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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章十二 墨脫:隱秘的聖地蓮花 再見,背崩

樂章十二 墨脫:隱秘的聖地蓮花

再見,背崩

藍問他:「如果有了車,你最想去哪裡?」
從縣城往背崩方向的人較少,大多都是從拉薩方向過來。天蒙蒙亮,徒步的人們就都出發了。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三五結伴的人,因此不覺孤單。
旅途上,錯過的就永遠錯過了。
最愛是那隨處可見的芭蕉樹,碩大的葉子,只是看看,就讓人心生涼意。因為此時,氣溫已經很高。
我們沒有聽旅館老闆的意見,不怕死地駕車前往。因為雨季已經過了,大家都抱著僥倖的心理,認為路上不會遇見大塌方。
繼續往前,依舊是無數的小塌方,原本窄小的路面被沙石堆去一半,更加坎坷。一路上,不時有經幡出現在眼前,有時是在路邊,有時是在橋上。
融匯到一起的河水朝著下游奔流,而我們也終於看到了解放橋。這意味著前面就是終點,就是最美麗的背崩鄉!
大橋是不允許拍照的。邊防證交由部隊檢查后,我們沿土路緩緩爬行兩里路,就到了背崩鄉。
這裏的住宿條件明顯不如墨脫縣,廁所和浴室都是在院子里露天搭建的,幾塊木板,遮上一塊布,就是浴室了。提著滿桶水進去,又拎著空桶出來。我和藍體力不夠,合力提了一桶,簡單擦掉身上的泥水和汗水,就算完事。陶偉好像很享受,洗澡的時候還顧自哼著歌。
門巴人每天起早貪黑,在農田裡面朝黃土背朝天地乾著農活,用一些簡易的工具維持著全家人的生存。在這山嶺之中,他們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是高樓大廈,也不知道人類已經可以登上月球,只是簡單重複著每天的勞作,覺得這就九九藏書是人生。
沿途可見門巴人焚燒的山地,單單那一塊光禿禿露著,像個癩子頭。他們在灰燼中埋下種子,驅趕野生動物,便守株待兔似的等著莊稼自然生長成熟。幾年後,當土地變得貧瘠,便被放棄,原本的人家又搬遷到一處山林邊,再燒出一片地來,重複以往的刀耕火種。據說,非洲有很多這樣的農業方式。
到達瀑布的時候,我和陶偉坐在石塊上休息,看著藍不停地捉弄加措,覺得人生其實可以很美好。在這個空當,我想起和唐立坐在寺院前吹風的情境,恍如隔世。但脖子上暖暖的感覺,似乎就是剛才。
就像我們聽到的那樣,為愛而留在此地的都市人應該是受到這氣息的感染,比如那個留在背崩的漢族男子。
車子在霧靄之間走了很遠,一回頭,發現加措形單影隻地站在路旁。我們於是揮揮手,他的身影在視線里越變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見。
後來,無論何時想起這個情景,我都覺得像是在交換信物。
背崩是墨脫地區最大的鄉,鄉里唯一的一座都市建築,是一所傳來琅琅讀書聲的希望小學。
次日早晨,陶偉和藍就要繼續前進,從漢密走,去拉薩。而加措,一生的終點就是墨脫,就是背崩。那我呢?
吃晚飯的時候,加措又來了。他與陶偉聊天,說鄉里只有兩輛像他這樣的車,因為沒有車,這裏什麼東西都貴,飲料都要10元一瓶,只有遊客去買。不然,就是小女孩在家裡的園子里摘水果,賣給遊客,再去買吃的。
刀耕火種是新石器時代殘留的耕種方式,伐樹或將地上的read.99csw.com草晒乾,用火焚燒成灰做肥料,然後就地挖坑播種。火燒過的土地變得鬆軟,加上草木灰的肥料,一年就不再施肥。這樣的經營方式使得土地一年一換,生產力非常低下,農作物的產量很低,俗稱「種一偏坡,收一籮籮」。
次日午飯,加措依然準時到來,照舊與陶偉聊天。很久很久,似乎我和藍一直沒在他的眼裡存在過。
「如果還可以選,我也想開車去印度看看。」
這個加措,與浪漫的倉央嘉措諧音,卻絲毫沒有六世達賴的詩與情,他眼裡心裏都只有那輛越野車,大概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輛越野車吧!
雅魯藏布江與多雄拉河交匯處,讓我想起了15歲隨母親的旅行,從大連到上海的郵輪上,清清楚楚可以看見渤海與黃海交界的線,一邊是渾濁的渤海,一邊是碧藍的黃海,而此時,綠樹這邊是清澈的多雄拉河,而彼岸則是混沌的雅魯藏布江水。
真的有野人嗎?我們都不相信,但看到加措緊張的模樣,誰也不想去以身試險。
回到旅館,加措要跟我們告別。藍掏出帶著體溫的ZIPPO(打火機)遞到他掌心,沖他眨了眨眼。加措則取下腰間的氆氌塞到藍手裡。
那個有著亞熱帶風情和感人故事的地方,催眠著我們的疲憊,讓我們馬不停蹄趕往那個毗鄰印度的地域。
