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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首領懶洋洋地靠在一張棕色燈芯絨靠墊上,往自己嘴裏噴了些口氣清新劑。
真的,現在從帶子上看,他其實就是穿著戲服化了個妝,站在堆不怎麼樣的布景跟前,而且那布景還不怎麼穩當,稍微靠上去恐怕都會出問題。
他靜靜地把一本書放在她跟前。
她一面打了個哈欠。
對於任何問題,她告訴自己,意識到它的存在都是解決它的一部分。她開始控制呼吸。她已經阻止了自己。她看出了自己的問題。現在她正從那不論什麼精神懸崖上往後退。她開始冷靜下來,冷靜,冷靜。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她肯定還在幻想。
「很好,」他說,「那麼現在,我希望請你演示一下,如何使用你剛才設計的系統來為我翻譯這本書的信息。」
她還記得當時是怎麼想的!
所有這些迷人的東西都在帶子上,問題是這東西沒法拿出去播放。首先,所有的圖像質量都很差。崔茜卡也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她覺得大概是因為格裡布隆人對光線的反應和地球人稍有不同,而且周圍又有好多紫外線搞亂。畫面上總有特別濃密的干擾和雪花。沒準跟那個他們誰都半點也不懂的偏差驅動器有什麼關係。
「比方說。」
「郵購……」她說。
「那姑娘在哪兒?」她喊道,免得聲音被直升飛機和警笛蓋過。
因此,總的來說,她的帶子上就是一堆有點瘦有點褪色的人排排坐看電視。她還把攝影機鏡頭對準了座位旁一個特別小的觀察孔,拍到星星有些拖拽的效果。挺漂亮。她知道那是真的,但如果是造假的話,這番景象不過就需要個三四分鐘。
完成之後,首領走到她身後觀賞,對她的成就十分高興和滿意。
他又一揮手,監視器上的圖像全部消失,它們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屏幕,顯示出太陽系的所有行星,背景則是各星座的恆星。畫面完全是靜止的。
她有一卷錄影帶,一卷實實在在的錄影帶,裏面拍下了自從,自從,好吧,自從一切開始以來最最驚爆的故事:在我們自己的太陽系最遙遠的那顆行星上,竟然存在著一個被遺忘的外星文明的前哨站。
這是位於soho的一間視頻製作公司,崔茜卡正坐在一個小製作間里。她往門上貼滿了「請勿打擾」的標記,還告訴接線員,任何電話都不要接進來。起初這是為了保護她的獨家新聞,現在則是保護她自己的面子。
「好吧。」崔茜卡暗暗詛咒自己。她給自己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它們幹嘛用的?它們讓她想到了什麼?
崔茜卡把帶子倒回到開頭。
太可怕了。
她找到那一段,把它重複播放。那些格裡布隆人——他們就管自己叫這個——正禮貌得向她演示自己要按哪個鈕才能讓飛船起飛。
她病得非常嚴重。她又看了眼被自己幹掉的大杯咖啡,發現數量相當可觀,同時還意識到自己的呼吸是多麼沉重,多麼緩慢。
最後她決定還是把珍貴的帶子留著到了魯伯特再用,於是她乾脆坐下來跟他們一起看電視,甚至還打了會瞌睡。
偽造這盤帶子的人肯定是她,因為音軌上到處都是她的聲音,不停地提問題。時不時的,在一段拍攝結束后她會把攝像機放下,然後帶子上就會出現自己的腳,腳上穿著她自己的鞋子。她偽造了這盤帶子,可她不記得自己這麼read.99csw.com干過,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干。
「那兒!」製片人喊回來,錄音師趕過來給她別上無限耳麥,「她說她父母是來自這兒的什麼平行位面什麼的,還有她拿了她父親的表,還有……我不知道。我能告訴你什麼?做好準備。問她從外層空間來什麼感受。」
「你們怎麼……從哪兒……弄到這些的?」她緊張兮兮地指了指滿屋的陳設。
燈光射透凍結的黑暗,指引著飛船,某個山洞似的東西似乎張開了嘴,迎接小飛船進入。
霧蒙蒙的灰色大樓若隱若現地閃爍著。它們上上下下地蹦,樣子非常讓人難堪。
那不是格裡布隆人的飛船。倒不是說她突然就成了異星飛船專家,但這是個光滑美麗的銀白色物體,體積約莫跟大洋上的遊艇差不多,形狀也跟它最為相似。此外,格裡布隆那艘垮了一半的大飛船,結構活像是戰艦上的炮塔,炮塔。那些灰黑色的大樓也是那副模樣,而且最奇怪的是,等她回到機庫,搭上格裡布隆的飛船準備返回地球時,還看見它們移動了。就在崔茜卡鑽出計程車,跑去和自己的小組會合時,這些事情在她腦子裡一閃而過。
