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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憶舊 別來幾春未還家

唐門憶舊

別來幾春未還家

象形取意——這四個字太金貴了,漢字是這麼發明的,琴棋書畫都是搞這個東西。明白了這個道理,山川江河、日月星辰都能入到拳里,象形術尤其能入鳥獸。
唐維祿是在步子上出的功夫,李老說唐師走路,步步一樣長度,比尺子量得還准。左步和右步一樣,每步都一樣,這說明身體已經高度協調。找著了兩隻腳也就找著了功夫,溜達時練的是這個。
李老說:「唐師看上了我,我得唐師的東西容易。但,得師父的東西容易,自己有東西就難了。」說他們這一支對岳飛較忽略,主要是拜達摩,可能因為達摩是禪宗祖師,代表悟性吧?九九藏書
魯智深拳打鎮關西,鎮關西是屠夫,魯智深假裝買肉,讓鎮關西切了一包又一包,先把他累了個半死再打他。與人交手就要這麼有心計,所有的流氓無賴都是這麼乾的。關羽殺華雄,是投機取巧,但他一個人闖敵營,是大勇,能算出來小兵們心理的盲點,是大智。比魯智深的檔次高多了。
李老說,審時度勢是人傑,他佩服關羽。「溫酒斬華雄」時,華雄收了兵,此時關羽單槍匹馬闖進華雄的軍營,小兵們沒反應過來,覺得剛打完,不知道關羽來幹嘛,就沒攔。華雄此時已經下了馬,關羽騎在馬上一刀就把他劈死了。然後趁亂一溜煙出了敵營。
整理薛顛的象形術時,筆者問「象形」是什麼意思,李老說後面還含著兩個字呢,整話是「象形取意」。形意拳這一脈的功夫不但是形質上的東西,還有神read•99csw•com氣上的東西。
李老說功夫大,不會審時度勢,說明功夫還不行,功夫真大了,審時度勢上便會強人一籌。關羽不是沒有張飛的實力,是在此情此景下,沒有必要。唐維祿為人和氣實在,一動手比誰都賊,腦子和眼光勝人一籌,比武就不費勁了。
聲音上也是象形取意,後面就是隨著雷音定境界了,比眼見的湖光山色還要妙。雷音不知道從哪兒發出來的,此時嘴巴根本打不開,所以雷音沒法練,是自然而生的。
只撇腳不展腿,撇腳的打法,是別住敵人的腳,但也是在擒拿時較從容的情況下使用,情況緊急一拳見生死時,就用不上了。撤前腳的大跨步,主要是練法。
筆者當時覺得這是高談闊論,李老就笑了,說象形取意是真事。說每個人剛一練拳的時候,都本能地要找個「窩」,找個自己喜興的地方練。喜興這地方,練起來帶勁。以後喜興上哪就在哪練,這份喜興就是在象形取意,是人不自覺的行為。
李老說,唐維祿在北京南河沿地區有名譽,當年崇拜者很多,但他沒和南河沿的人交往過。唐維祿說過:「誰敢說自己會什麼呀,形意拳,我就不會。」——李老以此為座右銘,說在練武上,沒有適可而止的事。
前腳外撇的大跨步是形意的大步子,還有個小步子,就是崩拳步。崩拳步很微妙,步子只是向前,兩膝蓋是擠著的,但腿根里夾著活的動勢,稍稍一調,就能隨時隨意地轉向轉勁。所以崩拳微妙。
筆者聽說李老的祖師劉奇蘭以「龍形搜骨」聞名,就問「龍形搜骨」是什麼意思,李老說「龍形搜骨」不是龍形,就是劈拳里前腳外撇的大跨步,說這個步子開天闢地,打通三盤,調理百骸,是成就身子的關鍵。有步子有功夫,沒步子沒功夫,這個步子就是內功。九-九-藏-書
