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覺得你對宋時魚有些苛刻了。」愛淘走過去為父親按摩，「他經歷了很多事，變得平淡我認為是好事呀。再說，就算您不讓二姐跟他談戀愛，也不用傷他自尊呀。」

「宋先生，你這麼聰明，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下棋吧？」孔志軍打起精神，問道。

宋時魚只好點頭。

宋時魚只得輕輕地將半邊屁股掛在沙發邊緣，跟著看電視。

警方經過一天的偵察，終於弄清了原委：原來這套房是幾年前郝正乾以公司名義買下的二手房，只留了公司電話，連他的家人都不知道。至於那一紙箱現鈔，來路不明。

「孔伯伯講得好，但也僅限於一種人生。」宋時魚平靜應對，「您把人生比做樹，而我把人生比做水。高大挺立的樹固然偉岸，但容易遭受到狂風的摧折；潤澤萬物的水雖然柔弱，但因時因地而變，卻可獨善其身。」

「我的公司雖然小，但我認為那是我的心血。」宋時魚說，「一個人能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本身就很有意義，大與小，又有什麼關係？」

「嗯，你挺有心。」孔志軍說，「那你覺得有什麼缺陷沒有？」

「咱們談談小墨這首歌吧。」孔志軍今天的心態很平和，「你剛才也聽了，感覺怎麼樣？」

「宋先生，你常常給別人看相，今天我也給你相一個。」孔志軍不待他說話，接著說，「不錯，你心地善良，熱心，聰明，但你與愛佳有共同的地方，就是不能當機立斷。你因為害怕失去，就想儘力保全，但生命中的東西太多，倘若不能取捨，必將兩手空空；太在意他人的感受，往往會喪失自我；太過拘謹而置身於進取和競爭之外，會白白喪失良機。你眉宇間有憂色，不敢大胆嘗試，在風暴來臨時，躲在避風處希望能等來時機；你腳步凝重而思維敏捷，導致很多好的點子因為顧慮而稍縱即逝。你可以很好地當一個參謀，但當不了將軍；你會辛苦地賺到一定數目的錢財，但極難一戰而定江山！」

宋時魚走https://read.99csw.com了。

「你看見小墨了吧？」孔志軍說，「今天電視直播，多少高手同台競技，如果是你這種謙讓的個性，如何能夠勝出？時代在變，有些東西稍縱即逝，不能坐等成功降臨。本來，我以為你是表面謙遜，內心要強。可是三盤棋下來，你左避右讓，瞻前顧後，既要讓我贏，又不能讓我贏得太容易，真是委曲求全啊。」

孔志軍沉吟了一下，轉了話題：「宋先生，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李故然：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需要觀眾回答。觀眾才是歌唱藝術最終的評判者，觀眾喜歡他，他就能走得更遠；觀眾不喜歡，他就走到了盡頭。

台下掌聲轟然。

大年初六，宋時魚實在按捺不住回京了。下了機，他直接去了孔家。愛淘開了門，說：「怎麼才來？趕緊的，小墨上電視了！」

「可能有一點，就是配樂。」宋時魚說，「感覺這首歌是第一次唱，準備不是很充分，比較倉促。如果李故然老師再細摳一下，肯定會成為經典的西部歌曲。」

「那你就獨善其身吧。」愛淘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父親身後，「我看，你獨身得了。爸爸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還想爭辯？」

宋時魚明白，這是李故然用幾十年來的聲譽為小徒弟下注。這是一種大恩，一種提攜，幸運的墨留香從這一刻起，就已正式踏上了歌唱藝術之路。

李故然：我無法拒絕廣袤的大地深處走來的天才。小墨沒有經過學院的專業培養，但他的聲音是自然的氣韻，是高原上的天籟。在我有生之年，會將畢生所學儘可能傳授給他。

「不知道，還請孔伯伯指教。」

「謝謝孔伯伯的教導。」宋時魚說，「您是長輩，做事雷厲風行，是晚輩們學習的榜樣。但如果我們再下棋，我還會這樣下。」

「好好，我相信您。」愛淘的手指輕輕用力，做父親的閉上了眼睛。

「我對你的態度，你應該知道。」孔志軍說，「一方面九*九*藏*書我很感謝你，欣賞你的才華；另一方面，我認為你與愛佳不合適。到現在，我的態度仍然沒有改變。」

在洞悉世事的孔志軍面前，他總是心懷敬畏。

「感覺歌聲很遼闊，很有張力。」宋時魚想了想說，「小墨的演唱是成功的，唱出了天高雲淡、心海無垠的感覺。」

「我知道。」

第二盤又接著下。還是宋時魚輸了。

他的內心被震撼了。

「愛佳，還沒來電話？」孔志軍小聲問。

由於是直播，沒有字幕，宋時魚不能全部聽明白墨留香的唱詞，但覺得電視上的小墨已然負載了一種時代的力量。

「那好，」孔志軍坐直了身體，「那我問你：你為什麼只能解決別人的問題，而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

