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三十五年的人生，除了一個小公司，幾乎一無所有。房子是租的，連部車也沒有。買車買房，咬咬牙也行，但他不想弄得捉襟見肘。倘若遇到場面上的事，他就用朋友的好車應付一下。

宋時魚只能苦笑。

警察還查出了郝正乾與劉隱龍的勾結。郝正乾將項目攬下來，轉手承包給劉隱龍的公司負責基建，劉私下裡也沒少向郝塞錢。警方接著抓了劉隱龍，發現了更深的黑洞。當然，那是另一個案子了。

「本來就沒什麼事。」愛佳把包放下，坐在宋時魚對面，「不過是走程序。明天，我就可以上班了。」

一直喝到深夜一點多，小飯館的服務生都靠桌上睡著了，愛佳似乎還沒醉。

「可能會有，但我不認為追求天長地久是理智的。」宋時魚說，「多數的人都活得卑微。就如同你父親說的，客觀地認識自己，才是重要的。」

愛佳進來時，宋時魚已經候在那裡了。

郝正乾當了五年的總經理，公司做的都是大工程，又因上級單位系某國家權威機構，來往資金很多。郝正乾與財務部總經理合謀，巧立名目，陸續洗了一千多萬出來。由於怕銀行存款露了馬腳，就買了一套不起眼的二手房，將錢陸續放在衛生間的紙箱里。

「可是，你已經醉了。」宋時魚制止了她。

「你脫險了？」宋時魚想開個玩笑。

「不知道。」宋時魚說，「感情分階段。在某一個特定的階段，產生某種特定的情緒，是正常的。」

「知道一些。」宋時魚老實回答，「愛淘講過。」

宋時魚只得陪她喝。

酒吧里的輕音樂，像溫柔的手，對疲累的心靈是一種恬然的撫摸。

一打酒一會兒就沒了。

「為什麼？」愛佳睜眼看他。

一共有九封郵件，除去六封是諮詢婚姻問題的，兩封垃圾郵件，還有一封是程米西發來的。

「我那小廟，裝不下你這大神啊。」宋時魚說，「依我看，你說不定因禍得福，幹嘛打退堂鼓？」

他承認自己並不是君子。既然愛佳有這個意思，他又何必裝糊塗？

「主hｔｔpｓ://rｅaｄ•９９cｓｗ•ｃoｍ要是你沒有遇到真正愛你的人。」宋時魚說，「此外，或許你害怕再受傷害，把自己的心關閉了，不再放人進來；或許，你不想再發現愛，或是太在乎愛。」

「不喜歡喝醉的女人，是吧？」愛佳笑道，「老宋，我也給你看個相：你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放不開。曹操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說得多好啊。人生值個狗屁呀，何必裝孫子？能爽快，就爽快，兩眼一閉，什麼都是浮雲。」

這個辦法雖然冒險，但宋時魚認為，如果申孔二人真的結成連理，也是好事。結果當然不出所料，宋時魚也就放了心。

這是米西最後的話。宋時魚讀完，點了支煙，細心分析內中因由。

郝正乾案並不複雜。經過幾天的調查，已基本清楚了。

米西鄭重地告訴他，她與申崢嶸談上了！

「暈，你倒挺會過日子。」愛佳哈哈大笑。

米西是個精明的女孩，她出身山鄉，拚命讀書，渴望留在京城。無疑，申崢嶸是一個好的選擇，因為他工作穩定、情感單純，能解決米西的實際問題——也許通過申家的關係，她就能進國營心理研究所的正式編製，結束飄泊生涯。

「不過你陪我喝酒，我還是挺感動的。」愛佳說，「你知不知道，我曾經與一個叫楊文遠的男人同居過兩年？」

他在房間里站了很久，最後滅了燈，回到客廳，和衣躺在沙發上。

打開米西的郵件，宋時魚嚇了一跳。

小餐廳里就剩下孔宋二人。

雖然，宋時魚明知就在她家樓下，但又叫不醒她，或是不忍心叫醒她，只得結了賬，把她的包掛在自己的脖子上，讓服務生幫忙，扶愛佳上了他的背，往長街走去。醉后的愛佳，很沉。宋時魚怕寒風凍著了她，沿長街疾走，好不容易才打了一輛車，下車時請司機幫忙扶愛佳再上他的背。終於，他回到自己的房間。

