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麒麟本是江湖中名聲大噪的綠林大盜，走南闖北四處做下不少案子，由於對象多是權貴巨富，是以早驚動了官府，數年之間高居懸賞榜首位。

說來也不奇怪，異族人的樣貌和漢不同，都是高鼻深目，看起來也沒多大分別，難怪會覺得看上去都差不多，反之亦是如此。

是以無數玉商玉販雲集崑崙，只需出低微酬勞，就可雇得當地鄉民入山發掘。

那屋子想必是胡人的賬房，格架、書桌、文房四寶、算盤具備，只見燈光下那波斯胡人正興高采烈地吩咐下屬準備工具，不多時又有手下來報，說又募集了三十名鄉勇壯丁，詢問湯老爺是否要去前院看看。

玉貢子大多是孤苦無依的孤兒，身世堪憐，墨珈對他們視如己出，備加呵護，一大家子人避世在這烏有鄉中，以山間果實菌類為食，與林間飛鳥靈獸為伴，渴了可飲山間甘泉，困了自有山間溶洞遮風擋雨，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風麒麟本就受了重傷，哪裡還經得如此暴雨摧殘，好不容易覓得一棵枝葉茂密，環抱粗的大樹，靠在樹下暫避。然而全身濕透，斷腿處被泥水一泡，越發痛楚難當，加上又累又餓，昏昏沉沉，性命已去了一大半！

三更時分，就聽那湯老爺在院子呼喊催促，眾人聞聲而起，胡亂用了些糕點，就在湯老爺的帶領下魚貫而出，直奔昆崙山。

墨珈看到他跟了上來，自然走在前面帶路，他們所到之處樹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紛紛讓開道來，走過之後則迅速恢複原狀。

風麒麟別無他法，只得如實相告：「此玉乃是自奸相蔡京府中盜出，煩請姑娘歸還。」

風麒麟暗罵一聲娘，只得閃在一邊，等到天色盡黑方才施展輕功，如同一隻奔走牆頭的野貓一般，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在一處屋頂，一翻身，已經倒掛檐頭，正好可以窺視屋內的情形。

「泡泡不慎遇險，幸虧有你相救，我等不勝感激，故而冒昧邀請你到我們烏有鄉做客……」墨珈戴著寶石手套的右手按在胸膛，微微彎了彎腰。風麒麟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風土人情，知道這是某些西域部族對待上賓的禮儀，不由得有幾分受寵若驚，慌忙抱拳還禮。

言語之間街口轉過十餘人，大多是短打打扮的壯年漢子，為首的一人高鼻深目，絕非中土人士，看其服飾，倒有幾分像是往來經商的波斯胡人。

風麒麟未有防備，連帶摔了下去！只聽得耳畔風聲呼嘯，夾雜那護院的慘叫之聲，風麒麟心知兇險，雙手到處亂抓，只求可以夠著可攀之物保住性命！

眼見那群人進了一處莊園，不外乎就是些磚牆土堡，毫不講究，只是外牆高逾五丈，內外都是精悍漢子，往來巡邏守衛森嚴。

這麼折騰了數日，為擴大搜尋範圍，於是分工更為細化，改為兩人一組，向著深山逐步擴展範圍。

「你是……」風麒麟緩緩站起身來，喃喃問道，此時此刻心中安詳，尤其是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似乎腿上的疼痛也漸漸消失。

腿上的傷口似乎沒那麼疼痛，他動了動手指，突然發現一隻毛茸茸的手掌在輕輕拍打他的臉！

那少年衣衫襤褸，神情有些慌張，面對眾人熱情，不知所措。

未及慘呼，風麒麟只覺得右腿劇痛，半身酸麻，頓時天旋地轉，不省人事。

那黑猿甚通人性，知道風麒麟此舉是在救助自己，於是強忍疼痛，不再嘎嘎叫喊。

打定主意，風麒麟也不去動那銀錢，不動聲色地將屋中一read.99csw.com切複位，小心關上房門，悄悄來到護院大房。那三十名鄉勇壯丁這時已經睡下，風麒麟挨個看了看，悄無聲息地揪了個體型與他相仿的人出去，重重敲在那人太陽穴上，將其敲得昏厥過去！