她肯定是……
她用的那台計算機非常先進,無疑說明格裡布隆人的文明比如今這種真空狀態所顯示的要高級,精緻很多。靠了它幫忙,崔茜卡修修補補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搞出了個大致能用的太陽系模型。
「我們不知道,我們全都得了失憶症,你看到的。」
「我們不知道。」他們耐心地說。
眼下她真是天旋地轉了。那種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的感覺已經消退,但並沒給她腦袋裡留下任何更容易,更清楚的概念。
好吧,其實大概一百萬樣東西都有些古怪,但有一樣在不停地困擾她,可她就是拿不準那究竟是什麼。
「萬國寶通銀行。」他若無其事的聳聳肩。
接著是首領走上前來迎接她,滿臉笑容地向她伸出一隻手。
首先,這一切都發生在連夜從紐約飛回來之後。紅眼航班。從來都要命的很,那東西。
外星食物!
「怎麼了?只不過是艘該死的外星飛船!」
「媽媽!」她尖叫道,並且開始朝崔茜卡扔石頭。
然後,在自家草坪上被外星人搭訕,接著又飛到了魯伯特。這種事情上她經驗不足,沒法判斷它是不是也從來都要命的很,但她絕對敢跟人打賭,時常飛往魯伯特的人準會罵娘。雜誌上經常刊登那種壓力圖。丟掉工作,五十點壓力值。離婚或者換髮型之類,七十五點。迄今還沒人提到在自己家草坪上被外星人搭訕,接著又飛到魯伯特去,但她確信這總該值個幾十點吧。
崔茜卡突然害怕起來。據她所知,她離地球比自古以來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遠,而且還跟一個懶洋洋地靠在一張燈芯絨靠墊上,往自己嘴裏噴口氣清新劑的外星人呆在一起。
「對,」崔茜卡堅持不懈,「到底是什麼?」
她晃晃腦袋試著振作起來。
「偏差驅動器,光子驅動器,諸如此類的。你得問飛行工程師才知道。」
「裝飾品?」首領問,「你喜歡嗎?它們非常深奧。我們是個深奧的種族,我們格裡布隆人。我們購買深奧的耐用消費品……郵購。」
她去了現場。
那這盤帶子又是從哪兒來的?
「可它是怎麼運read.99csw•com作的?」她興奮地問。那是在旅程的開始階段,當時她整個人都還挺興奮的。
「因為你們得了失憶症。」崔茜卡陰沉的附和道。
飯桌設在他的房間里,崔茜卡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眼神及其迷茫,幾乎接近恐懼。但她還是把它們全拍了下來。
她不想說錯一個字,她不想嚇著他,可有些事情她必須知道。
「哦,對了。」崔茜卡的聲音有些虛弱,「你們的確提到過。呃,那麼,你們究竟是怎麼得上失憶症的?」
往東飛了一整晚……為了熬過去而吃的安眠藥。為了讓安眠藥動起來而喝的伏特加。
「你們怎麼,恩,呃,那什麼買這些奇妙的……東西呢?」
「哈羅?」她對前台說。
「你認為他們會把貨送到這兒來?不!哈哈!我們在新罕布希爾州安排了一個特別的郵政信箱。我們定期去取貨。哈哈!」他挺放鬆地靠回自己的靠墊,伸手拿了根熱過的薯條,輕輕咬著一頭,嘴上劃過一個開心的微笑。
接下來,崔茜卡自然是趕緊把攝像機放在三腳架上,好把這整個情況錄下來。然後她自己也走進鏡頭裡,鎮定自若地在巨大的計算機屏幕前坐下,花了幾分鐘熟悉界面,然後就順順溜溜地,非常專業地開始裝模作樣,假裝她真曉得哪怕一丁點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誰是飛船工程師?」
現在她轉作媒體,而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
她甩甩頭,想擺脫這感覺。她不記得偽造了這盤顯然是偽造的帶子。另一方面,她似乎又的確有一些跟偽造的內容非常相似的記憶。她困惑,迷茫,恍恍惚惚地繼續往下看。
攝影機的鏡頭直指著太陽。
「崔茜卡!真他媽要命你他媽到底在哪兒?」
「你想看電視嗎?路還長。我們看電視。我們喜歡這個。」
過了一會,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平穩下來,於是再次睜開眼睛。
崔茜卡瞪著它。
啊,這兒,接下來的部分相當有希望。他們走下飛船,來到了一棟灰色的巨大建築,模樣活像個機庫,這顯然是外星科技的特大規模運用。巨大的灰色建築物矗立在深色的有機玻璃泡泡保護下——這些也就是她在帶子結尾看到的那些樓。她在魯伯特待了幾個鐘頭,離開時又拍了些它們的畫面,就在她重新登上飛船準備回家之前。這些錄像讓她想起了什麼來著?
