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時間還早，我們便邀請小夥子坐下一塊聊天。

雅江處於高山峽谷和草原的過渡帶，地形非常複雜。由於處在茶馬古道上，人文景觀尤其豐富，我整晚都在向店主打聽雅江的特別之處。

在雅江境內，有康南第一古寺郭薩寺。據說這是由於各路護法神接受達賴評功論賞時，護送三世達賴的阿苦當吉被冷落，達賴為表示歉意，獻哈達，並將山背面的寺院作為供奉阿苦當吉的寺院。

他叫索朗木措，家住巴塘，來姑媽的餐館幫忙。我問他，你知道平措旺傑嗎？他點點頭，有些激動地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我們一句也沒有聽懂，三人對視而笑。

在後來的旅途中，每當覺得難以前行，我都會想起這幅畫面。

比如，形如大鵬的古雅聖山，以及世界最高鎮紅龍，那個白色靈鷲棲息過的地方，我們都只能揮一揮手。

過了卡子拉山口，就是海拔最高的尖子彎雷達站。雷達站在路邊設置了愛民茶水站。看著那棟藍色屋頂的平房，我不禁對常年守候在這高寒地帶的軍人肅然起敬。

唐立說：「這邊的山，砍伐很嚴重。那些，都是當地人無法運走的木料。」

從山口下行時，我們都鬆了口氣。

據說，這是一座舞蹈之城，城內的居民個個能歌善舞。藏區流行的鍋莊、弦子、山歌、酒歌和箍箍卦自然不在話下，還有獨特的鴛鴦舞，叫「跺踢卓」，男女舞者默契非常、若即若離。

吉普在連綿的高山草甸間穿行。圓圓的山頭像覆著一層駝絨，給人光滑柔軟的感覺。

唐立似乎看出來我的猶疑，問：「你還要走很遠嗎？」

相比當年的艱苦悲愴，如今已是天壤之別，可行路之艱依舊可窺見一斑。

唐立拍拍索朗木措的肩膀，讚賞地捏了捏那厚實的肌肉。他有著康巴漢子特有的壯實與健美，棉布read.99csw.com的衣服裹不住優美的身體曲線。

藏民臉上飛揚的高原紅總是讓我感到親切。他們拖著裝隨身物品的大袋子，身邊還有一個個子不高的小孩。每當有車經過，小孩都瞪著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瞅。

就在這時，眼角餘光忽然瞥見窗外，「哇！好美！」我驚嘆道。此時我們已經在山峰，山谷飄著美麗的雲海，似乎到了神仙居所一般。

進入理塘之後，我們趕緊找地方填飽肚子。由於唐立和羅兵不肯讓我平攤油費，我偷偷搶著付了賬。萍水相逢，已經得了人家很多好處，我沒有理由繼續佔人便宜。

索朗木措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一字一頓地說：「他是我們巴塘的英雄，我們都很愛他。」