思慮至此，風麒麟趴在地上，將匕首插在一邊，伸手去扳那獸夾。那銹跡斑斑的鐵夾長年累月置於荒野，日晒雨淋之下機簧早已鏽蝕，風麒麟重傷虛弱，哪裡有力氣將其扳開？幾番努力下來，早累得氣喘吁吁，頭暈眼花。

那猿猴見了風麒麟，越發驚恐，嗚咽哀鳴不絕，似有哀求之意，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淚眼汪汪。

墨珈微笑一一擁抱每一個來迎接自己的孩童，臉上儘是寵溺，儼然一位慈愛的父親。

山中氣候原本就難以琢磨，適才還晴空，轉眼間就風雨大作，電閃雷鳴，瓢潑大雨澆得人寸步難行。

山腹之中地貌險峻，許多采玉孩童三餐不繼，體力虧損，稍有不慎就摔落深淵，枉自丟了性命，此舉猶如祭祀山神一般，所以世人也把這類采玉孩童稱作「玉貢子」。

無奈之下只好就地紮營，扯起帳篷，埋鍋造飯。湯老爺依舊不死心，一面斥責錢勒德沒記性，一面招呼護院四下尋找。幾十人分頭在山中搜索，可惜山高林深，除了驚了山中飛鳥野兔，別無所獲。

種種不知名的植株藤蔓相互糾結，沉甸甸的果實壓彎枝頭，幾乎垂到了地面。

湯老爺聽得番僧言語，嘴角露出几絲笑意，起身走到錢勒德面前，將那匕首遞給錢勒德。風麒麟本想細聽，卻聽得腳步聲響，兩個巡夜的護院自廊下走過，風麒麟擔心被護院發現蹤跡，將身隱在檐下，等到那兩個護院走遠了，方才靠近窗邊繼續偷聽。

那波斯胡人腳步急促，到了先前少年面前，大手抓住少年肩膀，神情甚是急切，「錢勒徳，你是如何出來的？東西呢？」語調雖有幾分怪異，但發音清晰，看來也是久居中土。

而賬房客位的座位上端坐著一個鬚眉皆黃的番僧，眼觀鼻鼻觀心般靜坐入定，等到那胡人的手下一一退了出去，方才抬眼和那胡人嘰里咕嚕地言語一陣，拿出一把匕首交給湯老爺。他們說的是異族言語，風麒麟自是不懂，心想怎生又冒出這麼個大和尚來，看樣貌，和那胡人倒是有幾分相似，若不是光著頭，穿這身行頭，一時間也不好分辨。

為了結束這樣的僵持局面，風麒麟取道西南，一味朝那密林之地出逃，終於在貴州的苗嶺地界甩開緊咬不放的龍涯。

「我叫墨珈。」那男子笑了，眼睛大而明亮，黑白分明，微微一笑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整個人看起來既光芒萬丈，卻又帶著些許孩童的羞澀。

風麒麟趴在地上歇息片刻，突然想起旁邊的拐杖來，於是扯過拐杖，插在鐵夾中間，全力一撬，那鐵夾終於受不住外力，「啪嗒」一聲斷為兩塊。

等到遣開所有孩童各自玩樂，墨珈方才轉過頭來招呼風麒麟，早有幾個孩童捧上瓜果，風麒麟此時方覺飢腸轆轆，也顧不上許多，放開肚子吃了個飽。

風麒麟聽魚姬款款而談，說起這寶玉來歷，大有欷歔憐惜之意，心頭暫且一寬，上前抱拳道：「姑娘既知這寶玉來歷，煩請賜還，也好讓在下趕回崑崙，若是僥倖救得摯友性命，他日自當上門拜謝。」

