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向藍天放飛靈魂
文秀遠遠地走來，看見海光轉，站下，看。
「別硬撐著了，還是離開我吧。你別為我擔心，我和媽還有孩子們會生活得很快樂。」說著，往他的懷裡靠。
所有參加演出的演員們跑向文秀。
「對啊，一場大地震，什麼都改變了，什麼都找不著蹤跡了。」
周海光說：「來兒童村工作是有嚴格規定的，具體的還是請民政局的老張給大夥說說，他比我懂。」
「媽，不是，我當然想去了。」文秀愣怔怔地說。
「文秀，你發啥愣啊？是不是不想去治病了？」何大媽問。
「媽，你別哭了，當心哭壞了身子。」海光勸，豈是他勸得住的，何大媽邊哭邊拍打著海光：「我的兒啊……媽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死去的親家啊……我對不住你們啊……」
顏靜抱著小冰跑到黑子身旁，叫：「黑子哥，黑子哥……」
站立於交叉路口，往往使人茫然，茫然于選擇的艱難。
黑子買了汽水麵包，提著走。大劉在後面悄悄地跟著，黑子沒發覺。
何大媽流著淚點頭。
「公安局要找的那個瞎子女孩。」郭朝東說。
文燕到市軍轉辦報到，把檔案交給一位幹部。幹部問她想去哪裡，文燕問都有什麼地方要人，幹部說：「震后的唐山最缺人，哪個單位都搶著要人，你看看這些都是用人的單位。」說著，遞給她一份材料，文燕正看著，梁恆進來，問一下幹部安置情況，文燕聽有人叫梁市長，抬頭，梁恆一見，呆住了：「你是……」
海光吃驚：「去兒童村，文燕，這件事你再考慮一下，我總覺得你還是不要……」
文秀看得滿面淚水。
「小冰說你們待她非常好。」董醫生也笑。
海光不知道怎麼好，輕輕揉，邊揉邊說：「文燕讓你明天去孤兒院找她。」
文秀站起來，謝了大夫，往外走，頭始終低著。
「不管什麼類型，只要健康向上，有真實的感情，像……像……喜兒和大春那樣的，像戰洪圖電影那樣的。嗨，只要能反映咱唐山人的都行。」
「我來找。」文燕說。
「顏靜，我愛你，你跟著我受了很多苦。」黑子一臉苦澀。
「我……我……」郭朝東不知應該說什麼。
海光搖頭。
「沒想啥，媽，還是讓海光送我去吧，這幾個孩子交給他不行，他工作那麼忙，再把孩子給餓著。海光送我去了醫院，就讓他回來，等我動手術那天，媽你再來，孩子讓我姐和海光一起帶，有文燕就可以放心了。」文秀說得很有條理。
常輝顫抖著看郭朝東，似郭朝東在顫，像地震中積木一樣的樓房。
夜深了，何大媽和孩子們都睡了，文秀的屋子還亮著燈。
海光說：「你和黑子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易局長和你談過吧？」
一名幹部說：「沒想到啊，工商銀行的殺人盜竊案是常輝乾的。」
文秀一邊走著，就開始構思。
「我的腿肚子，腿肚子，它老突突地顫。」文燕讓姑娘看自己的小腿，姑娘便笑。文燕走出去。
梁恆正在寫東西，易局長推門進來，梁恆放下筆笑：「哪股風把你吹來了？」
小冰哭喊：「叔叔……叔叔……你怎麼了……」
掌聲。
公安局易局長在他的辦公室里連接兩個報告，先是老黃進來說：「大劉來電話說，何斌和小冰可能已經回到唐山，大劉他們明天就能趕回來。」
「海光你輕點，我疼。」文秀煩。
淚便下來。
「你哪兒不舒服？」海光有些緊張。
海光說沒問題。
「想了。」小冰說。
「就這幾個孩子有跳舞的基礎。」文燕說。
「那你想啥呢？」海光問。
梁恆拍拍小冰臉：「小冰，你媽媽是個好警察，你是個好孩子。」
海光這樣，反讓她煩躁，強按：「我今天去醫院了。」
「不行。」看文秀這個樣子，文燕把自己的緊張忘了。
「顏靜，不怪你，是有人要殺害小冰。」海光說。
「我怎麼了？我正尋思你是怎麼了呢。為啥要離婚？周海光對你不好？」
人都坐滿了，有孩子們，更有許多大人，大人歡迎自己的孩子。梁恆、周海光和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都到了。
「她不回來了。」海光脫下外衣。
「難道連我們都改變了嗎？」
「我想你，我心裏放不下你。」海光哽咽。
心痛，卻難以割捨。
「以前，這裏不是一個磚瓦廠嗎？」文燕環顧四周。
老黃還沒走，又有一個民警進來說：「報告局長，剛剛接到舉報，何斌在唐山醫院三零六病房。」
下午，何大媽買菜回來，聽到文秀屋裡有動靜，問：「文秀，是你在家嗎？」
文秀一笑：「白阿姨瞧你說的，啥專業不專業的，只要你滿意就行。」
「謝謝你的簽字。」文燕說。
何大媽說：「快去吧。」
藍色的天空上有白鴿在飛。
梁恆坐在辦公室里，郭朝東走進來：「梁市長您找我？」
「文燕，你不要責怪自己，文秀是為了何剛，為了她的心。」海光說。
文秀嘆一聲，抬頭看屋頂。
何剛的眼睛痴痴地看著文秀，有無限期待。
「媽……」文秀叫一聲。
郭朝東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走來走去，如籠子里的狼，邊走邊琢磨醫生的話：「吃的方面沒有什麼忌口的，主要是不能哭，不要叫她受驚嚇，要是哭了或是受了驚嚇可能會導致失明。」
幾個年輕姑娘也在這裏看，見到周海光，都圍上來。她們是想來這裏工作，不知道要什麼條件。
小冰聽到腳步聲：「阿姨你回來了？」
「不疼。」小冰說。
「文秀，你幹嘛問我這個？」海光奇怪地看文秀。
「文秀走了我們的心裏都很難過，我不應該叫她編舞，都是我的錯。」文燕說。
文燕的宿舍里，桌上擺著蛋糕。牆上，是向國華一家的照片，文燕和文秀站在桌前，面對照片和蛋糕。
槍響，常輝倒下。
「上海長虹醫院，丁漢已經聯繫好了。」海光說。
文燕跑向文秀。
「海光，我考慮去兒童村工作。」文燕說。
還有一個人也沒到街上去，是常輝，他來到郭朝東的家裡，是郭朝東叫來的。
「梁市長，我是目睹了這座城市的毀滅，我不走，我要親眼看著唐山重新崛起。再說，離開唐山，我也放心不下文秀和文燕。」海光說。
「什麼時候孩子能回來？」梁恆笑著問。
文秀緊摟住他，臉貼在他胸前，嚶嚶地哭。
文燕沒說完，打住，轉身，走。
文燕很冷，低頭垂眉：「進來吧。」
一會兒雙手捧起何剛的臉，痴痴地看，兩行淚水流下來，淚水滴在何剛的臉上。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這條命是你保的，你就直說吧，跟我還有什麼客氣的。」常輝忙表態。
海光不動。
文燕略一遲疑，轉身。
「文燕，這就是你父親生前的願望，這個村子可以收養一千名兒童，不久就可以開村了。」周海光邊走邊給文燕介紹。
文燕坐在孤兒院的一棵樹下，沉思，眼前是玩耍的孩子們。
「去看病的事，怎麼沒告訴我？」文燕笑著問。
海光又從後面把她摟住，下巴緊貼在她的肩上，不動，流淚。
「黑子哥，就要到周年紀念日了，咱們回去看看大媽和嫂子吧。」顏靜知道黑子想家了。
孩們站在旗杆前眼望村旗升上藍天。
硬往前走，走向小冰。
「我們安排了人，嚴密注意郭朝東的一舉一動。」易局長說。
「那孩子的眼睛……」郭朝東偷看梁恆的表情。
郭朝東看一眼房間號，悄悄走了。
「文秀，海光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他不是件衣裳，你說脫就脫，說穿就穿。」文燕的口氣略微緩和些。
梁恆沒說完，文燕就問：「是不是孤兒院？」
正說著，文燕走來，對江老師說：「江老師，我好緊張。」
「放鬆，放鬆。上去就好了。」江老師予以鼓勵。
文燕說：「我去兒童村了。」
「你丈夫沒告訴你，是怕你受不了打擊，現在你既然知道了，就要面對現實。」戈醫生說。
遠遠地，郭朝東走了。
「工作我去做，可這個副市長我是不幹了，干點實際的工作我還行，可在官場上我……不適合。等唐山建設好了，我還要回去搞我的專業。要是你不答應，我就還回工地去。」周海光說。
文秀在外面看著他們，不動，也流淚。咬著自己的手，怕哭出聲來。
顏靜點頭。
文燕穿一身軍裝走在鄉村小路上。
文秀邊給她擦淚邊勸：「別哭了，別哭了，啊。」
「一大早下的飛機，我去市委找你，才知道你在這個工地。別和自己過不去，走，那邊喘口氣去。」
風琴響，風琴的曲子很熟，是何剛的《思念》。