畫面上，蓄短髮、打領結的墨留香正在唱歌。雖然他薄衣蔽體，但仍能明顯感到他肌肉隨著聲音而律動，讓人感覺他不是用嘴唱歌，而是每一個細胞都在唱。那聲音中，似有漫漫黃沙，又像是來自建築工地的嚎叫，充滿了掙脫韁繩的力量，蘊含著極大的熱情。宋時魚突然眼眶有些潮濕。他覺得墨留香不是在唱，而是在控訴，在為最底層的草根吶喊，在抒發一種無堅不摧的奮發精神。

「乖女，你又批評老爸了。」做父親的嘆了口氣，「你雖然調皮，任性，但骨子裡有一種堅定，所以我不擔心。小墨呢，單純，沒城府，沒條條框框，是個可塑之材，我也不擔心。但我擔心你二姐啊，她經歷了太多的挫折，心亂了，找不到方向了。在這個時候，我寧可得罪宋時魚，也必須這樣做。當初，楊文遠那小子與愛佳好，我就不同意，結果如何？你就相信你老爸好吧？」

「就是來看看孔伯伯、李阿姨。」宋時魚把頭一低。

一曲唱完，畫面轉過，是一個頭髮花白、面色紅潤的老太太，自然就是著名歌唱家李故然了。李老師慢慢走上台，站在墨留香身旁，接過主持人的話筒，用專業的評語點評了關門弟子的演唱，說ｈtｔps://ｒｅad•99ｃsw•ｃｏm他是西部來的一隻雛鷹，雖然有了飛翔的功底，但要飛得更高、更遠，還需經歷更多的風雨。

「對不起。」宋時魚暗自嘆了口氣。

「你不小了。」孔志軍瞥了他一眼，「要不要下盤棋？」

是的，別人一些非常棘手的問題，他都能迎刃而解；但如果是自己的問題，譬如情感問題，他無法解開。甚至，他一眼就能看出孔志軍的個性，但面對這個老軍頭，他覺得自己的氣場喪失殆盡。

孔志軍有些虛弱地斜靠在沙發上。

她告訴宋時魚，自己雖然是郝正乾的「大內總管」，但絕無參与他犯罪的事實。她相信自己能儘快配合警方調查，澄清自己。

主持人：歌唱是一個技術含量非常高的藝術種類，有的人經過數十年的努力才能有點小成。新人墨留香沒有經過正規教育，雖然有很高的天分，但能否走得更遠？

由於郝正乾所在的公司半國有性質，問題就複雜了。郝正乾在大年三十晚上被抓了起來，警方立案偵察，郝正乾公司上級主管單位的紀檢部門也參与進來，想通過郝正乾案釣出更大的魚。

「你呀，身體不好，就別說那麼多話。」李曉梅心疼地在丈夫的背後塞了一個枕頭，「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想。小宋帶來那麼多禮品，你還說人家，不太禮貌吧？」

客廳里只剩下兩個男人。

「剛才怠慢了，宋先生。」孔志軍欠了欠身，對宋時魚說，「小墨這件事，你幫了忙，我們一家都感謝你。」

「你懂什麼？」孔志軍瞪了妻子一眼，「不跟他講明白，他不會死心的。」

愛淘拿來象棋棋盤，擺在孔志軍的面前。宋時魚搬了把椅子，坐了過去。

「你累不累呀！本來，在請你下棋之前，我還抱著一線希望。」孔志軍嘆道，「如果你有點殺氣，三盤都贏了我，我或許會允許愛佳與你來往。現在看來，我會告訴愛佳，如果將自己的一生交給一個失去自我、懦弱無為的人，將是非常危險的賭注。對了，我這樣說hｔｔpｓ://ｒeａｄ•９9cｓｗ.coｍ很直接，你會不會介意？」

