴，輕聲說：「沈先生你吃吧，我剛剛吃了五……好幾條這種魚了。」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我居然半點都沒感覺到。

念在我們多年交情的情分上，我幫了他這個忙。

我們面面相覷，不解其意，他也不解釋，跟著製片人進了攝影棚。

我求助地看著敏姐。

鄒小卿盯著他看了一分鐘，又讓他站到一米高的檯子上去，拊掌微笑，「好了，果然沒選錯。這個角色是你的。」

我感慨，「真是好說話啊。」

敏姐抬頭也看到了，笑了一聲，毫不意外，「奇怪什麼？這片子的主演自然是他了。但凡有好角色，鄒導第一個考慮的，絕對是沈欽言。」

侍者送來果汁，我看到和安露交談的那個高大男人微微側了臉，取出兩杯香檳，遞了一杯給安露。我終於看清，那男人是今晚大出風頭的顧持鈞。

莫非她覺得我的話不靠譜嗎？我抿了抿嘴，「真的啦，騙你們做什麼。」

我打他，「這麼好的演技，用到電影里去吧，免得被鄒大導演批。」

大家都是有些消息門路的人，對這個空缺的角色也有所猜測，但似乎很難猜到。

酒店內外場面都很熱鬧，我們這種小助理自是不能進，但在後台也能通過大屏幕看熱鬧。

我們說笑間已經到了電影製片廠，正在往鄒導的攝影棚走，就巧遇鄒大導演和製片人本人，鄒大導演戴著頂圓頭小帽，一把絡腮胡，貌不驚人，眼睛卻精光四射。

我心裏奇怪，回頭環顧大廳，果然看到了安露的身影，她從來都是愛出風頭的人，此時站在人群最顯眼的地方，一身紫色長裙極為醒目，言笑晏晏地跟某人交談——和她訪談時伶俐的微笑表情截然不同，現在應該是真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