黑子像瘋了，抓住常輝的頭往地上撞，常輝不停地掙扎。
「那就算你一個吧，還需要一個男的。」文秀勉強同意。
「我什麼時候會癱瘓？」文秀再問。
梁恆、周海光和官員們站在一側，文燕和兒童村的媽媽們站在一側。
說完，看看其他人，沒人說話，便對一位民警說：「你留下來，其他人回去。」
小冰大聲哭。
文秀說：「媽，我去劇場了。」
「你今天是怎麼了，我這不和平時一樣嗎？」海光不解。
「你幫我做做姐姐的工作呀。」文秀故作輕鬆。
顏靜坐在小冰床邊，給她擦汗。小冰睡著了，胳膊上還吊著輸液的管子。
在走廊里，董醫生迎面碰上匆匆而來的老黃，郭朝東也來了，遠遠地看。
「戈大夫，請你告訴我。我是患者，我有知道病情的權利。」文秀說得嚴肅。
來到十字路口，站住。
顏靜無奈：「那好，你坐在這兒別動，阿姨去給你摘，你要聽話千萬別動啊。」
文燕輕輕把海光推開，含淚看他：「文秀是我的妹妹，我們已經沒有可能了。」
「好，我就等你走後給她。」何大媽把信裝起來。
文秀很熱，眉開眼笑：「海光，你來得正好，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白院長叫她，叫了幾聲，她也沒聽見。白院長走過來，她問有什麼事，白院長說：「也沒啥事，就是想跟你說工作的事，你知道咱們孤兒院就要合併了，你的工作還沒有定呢，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文秀搖頭，淚眼婆娑地看海光：「海光，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嗎？」
顏靜卻笑，流著淚笑：「黑子哥，我的好黑子哥，我終於知道了你愛我，只要能多和你待一分鐘，我就很滿足。」
文秀一個人來到街道辦事處，辦事處主任姓趙，一個很潑辣的女同志，和文秀也熟，文秀來找她。
易局長滿面春風：「有好消息告訴你，小冰眼睛就要好了。」
「啊，你來了，明天兒童村開村了，你們負責的工作都準備好了嗎？」梁恆笑著說。
郭朝東也忍不住，看小冰。
黑子一驚：「他……」
常輝顫抖著站起來，站著顫。
老張說：「SOS兒童村是一個國際性的民間慈善組織，是以家庭方式扶養、教育孤兒。並用SOS這個呼救信號，呼籲全社會都來關心和幫助那些在災難中倖存的孩子，使那些在災難中倖存的孩子重新得到母愛和家庭溫暖。來兒童村工作的媽媽，要求的條件也非常嚴格，要求媽媽有很高的文化素質，把小愛化做大愛，把愛無私地獻給孩子。在兒童村工作期間，媽媽是不能戀愛和結婚的，還要有愛SOS兒童村的精神，我們對媽媽們的審核也是非常嚴格的。」
「我媽以為我早死了，我不能再讓我媽傷心了。」黑子說完，仍默默地走。
「你想活命，只有殺了那個孩子，如果我完了，你也就完了。你在地震時發國難財hｔｔps://reａd.９９ｃsｗ•ｃｏｍ，誣告周海光，還有包庇我，你想想你還能活嗎？」郭朝東的眼睛盯得常輝發毛，好像郭朝東要殺的不是孩子，是他。跪著，顫，說不出話。
文秀低頭。
「黑子哥，你怎麼樣了？」顏靜哭著問。
「姐真為你高興，到了上海，給姐來個信。手術安排在哪一天都要寫在信上，到時候，我和大媽一起去照顧你。等你的病好點，能動了，姐接你回來，在家裡養著，姐好照顧你。」文燕笑。
兩名民警把紙包和筆記本裝進袋子帶走。
小冰答應，顏靜去給她採花。
「殺人？你又跟我逗……」常輝沒在意。
哭著，拿出文秀的信交給海光。海光拆開信封，是一張離婚證書，還有一封給文燕的信。海光把信交給文燕，自己拿著離婚證書，踉踉蹌蹌走進裡屋，走進他和文秀的新房，一頭扎在還帶著文秀體溫和香澤的婚床上，大哭：「我的秀兒……我的妻啊……」
「海光是個閑不住的。」文燕也笑。
「她的眼睛很快就要復明了。」郭朝東咬著牙說。
文秀笑：「不是。」
幾個姑娘聽了目瞪口呆。
海光點頭。
海光看到上台的竟是文秀，禁不住輕輕「啊」了一聲。站起來，又坐下，他不知道此刻應該怎麼辦。
走出醫院，走到大街上，抬頭看天，天是黑的，布滿蛛網似的陽光，而自己則像一隻被蛛網罩住的飛蟲，不能脫身，眼睜睜等待那恐怖的吞噬。
「兒童村的媽媽們文化素質很重要，不能誤了孩子們，明天第一批孩子就回來了。下個星期一兒童村開村，你看怎麼樣？」梁恆說。
顏靜囑咐小心些，黑子說：「我有數。」
「我知道。」海光說。
「都怪我不該離開小冰，是我害了黑子哥。」顏靜抽噎。
趙主任問文秀有什麼事，文秀說：「趙阿姨，我是來辦離婚的。」
大劉扶著何大媽走進來，何大媽進門，黑子就哭了，連叫：「媽……媽……」
「連市長都不當的人我只能送他一個字。」丁漢說。
公安打開紙包，是大摞的人民幣。
黑子雙手掐住常輝的脖子，一邊掐一邊往地上撞：「我弄死你！我弄死你！」
「你說吧。」
文燕眼裡有了淚光，轉身，走。
海光獃獃地看著。
海光便笑，看著海光笑，丁漢也忍不住笑。
「用我的，用我的眼角膜。」黑子說話，聲音微弱。
「那好吧，要什麼類型的？」文燕也很高興。
「說來聽聽。」梁恆很感興趣。
「我想讓海光先休息一段時間，國家地震局在向我們要人呢，還不知海光自己怎麼想。」
「醫生說有希望。」文秀說。
「我從來沒有上過這麼大的場面，實在是緊張死了，我的心都跳出來了。」文燕急得滿臉通紅。
「不用了。你以後要照顧好大媽和孩子們。」文燕說。
丁漢說：「傻。」臉上沒有一點笑模樣。
何大媽在協議書上簽字，點點滴滴，許多淚水也落在協議書上。
周海光在梁恆的辦公室里，梁恆找他談話：「海光，總局也來了函，要調你歸隊。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好給人家答覆。」
「我看到了你的材料，我簽了。」海光說。
趙主任半信半疑：「你們真的都說好了？你媽也知道？」
所有的街道都燃成火龍，火光把一個曾經死寂的城市勾畫出輝煌的剪影，投向天穹。
文燕已經準備睡覺，拉窗帘，看見門外的海光，想開門，手放下，看。
顏靜又哭：「黑子哥，你別說了。」
「見到了。」
大家又笑。
「我自己都忘了，是文秀提醒我的。」文燕說。
郭朝東愣了。
一個大胆的姑娘說：「愛孩子們，我能做到，可不戀愛，不結婚，我覺得就難了點。」
「海光，抱緊些，不知怎麼的，特別想讓你抱。」文秀又偎近海光的懷裡。
「文秀，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她的，有事沒事的，我會常去看看她。」
顏靜見不好，大哭，撲在黑子胸前哭。
接著梁恆問文燕的工作安排了沒有，文燕說還沒有，不知道去哪。
戈醫生似很為難：「你的病……」連說了幾句「你的病」，也沒說到底是什麼病，文秀一再追問，戈醫生才說：「你丈夫沒告訴你……」
「建立兒童村是我父親的遺願，怎麼，你不支持我去？」文燕看著海光笑。
一會兒，他對幾位民警說：「可以肯定何斌不會傷害小冰，為了孩子的眼睛，也為了順利破案，對何斌採取秘密監視，我馬上回去向局裡彙報。」
顏靜馬上接上：「醫生，用我的。」
文秀低頭疊衣服：「這次走的時間長，把你的衣服找出來，我怕你自己找不到。」
「唉，走吧。」趙阿姨嘆口氣。
「媽，我剛才去醫院，醫生說我隨時都會癱瘓。」文秀低頭。
海光進家，很激動，進門就對何大媽說：「大媽，文秀的病有地方治了。」
常輝站住，轉身，看著大劉，槍也對著大劉。
「文秀，你不能這麼說，我們是夫妻。」海光也看著她，看她眼中珍珠一樣的淚，淚光中有海光的影子。
文秀走出家門。
黑夜，顏靜一個人，在靜靜的街道上燒紙，只有眼淚，沒有哭聲。
「是呀，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梁恆竟也有心情和他閑扯。
於是文燕宣布今天就練到這裏，孩子們離去，江老師也離去，文秀讓蘭蘭帶著天歌也走了，然後對文燕說：「姐，咱們出去走走。」
沒有了任何聲音，只有誓詞回蕩。
「姐，這就是咱唐山人的墳墓，多少人都埋在這裏，你就是從這裏爬回來的。」
「我也想做一個好人，只有等來世了，這樣死也算值了。」黑子說話的聲音更弱，手由顏靜的臉上滑下。
梁恆很高興：「不愧是當過兵的，思想覺悟就是高。」
「有啥神秘的？」何大媽接過信問。
「不能。」醫生說得明確。