崔茜卡用出奇緩慢的速度點頭。
「哦,麥克米倫小姐,真高興你終於打來了,每個人都在找你,你的電視公司。他們都快絕望了。你能給他們打個電話嗎?」
另一部分噁心的感覺多半來自降落。至少降落的時候頗富戲劇性,讓人汗毛倒豎。飛船掠過一片漆黑陰沉的大地,這地方跟母星的光和熱的差別實在大得讓人絕望,地表活像是棄兒心理上的傷疤。
她自己偽造的,就這麼回事。
這對攝影機通常非常不好。不過既然太陽是在約莫三分之一個十億英里之外,所以機器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事實上根本沒有拍下多少東西,只在畫面中央有個小光點,壓根看不出那究竟是什麼。無數恆星中的一顆,僅此而已。
首領又咯咯笑起來。
並且,如果這東西給人看她就會變成個大笑話。
最後她發現自己要吃的是漢堡包。
「哦,你是指比方說偏差驅動器之類的?」他們問。
崔茜https://read.99csw.com卡再次按下快進。這裏頭半點有用的東西也沒有。全是噩夢般的空洞無物。她自己造假都比這更有說服力。
崔茜卡按下「快進」。
不幸的是,由於他們接近洞口的角度以及飛船表面觀察孔的深度,崔茜卡的攝影機沒法從正面拍下任何畫面,她把這部分快進過去。
「攝政王公園。銀色的大傢伙。帶了只鳥的姑娘,她說英語還朝人丟石頭而且想要人修她的表,快去快去。」
她知道裡頭肯定有些什麼古怪。
「可他們說……」
她不單發現食物竟然是漢堡包,這些漢堡包還顯然是在微波爐里重新加熱過的麥當勞。崔茜卡之所有認定它們是麥當勞,不僅僅是因為它們的模樣,也不僅僅根據它們的氣味,關鍵還在於它們的聚苯乙烯盒子,上面印滿了「麥當勞」幾個大字。
好吧,這是偽造的。
趁倒帶的時間她把編輯台上積累的聚苯乙烯咖啡杯收攏,丟進了垃圾桶里。
崔茜卡能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冒起了一點點泡泡。她繼續往下拍。
「你為什麼沒把他們轉過來?」崔茜卡問。
至少,幾乎是一切。
她怎麼可能證明裡面的任何東西?這連考慮的價值都沒有,無論從哪個見鬼的角度看,這整件事都是場噩夢。她的腦袋開始突突直跳。
「這容易。」首領說,「我們排隊。」
「我們擁有偉大的技術,」首領說到,「無論是計算,宇宙三角學還是三維航行微積分上。偉大的技術,非常,非常偉大的技術,只不過我們失去了它們。這太糟了。我們喜歡這些技術,可它們卻走了。它們就在這宇宙里的什麼地方,在飛馳,帶著我們的名字以及我們的故鄉和愛人的詳細資料。請你,」他揮手讓她坐到計算機地控制台前邊,「用你的技術幫我們。」
「什麼?在哪兒?」
「多謝了,特德。」崔茜卡喃喃地說。她檢查過麥克風有沒有別好,還跟錄音師試了試音,然後深吸一口氣,把頭髮往後一甩,切換到她的專業主播形象,在她熟悉的領域,崔茜卡準備好了應付一切。
「你說過任何人的電話都不聽,你說我甚至不能承認你在這裏。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剛才上來給你帶個信,可……」
她把拳頭塞進自己嘴裏。
它還在放著。
她包裡帶了些阿司匹林,於是走出編輯工作室,到走廊盡頭找飲水機。她吞下阿司匹林,又喝了好幾杯水。
她要把帶子從頭到尾再看一遍。如果她還能忍受的話。或許在某個地方會快進一點點。
它們是什麼大樓?
