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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不會,」福特道,「小菜一碟。只要提提肉卷挺不錯,啤酒不錯而且是涼的,當地的野生動植物怪異得可愛,酒吧歌手是已知宇宙里最棒的,這就差不多了。用不著多少內容,只不過是為了搞到報銷。」
「讓他們派我做什麼美食評論去吧……」福特低聲道。
「耶耶耶耶哈哈啊!」福特喊道。他們「刷」的一聲衝天而起,速度快得能把人臉撕開。
四周安靜,呃,安靜。
酒保從剛才沉默到現在,這時候他問:「你說他要把他的飛船讓給你?」
「你是說它在!」阿瑟激動了,「地球還在!蘭登肯定是去了那兒!那隻鳥在暴風雨里給她看的就是地球!」
這首歌完了,歌手繼續唱起《傷心旅館》。
「有沒有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阿瑟問福特。
福特任阿瑟自己去瞎琢磨,他掏出了自己那本老版的《銀河系漫遊指南》
酒保朝舞台上的大傢伙晃了晃腦袋,那人又大又胖,動作遲緩,而且正在往禿頂的方向發展。
「通常不是都有嗎?」
「反正,」福特開始跟他竊竊私語,「我也得給這間餐廳寫篇評論。」
福特朝舞台的方向點了點頭,那個大傢伙正對著話筒說「喂喂」。舞台上又多了兩個人。
除了他倆,裏面大概還有三個客人,都坐在各自的桌邊抿著啤酒,大概三個。有的人可能會說不多不少正好三個,但這兒可不是哪種地方,不是那種你喜歡把話說得太死的地方。小舞台上還有個大塊頭在擺放什麼東西;用舊了的架子鼓,兩把吉他,鄉村西部之類的玩意。
「剛騎著它們來這兒的。」看福特那模樣,彷彿無論是自己還是其他的一切都正常的很。他靠在吧台上的角度極其放鬆。
「啊。」福特說,「他是這麼說的:撒手拉倒,飛船你拿走吧,還有我的祝福。好好待她。我會好好待她的。」
「就像我說的,」他繼續道,「每當這種時候你就會想,乾脆撒手拉倒,可接著你想到無限帥那些人,於是你又想,他們別以為能就這麼算了。他們要付出代價。看他們付出代價這是我至高無上神聖的職責。這兒,我要在賬單上加點小費給那邊的歌手,我提個特別的要求https://read.99csw.com,跟他已經談妥了,小費就算在賬上。OK?」
「兩杯啤酒。」福特說,「還有,恩,那個,兩份熏豬肉卷,隨便你有什麼就上什麼——哦,還有外頭那個粉紅色的東西。」
「哪個大塊頭?」阿瑟問。
他撫過屏幕上的「發送」兩個字,剛才的評論立刻消失在亞乙太網里。
「看了就知道。」福特的眼睛里閃著凶光,「我們這就去花上點經費,恩?」
他簽了個花里胡哨的名字,把紙片交回給酒保。
福特說了個數。酒保倒進了瓶子,杯子中間。福特迅速翻過吧台看他有沒有問題,然後幫他站起來。他割傷了手指和胳膊,腦袋有些暈乎,但除此之外安然無恙。那個大塊頭開始唱歌,酒保拿了福特的信用卡,一瘸一拐地划卡去了。
首先,絕對正常獸扔在轟隆隆砰砰砰。它們好幾萬頭一起消失在遠端的地平線,完全不見蹤影,然後又轟隆隆砰砰砰地席捲過來,出現在對面的地平線上。
「他要白送給我們。」福特咬了一大口肉卷,「嘿,不,不忙結賬。我們還要加上些東西,肉卷真棒。」
福特搖搖頭,「聽著,你左手邊有些磁帶,幹嘛不選一盤來放放?」
它看著並不像是什麼王的領地,不管那是什麼王。但它的模樣還是挺吸引人的。
「別管那個了。」福特說,「反正他說,不,他是自願去的。」
「外加給歌手的小費。」
阿瑟一臉精明地點著頭,有些時候他真的希望能夠理解福特到底在說些什麼鬼東西,另外一些時候,比如現在,他覺得壓根兒別費這腦筋其實更安全些。他從福特的肩膀後頭瞄了一眼,「不會寫太久吧?」他問。
「好吧。」他說,「啤酒和肉卷先上吧。不忙結賬。」
「我還是不大確定我們說的是什麼。」阿瑟說。
「跳!」福特·長官喊道。
「寫篇評論?寫這地方?」
阿瑟越來越不耐煩。他從前聽過酒吧歌手唱《溫柔的愛我》。當然,在這麼個天曉得是什麼鬼地方但反正不是地球的地方,聽到這首歌他也的確有些吃驚,但話說回來,如今事情也不再像過去那麼容易讓他吃驚。那歌https://read.99csw•com手唱的還不錯,酒吧歌手的風格,如果你喜歡那種東西的話。可阿瑟已經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它的確不是繡花枕頭。