雖時有玉貢子殞命深山不見回返，仍有不少無依無靠的孩童前仆後繼，際遇無奈也是時事造就……九九藏書

那名叫錢勒徳的少年叫聲「湯老爺」，怯生生地攤開手掌，髒兮兮的掌心有米粒大小的一物，雖色濃如墨，卻閃爍別樣光華。此時夕陽仍在，餘暉耀眼，竟不能奪那物之光華！

風麒麟原本走在前面，突然身體失衡，卻是那護院墮下之時一手抓住風麒麟右腳！

那黑猿咕咕歡叫幾聲，伸出手來拉住風麒麟的手掌，殷勤地打著手勢，示意風麒麟和他們一起去。

魚姬冷笑一聲，「好個蔡京，凡夫俗子居然取得這等仙家靈物，也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

一干人行色匆匆，行到近處，前面早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那群短打漢子個個彪悍精壯，一上去就連連推搡，高聲呼喝，周圍的人好像很畏懼這幫人，慌忙閃開，讓出條道來。

風麒麟是見過風浪的人，求救不成當思自救，伸手在腰間一摸，匕首尚在，心中稍稍平靜，心想還是須得先行接好斷腿，再作打算。

不過昆崙山中寶玉尚有羊脂、青白、煙青、翠青、糖玉之類的上品，上佳玉胚得能工巧匠精心琢磨，製成的精雕美玉價值連城。

魚姬搖頭嘆息，「此玉色澤如墨，觸手生香，本是昆崙山上玉精血氣結晶，尋常便是只有米粒大小的一顆，長期佩戴也可益壽延年。此玉佩渾然一體，歷經雕琢，也足有巴掌大，可見玉胚更是難得，若是玉精被剝取如此厲害，只怕性命不保……」

初時天色昏暗，還需火把引路，等到走到半山腰，天色漸亮，四周青綠蔥鬱，鳥語花香，更隱隱見到流泉飛瀑，當真是美不勝收。

卻說風麒麟在昆崙山下的小鎮覓了一客棧住下，傍晚時分正於店堂用飯，就聽外面敲鑼打鼓，好不熱鬧，於是走到門口去一看，只見外面的街上人潮擁擠，卻是簇擁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一路行來，風麒麟驚奇地發現不光是自己的腿傷不再覺得疼痛，就連泡泡的腿也恢復了原狀，心中更是確定自己所見的一切皆是神奇的異象。

風麒麟打小就在外闖蕩，嘗盡世間顛沛流離，而今遁入這化外仙境，聞到周圍馥郁花香果香，看到這絕美景色，幾乎懷疑自己身處夢中。

風麒麟正覺蹊蹺，就聽得旁邊小二言道：「都說這小子死在山裡了，居然毫髮未傷地回來，真是命大……」

風麒麟換了那人衣衫，又將那壯丁掩藏穩妥，回到大院安然睡下，一夜無話。

天可憐見，風麒麟手臂果然夠到一些山間藤蔓，暫時穩住身形，黑暗之中聽得一聲沉悶的響聲，那護院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想是撞到谷底一命嗚呼！

被稱作湯老爺的波斯胡人更是眉飛色舞，手腳發顫地接過玉粒，嘴角翕動，口中念念有詞，全是波斯語言，想是激動萬分。不多時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拉了少年就走。

誰料一行人在山中轉悠了好幾個時辰，依舊沒找到錢勒德所說的藏寶地，看看日已過午，湯老爺早已焦躁不安，不斷追問錢勒德地點所在。

只聽湯老爺對錢勒德說道：「巴舍爾聖僧的話你都記好了？這次的事情要是辦得好，自然不會虧待於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到處經商，沒有子女，很需要一個機靈懂事的人來幫我打理生意，至於你是不是夠懂事，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沒過多久，穿越樹林，眼前出現一片開闊的山谷平地。

然而寶玉往往深藏山腹，包裹于花崗岩壁之中，若非覓得玉脈，非人力可能挖掘。不少人入得山腹之中交織參https://read.99csw.com差的溶洞，倘若運氣尚佳，也有可能取得岩壁淺藏的玉石。

