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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章十二 墨脫:隱秘的聖地蓮花 花木遍山,藤蘿為橋

樂章十二 墨脫:隱秘的聖地蓮花

據說,流浪的人找不著歸路時會就近找個棲息之所落腳片刻。真正的旅行者,永遠將自己置身於未知的世界。在墨脫,你注視過的風景,恰是萬千眾生所曾注視,更多人,只能想象,永不敢付這生死之約。

花木遍山,藤蘿為橋

到達80K已經是下午五點,我們決定在此休息一晚,次日進墨脫縣城。
原來,他曾經徒步去過墨脫兩次。他說,每一個要從他這裏去墨脫的人,他都會把自己知道的傾囊相告,希望能夠再次見到他們。
然而,珞巴人認為,他們才是這裏的主人,門巴人是從門隅遷入的外來者。隨著門巴族的不斷壯大,最初珞巴人對他們的同情已經變成了對生存空間和利益的爭奪。他們這樣的心態正好被波密王所利用,為將波密政權擴大至墨脫,他挑起了門巴族和珞巴族的紛爭。幾場戰鬥之後,雙方都受到慘重的損失,於是,在地東村歃血為盟,以仰桑河為界,北為門巴,南為珞巴。
在山口北邊,有三個毗鄰的小湖,這就是噶龍天池。天池倒映著冰川和湖邊的植被,不時變換著斑斕的色彩。水面上,飄著緩慢流動的霧氣。
墨脫縣城裡什麼都買得到,紅色的屋頂沿著道路一直蜿蜒到半山坡上。街上沒有多少人,不時可以看見門巴族的小孩靠在屋外牆腳下玩耍。
山頂很冷,因為一路的緊張,背後的衣服已經濕透,我們不敢多作停留,站在經幡下拍了拍照,便繼續趕路。
這個哥們的話,讓我鼓起了去墨脫的勇氣。
我很喜愛這裏,藤蘿遍布,熱帶的芭蕉,不可以食用的蕨類,還有各式美麗的奇花異草,組成一條綠色的長廊,將環境裝飾得非常迷人。
遠遠地,已經能夠看見墨脫縣城,但我們都不敢再著急,要知道,欲速則不達是真理!最後一個小時,我們慢慢趟過溪流,衝過坑坑窪窪的小道,進入了墨脫縣城。
神秘的宗教和路途的風景不必多說,主要是一路上可能遇見的危險。在我的認識里,危險之一就是螞蟥和蟲蛇。因此,除了綁腿、驅蚊水、風油精,還得帶上消炎藥。其次,路途艱險,需要一根登山棍、創可貼、紗布、酒精、紅花油和繃帶。
我問,門巴族是不是會在飯菜里下毒?他回答,他們生活在原始森林中,只是懂毒,並不會亂放。
和陶偉他們碰頭之後,我們先粗略交換了彼此對墨脫的了解。
從80K進墨脫的路更為艱險,一條騾馬道就是我們通往墨脫的最好路面。只要不熄火,陶偉基本上是不用掛擋的,路旁的植物不時抽打著車窗,我們的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坑坑窪窪的小道,還時常路過小塌方和山體滑坡read.99csw•com過的路段,不知道這是不是可以稱之為「路」!
18世紀,為了來這個幸福的地方安家,也為了躲避封建農奴制度的壓迫,門隅地區的六戶門巴人翻山越嶺,沿雅魯藏布江跋山涉水,一路艱辛,走到格波希日,卻受到珞巴人的阻攔。他們將珠子贈予才得到通過。後來,在吉多村又遭珞巴人的阻礙,最後終於到達墨脫村,與珞巴人商量並贈予禮物,這才借得一塊土地和山林。
老闆問我們是否辦好了邊防證,陶偉的兩個朋友居然真的沒有辦理,在臨出發前,他們與墨脫擦肩而過,無緣相見。倒是我撿了個便宜,可以坐陶偉的越野車同行。
下山走十幾公里後到達52K,我們決定下車吃個午飯,萬一後路更艱險,大概就只能在車上吃點乾糧了。
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我們躺倒在床上,休息了一陣,起來洗洗涮涮之後用晚餐。這裏的食物味道還不錯,我們三人將飯菜一掃而光。
漸漸習慣了這樣路面狀態,我們心情都輕鬆不少。原始森林里有很多奇異的花草,我和藍大驚小怪地叫聲此起彼伏,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這裏一直是進墨脫的重要驛站,可以補充食物和休息。除了旅館,還有幾家餐廳,路邊橫七豎八有些碎木材。
在墨脫境內,除了景色被人津津樂道,深受關注的還有居住在這裏的兩個民族——門巴族和珞巴族。門巴族的宗教畫師曲尼對人們說,墨脫形似多吉帕姆女神仰躺的樣子,這片隱藏著的像蓮花那樣的聖地就是由女神的聖體組成,這種神秘的宗教色彩深深種植進了門巴族人的心裏。
當一個地方成為夢想,你就會在每一個可能聯想起它的分秒里想象,如果去到那裡,會是怎樣的情景?