福特招呼阿瑟小聲點,他正聽歌呢。
他把信用卡往吧台上一拍,若無其事地看看周圍。
「什麼?」
「對我有必要。」福特說,「好吧,我們這就走。」
「你說什麼?」阿瑟再喊一遍,然後他發現福特已經不在了,他驚恐失措地四下亂瞅,並且開始下滑。他意識到自己再也抓不住了,於是使勁吃奶的力氣把自己往旁邊推,落地時立馬蜷縮成一個球,滾啊滾啊,離砰砰砰的蹄子越遠越好。
「啤酒也棒,」他補充道,「飛船也棒。」他瞄了眼那個粉紅色的大傢伙,透過酒吧的窗戶剛好能看見那隻鉻昆蟲的一部分,「說起來一切都很棒,你知道。」他坐得舒服些,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每到這種時候你就會有點懷疑,懷疑那些個東西值不值得你勞神費心——我指的是空間/時間的質地,什麼概率矩陣的多元因果完整性,還有全體各色總雜燴里各種波形的潛在坍塌危險……諸如此類老來煩我的屁事。我覺得沒準那個大塊頭說的沒錯。乾脆都撒手拉倒,有什麼關係呢?撒手拉倒!」
「我得寫篇評論。」
「當然不是。」福特說,「你開個價。」
他們爬進去的時候,阿瑟把這話又說了一遍。座椅和好多操控按鈕都用精美的毛皮或者山羊皮包裹。主控制鍵面上還有兩個金子做的大字母,寫的不過是「EP」。
「你什麼意思?」阿瑟問。
「誰?」阿瑟問。
他把紙片推到福特跟前,動作裡帶著種緊張又崇敬的抽搐。
「我不知道那是多少。」阿瑟說,「用英鎊算值多少錢?能買個什麼?」
「什麼?」阿瑟·鄧特死命抓緊不鬆手。
「唔。」福特說,酒保拿著張紙片回來了,他的手似乎微微有些抖。
此外,還有停在快餐店門口的那些飛船。王的領地餐廳。阿瑟暗想,對於如此驚心動魄的開頭來說,這個結局實在太平淡了。
「多半能買個,粗略的估計……呃……」福特皺起眉在腦子裡算起數字,「瑞士吧。」最後他說。說完他拿九_九_藏_書《銀河系漫遊指南》開始打字。
「多半還得對人家表示一點點金錢。」阿瑟說,「那鬼東西究竟值多少?」
阿瑟又咳出些灰塵,然後從頭髮,眼睛里扒拉出灰來。他氣喘吁吁地轉過身,想瞧瞧福特到底在看什麼。
「沒必要這樣。」阿瑟說,他慢慢清醒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他突然問,「那艘船能帶我們去地球嗎?」
阿瑟手腕一抖,從口袋裡掏出了他的「隨便吃」信用卡。阿瑟注意到他拿信用卡地手在微微發顫。
「有時候你也得對人家表示一點點尊重。」福特說。
「就兩杯啤酒和一個肉卷?」
「蘭登肯定就是去了那兒!」阿瑟猛然驚醒,「我們可以跟上去!可……呃……」
「真有意思。」酒保說,「頭兩次系統都不肯接受,對這個我倒並沒有多吃驚。」他額頭上立著大顆大顆的汗珠,「後來它突然變了臉,『哦是啊沒問題』之類的,系統就這麼……額,接受了。就那樣,你想……簽嗎?」
阿瑟坐在吧台邊休息。他已經習慣了對周圍的事情一頭霧水,這讓他覺得安心。啤酒相當好喝,他不由得有些瞌睡,這種感覺他半點也不介意。熏豬肉卷並不是熏豬肉卷,它們是絕對正常獸肉卷。他跟酒保交換了些肉卷製作方面的專業意見,由著福特去搞他愛搞的隨便什麼東西。
福特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在聽著什麼。他把《指南》遞給阿瑟,指了指屏幕,上頭被激活的條目上寫著:「地球,基本上無害。」
「好了。」福特回到自己的凳子上,「搞定,那粉紅色的東西歸我們了。」
「那是當然。」福特說。
「隨便想個數字,我翻倍。」
福特快速瀏覽了一邊內容,他舔舔牙,「無限帥可要倒大霉了。」他一臉關切地說,「哦好吧。」他又柔聲補充道,「活該。」
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他一面拚命咳出肺里的灰塵一面想。自從地球毀滅以來,他還從沒有過這麼糟心的時候。他搖搖晃晃地跪起來,然後再站起來開跑。他不知道這是要逃離什麼還是要奔向什麼,但跑開些似乎是種謹慎的選擇。