只見那山谷綠蔭蔥蔥，繁花似錦，山石圓滑迥異。

風麒麟塗黑面孔混在一干新人之中，唯恐節外生枝，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後。

只是萬千溶洞峰迴路轉，進去很容易迷失方向，再走得深入一些，空間狹窄，轉身不易，明明前方尚有甬道，卻無法深入。如若不慎，卡在石壁之間動彈不得，無外力相助，往往就此窒息而亡……

明顏聞言奇道：「不知這玉是何來歷？」

雖已脫險，但風麒麟仍恐官府耳目眾多露了痕迹，索性遁跡西北邊陲，一路優哉游哉，全當遊歷散心，等風聲不那麼緊了再作打算。

「你那朋友就是這寶玉之精？」魚姬沉聲問道，雙目炯炯，卻見風麒麟面色坦然，並非信口胡謅。

入山采玉風險極大，倘若一家之中主要勞力折損山中，玉商賠付苦主的安家銀錢自然不少，因此精明的玉商更願意雇傭十余歲的孤兒入山采玉，孩童身形尚未長成，動作靈活，便是略為狹窄的洞穴也可以擠得進去。

湯老爺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人給新來的人手發放衣物工具，安排在護院大房住下，只等天一亮就和其他人一起，由那名叫錢勒徳的少年帶路進山采玉。眼看事情準備停當，湯老爺眉飛色舞，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

這些孩童大的十四五歲，小的也不過歲，個個面目豐盈，精力旺盛，雖然衣衫殘破，卻全然不似山下的市井小童一般愁苦無依。

一路信馬由韁，不知不覺來到昆崙山地界。

風麒麟見這般情狀，沒來由地動了惻隱之心，心想它也傷了右腿，這般畏懼乞憐，便如現在的自己一般。就算宰了這畜生來果腹，也依舊走不出這叢林莽莽，又何苦再傷條性命？

風麒麟心中暗嘆造化神奇，心想也只得這等風水寶地才養得出那絕品美玉。料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取得寶玉，心情更是舒暢非凡。

行到近處，只聽歡呼陣陣，迎面跑來數十個孩童，見了墨珈和黑猿泡泡無不興高采烈。

風麒麟先是一驚，然後釋然，想來這黑猿也無惡意，要不然在自己昏迷之時，早就折在它手上。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風麒麟悠悠醒來，天色已然全亮，四周都是雜草矮樹，那護院俯卧在不遠處，紅紅白白，血肉模糊，早就沒了性命。

風麒麟掛在檐頭，好容易等下面眾人各自回房安寢，方才輕輕落在地上，手中匕首挑開門閂，進了書房，一番翻箱倒櫃，沒找到先前那粒墨玉，反倒翻出一些銀票碎銀。

風麒麟也知此時兇險，倘若多耗些時間，等到體力用盡，別說這條腿保不住，只怕性命也危險，這昆崙山如此巨大，定有不少豺狼虎豹，這個時候碰上，當真是避無可避。思慮及此，更是強打精神，一瘸一拐挪動腳步……

那少年也是困惑非常，明明下山之時沿路留下記號，可是帶來這麼多人來卻是蹤跡難尋。

雨一連下了好幾個時辰，終於漸漸消停。風麒麟昏昏沉沉之間睜開眼來，只覺得身上乍冷乍熱，心裏知曉是因為風寒借傷入體，兇險非常，卻無能為力。恍惚之間想起前事種種，不由悔不當初，若非動了貪念，來蹚這趟渾水，此刻在鎮中吃喝玩樂，風流快活，哪裡至於落到如斯境地？

他四下張望，眼見旁邊不遠的矮樹，勉力爬將過去，用匕首砍下三根杯口粗的枝幹，撕下衣襟結成布條，忍痛將斷腿扶正接合，再用枝https://read.99csw.com幹夾穩，拿布條包裹纏定。