大劉看著郭朝東。
海光問是什麼事，丁漢說：「聽說你要歸隊了？」
眾人的眼睛也看著文燕。
周海光和影子在一起，他走，影子走，他停，影子停。停停走走，影子很耐心。
「郭朝東有什麼反應？」梁恆問。
常輝悄悄跟上來。
文秀大度地說：「好，就再簡單一點。」
「沒有。」梁恆答得乾脆。
文秀打開兜，發現裡邊是一條連衣裙，拿出來，往文燕身上比：「姐，你看這裙子多漂亮。」
郭朝東點頭：「一旦她認出了我……」
文秀抬頭，拉海光更近些，撫他的頭髮：「海光，我知道你心裏很苦，有什麼話你就跟我說，我什麼都能承受。」
「只有移植眼角膜，可我們的眼睛庫里沒有。」董醫生說。
月亮升起來。
何大媽長嘆一聲，坐下：「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媽的心裏難受，文燕回來了，你到底咋想的，給媽說說。」
何大媽收拾著飯桌，好像蒼老了許多。文秀進來，何大媽問她吃了沒有，她說與文燕一起吃了，心情似也不佳。
海光跑向文秀。
「謝謝你的一番好心嘍，孩子讓她的親戚收養了。」梁恆說。
周海光一個人一個人地看，最後一份材料是向文燕，履歷表上貼著向文燕的照片，對他笑。海光愣了，看一會兒，把文燕的材料放在一邊，又挑了一個年齡偏大的，和文燕的放在一起，在其餘的材料上簽字。
海光進來，見文秀在收拾衣服，便笑：「瞧你急的，明天收拾還來得及。」
周海光在建築工地上推水泥，幹得太猛，弄得開攪拌機的工人問他：「師傅，你是不是和誰賭氣呢？」
文燕站著，也哭。
「姐，你看那樹。」文秀指一指小樹。
郭朝東走進來。
「常輝，我待你怎麼樣？」郭朝東待常輝坐下，便問。
白鴿在天空飛翔，飛向遠方，把孩子們的呼喊帶到藍天的深處。
「就住在我以前住的那一排平房。」海光說著，坐到她旁邊，給她按摩腿。
黑子閉眼躺在醫院里，已是奄奄一息，被各種管子纏繞，顏靜流著淚在一邊看著。
江老師在一邊著急：「文燕怎麼還不來呀？就要上場了。」
跪在地上，仰面蒼天：「文秀……文秀……姐姐對不起你……」
文秀走近窗戶，更近地看。
「是給你的。」海光說。
「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就像不認識我。」顏靜感覺奇怪。
常輝見顏靜離去，從一棵樹後面走出來。
「謝謝你還記得我的生日。」文燕淡淡一笑。
老黃臨走對董醫生說：「大夫，你一定要治好孩子的眼睛，她對我們非常重要。」
舞蹈重新開始。
「殺……殺誰呀？」常輝看出郭朝東的眼神不正常，緊張。
「我找到了。」顏靜說。
「我愛你，我無法丟下你，不去想你。文燕，這些都是因為地震……」海光悠悠的聲音。
所有的地震倖存者都走上街頭，在街頭焚燒冥幣。
文燕也站住，回頭，滿臉淚水，指著墓地：「以前的何剛已經沒有了，你這麼做，對得起死去的爸爸媽媽和何剛嗎？如果你在這樣任性，我就沒有……」
「那是海光掛上的，他非常想念你，天天都要到這裏來陪你，每來一次，都在樹上掛一朵小白花，站在那兒和你說話。」文秀說。
地震中，東湖周圍最慘，片瓦無存，由於地震前就是塌陷區，震后也沒有重建，這裏成為空白。市區建設中清理出來的大量廢墟就都拉到這裏，堆成大大小小的山頭。市裡乾脆在這裏填土疊石，種樹栽草，搞成一個最大的花園，成為人們更喜愛的遊樂場所。
何大媽進來，叫她，不應。半晌，突然問：「媽，你叫我？」
「我知道你會到這裏來，可是你怎麼知道我會到這裏來？」海光問。
外面有停放自行車的聲音，是周海光回來了。她趕緊擦淚，靠在床上。
「文秀，你別瞎想。」海光捧起文秀的臉。
「文燕，我要永遠等著你，哪怕永遠也等不到你。」海光說。
文秀不應，臉上帶著微笑，口中流著血。
「常輝，咱倆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誰也別想跑，只有殺了那個孩子，案子就變成了無頭案，永遠也破不了，保住了我也就保住了你。我可以給你提干，讓你過上好日子。」郭朝東反覆申明利害關係。
「孩子的眼睛失明了。」梁恆沒表情。
「放下槍，放下！」大劉怒喝。
「黑子哥，我愛你。」顏靜搖頭。
董醫生說：「大媽，您要當心身子，您兒子生前有個願望，要把他的角膜捐獻給小冰。」
顏靜便囑咐：「小冰可要記住啊，不能哭一定不能哭啊。」
郭朝東很滿意，點頭。
「老黃，立即去醫院。」易局長說。
抬頭，看天空，天空有流雲走：「文秀，你冷嗎？都說高處不勝寒，你身體不好，多穿件衣服。路上一定很孤獨吧？我都感受到了，找到何剛和爸爸媽媽了嗎？找到他們給我托個夢來，我好放心。」
「太可惜了，難道就沒有辦法補救了嗎？」郭朝東很惋惜。
一名公安搜出一個紙包，郭朝東的眼睛盯在紙包上。
海光把兜放在床上：「文燕，祝你生日快樂。」
「只要媽能做到，媽一定幫你。」何大媽似也看到希望，老眼看著文秀。
「我信，你想想，我們只不過是談過一段時間的戀愛嘛。」文燕說。
坐在東湖邊自己的墳前，文燕這樣想。
「姐，我想把海光託付給你，你幫我照顧他。要不，我不放心。」文秀也笑。
「你別總是牽挂著我，還是要多照顧文燕。」文秀看著海光的眼睛。
文秀完全把江老師想象成了何剛，把一腔痴情盡情
read.99csw.com傾瀉出來。
地震鬧的，離婚都成了求人的事。
文燕朝海光擠眼睛。
海光笑：「你不愧是記者，消息可真靈通。我是要歸隊了，不覺得……」
梁恆把海光叫到他的辦公室，問兒童村媽媽的報名情況。海光說：「報名的人倒不少，可真正能勝任的不多。主要是文化素質低，但熱情還是很高的。」
台後，化妝間里，文燕換演出服，怎麼也穿不好，緊張。一位姑娘催：「文燕，快到你上場了。」
海光低頭，倆人抱得更緊，唇，走到一起，難解難分。
「我終於該走了，別告訴小冰和我媽，別讓他們傷心。」黑子說得安詳。
「那就拜託你了，我回去了。」文秀輕快地站起來，往外走。
老黃遇到了難題，想。
文燕便問：「海光什麼時候恢復工作？」
「白阿姨，我沒死。」文燕把她不好說的話說了。
「對，去北京，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海光很嚴肅。
「好吧，看在你爸爸是我的老領導的面子上，阿姨就給你破個例，給你們辦了。」趙主任很痛快地答應下來。
文燕在屋裡，海光把床板支在兩個長凳上，文燕看著，倆人誰也不說話。
郭朝東回身和大劉握手，不敢看小冰。
顏靜和大劉帶著小冰走進來。
常輝四下看看無人，一把捂住小冰的嘴，一隻手狠掐小冰的脖子，把小冰按在地上。
「早就不是了，大坑填平了，種上了松樹。咱再走。」
「媽，我要和海光離婚。」文秀脫口而出。
文秀一直低著頭，看海光，海光站起，她一下摟住海光的脖子：「海光，你抱抱我，我好想讓你抱。」
「我媽好嗎？」
「真沒羞，要離開他了，知道心疼人了，你就放心地去吧，我會幫你照顧好海光的。」文燕含笑看著文秀。
「這裏沒有。」
何大媽臉色開晴：「哪兒能治？我明天就和文秀去。」
「根據調查分析，郭朝東有重大嫌疑。但郭朝東十分狡猾，我們現在還拿不到任何郭朝東的證據。」易局長也不再笑。
呼吸相遇，呼吸擁抱了。
文秀點頭，很輕鬆。
淚流下來，不擦，任它流：「文秀，人家說人的一生，能為自己講出一兩個美好的故事來就夠了，可你的故事就太多了，你說是嗎？文秀，你說得對，人間處處都是情，都是愛，這情和愛實在複雜，說也說不清楚。我希望在我離開這個世界后，還能再見到你。文秀，不管你到哪裡，我都會深深地把你留在我的心裏。」
就這樣，死了。
文燕尋找同盟，江老師趕緊表態：「是……像咱們這樣是覺得難了點。」
東湖邊上，風和日麗，文秀和文燕坐在一塊長石上，很高興，裝的。
文燕也要上。
「姐，我帶你去個地方看看，你就明白了。」
老黃帶著幾名民警就要進病房，董醫生攔住他們。
「文秀一定是怕我演不好。」文燕往旁邊挪一挪。
舞蹈動作便無意間出來了。
「文秀，別傷心，我不是還要去送你呢嘛，等你動了手術，我還會去看你的。」海光低頭吻文秀的頭髮。
「那幾個孩子還不夠，再多兩個就好了。」文秀說。
這更使文秀傷心：「海光，我相信你，但這僅僅是責任，我們不在一起生活，你就對我不好了嗎？姐非常愛你，你回到她的身邊去吧。」