發送后，他準備下線了。平時，他不喜歡QQ這玩藝，特浪費時間。

他運了運氣，終於雄赳赳地沖向卧室。

「宋read.99csw.com大哥，我本來是為了完成你交給的任務去的，但後來我發現這個世界上幾乎再也找不到申崢嶸這樣在事業上頗為有心而在感情上幾乎是空白的男人了。他在愛佳那裡碰了壁，但在我這裏發現了新的天地。我決定跟他交往，同時也祝你與愛佳有好的結局。」

「沒事就好。」宋時魚也不便多打聽。

他非常清楚，孔志軍還有一層沒說破：你這麼大年紀還沒有經濟實力，憑什麼娶愛佳？

宋時魚只得掏出煙，愛佳點了一支，吸了兩口就嗆出了眼淚。奇怪的是，那眼淚一旦流下，就無法停止。宋時魚知道她是藉機發泄一下。

孔老爺子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真不讓他與愛佳來往，又何必多費口舌？可是，這老頭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像是假的。宋時魚琢磨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無論孔老頭對自己的看法如何，愛佳的忙還是要幫。就算不能進一步發展，交個朋友也不錯。

愛佳又喝了幾杯。「普京」勁大，宋時魚覺得腦袋有點疼了。

每個父親都會這麼想。沒有人願意將女兒嫁給窮小子，自由戀愛時代也不行。

「老宋，我點兒背啊。」愛佳自顧自灌了一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把唯一留下的服務生嚇醒了。

他趕忙去了衛生間，用冷水洗臉。而心頭的鬥爭到了白熱化：動手還是放手？

愛佳默默流了一會兒淚，把煙掐了，強笑了笑，又接著喝酒。

「你剛才為什麼不安慰我？」愛佳摸出紙巾擦乾了眼淚，看著宋時魚，「怪不得你一不小心就成了老男人，原來你根本就不懂得哄人！」

「這回，我們上頭的單位都要受牽連。」愛佳苦笑了一下，「我可能要失業了，宋老闆能否給口飯吃？」

她坐在地上，爛醉如泥。

孔志軍的一席話，並沒有讓他受傷。相反，他覺得老爺子說得到位，對自己是一次教育，也給他留了面子。

「愛淘告訴我，你去過我們家了。」愛佳的臉色還是有些疲憊。「這幾天，按規定不讓我與外界聯絡。知道你擔心我，謝謝了。九九藏書喝點什麼？」

他又打開保險柜，盤點了一下賬目。「九頭鳥」股東構成極其簡單，宋時魚佔51%的股份，他的同村老鄉曾凡華和其愛人卓希娟各佔29%和20%。曾凡華原是北京某部副團職軍官，轉業后做古董生意；卓希娟專職炒股，本來對宋時魚的事業興趣不大，但老公與宋時魚是鐵杆，拗不過，也就同意加入。幸好這兩年生意不錯，特別是去年大獲豐收，一年毛利650萬，除去人員工資、房租和各種開銷、稅收，凈利潤294萬，二位股東挺高興，宋時魚也落下將近150萬。加上以前的積蓄，宋時魚的活錢能達240萬。但這點錢，在京城很窮，他不敢鋪張，總想積累到一定程度，再做點別的事。試離婚公司，除了他和高校外聘的幾位專家，實難應付各種稀奇古怪的情感問題，因此擴大業務也得量力而行，今年最多新進四名員工。失敗多了，他變得謹慎。

「你是不是認為我很可笑？」愛佳眼裡的醉意已深，「我渴望愛，但總是得不到愛，你認為是為什麼？」

小男孩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拿了小費，頭也不回地進裡間去了。

愛佳在新家的樓下找了個小飯館，坐下，對宋時魚說：「老宋，這裏的普通燕京啤酒，六元一瓶，不貴吧？放開喝，多了也不怕。」

「小弟弟，你過來，給你值班費。」愛佳拿出二百元，給那小男孩，「不過你不準偷聽我們說話，你得到裡頭去睡。放心，不會欠你錢，喝好了姐會告訴你。」

宋時魚回到公司，天已黑透。他打開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獨坐。

「老宋，你是不知道啊。」愛佳喝了點酒，臉蛋就有些紅了，第一次這樣稱呼他，「像我們這種半國有性質的單位，人事關係複雜，稍不小心就被裝進去了。郝總就是被財務部總經理裝進去的，說賬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水管一裂，還是被查出來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幸好，老郝沒把我裝進去，如果老郝讓我參与送錢送禮這些事，我敢不照辦？還有啊，那個劉隱龍，你果然看準了ｒｅaｄ•９９ｃsｗ•ｃｏｍ，是個拆東牆補西牆的主，這兩年全靠送錢拿項目，還不知要供出多少貪官來。」