從縣城沿著扎墨公路走,路過腸道似的沙石路之後,開始盤山而行。這邊的天氣陰晴不定,不時會飄起雨來,窄窄的路面上亂石縱橫,車輪壓過,就在泥土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上網搜索了關於墨脫的介紹。人們說,不要去墨脫,因為徒步墨脫的艱難,實在超越人們平常的想象,甚至很可能有去無回。
在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兩側,布滿了茂密的森林,因為兩岸峭立的岩崖,這段路途地勢兇險,人煙稀少,加上縹緲的雲霧,使得這塊土地充滿了神秘的幽靜。藏族崇尚宗教,雅魯藏布江流域也九*九*藏*書不乏寺廟,不論走在何處,時常可以聽見悠遠的鐘聲在山間峽谷流動。
睡醒的時候,感到精力已經恢復,便收拾了行裝,直接上路。
大概是一路心情緊張,歇下來就感到身體疲倦,一夜無夢。
不久,車輪就陷入了泥土,好在有搭順風車的兩個人在,幫忙將車推了出來。安全到達118K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他們下車與我們告別。
我喜歡那些碗大的花,各種顏色,花瓣和花蕊的色彩搭配簡直是絕妙。藍喜歡那些一串串的小花,淡雅的藍色或者粉紅。路上不時要淌過水流,石子在一路都沒少過。腐朽的倒木上開始生長出菌類,我們駛過厚厚的樹葉腐爛積聚的土地,看見藤蘿攀援著巨樹。
走出縣城,到鄉下,才可看見小木房子,跟湘西的吊腳樓頗為相似,又有著東南亞的風情。房屋外,有大大的芭蕉樹,看著那大片綠色的葉子,就不免感到雨打芭蕉的詩意情趣。
到達雪山埡口時,可見山崖上布滿了冰川。站在埡口望去,來路與去路猶如兩個迥異的世界,一邊是雲淡風輕,一目千里;一邊則濃林密布。這山口之上,阻隔了層層水汽,氤氳成雲霧,遮掩著我們的視線。
這裡有一處非常陡峭的上坡拐彎,由於路滑,抓地不是那麼穩妥,陶偉一疏忽,越野車竟然開始倒退。後面就是懸崖峭壁,要不是陶偉晃過神,及時剎住車,我們可能就永遠走不出墨脫了!