「做一個男兒，要有衝天的豪氣，至死不渝的信念。」孔志軍繼續說，「雖然你與愛佳不可能在一起，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克服自身的弱點，取得應有的成功。」

「不知道，在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孔志軍淡淡地說，「她已經是大人了，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

主持人：李老師，您為什麼在多年不收徒弟的情況下，收墨留香做關門弟子？

對一個女孩而言，有什麼事能比得上情人的成功？

對一個母親來說，有什麼事能比得上愛女的幸福？

「沒有。」愛淘說，「爸，您說會不會有事？」

宋時魚內心一震。孔志軍片言隻語，的確道破了玄機。看來，愛佳的父親是一個洞若觀火的人，只是由於他剛烈的個性，阻礙了他的前程。

警察來后，物業撬開了門，找到了廁所里破裂的水管，關了水閥。警衛要求物業趕緊找到房主，並同403的居民清理積水。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發現衛生間有一個一米多高的紙箱子，下半截泡在水裡，不知放了何物。出於好心，警察打開了紙箱。這一打開不要緊，直把那名警察嚇傻了。

物業終於在登記名冊上找到了房主，叫郝正乾。

「愛佳……她沒事吧？」宋時魚小心地問。

孔志軍先手，提了一個當頭炮。宋時魚跳馬以迎。二人邊下，邊說著閑話。

「你不用跟我客氣。」孔志軍說，「你的棋術比我高得多，是你讓著我。當然，你大概也知道我是利用下棋測試你的個性。棋盤就是人生，你太過謙讓，又怎能爭取到屬於自己的東西？！」

電視畫面還在繼續，是另一個女歌手上場唱歌。但孔家人已再無興趣看下去，愛淘把電視關了，跑進了廚房。

在連贏三盤之後，孔志軍似乎累了，停止下棋。

這句話把宋時魚問住了。

「孔伯伯客氣了。」宋時魚低聲說，「應該的，而且我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孔伯伯，我……」

「哦？」孔志軍目光一閃，「你還挺犟ｈtｔps://ｒeａd•99ｃｓw•ｃｏｍ！那你回答我，你三十五年的人生，就辦了一個小破公司，你不認為正是你的性格阻撓了你的才華嗎？」

李曉梅也進廚房去了。

農曆臘月二十九日，也就是愛佳檢驗申崢嶸卻被反檢驗的那晚，在北京海淀區雲海小區五號樓四單元503號房，發生了漏水。雲海小區是個老社區，管道年久失修，長銹破裂，不僅淹了503號房，還將樓下的403、402也淹了。403號房的住戶多次敲門無人回應，打電話到物業，物業說此房長期無人居住，403號房的居民只得報了警。

宋時魚在家裡陪了幾天母親，心頭掛著愛佳。這幾天，電話打不通，簡訊也不見回復，QQ上也見不著——愛佳很可能已被封閉調查。但憑宋時魚的判斷，愛佳應該無罪。

宋時魚有些拘謹，但還是換鞋進屋，將精心挑選的家鄉土特產碼在飯桌上。孔志軍端坐在沙發上，看了他一眼，算是打招呼；李曉梅則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示意宋時魚別出聲。

宋時魚的棋術並不差。第一盤下來，他讓著孔志軍，自己輸了。

「我來告訴你吧，宋先生，」孔志軍提高了聲音，「你太過關注外界，而忽視了關注自身。一個人，就像一顆樹。一顆樹，如果太依附別的樹，就只能成為藤蔓，而不會參天成長。做一個真正的男人，就得自立，而不是成為他人的附屬。做男人，就得有鋼鐵般的意志、烈火般的激|情。可惜在你身上，我沒有看到。」

「孔伯伯，還是叫我小宋吧。」宋時魚小聲說。

原來，紙箱里整齊地碼放著成捆的百元大鈔！

「孔伯伯教訓的是。」

宋時魚本來要陪愛佳趕回北京，但被愛佳拒絕了。

「知道就好。」孔志軍轉頭對廚房喊道：「愛淘，你們出來，給宋先生弄點水喝。」

「沒事。」孔志軍說，「愛佳公司的上級單位，來參与調查此案的紀檢室主任，是我老部下，早就打過電話了。你二姐，借她十個膽，她都不敢貪污錢。愛淘啊，如果她敢，早就嫁人了，何必等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