「走台的時候忘了。」文燕說。
「有地方能治文秀的病？」海光站起來。
文秀說：「江老師你以前也跳過舞，再簡單點就成正步走了，你說對吧？」
「你怎麼知道？」文燕問。
海光也笑。
「你父親在震中身受多處內傷，導致肺葉出血，再加上嚴重的心臟病，我們沒能留住他。」梁恆坐在她身邊說。
「這下好了，文秀有救了，要是文秀知道這個消息，准得高興得發瘋。我這就請假帶文秀去看病。」海光高興得像小孩子。
海光抱得緊了。
海光也把她摟得更緊：「文秀，你別動傻心眼了，文燕最愛你，她不會同意的。」
「今天的天氣很悶熱，外面像是要下雷雨，我喜歡雷雨，它救了我。我剛剛蘇醒過來，在昏迷中，在那段黑暗的日子了，我的意識里只有你；你就像茫茫黑夜裡的一盞明燈照亮著我，你是我生命中的真愛；我十分想念你，為了你我堅強地活了下來；每當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滿身鮮血的你，不知你是否還在人間？海光，不管你去了哪裡，我永遠地跟著你，永遠地愛你。」
月亮升起來是為了給人留下影子。
黑色的紙灰騰空而起，如無數黑色的蝴蝶在夜空中狂舞，如無數死去的亡靈在昔日的家園蝶變。
文秀和海光走進來，一見文秀，顏靜便抱住，哭：「嫂子……黑子哥……」
哭聲，哭爸，哭媽，哭丈夫，哭妻子，哭兒女，哭兄弟姐妹，大海狂潮一樣的哭聲席捲大地，直衝天庭，搖落滿天星斗。
文秀手沒停：「海光，你去打一盆水，給我洗洗腳吧。」
文秀在後面跟著。
文秀辦好離婚手續，高高興興地和趙主任告別。走出辦事處，眼淚就流下來，趕緊走，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放聲大哭，看著離婚證哭，叫何剛：「何剛，姐姐都回來了，你怎麼不回來呀！」
告別文燕，文秀就到報社。找丁漢，丁漢正在他的辦公室里。
常輝看著大劉，舉槍，對準自己的頭。
文燕點頭，點得沉重。
耳邊響起何剛的口琴聲，眼前便有了何剛。
「姐，你的腿再抬高一點，對，對，就這樣轉。」文秀教得認真，文燕學得認真，再認真，也學不像。
「那好，就定下這個日子，你送文秀去上海，什麼時間走？」梁恆問。
「看來只有等孩子回來了。」梁恆說。
顏靜見小冰愣住，奇怪。
丁漢說得輕鬆，海光聽著卻沉，壓得慌，壓得頭抬不起來。
「那好，我遇到了一點麻煩事，本來不想找你幫忙……」郭朝東打住，看常輝。
「我很幸福。」海光說。
郭朝東腿一軟，跪在地上：「局長，梁市長，你們饒了我吧……我不想死……」
「能治好嗎？」何大媽抬頭問。
「你帶我到這裏來幹嘛？」文燕奇怪。
小冰聞到花的香氣，要花，顏靜說：「那邊路不好走，還是不去了。」
文秀愕然。
海光低頭不語。
文秀到孤兒院來找文燕，文燕要文秀看一下她的新工作環境。姐倆在院子里走，文燕說：「你幫我編一個舞蹈，內容你自己定。我想能反映咱唐山人生離死別的，反映在那段日子里，唐山處處是真情的，一定都好看。」
「這事媽不能支持你。」何大媽也脫口而出。
房門突然推開，顏靜走進來，郭朝東迅速把刀放進口袋。
演出已經開始，是孤兒院孩子們的舞蹈。
秘書走進來：「市長，他們來了。」
黑子聽到小冰的喊聲，緊張，扔掉手裡的東西，跑。
台側，文秀看著孩子們跳舞，天歌跳得感覺很好，邊跳邊看文秀，文秀對他豎大拇指。
江老師也不得不表態：「對……對……」
文燕看著她笑：「文秀，你只能動腦筋，可不能自己跳啊，出了事我可對不起海光。」
海光抬頭，遠遠地看，直到看不見，還在看。
人沒有影子很孤獨，有了影子，更孤獨。
文秀坐不住，打開衣櫥，取出一個小包。打開，是何剛的照片，何剛的照片需要收藏了。
文燕匆匆來了，文秀見她便說：「姐，你去哪了，剛才聽白阿姨說，這兩天就要演出了，你還不趕快練練，明天就要走台了。」
文秀坐在桌前，在紙上設計舞蹈動作。
何大媽流著淚點頭。
「姐，你都知道了？」文秀問。
大幕的外面，是如潮的掌聲，觀眾用掌聲要求演員謝幕。
「這是一張自願捐獻器官協議書，請您在協議書上簽字吧。」董醫生說。
大幕里，是一片哭聲。
「文秀，你可不能跳。」文燕聽文秀要跳，比自己跳還緊張。
文秀給他介紹了海光，顏靜叫了一聲海光哥。
「那倒未必，手術治療是有可能的，不過風險很大。在地震中你能活下來很不容易，你一定要堅強起來，相信你一定能戰勝病魔。」
「我們結婚那天還來看你了，你能說海光把你忘了嗎？」文秀看著文燕。
文燕問：「白阿姨，你去兒童村嗎？」
「郭朝東的事調查得怎麼樣了？」提起這個名字，梁恆的笑不見了。
「就是想把海光還給姐姐。」文秀眼睛直直地說。
周海光長嘆一聲，低下頭。
海光把她抱進懷裡，坐在床上，文秀在他的懷裡依偎，轉淚。海光看不到：「要走了，好捨不得你。」依偎在他的懷裡說。
周海光的眼睛轉向文燕，看著她的臉，再也不動。
文秀和文燕坐在山頂上看遠處的山峰，文秀說：「姐，我就喜歡和你在一起，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有說不完的話。姐，我這輩子都不和你分開，要是複員了就回唐山來，你要不在我身邊，我會得相思病的。」
白院長又是一陣興奮：「手續不要急著辦，人來了就行了。市裡正在辦理國際S0S兒童村的手續，到時候你一定會離開重新分配工作的。」
海光拿起笤帚掃地，文燕說：「你明天叫文秀到孤兒院來找我，我請她幫我編個舞蹈。」
「和老婆唄。」旁邊有人答，抬頭，是丁漢，海光笑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跟在後面的大劉見黑子跑，情知出事了，追。
周海光在辦公室里看新設計樓房的效果圖，丁漢推門進來：「真是無官一身輕啊。」
文秀見文燕當真生氣，不說話，慢慢走。
黑子跑來，見狀，不顧一切地撲向常輝，常輝翻倒在地上，黑子騎上去，壓著，狠揍。常輝頓時口鼻流血。
「郭朝東。」易局長大吼一聲。
「我爸還說了什麼？」文燕流著淚問。
常輝站下，看著小冰。小冰拉住常輝的手：「你是誰？怎麼不說話？」
兩名公安民警仔細搜查常輝的辦公桌，兩名幹部在一邊站著。
「請他們進來。」梁恆說。
文秀的淚在眼裡含著，轉身，走。
何大媽坐在醫院辦公室，仍在擦淚。
「早點回家吧，文秀擔心你。」文燕輕輕說。
「我找你是想叫你幫我想辦法找一家醫院，我想治病。」文秀開門見山。
海光也只好說：「那好吧，等文燕跳完舞，咱們就走。」
何剛來了，拉住她的手，與她共舞，他們在群星當中訴說衷情，在罡風中追逐嬉笑，在雲朵上休憩，在月光下接吻。
顏靜問董醫生小冰要注意什麼，忌什麼口，董醫生說：「吃的方面沒有什麼忌口的，主要是不能哭，不要叫她受驚嚇。要是哭了或是受了驚嚇，可能會導致失明。」
海光愣愣地看著她。
文秀在街上走，無目的，只是走，走著，竟有幸福感，想到有一天自己不能走。卻又悲哀，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在大地上行走幾天。
文燕感到氣悶：「那好吧，我再想想，如果你見到我的材料報上去了，就是我決定了。」
孩子們圍上來，圍住媽媽們，無數雙小手伸向她們，如幼芽伸向太陽。無數個稚嫩的童音喊著：「媽媽……媽媽……」
「郭處長，你叫我幹啥都行，殺……殺人的事我不敢幹。」常輝的全身都顫了，顫著跪在郭朝東面前。
他走到文燕面前，文燕也看著她，含淚的眼睛無比純凈。
文燕靠門站著，幾點淚，掛在臉頰上，不動。
小冰跑到顏靜身邊，拉住顏靜的手。
董醫生走進來說：「小冰這孩子真懂事，配合得非常好。」
文秀的頭靠在文燕的肩上。
「沒出九九藏書息的，給我站起來。」郭朝東命令。
「那好啊，只要能治好你的病，也就不會再拖累海光了。」何大媽說。
文秀由裡屋出來，滿臉喜色：「媽，這可太好了，我的病能治好了，我不會癱瘓了，以後也不會拖累你們了。」說著，竟流淚。
大劉一聽便急：「還能治好嗎？大夫你一定得想想辦法呀。」
大幕在熱烈的掌聲中徐徐拉上。
小冰動手術，黑子和顏靜在病房等，小冰讓護士推回來，倆人都迎上去：「小冰手術疼嗎？」黑子問。
丁漢也笑：「你和文秀托我打聽的事。」
何大媽不言語，低頭垂淚。
「也沒啥，我就是想讓她等我走後再看。」