拐過一道彎之後,可以看見兩座山之間波濤滾滾的雅魯藏布江了。對面山上就是德興村,架在渾濁的江水之上的是德興藤橋。細細一道白色的線,連接了兩岸青山,穿流而過的江水似也失了霸氣read•99csw.com
背崩離印度是很近的,據說一天就可以到達。來背崩需要邊防證,也是因為這裏處於邊境,治安需要保障。
我們居住的木頭房子,也帶著濕漉漉的潮氣與植物的芳香。
泥土之上落英繽紛。潮濕的土地如溫暖的懷抱,朵朵粉色的野花,似袖扣,也是化作春泥更護花。
也許,是因為這裏潮濕的氣息,各種奇異的花草樹木,還有門巴族和珞巴族奇特的生活方式和堅守的土地。
在周邊的山頭,依然保持著刀耕火種的耕作方式。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拉薩。」但轉念一想,又低低地說道:
像加措這樣帥氣的小夥子一憂傷,旁人都忍不住會被感染。幸而他很快調整好了心情,站起身向我們微笑,說要帶我們去附近的瀑布。
住進村頭門巴人開的旅館,迎頭就撞上了一個懵懂的小夥子,他匆匆道歉離開,卻又在看到陶偉的越野車時駐足停留,只見他撫摸著髒兮兮的車身,然後抬起頭問:「這是你們的?」
加措的聲音一直都很輕:「因為我的心沒有歸宿,我還沒有去過拉薩。」
後來聊到熟絡了,陶偉心血來潮,說要帶加措去山上兜風。加措一聽,激動壞了。我們都笑他,他卻連連擺手說道:「不行的,山上有野人!」
一整晚,藍都是挽著我的手臂睡著。她安靜下來的時候,看著真像個孩子。她是對任何人都那麼熱情的孩子,一片真誠的友善,一路接觸過的陌生人,都得到她的饋贈。
海拔已經越來越低,空氣中潮濕的水分子貪婪地親吻著皮膚。亞熱帶的叢林里,植物交錯生長,有著特別九九藏書的層次感,凌亂卻不顯擁堵。片片青苔說著古老的故事,清澈的泉水則滋潤著當地的生靈。
那雙眼睛,純凈得如同未涉世事的孩童,那麼認真地看著你。
而陶偉,雖然少言寡語,卻是行動派的好男人。他對事認真的態度,不知為何,讓我想起了在甘南遇見的阿力。
路途之上,車子搖晃在土路上,沙石滾落的聲音一路伴隨著。
水霧帶來了陣陣清爽的涼意,處於這山谷之間,卻感覺不到大山的圍繞。除了水聲,就只剩兀自遐想。
這個夜晚,感到難以入眠。我不知道,應該從哪條路回家。明天,我隨著朋友一起前進,還是輾轉返回?在這世外桃源般的背崩鄉,有沒有我可以落腳的地方?
儘管雨季已過,路上的泥土卻總是潮濕的,車輪一過,留下深深兩道痕迹。就像人們常說的,每一個戒痕都有著專屬於它的故事,每一道車輪也都記錄著旅人的故事。
藍說:「為什麼現在不去呢?離得那麼近。」
山巒之間,有著縹緲的雲霧,似神仙居住的處所。這段路途上,不乏獨特的藤橋。因為珞巴人喜住崇山峻岭,交通通常是由白藤編製的索橋。據說,不要一板一釘,只用原始森林里的藤本植物那細長的莖蔓,就做成了柔韌的藤橋。過這種橋是有技巧的,你的步伐要跟隨著藤橋起伏的節奏,才可以安安穩穩走過。否則,就會不停搖擺,越害怕越容易被捉弄。
藍看了看陶偉,轉向加措說:「那就過幾天跟我們一起走,坐這輛你喜歡的車去拉薩!」
這盈盈綠色鋪滿了目光所及之處,淡淡的霧氣飄浮在半空,不知道是炊九*九*藏*書煙還是雲朵。之間,點綴著一些紅色的,是房屋,也是泥塘。
我們在這裏認識了加措。
可惜當時愚鈍,沒想要撮合一下藍和加措。他們定是彼此有好感的。男未婚女未嫁,如若我和陶偉在旁煽風點火,指不定又是一樁美事!
一路上,加措走得很快,藍小跑著跟在身邊,不停說著話。她真的是個精力旺盛的姑娘,像個永動機,可以不停地製造事件,帶給朋友們樂趣。
一路上的植被,總給我以遠古的孤獨感,無論是曲折向天的參天大樹,還是垂下細腰的小木,都像是山林的守護者,又似來自另一個空間的主宰者。
加措愣愣地看著藍,眼睛里滿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憂愁。他不能和他們走,因為去拉薩,是要磕長頭為家人祈福,而不是旅遊觀光。
起初一直在翻山坡,有人說這叫絕望坡,因為來來回回兜兜轉轉,卻看不到盡頭。靠山的一側不時有細小的沙石流下,茂盛的植物像擠不下似的,各種角度兀自生長著。另一側則是萬丈懸崖,沒有任何的防護設施,就是鬆散的泥沙,以及一簇簇的灌木。
清晨起來,整個山谷都漂浮著白色的霧氣。
背崩的門巴孩子已經背著書包去上學。我決定與朋友們一同前行。
小道上,有抬著大竹竿的門巴人,也有背著小背簍的門巴婦女。
大太陽底下,幾個小孩在門外追追打打,加措沖他們說了幾句話,孩子就跑開了。他這時才歉意地笑笑,向我們大家說了第一句話:「那個大的是我侄兒,很調皮。」
藍問我:「修,為什麼都市一|夜|情泛濫的時候,這裏可以有那麼多為愛留守的感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