一番辛勞疼痛，總算處理停當，另砍了一段長樹榦當做拐杖，總算勉力站了起來，然而斷腿疼痛難耐，就算拐杖在手，依舊行走困難，折騰了數個時辰方才走出數十丈，傷口扯動，血流不止……

錢勒德立在那裡，神情頗為局促，不敢言語。

谷中尚有飛泉流瀑，在星光下叮咚作響，萬千水花飛濺開去，隱入瀑布下的小水潭，不時有游魚躍出水面，更激起水花陣陣。

風麒麟暗道僥倖，稍稍動彈就痛徹心扉，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只見右腿褲腿烏紅一片，想來已經摔折，陣陣劇痛襲來，一身早已汗濕！

風麒麟眼見事無進展，心中焦慮，平日里和眾人一道搜尋也分外賣力。

風麒麟向來無寶不落，見得這種奇珍，焉有放過之理？於是若無其事地跟了過去，打算一探究竟。

這天風麒麟和一護院結伴而行，因搜尋目標較往日更為遙遠，回程之時已然天色漸晚。

若是平時風麒麟看到這樣一個人，一定會驚詫萬分，甚至莫名地敬畏，可是此時此刻風麒麟卻覺得很平靜，因為那個人面上帶著讓人感覺很舒適的微笑。

風麒麟心想原來你叫泡泡，先前聽湯老爺和錢勒德那小鬼唧唧咕咕，難不成說的那個墨珈就是眼前這個神奇的男子？而那烏有鄉定然就是那傳說中的藏寶地。一面思前想後，一面已經攜著黑猿泡泡的手朝前走去。

許多野兔、山鹿、松鼠之類的小獸在林間悠然遊走，見人來居然也不驚走，自有一番恬靜泰然。

「那倒不至於，你這玉何處得來？如實相告或許還可以考慮還給你。」魚姬仔細端詳手中寶玉，臉色卻漸漸凝重。

錢勒德自然不會聽不出湯老爺弦外之音，拙於口齒不知如何應對，只是跪地便拜，湯老爺哈哈大笑，將錢勒德扶起身來，吩咐他下去休息。

待到風麒麟再次悠悠醒來，只見夜幕繁星，已是晚上了。

這采玉的行當自有風險，然民生艱難，也有不少人為一家老小鋌而走險，其中辛酸非旁人所能知曉。

這山中之物無不靈氣沛然，就連尋常的瓜果在此地生長也遠比外界的甘甜肥美。

風麒麟做慣這等行當，駕輕就熟，力道均准，尋常人挨得他這一下，只怕得昏睡個兩三天才醒過來。

風麒麟驚駭之下冷汗淋漓，只是緊緊抓住手裡的蔓藤不放。那山藤原本就不十分粗韌，適才救得風麒麟性命已是強弩之末，只聽一聲脆響，山藤斷為兩節，風麒麟抓著手中半截藤條直摔下去，砸向地面！

崑崙乃是上古仙山，聚天地之靈氣，集乾坤之造化，山中頗多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精靈神怪。

那男子點頭稱是，面露悲戚之色，「他的名字叫墨珈……」

風麒麟暗罵一聲晦氣，本想就此捲走銀錢，轉念一想，明日這班肥羊要入山采玉，索性混在人群中，反正那新來的人也不少，不怕被人認出來。等採到寶玉，就來個黃雀在後，諒這班傻大個也不是自己對手。

「你醒了？」一個甚是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風麒麟轉頭望去，只見星光下立著一個高約九尺的男子，皮膚黝黑髮亮，一頭黑髮捲曲盤旋，軀幹上覆蓋著一層光滑纖長的黑色鳥羽，在星光下灼灼生輝，乍然一看，還以為是裹著寬大的袍子，裸|露的腳踝各套了幾個金環，右手戴著只白色手套，上面星星點點綴滿了閃亮的寶石。