顏靜和小冰坐在草地上，面對湖水，等黑子。小冰說：「阿姨，這個公園是什麼樣子，我媽以前怎麼沒帶我來過？」
「大夫，照這麼說，我不是變成廢人了？」文秀的語氣沉重。
文燕沒再說什麼，跳舞。
「你這麼漂亮，找個好人家，好好地生活，小冰就託付給我媽吧。」黑子摸著顏靜的臉。
文燕和文秀扎著小辮，手拉手背著書包走進學校的大門。
「他呀，一定是在建築工地泡著呢。」梁恆笑。
董醫生點頭。
「我剛才聽白阿姨說的。」文秀說。
梁恆有些無奈地說：「那好，我答應你，不過到那時，就怕你捨不得唐山了。」
文燕拉著梁恆的手，想起爸爸，說不出話。
「今天天氣晴朗，也不熱，我的心情非常好。和往常一樣，昨晚又夢見了你。明天我就要出院了，我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回去，可我一想到和你見面的情形，我就有點緊張，因為我一定會哭的，我不想哭，可我控制不住。」
「梁市長，我有一個想法。」聽到梁恆的回答，郭朝東有踏實感。
顏靜跑來，見到小冰眼上的血，嚇壞，抱起來，小冰哭叫，顏靜哄：「小冰不哭，小冰你千萬別哭。」一邊哄一邊看黑子和常輝廝打，怕黑子吃虧。
海光低頭看文秀。
「我叫你去殺人……」郭朝東的眼直了，直直地盯著常輝。
文燕和海光走進何大媽的家，家裡掛著文秀的大幅照片，何大媽在照片下大哭不止。
小冰指郭朝東：「阿姨，大劉叔叔，就是他拿了國家的錢，還打瞎了我的眼睛。」
「你見到海光和文秀了嗎？」梁恆問。
「您放心吧，都準備好了。」郭朝東一笑。
悠悠的鴿哨聲中，國際SOS兒童村村旗冉冉升起。
「文秀，姐說的都是真的。」文燕說。
「也是個小孩。」
顏靜拿著一把花往回走，聽到小冰喊，跑。
「海光，你忘掉我吧，時間會慢慢淡化所有的過去。你回去吧，文秀會擔心的。」
鞠躬，凝眸。
海光走近文燕說：「文燕，你們那個孤兒院要合併到兒童村來，你考慮一下，下一步去哪裡工作。」
（完）
黑子笑了，看著媽笑。
何大媽已出去。
目光相遇，目光擁抱了。
幾個姑娘點頭。
「媽，我想聯繫一家外地醫院，去做手術治療。」見大媽垂淚，文秀反顯堅強。
文燕對著藍天喊：「文秀，姐姐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你，是姐姐害了你。爸爸，媽媽，我對不起你們，我沒有帶好文秀，她走了。」
「我送你回去。」海光說。
海光輕輕推門進來，文秀故做輕鬆：「你回來了。」
周海光宣布：「現在請唐山市國際SOS兒童村村長向文燕帶領媽媽們宣誓。」
「文燕，我心裏實在放不下你。」海光的話如日光，熱烈。
董醫生又囑咐幾句要注意的事項，走出病房。
「殺瞎子……我……我……」常輝的腿顫，舌頭也顫。
說著，姐倆來到小樹下，文燕看著自己的墳墓和墳前的小樹，小樹上的白花，半晌不說話。
一會兒雙手摟住何剛的脖子，何剛把她輕輕托起。
「文燕，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丁漢幫文秀聯繫了一家醫院，可以治好文秀的病。」海光來不及探究這裏面的奧秘，就因為丁漢的消息而激動。
郭朝東笑：「我來看望病人，還以為是她呢。」
她決定轉業。
有誰曾經坐在自己的墳前，對著自己的墳墓說話嗎？也許只有向文燕吧？
「阿姨，你也知道，我姐姐沒死，不是又回來了嘛，她和海光是原配，他們可恩愛了。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和海光是大伙兒撮合的，沒啥感情，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成全他們？」文秀說得輕描淡寫。
董醫生走進來，顏靜站起：「小冰的眼睛……」
海光站起來，衝上後台。
文燕看著信淚流不止，走進裡屋，把信放在仍然大哭不止的海光身邊。走出去，走出何大媽的家門。
「也好，不過你要趕快定下來，霎時間別拖得太長了。」白院長說完走了，文燕繼續坐在樹下發獃。
「要不我請長假，天天陪著你？」海光撫著她的頭髮，哄她開心。
戈醫生點頭。
文秀一氣跑到家裡，坐在床上，發獃。
姐姐，海光的衣服，我都整理好了，放在衣櫃的左邊。海光不喜歡白色的襯衫，那件紅色的T恤衫，雖然小了點，但是海光特別喜歡，他在地震中腿受了傷，你要給他織件厚毛褲，毛線我都買好了，就放在柜子里。黑大衣上少了個扣子，我還沒有給他釘上，扣子在衣服口袋裡。床下有一雙新皮鞋，是三接頭的，你千萬不要給他穿，他會說你給他穿『小鞋』，其實是我買小了。海光吃東西口淡，做飯要少放點鹽，他特別喜歡吃肉，牛羊肉都對他胃口。晚上睡覺多給他讓些地方，他睡覺好折騰，像個孩子似的。常給他蓋上點被子，你生日那天，海光給你買的禮物，我掛在衣櫥的右側，海光有點怕羞……你會明白的，要說得太多了，你慢慢體會吧。我的心情現在好多了，姐，等我回來了，我們一起去爬山，去郊遊，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你說好嗎？就說這些，咱們上海見。
文燕從水盆里擰出一條毛巾，給海光擦汗，海光站直，等著。
松樹林中，又多了一個新的土堆。周海光坐在墳前，面前是燃燒的紙錢。
「姐，我知道你住的地方，編好了我就去找你。」文秀也一笑。
「能治好文秀的病，也就去了我的一塊心病，海光，你工作忙，我明天就帶文秀走。」何大媽更急。
幾名民警離去。
家沒了，戀人成為妹妹的丈夫，在經過地震洗劫的唐山，文燕成為煢然孑立的孤雁。
「姐，他說的你信嗎？」文秀問。
蘭蘭和天歌跪在火光中哭泣。
「梁市長，大劉給我找了份工作，以後我就和小冰一起生活。」顏靜說。
「文秀嫂子我沒見到，但是嫂子活著呢。聽說和以前文燕的男朋友結婚了，和大媽住在一起。」
外面是何大媽招呼海光的聲音，海光回來了。
文燕到孤兒院報到，院長是一位姓白的女同志，民政局的老人兒。文燕叫阿姨的，見到文燕，白院長就大驚：「我的天啊……你是文燕……你……沒……」
一位老師彈著風琴，孩子們跟著文燕和文燕請來的江老師排練舞蹈，文秀是導演。
都不動。
「阿姨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嘛。我這就給海光打電話。」文秀手伸向電話機，但沒拿，頗緊張地看著趙主任。
常輝推開黑子，滿身是血地爬起來，跑。
「您兒子自願獻出自己的角膜，我們感到非常欽佩。」董醫生說。
少先隊員們奏起鼓樂。
文秀在後面追。
顏靜把自己的眼睛給了小冰，代她看。
老黃攔住董醫生：「我們是公安局的，這個人在嗎？」
黑子也跪在熊熊的火光中燒紙。遠遠地，看著何大媽，文秀，文燕，他號啕大哭，只有在眾人的哭聲中，他才敢哭出自己的聲音。別人哭死人，他哭活人：「媽呀，我想你，我來看你了。媽，你的兒子不能再給你盡孝了……」
「文秀，我不怪你，別傷心了，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海光撫著她的頭。
文秀看一眼海光，又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難受，坐起來，摟住海光，哭：「海光，對不起，都是我……」邊哭邊說。
海光有些尷尬：「我記著呢。」
「姐呢？」
「他早就知道，瞞著我……姐回來了，我也知道了我的病，我不能再拖累海光跟著我受苦了。」
趙主任發愁：「這種情況咱們這個辦事處也發生過，可人家都是一起來辦的。」
「記住把我的眼睛留給小冰，我要和小冰用同一雙眼睛看世界。那世界一定是別一種樣子。」
小冰答應：「我一定不哭。」
敲門聲。
「姐也想你，明天走的時候姐去送你。」
同時抬眼，看藍天上飛翔的白鴿，聽藍天上回蕩的聲音：「媽媽……」
「你知道了？」丁漢臉一緊。
也許，整個唐山只有郭朝東沒走到街上去哭，他在自己的家裡煩，什麼也干不下去，也不知道幹什麼。
「這倒也是真的。」何大媽說，說著，再看文秀，文秀又在發獃。
「大夫，你說我會癱瘓？」文秀大驚。
兩人邊走邊說：「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文燕活著呢，她……」