懸崖深處,溝壑之間奔騰著怒吼的激流,放眼望去,一條銀白的絲帶彎彎曲曲纏繞于山腰。雅魯藏布江流經墨脫境內,在南迦巴瓦峰處繞成壯麗的大拐彎,雄偉的山峰直聳雲霄,另一側是加拉白壘峰。
傳說中,門巴人認為人的美貌、智慧、健康,甚至運氣都可以轉移,所以他們要毒死那些美貌異常、健康強壯或智慧超常的人。
從埡口下山的路非常陡峭,遠遠望去,有一些路段幾近垂直,但海拔的降低使得路旁風景漸漸美麗。地理課上學的氣候帶影響植被的分佈,在這裏可以看到現實版寫照。
這裏,有兩個徒步的背包客攔車,請求陶偉將他們帶過前面的路。我們擠了擠。這段路瀑布尤其多,水流從天而降,直直砸在路面,形成一條溪水。越野車駛過,嘩嘩的瀑布沖向車頂,我們聊天的時候,陶偉一聲不吭,小心地握著方向盤,車窗被濺起的水遮蓋住九-九-藏-書,完全看不清路面。如果一個不小心,就將萬劫不復。
到小店喝了碗酥油茶便上路。從這裏到80K,路邊是大片的冷杉林。
記得考研複習時,大家每天都沒日沒夜地學習,某個雨天,住對面宿舍的女生帶著我一塊兒去摘芭蕉葉,摘回宿舍洗凈,再撕成兩根手指寬的一道道,包上調配好的糯米,有些包顆紅棗,說是包了紅棗的是女的,沒包的是男的。然後我們整整一天沒複習,躲在她們宿舍蒸糕點吃。
聽完老闆的話,我們很感動。大家不過萍水相逢,卻如此真心相待。
從52K往前,道路上不時可見倒在地上的樹榦,發生過泥石流的路段,橫躺著無數巨大的岩石塊,有時候,還會有瀑布直接從上方砸向車頂。我很慶幸,是坐著陶偉的越野車一起進來,而不是妄想騎著摩托車進墨脫。
陶偉說,常備葯他們已經準備得很齊全,一路也沒有用上,所以不必擔心藥品。另外,那邊的海拔低,所以氣溫比這邊高很多,帶幾件防水的衣物就行了,減輕裝備。
盤山向上,漸漸可以在萬綠叢中隱約看到嘎龍寺。這個寺院雖然在建築上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因為處於這樣一個寧靜祥和的地方,與山巒融為一體,也顯得別緻。不時有鳥鳴,有蟲吟,難怪會成為多東寺喇嘛的避暑勝地!
傳說,天神派南迦巴瓦和加拉白壘鎮守東南,弟弟加拉白壘高大勤奮,武功高超,哥哥生了嫉妒之心,在一個晚上殺害了弟弟,並將他的頭顱丟在米林縣,化成了德拉山。天神知道后,懲罰南迦巴瓦永遠駐守雅魯藏布江邊,陪伴被他殺害的弟弟。
為了避免螞蟥的攻擊,車窗一直是緊緊關閉著。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到達62K的時候,陶偉的後頸上居然還是有兩隻飽食的螞蟥,我們帶來的消炎藥派上了用場。在62K休息時,我們將全身擦上了風油精,全副武裝,除了臉,其他地方都包紮得嚴嚴實實。
不管門巴族會不會隨便對外地人落蠱,我們都沒有第二條生命去試驗,所以,我和藍聽陶偉的,在車上吃乾糧解決午飯。
可是,在這迷人的風景背後,有著駭人的危險。火柴桿大小的螞蟥吸附在樹枝和草葉上,隨時準備蹦向你的衣領、褲腿、耳朵等地方,迷醉你之後便狠狠吸食你的血液。最可怕的是,你壓根感覺不到疼痛,待它吸飽之後,會舒read•99csw•com服地趴在你的皮膚上休息。如果在這時還沒有發現,它會在餓了之後繼續吸食。吮吸的時候,是無論怎麼拉扯,也無法拽下來的。不知道這個沒有眼睛、沒有耳朵的丑東西,為什麼可以準確無誤地蹦向一米開外!
一直到晚上睡覺,雨才慢慢停下來。
從波密運送物質進墨脫,通常就是在這裏將貨物卸下車,換成背夫挑進墨脫縣城。來來往往有很多的背包客,三五成群出入在餐館和客棧。
9世紀時,紅教始祖、密宗大師蓮花生來墨脫弘揚佛法,他開創了「白隅欽波白馬崗」。據說這個聖地里還有16個小聖地,因此被稱為最殊勝的聖地。關於這片聖地的傳說逐漸傳遍了西藏,人們都認為這裡是隱藏著幸福的地方,紛紛遷徙。
前進的路旁,躺倒著連根拔起的巨樹,陶偉小心地繞過去,上上下下轉過幾個山頭后,雅魯藏布大峽谷出現在了眼前。
陶偉是個駕車好手,儘管我們隨著車子俯衝、仰爬、扭動,卻沒有沖向地獄的惶恐。只是,誰說一直到24K都是很好走的?