「吃吧!好好享受!」首領說,「為了我們尊敬的客人,再好的食物也不為過!」
「我知道。怎麼了?」
她看著這糟糕到無望的帶子,又一陣噁心的感激爬滿了全身;慢慢地她越來越驚恐,她開始意識到這肯定就是答案。
再加上埃里克喋喋不休地說什麼外星人的飛船降落到了她的草坪上。在那之前……紐約實在是,唔,非常的熱,充滿壓力。高漲的希望和苦澀的失望。還有那占星術什麼的。
崔茜卡再次緩緩點頭,他知道寶通的顧客精英政策,信用卡基本上是見人就發。
「沒錯,但它依據的是什麼原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從攝像機背後傳來。
「跟那東西差不遠。」他們說。
就是這個。她精疲力盡時精神崩潰,回家之後不久就開始幻想。read•99csw•com整個故事都是黃粱一夢。一個失去了自己生活和歷史的外星種族,困在我們太陽系的邊遠哨所,用我們的文化垃圾來填補他們的文化空缺。哈!這是大自然在告訴她,她該趕緊往一家高收費的醫療機構報到了。
首領的模樣跟其他人沒什麼差別。或許稍微沒那麼瘦。他告訴崔茜卡自己是她的超級粉絲,還說他多麼喜歡她的節目,她能來魯伯特做客他是多麼高興,每個人都多麼期待她的到來,他多麼希望旅途還算愉快等等等等。她完全覺察不出任何他可能身為什麼星球大使之類的跡象。
崔茜卡呆坐著緊盯著屏幕,雙手支著臉,大惑不解似的搖著腦袋。
她該怎麼應付?
她把椅子從編輯台往後一推,開始琢磨現在如何是好。許多年前她之所有放棄天文學研究,是因為她確定無疑地知道,自己遇上了來自另一個星球的生物。在一個派對上,而且她還確定無疑地知道,把這事說出去她準會變成一個大笑話。可她怎麼可能一邊研究宇宙天體學一邊又對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宇宙天體發現緘口不言?她沒有別的選擇,她離開了。
這地方似乎相當安靜。通常都有不少人在這兒忙忙碌碌的,連個人影都瞧不見實在有點不合情理。她把頭探進自己隔壁的工作室,裡頭也是空空如也。
首領按了一個鈕,一堵暗紫色天鵝絨牆壁劃開,露出一大片平板電視監視器。
每一個監視器上都顯示著萬花筒般的圖像:幾秒鐘的比賽畫面,幾秒鐘的警匪片,幾秒鐘的超市貨倉的安全錄像,幾秒鐘的某人度假的家庭錄像,幾秒鐘性,幾秒鐘新聞,幾秒鐘喜劇。首領顯然對這一切非常自豪,他像個指揮家一樣揮動雙手,嘴裏繼續著自己徹頭徹尾的胡言亂語。
他就叫這個。首領。
沒準是他在阻止人家打擾上太過極端了。「請勿打擾。」告示上寫著,「連想都別想,我才不管是什麼事情,走開。我忙著呢!」
這總該讓人吃驚了吧?飛到太陽系的邊緣地帶,花的時間卻跟人飛到紐約一樣,這說明他們的飛船里肯定有些沒人聽說過的超級棒的推進裝置。她問了問自己的東道主,而他們也表示同意,認為它確實不錯。
大樓上的天空是一種冰冷而充滿敵意的黑色。離太陽這麼遠,星星本該是些亮的炫目的光點,但事實上它們卻被厚厚的大防護泡搞的模糊不清,暗淡無光。
其實她本身倒不是特別有壓力。事實上應該說是無聊之極。反正至少不比橫穿大西洋那一趟更讓她緊張,而且花的時間也差不多,大約玩了7個鐘頭。
真的吃下去嗎?他們有沒有餐巾紙之類的,讓她可以把東西吐出來?會不會出現各式各樣的免疫問題?