這裡是七世達賴、十世達賴和第七、八、九世帕巴拉呼圖克圖的故鄉，也是蒙古國師三世哲布尊丹巴等高僧大師的出生地，因此被人們譽為「中華高城、雪域聖地、草原明珠」。

「現在通班車了，我搭車去臨近的地方。」

羅兵這時搖了搖頭，說：「你一個女孩子去墨脫？知道怎麼走嗎？」

因為時間太晚，我們決定在雅江休息一晚，次日再出發。

今天的第二座高山是卡子拉山。從窗口望去，可以看見遠處有一片緩慢移動的黑雲，那是草甸上的氂牛群。

一路上，看見很多的尼瑪堆。這是藏民為敬奉山神，祈禱路途平安。

唐立和羅兵聽完，都笑了。

毛埡溫泉有眾多室內和露天的溫泉池。我的家鄉也有溫泉，但在這高原之上，在旅途勞頓這些天之後，能夠在溫泉里泡上一個小時，身體所有的疲倦都煙消雲散。

我掏出棒棒糖，一人一支，遞給索朗木措的時候，他不好意思伸手，我笑嘻嘻朝他手中塞，說：「甭客氣！」

從理塘寺下來之後read.99csw.com，唐立說縣城附近有個地熱溫泉非常著名，我們於是回招待所叫醒羅兵，一塊去放鬆放鬆。

草原與天相連的地方是座座雪山，白色的天，藍色的山脈，黃綠相間的草原上有一些紅色的屋頂散落著。

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唐立塞了張碟片，是刀郎的歌。

趕往理塘的道路，讓我們明白了人是需要同伴的。在艱難的時候，一個人或許難以度過，多一個人則會多一份力量，唯有相互扶持，相互鼓勵，才可以一起前行。

下山之後，我們就到了雅江縣。

剪子彎山是318國道經康巴地區的最高山口之一，藏語名字叫「惹瑪那扎」，意思是羊子山口。相傳三世達賴進京朝見皇帝，在歸程中橫渡雅礱江，險些掉進江里。護法神阿苦當吉全力護衛，三世達賴才得脫險。他們走到山口時，坐騎神羊累了，於是達賴及隨行就在這裏休息。

吉普拐了個彎道之後，我們眼前出現了遼闊的河穀草原。

在這裏，藏傳佛教的幾大流派都有，人們在門窗、壁櫃、鍋碗瓢盆上描繪著各式圖騰。

這段路是川藏南線的著名路段，公路邊有豐富的植被，向上行駛的過程中，可以看見山頂覆蓋著毛茸茸的草甸，這山頂正是康定與雅江縣的天然屏障。

初秋季節，黃色與綠色交相輝映。盤山公路上，不時看到警示牌，還可見一些事故車輛的殘骸。我們不得不小心謹慎。

晚上去餐館吃牛肉麵，一碗牛肉麵，也因為高原的低壓，煮了半小時才熟。我想起網路上說的理塘八怪：中午點菜晚上吃——實在慢，客人進門就關燈——實在暗，做完一桌再做下桌——實在饞，臨時改菜不允許——實在牛，麵包幾天都不壞——實在鮮，炒飯拿紙包著帶——實在干，繞你打量沒商量——實在奇，街上像開read.99csw.com萬國會——實在忙！

歇息片刻，我便去唐立他們的房間敲門，問他們有沒有興趣去城北山坡看看理塘寺。羅兵好像身體有些不適，已經躺下，唐立拿了車鑰匙同我出門。

羅兵笑了：「什麼呀？這應該可以評世界上最短的笑話之一了吧！」

我點頭稱是，「我想去墨脫。」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我還在慶幸能遇到唐立和羅兵。如果不是有這兩位駕車高手，興許我就無法走完剩下的旅程，也無法抵達心中的聖地——墨脫。

音樂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比如在這群山之間穿梭，時而處於低谷，時而躍上高峰，刀郎的歌就尤其相得益彰。

店主是個美麗的漢族女人，她告訴我，在雅江縣境內，有個叫做「俄洛堆村」的康巴漢子村。村裡的大漢個個虎背熊腰，英姿勃發。他們的頭髮用絲纓盤纏成蓮花狀，還串有珊瑚、象牙和金銀指環，非常雄壯健美！

次日清早我便與唐立和羅兵碰頭，今天由羅兵駕車。出了雅江縣就是剪子彎山。

我記得，五年前從成都去九寨溝，師傅也是放著刀郎的歌，不緊不慢踩著節拍朝前開，不時還愉快地哼幾句。看我在偷偷笑，師傅也爽朗地笑道：「小姑娘，我們這裏都喜歡聽草原的歌。刀郎的也不錯嘛！如果換成你們唱的那種流行歌曲，我們非睡著了不可！哈哈。」

這就是著名的郭薩寺。

唐立回頭問我：「你這次的目的地是哪兒？我們玩完稻城亞丁就返回成都了。」

唐立說：「很多地方班車都不方便，其實你可以在住宿的時候多問問其他遊客，看有沒有自駕來的，跟別人拼個車。」

然後彼此微笑。

羅兵稍稍打開窗子，唐立點了兩根煙，遞給羅兵一根。我的心情也愉快起來。

雅江是雅礱江重要的渡口之一，東漢時候為白狼國地。縣內的hｔtpｓ://reaｄ•9９ｃｓｗ.ｃｏm房子依山而建，很有些小布達拉的意味。

理塘寺的寺廟與我在甘南見的相差無幾，興許由於都是黃教寺廟，風格相近。寺內，珍藏著釋迦牟尼鍍金銅像，佛教的經典著作以及三世達賴用過的馬鞍和明清時期的壁畫等珍貴文物。這裏，也一樣會在每年的藏曆正月十五舉辦酥油花會。