他們坐在一堆水泥板上，海光的臉便沉了：「我很痛苦，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
顏靜看著他，點頭。
顏靜流淚，不說話。
海光低頭吻著文秀的頭髮。
「是嗎，太好了，真為你們高興，你們什麼時候走？」文燕問。
「活人是不能捐獻眼角膜的。」董醫生說。
海光的手輕了，仍問：「醫生怎麼說？」
文秀說：「沒事，剛才沒站穩。」
小冰的眼睛日漸好轉，就是悶，整天喊出去走一走，黑子和顏靜便帶她到東湖來玩。他們在卵石鋪就的小徑上走，小冰要去划船，顏靜說：「小冰，你要聽話，要是不小心眼睛弄上水，就不好辦了。」
「大夫，他是逃犯。」老黃說。
「有很多家庭都收養了孤兒，我想收養那孩子，孩子的眼睛瞎了多可憐啊。」郭朝東說。
便滴淚，滴在何剛的臉上，何剛也像在滴淚。
見他笑，顏靜也輕鬆下來：「你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我去兒童村的決心已經定了。」文燕說。
文燕說見到了。
梁恆高興地拉住文燕：「真的是你，你還活著。」
文燕坐在梁恆的辦公室里，梁恆由文件櫃里拿出一個信封和一支鋼筆：「文燕，這是在清理你父親的辦公室時找到的，我把它收藏起來，你回來了，就交給你，好好收起來吧。」
有人來，是海光。
文秀設計出最後一個舞蹈動作，興奮。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門，去找文燕，讓她看。
何大媽回頭：「你說什麼？隨時要癱瘓，我怎麼沒聽海光說過，他知道嗎？」
海光問是什麼字。
郭朝東長嘆：「唉，誰能想到啊。」
「海光，我找你是想和你說件事。」
文燕便問：「阿姨，我來這裡能幹什麼呀？」
海光低頭，逐個捏她的腳趾，都捏遍，洗，擦乾，站起來。
海光依舊獃獃的。
文秀想一想：「只有孩子不行，女的誰跳？」
「我們定在後天，飛機票我已經定了。明天晚上的晚會文秀很重視，她怕文燕怯場，要給文燕壯壯膽。」海光說。
「謝謝趙阿姨。」文秀很高興。
何大媽的眼睛也直了：「你怎麼說起傻話了？文燕和海光雖說談過戀愛，可你們已經結婚了，你也不想想，你姐姐會同意嗎？海光會同意嗎？」
「那你……」海光看著她。
何大媽看著兒子，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不住流。
小冰趴在地上大聲喊：「叔叔……叔叔……」血，從紗布下流。
「走，去叔叔那裡，叔叔有話跟你說。」梁恆說hｔtps://ｒｅaｄ•99csｗ•cｏｍ著拉了文燕便走。
「他自己以為可以高枕無憂了。」易局長的笑容又出現。
「我知道，心告訴我，你會來。她也告訴我，你會來。」文燕指一指自己的墳墓。
白院長看得倒蠻好：「文秀，你舞蹈編得真好，不愧是專業。」
白院長很痛快：「兒童村就要批下來了，市委要把孩子們都接回來，為了迎接孩子們回唐山。上邊要搞一場晚會，別的單位都在排練了，我正發愁不知道怎麼辦呢，你來得正好，你妹妹文秀以前不是專業演員嗎？你跟她說說叫她給咱們編一個舞蹈，我看你就給咱們負責舞蹈的事吧。」
文秀拉住文燕的手：「姐，我跟海光說過了，你和海光在一起吧。」
海光蹲在地上，嗚嗚地哭。
「顏靜，聽我的話，把那個毛病改改，做個好人。」黑子仍摸著顏靜的臉。
海光沒說完丁漢就笑了：「我見到了，她和梁恆在一起。」
「梁市長，我有個要求。」海光說。
郭朝東來到小冰的病房，在門口，透過窗戶朝里看：小冰睡著了，另一張床上的病人也睡著了。
沉默是心靈的放歌。
「文秀，婚姻是人生的大事，我不能由你任性胡來。」文燕說。
何大媽蹲在火光中燒紙。
「顏靜，你一定要帶好小冰，立功贖罪。」文秀拉住顏靜。
文燕低頭向前走。
站起來，拍一拍墓碑：「文秀，你自己多保重吧，我就不遠送。」
何剛慢慢倒下，文秀看著倒下的何剛撲過去，重重摔在地上。
文燕想衝上去，被人拉住。
文秀看著倒下的何剛，伸出手臂，一步一步，爬。
「海光，你也知道，我們彼此的期待已經幻滅了……」文燕幽幽的聲音。
黑子仍說，安詳地說：「顏靜，你讓我放心不下。」
「姐，海光是你的，我應該還給你，因為我並不愛他，而他愛你。」文秀說。
眼前一片茫然。
「我是醫生，我的病人小冰，手術后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哭，不能受到驚嚇，而小冰和她的叔叔阿姨感情很深，在孩子心裏他們是她唯一的親人，如果你們現在抓他叔叔，小冰一定非常傷心、害怕，這樣孩子的眼睛可能會失明的。」董醫生說。
文秀說沒怎麼想，大媽不信：「瞧你一腦門子心事，還說沒怎麼想？」
文秀突然脫掉鞋，赤著腳，一拉文燕，自己舞上台去，輕盈如蝶，飄渺如煙。出場，就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女人是水做的，多淚。
天黑了，海光還沒回來，文秀在衣櫥里找衣服。文燕的挎包掉在地上，挎包里掉出一個筆記本，文秀撿起，看。
「白阿姨，我想再考慮考慮。」文燕說。
文燕在外屋看信。
何大媽說這樣也好，問哪天動身，文秀說大後天，等晚會結束就走，她說：「媽，這個舞蹈是我為何剛編的，我不在，怕文燕怯場。」
文秀舞得投入，自如，尤其是何剛的曲子響起，她的心便飛了。飛到天上去，飛到星星當中去，在燦爛星光中舞蹈，期待，期待著何剛的到來。
「那姐住哪兒啊？」文秀故意問。
「真美。」文燕言不由衷，她認得這裏，地震前她和周海光由車站出來，就是在這裏坐著。
郭朝東點頭離去。
郭朝東來到梁恆的辦公室，沒什麼大事，幾件雞毛蒜皮的事說了，很自然扯到常輝的身上：「梁市長，我真沒想到，常輝竟然是如此滅絕人性的人。」
「你說嘛，我就是想知道。」文秀的臉貼在海光肩上。
放下照片，文秀為何剛跳舞，和著何剛的曲子跳。
「你是誰……」顏靜看著郭朝東，有些緊張，走到小冰床前，摸一摸小冰眼上敷的紗布。
文燕坐在地上也笑：「我不行了，不比當年了。文秀，你把那動作是不是改改，你設計得也太專業了，像我這樣笨手笨腳的怎麼能跳得了？江老師你說是吧？」
「姐，你真好，我捨不得離開你。到了上海，我一定會特別想你。」文秀也含笑看文燕。
但是不能忘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爸爸媽媽，她對爸爸媽媽講話：「爸媽，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文秀這麼一個親人，可她太任性了，文秀很愛我，她為了我會做出一切的；我想離開這座城市，讓他們好好的過日子，可文秀不會讓我離開她的，我想去兒童村完成爸爸的遺願……」
「那天，媽夢見你回來了。」何大媽拉著黑子。
「文秀，姐明白你的心思，可你知道，你這樣做，姐就能得到幸福嗎？」文燕的步子慢下來。
「不是逗，是真的。」郭朝東的眼仍直。
「我知道，可我還是捨不得你……」文秀哭出聲來。
郭朝東輕輕推門進來，回頭看看門口，從衣服里拿出一把三棱刀。
海光笑：「看著這麼高興，有啥喜事？」
文燕到醫院報道，可是部隊要換防，醫院要隨部隊走。
海光打回一盆水，文秀也把衣服收拾好，坐到床上。
「那好啊，就叫他們來吧。」文燕很高興。
文燕無言地看著她們。
「該哭的時候你不哭。」黑子給顏靜擦著淚說。
姐倆都看著爸媽的照片，落淚。
小冰的兩腿亂蹬，常輝稍一鬆手，小冰咬住他的手，常輝抽手，小冰喊：「救我……黑子叔叔……救我呀……」
禮堂里很熱烈，舞台上一條橫幅：歡迎孩子們回家來。
「瞧你急的，我有件事要落實。」丁漢看著他笑。
直到哭得沒了眼淚，文秀才回家，回家就打開衣櫥收拾衣服，把海光的衣服找出來。一動衣服，眼淚又流下來。
「打聽到我家了嗎？」黑子卻問起他最關心的問題。
禮堂里回蕩著音樂聲，孤兒院的節目踩台，文燕和江老師跳得極認真。但是文燕總覺生硬，文秀和白院長坐在台下看，文秀情緒不高，看著文燕跳，總覺不是那麼回事，她拍拍手：「不好，不好，孩子們，你們往前邊來點，太靠後了。姐，江老師，你們沒跳出感情來，再來一遍。」
何大媽的目光也轉移，轉移到牆上：「都難啊。」