胡人身邊的跟班打起精神，一面驅趕圍觀眾人，一面護著胡人和https://read.99csw.com少年揚長而去，不多時已消失在街角。

雖然只是細小如米粒，由山下專門收納玉石的玉商轉手而出，也值黃金萬兩。然而寶玉難求，也只是有價無市而已。

錢勒德睡眼惺忪，行動緩慢，湯老爺尋寶心切，恨不得生出翅膀直接上山去，時不時喝對其喝罵踢打，錢勒德只好強打精神領著眾人翻山越嶺。

初時尚且五人一隊，搜尋之餘還時時防備山中猛獸，幾天下來倒也太平，只是一無所獲，湯老爺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難看。

風麒麟用力過猛，只覺得右腿鑽心之痛襲來，腦子裡「嗡」的一響，又暈了過去！

風麒麟知道自己避無可避，索性循聲望去，只見數丈開外的草叢中蜷著一團黝黑的物事，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頭半大的長臂猿猴，一身毛色黑亮，只是右腿鮮血淋漓陷在一隻鐵齒夾中動彈不得。鐵夾銹跡斑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物事，想來安置鐵夾的獵戶也早已作古。卻是這畜生不走運，踩中陷阱脫不了身。

風麒麟跟著周圍人走了一圈，回到營地又見湯老爺揪住錢勒德訓斥，偶爾聽到兩人說什麼玉精、烏有鄉、墨珈之類的字眼，卻不得要領。

風麒麟重傷在身，流血過多，再加上久未進食，早已飢腸轆轆，而今見那猿猴中了陷阱動彈不得，不由得一喜，尋思上天待己不薄，這般絕境還送來果腹之物。於是抽出匕首，勉力挪了過去。

眾人皆是眼前一亮，風麒麟昔日做下不少大買賣，自然識貨，認得那少年手中之物正是昆崙山中絕品墨玉！

一轉眼，只見一雙圓圓的眼睛，卻是先前陷在獸夾中的黑猿。

整件事情應當從去年暮春時分說起，那時風麒麟被京城第一名捕龍涯千里追緝，大戰數百回合未分勝負，但龍涯刑部令牌在手，可調動當地官衙協助，時間一長，風麒麟也覺難纏。

風麒麟飽餐一頓，心中舒暢非常，與墨珈言語交談，方才知曉那一群孩童俱是被差遣入山尋玉遇險的玉貢子，墨珈見他們命不該絕，就將他們帶回這烏有鄉，慢慢治好傷勢。

風麒麟抬頭仰望，這懸崖高逾百丈，先前墮落之處早隱在山間薄霧之中，此番大難不死，當真是天大的運氣。他喘息幾聲，高聲呼喊，然而山谷空空，回聲激蕩，在這深山老林之中實在是微不足道，營地遠在十余裡外，也不可能有人聽見他的呼叫。

山中更是盛產寶玉，其中上上絕品玉色如墨，觸手生香，凡人若是有幸得之，貼身收藏，則可病邪不侵延年益壽。只是玉脈深藏山中，少有人取得，索得米粒大小的一顆，已是天大的運氣！

待取得上好玉片，也可以欺其年幼，壓低價錢。

退一萬步，就算出不來，孤兒無依無靠，也省下不少撫恤費用。

黑猿看到風麒麟醒來，似乎很是高興，兩隻手掌啪啪對拍，叫聲清越歡快。

臨近懸崖，山路本就崎嶇難行，雖然點上火把照明，只是山風凜冽，火炬搖曳不定，更顯得四野昏暗。那護院只是尋常壯漢，不像風麒麟自幼習武，耳聰目明，一路行來許久不見營地，心中早就忐忑不安，聽暮色中鴇鳥山獸怪叫幾聲，行動愈見浮躁慌張，一腳踏空，失足墮下！

正在自怨自艾之間，突然聽得一陣哀鳴，似乎有什麼野物受了重創，正在垂死掙扎。

無良奸商的如意算盤昭然若揭，只可惜崑崙地處吐蕃、大宋交界，時有戰亂衝突，留下不少無父無母的孤兒，對他們來說世道艱難，謀生更為不易，也只得任由奸商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