我坐在車上,看著山坡上的原始森林搖搖晃晃,想起十五歲時坐海輪從大連到上海,這時刻就像遇見了驚濤駭浪,幾乎沒有分秒的平穩。
朋友的好友曾經在墨脫當兵,我向他打聽那裡的各種事情。說起墨脫,他的語氣非常崇敬。當我問起門巴族和珞巴族的恩怨,他表示很驚訝。他說,戰友當中就有門巴族和珞巴族,他們兩個族之間還有通婚,網上很多信息都是錯誤的。
再往前走就到了瑪迪村,幾十戶人家沿著山坡鋪開,小木房子卻有著鐵皮屋頂,隔著雅魯藏布江與對岸的村莊遙遙相望,讓人想起小說中對山歌定終生的劇情。據說,這奇特的鐵皮屋頂是為了防雨,每年的雨季暴雨傾盆,木頭屋頂無法抵禦,便有了這般奇景。
說實話,眼前的環境讓我無法興奮,經歷了那麼多的艱難險阻,到達傳說中的聖地蓮花,為什麼只是一個普通縣城的模樣?這片處在深閨的天地,難道不該有著驚人的美貌嗎?
陶偉一聲不吭,倒是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有點興奮,也有點忐忑,心裏一直念著「墨脫,我來啦」!
海拔越來越低,隨著視野漸漸開闊,眼前的綠色濃郁得化不開,江水形成細碎的白浪,繞過樹木,衝過石塊,奔向它們的目的地。
山上不時有石塊滾落,看著它們墜下九九藏書萬丈深淵,不由感到心驚。我們一直擦著懸崖邊在盤旋,除了緊張,根本沒有心情去想別的什麼。
知道「墨脫」這個名字,是在2006年,看安妮寶貝的《蓮花》。她說:「墨脫是重要的回憶。回憶是時間留給人的唯一財富,我知道我可以餘生都保留著它。我把它寫了一本書。書是靜默而端然的。這樣就很好。因為在現實中,大概不會輕易對別人談起這趟旅程。它是屬於我的秘密盛宴。」
一個小插曲讓我們三人都汗濕衣背,在這生死路上,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到了米日村,離墨脫縣城已經很近。我提出:「要不要一起去飽餐一頓?」陶偉隨即表示反對,他說米日村是門巴族聚集的地方,如果不想死,最好不要在那裡用餐。原本,在墨脫當過兵那個哥們的話已經讓我消除了對蠱毒的恐懼,但陶偉嚴肅的神情又讓我想起了網上那些資料形容的可怕。
我們剛住下來,就下起了傾盆大雨。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明天的行程?
我將一路陪伴的摩托車寄存在老闆的店裡,託付他如果有人詢問,可以替我估價賣掉。等我從墨脫回來,再來找他。
我怕死,卻又被那些神秘的種種所吸引。墨脫的藏語意思為「隱秘的蓮花」,僅僅看到這個名字,就會產生無限的遐想。有的人依靠擁抱證明存在,有的人依靠金錢,而我是依靠無窮的想象。
終於要出發了,不知道前面的生死之路有什麼在等待著我們。
一路超慢速前行,搖搖擺擺接近了27K的噶龍雪山。早已聽聞,通往墨脫的路每年只有三個多月可以進出,噶龍山的冰川和積雪是其中一個大原因。
一路上,還能看到施工隊在清理八月雨季塌方的區域,偶爾可以看見廢棄的車輛,估計是事故后的殘骸。不知道,這段地獄般的路途,是不是真的可以將人們帶到天堂?
後來,門隅的門巴人陸續遷入,形成了村莊。
最後,我們備足了食物,將多餘的東西寄存在陶偉他們的旅館里。旅館老闆聽說我們要去墨脫,說道:「現在進墨脫是比較好的時段,再晚點就不行了。八月份的雨季已經過去,道路塌方和泥石流會減少很多。一路上,你們得多小心腳下。」
最後一段路非常狹窄泥濘,大概是快到目的地了,一路上不大言語的陶偉也開始輕輕哼起歌來,我和藍都笑,跟著他的調調大喊大叫。不料,這一放鬆差點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