「這要看保養，從現在起，你千萬不要做劇烈的活動，那樣會有生命危險。還有，你的病情與心情也有很大關係，所以你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態，這樣可以延緩病情的發展。」醫生說。
海光看著文燕，不知說什麼。
海光不說話。
文燕率領媽媽們走到村旗下，莊嚴宣誓：「我們宣誓，為了人類崇高的情感，我們遠離愛情；為了救助孤獨的靈魂，我們堅守孤獨。用我們至高無上的母愛，在心靈的廢墟上澆灌幸福的花朵，用我們無可替代的純貞，在塵世營造天堂。天堂永遠向純潔的靈魂招手，超越苦難，超越夢想，我們一起張開理智與情感的雙翅，在愛中飛翔。」
梁恆一笑。
文燕開門，是海光，手裡提著兜。
黑子和顏靜在醫院的小路上走，顏靜說：「黑子哥，我在找大媽的路上碰上了大劉。」
大劉快速追過來，邊跑邊掏槍。
文燕慢慢掰開海光的手：「你怎麼還不回家？」
「海光哥，那件事小冰對我和黑子哥都不說的。」顏靜說。
「孤兒教育是大家都應關心的事，可是你……你再想想吧，三思而後行嘛。」海光說得謹慎。
丁漢放心：「這忙我一定幫你，海光也跟我說過這個事，你的病治好了，海光也就輕鬆了。你別急，其實我一直都在打聽呢，我會想辦法聯繫的。」
一見小冰，郭朝東傻了，趕緊背過身去。
「郭……處長……銀行的事……是你……」常輝看著郭朝東很害怕。
文燕急得滿眼淚水。
面前是文燕的窗口，窗口裡亮著燈，想進，不敢進，不敢進，又想進。
再也沒話，兩人就這樣坐著，在一片蟲鳴中沉默。
再鞠躬，凝眸。
「海光，我們只有短短几個月的戀情，你和文秀天天在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時間，經歷過那麼多的風雨，你們有很深的感情，文秀比我更了解你，文秀她非常愛你。」
小冰看到郭朝東，愣了。
「你來了，我等你半天了。」文燕笑。
這一叫，哭得更凶。
顏靜點頭。
兩名公安進來，把郭朝東押出去。
黑子四面看，看哪裡人少，最好沒人，找沒人的地方玩，他對顏靜說：「你帶小冰去那邊，那邊沒有人，我去給小冰買點吃的。」
夜晚無比安靜，海光和文燕走在小路上。
夜晚，萬籟俱寂，只有夏蟲的鳴叫此起彼伏，文燕一個人來到這裏。白天，這座墳給她的震動太大，她禁不住要來這裏看一看，一個人來看一看、在這裏，她簡直相信自己已經葬在墓里，而坐在墳前的，是另一個人，另一個向文燕。
「媽，我跟梁市長請好假了，再說孩子們也離不開你。」海光說。
「說我挺好。哎呀，你不能輕點嘛？」文秀更煩。
「海光，快回去吧，別讓文秀等著急了。」
文燕說：「文秀，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他以前愛的文燕已經死了。我也問過海光，他說自從我死後他就慢慢把我淡忘了。」
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黑子走了，顏靜也領著小冰朝沒人的地方走。
周海光說：「她是兒童村所有媽媽中學歷最高的，又是黨員，還是一名出色的醫生，兒童村最需要的就是她這樣的人，你去吧，就這樣定了。」
文秀說著，腳步加快了，拉著文燕走，一直走到東湖公園的邊緣。
眼凶。手顫。腿軟。
文燕不說話，淚流滿面地看著梁恆。
「姐，看你緊張的樣子，還是我來跳吧，再說我也想跳。」文秀回頭說。
「只要小冰的眼睛重新復明，她會相信公安的。黑子的事情先不要告訴小冰，等她的眼睛好了再說。」海光說。
「那我還能不能要孩子？」文秀問。
觀眾不知道，觀眾被這隻有天上才會有的舞蹈折服，一陣陣掌聲迭起。
倆人都笑。
門口站著大劉。
「趙阿姨，我和海光都說好了，我姐也同意了，海光工作那麼忙，再說海光臉皮又薄，他哪好意思來。本來是我媽和我一起來的，可孩子都在家裡，我媽也離不開，阿姨你就給我辦了吧，要不我還得再來一回。」文秀的嘴很甜。
孩子們跑向文秀。
「你看我行不？」文燕看著文秀笑。
文秀大哭起來。
海光突然把文燕摟住。
小冰說：「不嘛，我要。」
姐姐，你一定在罵我吧？因為我感到兩個耳朵都是燙的，心跳也加快了。姐，我們從小到大都在一起，沒有分開過，地震也沒能分開我們。你為了我不知操過多少心，這些都深深記在了我的心裏。現在我的心裏真的是好亂，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和你說，可又不知道說什麼。我深深地感受到人世間有很多的情和愛，但情與愛太複雜了……還是說點簡單的吧。
「手術時想我了沒有？」顏靜把小冰抱到床上問。
文燕慢慢轉身，緊抱住海光，仰頭。
文秀只穿著素常的衣服，更顯天生麗質，舞起來如出水芙蓉在涼風中顫。
「梁叔叔，你不用說了，我本來就是在考慮去孤兒院的。」文燕說。
「剛才和文秀商量了，文秀說等你演出完就走。」海光坐在文燕身邊。
「我打聽到，上海的長虹醫院引進了國外先進技術，文秀的病可以治好了。而且我也和醫院聯繫上了，醫院說，這種病不能拖，越早治效果越好。」
熱與冷向文秀交相襲擊，欲死欲活。
文燕不服，再來，踢腿，轉，摔在地上。
文燕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個筆記本和一張全家照。
「我沒敢過去，從遠處看，大媽好著呢。」顏靜說。
白院長一笑：「我拖家帶口的不符合條件，咱們九九藏書這裏好多年輕姑娘都要求重新分配工作呢。你想去哪兒，跟阿姨說說，阿姨給你找個好單位。」
海光沉重地點頭。
文秀看著，扭身，走，走出幾步，跑，瘋跑。
「你別按了，我難受死了！」文秀突然打開海光的手。
趙主任看著文秀半晌沒說話，給她倒一杯水，然後又看她，看得文秀奇怪：「趙主任，您是怎麼了？」
「沒有。」
董醫生說：「孩子的眼睛失明了。」
她不願離開唐山，不願離開昔日的家園，不願離開父親為之傾盡最後一滴血的大唐山。也不願離開妹妹和周海光。
白院長一邊說，文燕一邊笑，看來梁恆說得不假，這裡是缺人。
「你說吧。」
掌聲。
小冰很聽話，不再嚷划船：「那我們去哪玩兒呀？」
排練完畢，文燕文秀一起回家，姐倆拉著手走。文秀不忘勸文燕：「姐，你還是勸勸海光吧，我知道海光他是愛你的。」
聽了顏靜的話，黑子不再言語，往前走，傷心。
「是海光告訴我的。」文燕說。
宣誓完畢，文燕和媽媽們站在村旗下久久不動，每個人都是滿眶淚水。
「文秀……你……」文燕甩開文秀的手，快步走。
周海光帶著文燕來到新建成的SOS兒童村，建得很漂亮，紅色的樓房掩映在綠色的樹林中，綠色的草坪上堆疊著假山，流著潺潺的水。
文燕任他摟著，不動，流淚。
「海光，我們不應該這樣。」文燕的話如月光，清冷。
「目前有個地方很缺人，我想讓你先去那裡幫幫忙，不知你……」
文燕看著藍藍的湖水，也很高興，真的。
梁恆一笑：「其實我也希望你留下來。海光，你還是先把基建和紀念館的資料收集整理工作抓起來。另外，SOS兒童村的事情，你也抓起來吧，我實在忙得不可開交。」
文秀輔導孩子們跳舞，文燕沒來，她便代替文燕。和江老師對舞，個別糾正動作還可以，最後要合成一遍，一位老師彈起風琴，奏出何剛寫的曲子，文秀的眼前便花了，四周都是何剛，是何剛對她笑，跳了沒有多久，就倒在地上，別人不知道，蘭蘭知道，蘭蘭便說：「文秀阿姨，你是不能跳舞的。」
文秀瞪大眼睛：「那兒和你有什麼關係，在兒童村是不能結婚的。」
「停。」文秀走到文燕面前：「江老師，你跳得很好。姐，這個動作應該是這樣的。」說著，示範，文燕認真地學。
「去北京？」顏靜一驚。
文燕說她是來這裏報到，但是轉業手續還沒辦過來，先工作。
沒跑幾步，大劉追上來：「不許動，把槍放下。」
「嗯。」
小冰躺在床上睡著了，黑子和顏靜在一邊看著，董醫生對黑子說：「孩子睡了，你們也休息一會兒。」
何大媽看兒子這個樣，也哭：「黑子，媽來看你了。」
「姐，這是我為何剛編的，我想跳。」文秀突然激動起來。
「按我們的計劃來吧。」梁恆也微微一笑。
海光說：「雖然殺害小冰的兇手已經死了，但公安局認為事情還很複雜。為了小冰的安全，局裡決定明天就送小冰去北京治療。」