「今晚一醉方休！」愛佳招手讓服務生過來，「上一打百威。」

「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宋時魚說，「就如同我十八歲時，認為自己可以當國家總理。但現在，我認為當個小老闆都那麼力不從心。」

愛佳又要了一打，宋時魚起身制止，愛佳就火了：「喝點酒都不行？你在笑話我是吧？」

但愛佳不聽，仍然逼宋時魚與她平喝。最後，她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了。

兩人邊聊邊喝，不一會兒另一打也完了。愛佳還想要，宋時魚悄聲說：「愛佳，要喝，咱換個地方，行不？」

他心頭咚咚直跳，也不知是背愛佳進屋費了力氣，還是生理的衝動，只覺得渾身發燙——以愛佳的聰明，今晚拼酒，就是故意給他機會！

接下來，愛佳簡單向宋時魚講了整個案子的經過。

「那是，那是。」宋時魚拿她沒辦法，只得硬撐著陪她喝。

打定了主意，他心頭敞亮多了。想起自己常常告誡別人，對待情感要鍥而不捨，而自己卻沒做到位，不禁啞然失笑。

在扛了幾天後，郝正乾終於交代了。警方問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土辦法？郝正乾說，他老家有一表弟在外打工，年年用編織袋裝錢回家，隨便扔在火車上，倒頭呼呼大睡，反而萬無一失，倒是有的女人，把錢放褲襠里卻被偷了。說得警察們都笑了。

愛佳說著，抓起一瓶酒與宋時魚一碰，就幹了。

「你對你的初戀，是否刻骨銘心？」

宋時魚只好相陪。

愛佳問宋時魚：「有煙嗎？」

愛佳真的醉了。她上洗手間后沒再回來。

拉得十分平整的鋪面上，有一個字跡潦亂的字條：

精神放鬆后，他打開電腦，查看郵件。

「這酒……太貴了。」

於是孔愛佳同其他兩個要害部門的負責人都被放了。人事部總經理因為收了郝正乾一座價值十萬元的玉雕，為老闆安排了四個親信在子公司重要崗位工作，被上級主管部門就地免職，並繼續接受審查。

程米西在他九_九_藏_書剛創辦公司時來幫過忙，邊讀研究生邊勤工儉學。畢業后，米西被一家國營的心理研究所外聘使用，對宋時魚頗為感念，像對大哥和老師一樣敬重他。

他翻身起來，衝進卧室去看愛佳，但她已不知去向。

回來了？找個地方坐坐？

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這都是個好消息。

但當他看到鼾聲勻勻的愛佳，像一個深睡的嬰兒時，他停住了。

上次宋時魚從愛淘處得知，孔老頭極力撮合愛佳與申崢嶸交往，心頭著急，便找米西幫忙。米西問明原由，通過其他渠道找到了申崢嶸的同事，以心理專家的身分給申崢嶸上了一課，同時也摸清了申崢嶸的底數。宋時魚便請米西加緊敦促申崢嶸靠近愛佳，使他們的矛盾早日激化，好讓愛佳死心。

宋時魚，你娃不是個男人！

「我隨你。」宋時魚眼裡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但他還是沒想到，米西這麼快就確定了與申崢嶸的關係。

不料，愛佳從那頭回復了一條消息過來：

……

刺眼的亮光把他弄醒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米西同學已經閃電般與申處長確定了戀愛關係。

郝正乾貪是貪，並沒有亂咬。他向警方交代，孔愛佳雖然是他的辦公室主任，辦事也得力，但他從未讓愛佳參与洗錢的事，公司內部，只有他和財務部總經理知道。警方還是不放心，繼續盤問，郝正乾就說：「你們也真笨啊。要是你們撈錢，是希望知道的人多？還是少？」

他把愛佳放在床上，為她脫了鞋，輕輕蓋上被子。

「你不承認有天長地久的愛情？」

睡夢中，愛佳喃喃地嘟囔著什麼。宋時魚站在床邊，看著臉蛋紅朴朴的愛佳，覺得在酒精的作用下，愛佳比平時更顯嫵媚。

「你知不知道，那時我曾經想為他去死？」愛佳咬了一下牙根。

他也有些醉了。睡意襲來，他沉沉睡去。

宋時魚讀完郵件，決定告訴愛佳。想著她正在接受調查，手機可能被監控了，便打開QQ，寫了一句話：

最後，宋時魚同服務生在男廁所里找到了她。

愛佳又滿上一杯：「說得好！再干。今晚我想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