現在大約是星期一下午四點,她稍微有點噁心反胃的感覺。她試著尋找引起這感覺的原因,但候選人實在太多。
房間里有一張水床,一組數碼音響。還有一個那種桌面上常見的玻璃擺設,高高的,用電照明,看起來裡頭好像漂著許許多多大個精|子,牆上蓋滿了天鵝絨。
恩,別的不說,它們最先讓她想到的絕對是電影布景——過去的二十年裡,差不多每部低成本科幻片都是這模樣。當然了,它們的體積要大得多,可在電視上看來實在是又假又俗氣。除了畫面質量,她還要對付意料之外的重力作用。魯伯特的重力比地球上九_九_藏_書低許多,崔茜卡尷尬地發現,自己很難不讓攝像機非常業餘地晃來晃去。由於這種種原因,畫面上根本看不清任何細節。
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室,發現電話分機的信號燈正閃著,不知道這東西已經亮了多久。
她抓到了故事。
看著晃來晃去,滿是雪花的屏幕,崔西卡的呼吸又亂了。
她看到了一切。
崔茜卡又停下帶子。
「在編輯……」
這麼說來,一部分噁心的感覺應該源於這次飛行。她在一艘科技超高的外星飛船上待了那麼久,結果大部分時間都在重播的《風流醫生俏護士》和《美國警花》跟前打瞌睡。可她又有什麼辦法?當然她還照了幾張照片,可等回地球洗出來卻發現,裡頭沒有一張清楚的。
在她的臆想中,名叫首領的那個人向她詢問了許多關於占星術的問題。她的回答得體又鎮定。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覺,其實在心底,她正越來越慌張。
那是蓋爾·安德魯斯的《你和你的星座》。
有一次,崔茜卡感到一股涼意順著脊柱往下流動……她意識到首領的答案實在很能說明問題。
還有什麼?好吧。還有十七年的執念。那個長了兩個腦袋的迷人男子,其中一個頭偽裝成籠子里的鸚鵡,在派對上本來想釣她,可後來等得不耐煩於是坐著飛船飛到另一個星球去了。這年頭從沒真正跑來煩過她,但現在似乎突然顯示出好多好多讓人困擾的特徵。從沒想到過,整整十七年。
看在上帝的份上她也有錄影帶為證。
事實上根本沒那麼難。
畢竟,她是受過正規訓練的數學家和天體物理學家,又是個經驗老道的電視主播,不管這些年來她忘了多少科學,憑虛張聲勢都能補的綽綽有餘。
格裡布隆人都沒名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想不出任何名字來。崔茜卡還發現,他們中的好些人本來想借用地球電視節目里的人名,可這些人剛開始管對方叫鮑伯和查克,深埋在他們文化潛意識中的某些殘渣就開始發難,這些從遙遠的家鄉一路跟過來的小東西突然鑽出來,告訴他們這樣不對,真的不行。
「那這些呢?」她舉起他給自己的漢堡包。
她需要看醫生。
她肯定是精神崩潰了。
你突然毫無準備地出現在一個不同的世界,這裡有不同的文化,對生命有不同的基本假設,而且還有無聊到不可思議,毫無意義的建築物。在這種情況下,你真的很難鬧明白自己看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首領咯咯笑了。是那種黑巧克力一樣柔滑的笑聲,非常讓人安心。
她轉身尋找外星姑娘的身影。那一位肯定就是了,狂亂的頭髮,狂亂的眼睛。那姑娘向她轉過身來,然後瞪大眼睛。
它倒並不特別精確什麼的,但看起來不錯。行星們都在各自軌道上打轉,總的來說跟實際的情形差得還不算太遠,而且你可以從太陽系裡的任何位置——基本上吧——觀察整個虛擬宇宙大鍾的動作,你可以從地球上看,你可以從火星看,等等等等。你可以從魯伯特的地表上看,崔茜卡對自己的本事大為讚賞,但同時也很欣賞自己使用的計算機系統,要是用地球上的計算機工作站,搞這玩意編程就得花上一年左右。
可怕的不僅僅是這一段,她很清楚接下來還有什麼。接下來,首領問她飛了那麼久會不會有點餓,或許她願意一起簡單吃點東西,他們可以一面進餐一面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