不多時，我看見路邊橫躺著許多砍伐下的樹榦，被雨水淋濕后，已經開始腐爛，心裏一頓，不再言語。

這兒自古以來就是茶馬互市，商賈雲集的「祥瑞寶地」。縣城外，是幅員遼闊的草原，小河彎彎曲曲從中間流過。每年的八月都會在草原上舉行「理塘八一賽馬節」。據說，當時場面非常壯觀，數千頂帳篷星羅棋布。人們常說這裡是馬背上的民族，理塘也被譽為「馬術之鄉」格薩爾王的後裔。只可惜現在已是九月底，沒能趕上賽馬節一飽眼福。

這段路程雖說是柏油路面，但路面上下起伏較多，加上進藏的大貨車來來往往，載重的壓力使路面變形，並不平坦。

過了高爾寺山的埡口，看見幾個磕長頭的藏民。唐立說，這都是去拉薩祈福的人。

從溫泉出來時，老闆提醒我們要包裹嚴實，千萬別感冒。

車輛沿路向下行駛，駛過世界高城的牌樓之後，我們正式抵達草原上的明珠——理塘！

雅江的每一處景點都有一個特別的傳說，可惜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逐一感受。

雖然在告別之後或許再無相見的機會，我依然記得在這高原之上難得的一刻溫暖。

我們沿著古老的茶馬古道向前，據說茶馬古道在雅江縣境內留下的驛站遺址有五處。清代詩人李苞為此寫詩道：「飢馬恨草短，僕夫苦衣單；悲歌猛虎行，惆悵行路難。」

迎風坐在理塘寺門口，唐立很紳士地取下自己的羊毛圍巾繞在我的脖子上。我給他念倉央嘉措九-九-藏-書的詩：「給我一雙白鶴的翅膀哦，我要飛去遙遠的地方，不往別處去了，只看一眼美麗的理塘……」

理塘縣城的街道非常寬敞，市容也很整潔，不像是個小縣城。

我靠倒在椅背上，忽然在心裏感嘆人類的偉大與自然的鬼斧神工。為了打破沉靜，我說：「我給你們說個笑話吧！」

這時，索朗木措的姑媽在叫他，大概是需要幫忙了。我們三人也就此告辭，回招待所休息。

最讓人嚮往的是神山之一——阿尼青波山。在那懸崖絕壁上，有著禿鷲的王國。懾人的峭壁被它們的糞便染成白色。

就在唐立和羅兵都因我說的八怪哈哈大笑時，小夥子把面端到了眼前。我看見他雙手凍成了紫紅色，便抬頭問他：「冷嗎？」小夥子搖了搖頭，露出羞澀的微笑。

我讓唐立停車，抓了一把棒棒糖從窗口遞給那個隨父母同行的孩子。

「是的，這也是一個辦法。但是遇見像你們這樣的，算我好運。很多自駕來的，車上都人滿為患了！」

唐立開得很慢，羅兵也不說話。只有刀郎的歌聲在飄蕩，卻像沒有人觀看的演唱會一般。

認識他倆這幾天，我們的談話寥寥無幾，忽然之間，就快分別了，我張著嘴半天愣沒發出聲音來。

此外，數十公里長的霍曲河周圍的山頭，分佈著眾多高山湖泊。那些天藍色的湖水，倒映著異彩。

從理塘返回新都橋的路上沒有停留，唐立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過了新都橋，我才明白他在蓄積力量，因為過了新都橋，便要翻越海拔四千多米的高爾寺山。

理塘寺又名長青春科爾寺，原本是黑教寺廟，在明萬曆年間三世達賴經過此地時改為黃教，併為之開光。理塘寺於是也有「康南黃教聖地」之稱。

酒足飯飽之後，我們都有些勞累，便找了個招待所入住。

我還沉浸在美景之中，說：「你們看啊！多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