兒童村開村在即，民政局的秦主任拿著兒童村媽媽的材料來找周海光簽字。他說按照編製多了兩個人，要拿下來，拿誰，請周海光定。
黑子說：「小冰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
「文秀，這一切，雖然很多事情無法逃避，但我不會忘記我們是夫妻。我會對你負起責任，要負責到底。」
另一名說：「要不他怎麼能殺孩子呢！」
「我知道我不該哭。」顏靜說著想笑，卻哭得更凶。
「媽，周年那天，我站在遠處看到了你。」黑子拉住媽手。
海光點頭。
文秀和社員們拿著鋤頭蹲在田間鋤草，文燕向文秀招手，文秀扔掉鋤頭，向著文燕飛跑。
「見到我媽了嗎？」黑子急切。
小冰高興地等花，唱著等。常輝向小冰逼近，掏出手槍，想一想，又裝起來，空手走。
七月二十八日的夜晚，唐山是一個燃燒著火焰與哭聲的城市。
文秀笑了：「姐，就你這兩下子，也想跳舞？」
海光點頭，轉身，離去，幾點淚，融在月光之中。
「海光，這是給姐買的生日禮物吧？」文秀問。
說著，摟住海光的脖子，額頭頂住海光的額頭。
文秀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幸虧戈大夫扶住她。
易局長盯著他：「郭朝東，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
海光把文秀摟進懷裡。
「有啥緊張的，上去就好了。」姑娘說。
但還有單位，還有醫院，還有那些曾一起與地震抗爭的戰友。
病房裡，顏靜撫摸著黑子的手，流淚。黑子睜眼，看顏靜，抬手撫摸顏靜的臉，抹去眼淚。
海光說：「文秀，你累了一天了，歇著吧，衣服我能找到。」
他朝著何大媽連連磕頭。
文燕走，向著藍天走，向著白雲走，向著清風走，向著一切文秀可能去的地方走。不知不覺，走到郊外，不知不覺，走進過去。
「文燕，到我們上場了。」江老師說著，已舞上台去。
文秀抬頭吻海光：「考慮一下，好嗎？」
「媽，姐愛海光，海光也愛姐，你說我咋辦？」文秀直直的目光轉移，轉移到何大媽的臉上，似臉上有答案。
海光抱起文秀，叫：「文秀……文秀……」
老黃給他看照片，董醫生說：「他在病房裡。」
秦住任拿著材料走，周海光往外送，送到門口，又把秦主任叫住，要迴向文燕的簡歷，在上面簽了字。秦主任說：「這樣就多了一人。」
文燕喃喃地說：「爸，媽，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你們的忌日。我和文秀站在你們面前，我們很想你們。爸，媽，我會照顧好文秀的，文秀海光生活得很幸福，你們放心吧。」
「見到我哥和文秀了嗎？」黑子又問。
顏靜抱著小冰大叫：「黑子哥……黑子哥……」
顏靜點頭。
「怎麼這麼說話？你待我像親兄弟一樣，咱倆沒的說。」常輝笑。
梁恆和大劉都緊張地看著小冰。
文燕看著海光轉，逐漸看不見，又急，開門，海光正在門口。文燕看著他，嘴唇動，卻無話，轉身進門。海光跟著，從後面把她抱住，臉貼在頭髮上，頭髮有陽光的清香。
「小冰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海光看著顏靜。
呼吸牽著身體。
沒有了哭聲，只有凝眸，凝眸于文秀的照片。
不知不覺，走到海光原來住的宿舍。遠遠地，看見海光抗著一塊床板走進宿舍，不知他幹什麼，走過去，在外面看。
文燕無語，只是緊握一下他的手。
「你父親臨終時，把文秀託付給海光，要海光好好照顧她。」梁恆又說。
文秀遠遠看著，淚又下來。
戈醫生對她說了。
易局長穿一身警裝走進來。
顏靜笑著說：「我們不累。」
「姐，你可真急死我了，這麼簡單你都學不會，還說你是宣傳隊的，就你這兩下子，怎麼跳出感情來？」文秀邊說邊學文燕的動作，大家都笑。
「姐，你不說心裡話。」文秀說。
丁漢一笑：「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來找你，文燕是你心愛的人，可地震改變了一切，你是文秀的合法丈夫，不要再想過去的事情，和文秀好好過吧。」
凝眸處，一對彩色的蝴蝶在陽光下起舞。
黑子拉著媽始終沒撒手。
文燕急得跺腳。
文秀合上本子，閉眼，讓眼淚盡情盡意地流。
「不燙，你打的水每次都正好。」文秀低頭看海光。
顏靜讓小冰叫過梁爺爺，梁恆問：「顏靜，你以後怎麼打算？」
郭朝東也離去。
「變了，你變成了我妹妹的丈夫，我變成了局外人。你以後沒事的話不要來這裏，文秀知道了會很傷心的。」
「我知道。」顏靜哭。
「就這兩天，聽候醫院的通知，我們派人去接孩子。」易局長說。
「不用了，還是我去找你吧。」文燕說。
「那是為啥？」趙主任更不理解。
周海光走上前宣布：「唐山市國際SOS而童村開村儀式現在開始。」
郭朝東來到常輝的辦公室，辦公室里三張桌子，有一個幹部在辦公。見郭朝東進來，幹部問他有什麼事，郭朝東給他一份材料讓送到宣傳部去，幹部出去，郭朝東由衣服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紙包，放進常輝辦公桌下的柜子里。
「叫蘭蘭、天歌也來參加。」文秀說。
文秀扳住海光的臉，含淚看：「海光，如果沒有你，我活不到今天，你跟著我吃苦了，我從心裏覺得對不住你。」
「媽，是我，晚上要演出，我回來收拾一下東西。」文秀答應著，由屋裡走出來，把一封信交給何大媽：「媽，這封信是我留給姐的，你記住一定要等我和海光走後，再交給他。」
文燕笑著說：「姐求你了，再稍微簡單一點點。」
常輝騎在小冰身上，死死掐住小冰脖子。小冰眼睛上的紗布讓血染紅，兩腳亂蹬。
目光牽著身體。
文秀向著何剛爬，終於爬到一起，文秀拉住何剛的手，露出微笑，在微笑中，口中流下鮮血。
文秀擦去眼淚。
易局長指郭朝東：「把郭朝東押回去。」
「就是那裡，你知道咱唐山地震后留下了幾千孤兒，目前又很缺乏像你這樣有較高文化素質的人當老師，孤兒教育是唐山每一個人都應該關心的事情，這些孩子是唐山的未來。」梁恆說完，看著文燕，等她的態度。
「文秀，你就別再往我的傷口上捅刀子了，好不好啊！」海光也帶了哭腔。
拉著文燕，又走，到東湖邊上，一個小土包，邊上種著一棵小松樹，小樹上掛滿白花。
海光走到門前，想敲門，手放下，轉。
文燕說：「梁叔叔，是我，我是文燕。」
周海光眼含熱淚，仰面看天，他看到蔚藍的背後那一片純凈。
琢磨出點味道來，站住，拿電話。
「去治病前，我想做一件事，媽，你一定要支持我。」文秀再看大媽。
周海光在商店裡，笨拙地挑選衣服。今天是七月二十八號，唐山大地震的忌日，也是文燕的生日。他要給文燕買一件生日禮物，最後還是在售貨員的建議下買了一條連衣裙。
秦主任走了。
梁恆說：「郭朝東，這位是公安局的大劉。」
「海光都在忙些什麼呀？」文燕又問。
顏靜說：「這個公園是新建的，是咱唐山最大的公園。這裏邊有山，有水，可漂亮了，等你眼睛好了，阿姨再帶你來玩，到那個時候，咱們一起划船、爬山……」
海光、文燕、文秀跪在火光中燒紙。
「你別忘了，姐在中學的時候還是校宣傳隊的呢。」文燕不服。
「他有個心愿，就是要在唐山修一座國際SOS兒童村，他要把唐山的孤兒都接回來，他想到村裡去當爺爺，可惜他走得太快了……」梁恆也傷感。
「海光，我走後你要好好的照顧文燕，姐姐非常愛你。」
文秀經文燕一問，對自己的病不放心，隱約覺得海光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她。她一個人來到醫院，找給她看病的戈醫生：「戈大夫，我經常感到身子突然出現麻木感，一出現這種癥狀，我就感到自身無法控制，我到底是什麼病啊？」
海光蹲下，脫下文秀的鞋和襪子，把文秀的雙腳放到盆里，仰頭看文秀：「水不燙吧？」
常輝毫無招架之力，在黑子身下掏出槍，頂著黑子的肚子開槍。兩聲槍響，子彈穿過黑子的背，黑子雙手掐著常輝，眼睛直了，口流血，倒在常輝身上。
誰也沒注意，郭朝東來到門口，朝里看。
「姐，我只是想讓這一切都結束，回到以前的樣子。」文秀站住不走，大聲說。
哭，大聲地哭，把哭聲放飛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