「那,是誰的?」
事實上,王的領地餐廳跟前只有一艘飛船,其他三艘都待在餐廳九*九*藏*書旁邊的停車場。不過吸引眼球的正是停在前邊的那艘。那模樣真是棒極了。全身都是瘋狂的安定翼,安定翼上鍍了太多太多的鉻,機身則基本上搞成了一種駭人聽聞的粉紅色。它像只悶悶不樂的昆蟲似的縮在地上,看起來彷彿隨時準備撲向一英裡外的什麼東西。王的領地餐廳正好在絕對正常獸的衝刺路線上——假如中途它們沒有稍稍轉一個跨位面的彎。它獨自屹立,沒人打擾。一個普普通通的餐廳。一個路邊的小館子。在荒蕪中給自己找了個地方,安安靜靜。王的領地。
酒保驚得不知所以,「他要賣給你?」
福特點完之後,酒保的動作並不太迅速。事實上他半點也沒動。
沒有回答。
「噓!」福特說,「我可是為這首歌花了錢的。」他眼裡含著淚水,讓阿瑟有些不自在。他從沒見過有任何東西能打動福特,只除了非常,非常烈的酒。多半是灰塵吧。他等著,他好不耐煩地彈著手指,跟音樂完全不合拍。
「那個人,演了一輩子爛片,外加賭場里走秀,」他說,「也沒今天一天掙得多。還只需要干他最拿手的活:站在酒吧里唱唱歌。連談判都自己搞定了。我覺得這一刻他感覺肯定不錯。幫我謝謝他,再請他喝一杯。」他往吧台上扔了幾枚硬幣。酒保把它們推開。
他一頭撞上了站在附近審時度勢的福特·長官。
「你知道。」福特一面啟動飛船的引擎一面說,「我問他是不是真被外星人綁架了,你猜他怎麼說?」
「買?」阿瑟道,「這可不像你。我以為你一般都是用偷的。」
「恩……」
「OK。」酒保顯得有些戒備,然後他聳聳肩,「好吧,隨便你。多少?」
「可我們又是在那什麼概率軸線的什麼位置上?」阿瑟道,「地球到底在不在?我花了那麼多時間找她,結果只找到些有點像她或者一點不像她的星球。可我顯然沒找錯地方,因為大陸的模樣都是對的。最糟的版本是那個叫現在咋整的,我被一隻該死的小個畜牲咬了。那是它們的溝通方式,你知道,就是相互咬。痛得要命。然後當然了,還有一半時間地球壓根不存在,因為她已經給那些該死的沃貢人轟上了天。我說的你明白嗎?」九_九_藏_書
「你不覺得我們該上路了嗎?」他堅持道。
「瞧,」福特說,「正是我們需要的。」
「沒這必要。」他的聲音稍微有些嘶啞。
日光在他們周圍炸開,炎熱,沉重的太陽。一片荒蕪的平原在熱氣下舒展,他們轟隆隆地衝進去。
「怎麼,你給了多少?」
「這麼說你覺得那個歌手挺不錯?」
阿瑟只是望著它而已,「你一點不覺得它裝飾得有些過分了對嗎?」
這兒本來就不怎麼吵,但現在是真有點安靜下來了。就連遠處那些小心翼翼避開了領地的絕對正常獸,它們的轟隆隆也彷彿突然間悶了些。
福特點點頭,他咧開嘴。
他們站在熱氣和沙塵里,帶著驚奇讚歎的神氣望著那個鍍鉻的粉紅色大傢伙。或者至少,福特帶著驚奇讚歎的神氣望著它。
「不是我的,我賣不了。」酒保說。
「說起來我還真挺喜歡呢。」福特說,「好,這東西看起來挺能蹦躂的,希望不是繡花枕頭。」他打開了主驅動器。
他狠狠灌下一大口啤酒。
有一瞬間,阿瑟竟然膽敢希望自己來到了亞利桑那,或者新墨西哥,又或者南達科他,但這顯然只是他一廂情願。
福特又說了一個數。
「王啊。」
過了老半天,他終於說:「那粉紅色的東西好像是非賣品。」他有種特別的口音,餘音繞梁經久不息。
他又喝了口啤酒。
首先,大背景。這是個沙漠的世界,灰塵撲撲的地表被踩得特別結實,乾淨利索地解決了阿瑟身上任何一寸仍然完好的皮膚,也就是那些還沒被昨晚的節目弄傷的部分。前方不遠處有些很大的高岩,看起來像是砂岩,被風和想來總會下的那麼一點點雨水侵蝕成曠野怪誕的形狀,剛好同貧瘠的橙色地面上的那些巨型仙人掌相配——他們時不時冒出一棵來,形狀也是同樣的放蕩不羈。
「我要買下那艘飛船。」福特平靜的說。
「只要把評論傳出去,花費就能得到批准。我已經搞定了,讓這道程序自動化,而且無跡可查。這張賬單可很需要些批准呢。」他靜靜地加上一句,然後盯著自己的啤酒滿臉壞笑。
「哪個王?哦,這一套我們已經說過了不是嗎?」
「好啊。」阿瑟在盒子中間翻起來,「喜歡貓王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