打劈拳,架子對了,一收一放循環往複的動勢有點意思了,師傅說一句「如雷音滾滾」立刻就功夫妥帖了。所以二十四法需要玩味,要把無趣的變得有趣,這是形意的練法。自修象形術,尤其要懂得往自己身子里補東西。
她邀請李老加入她所在的武術協會,出山教拳,李老婉言謝絕,說:「過去的事,不想談了。」那位中科院同志仍健在。
練形意的老派做法是,剛開始練時,不管日里夜裡,一定要對著東方練,這是死規定。太陽從東方升起來,東方生機勃勃——這也是在象形取意。這個死規定練起來,得了好處,就明白了。
再往後,突然一下,人張不開口了,也喘不上氣了,牙咬得很緊,上壓下頂的,拔也拔不開——這個時候好處就來了,五臟六腑、筋骨皮肉起了變化,雷音出在此時。
也由這位中科院同志聯繫,一位拳術名家之女尋訪到李老,最終在中科院同https://read.99csw.com志陪同下,以「形意同門同輩」的身份,在北京八角南街八號樓,和李老會面。
過五關斬六將,基本都是瞅個冷子就一刀。趙雲七進七出,張飛大喝長坂坡,這是血勇,關羽沒那麼威風,但他的腦子太厲害了,時機把握得真好,能這麼省時省力。把他評為武聖的人,太有眼光了。
筆者當時問:「要是開槍呢?」李老說:「開槍了也打不著。以前開過槍,槍一響,唐師傅就有了辦法。」
李仲軒老人一生沒收過傳武的徒弟,晚年有幸《武魂》給予了一片言語的天地。據李老子女回憶,1984年,李老在中科院家屬院作看門人。一位中國科學院同志要為李老出書,被李老謝絕。
在校二十四法時,也要象形取意。光講「發頂」,身子靈巧了,但還覺得欠,師傅說一句:「要有凌雲之志。」一下就不同了,覺得妥帖了,得了東西。read.99csw.com
還說形意拳沒有龍形步,龍形也是蛇形步,他見過所謂的「龍形步」,前腿盤地時伸展出去。李老說,形意的腿法一伸即縮,不會擺出個伸小腿的亮相,前腿還是要像蛇形般攏住收住。
李老說,日軍侵佔京津時期,唐維祿在京津兩地往返,夜裡手拎燈籠,避開關卡走野地,有時快成一條線,由於走得多了,沿途設卡的偽軍遠遠見了,就知道是唐師傅來了,他們不開槍。
但地痞流氓的心計,得知道,光有武功還是吃虧,得有腦子。李老說他年輕時在天津,陪夫人丁志蘭看戲出了事。丁家雖是屠夫,但男女都很漂亮,李老的兄長見過丁志濤,說英俊有派頭、穩重講禮節。
1988年,李老一位師父的子女來京尋找李老,李老因某種原因,沒有相見。唐維祿的徒弟褚廣發辭世前,託人來京尋找李老,因地址有誤,未找到。
李老還囑咐,說象形取意得含含糊糊,不是想畫面,想畫面想得太清楚,會上火。模模糊糊地有點意思,一動筆好詩就出來了,這點意思的動力大。到時候,肌膚爽透,比洗熱水澡還舒服,體內「嗖」的一聲,熱氣、涼氣打在一起,上伸下縮的,太陽穴就鼓了。
丁志蘭那晚被地痞盯上了,李老夫婦上了黃包車,他們還跟著。李老發覺后做了打架的準備,後來想:「何必打架?」他會說當時警察的行話,於是喊了幾句警察行話。拐了一條街,地痞就散了。
人聽戲會受感動,在天地萬物中也會受感動,有感動就有功夫。一感動,拳架子裡頭的東西就不一樣了。到時候,琴棋書畫、山河美景、禽獸動態都可以借來入象。練武人學了文化,能比文人用得還好,都能用在身上。唐詩也是象形取意,練形意,練得詩興大發似的,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