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話 刀口舔血
在墨珈痛苦的嘶吼聲中，一道血色的光自墨珈胸前創口噴射而出，滾落在地已凝結成一大塊閃著奇異光澤的墨色寶玉！
他蹲下身去，伸手一捻，卻是些細碎粉末，對著月色一看，俱是青碧之光，卻是暗夜可見的磷粉！
湯姆斯奈登還沒斷氣，周圍的人群已騷亂一片。沒有一個人可以抵禦寶玉的，沒有一個人不想將這無價之寶據為己有，頓時爭端四起，搶奪，殺戮，血腥……
風麒麟暗叫一聲不好，潛身入林，只見密林薄霧中一條幽幽閃亮的細線在地上蜿蜒，長不見頭，而線尾則直通烏有鄉！
風麒麟識得這片樹林正是先前救得黑猿泡泡的那片林子，想來是這個少年采菇途中不慎碰到陷阱。
錢勒德抱著那塊玉，看著墨珈痛苦而狼狽的蛻變，心裏忽然湧出一股難言的恐懼，大叫一聲，轉身向谷口逃去！
黑猿泡泡發出陣陣咆哮，撲上前去，將圍觀的眾人一一驅趕，神情如癲似狂！
所有的孩童都已經平安護送離開了這個人間地獄，而他是回來接烏有鄉主人的。
風麒麟心知必定是昨夜墨珈護送孩童的黑羽所化，突然心中出現一個念頭，如將墨玉回歸，墨珈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
錢勒德的神情古怪，興奮多於畏懼，右手一翻，手中多了一隻竹筒，轉眼之間已經猛地將竹筒倒扣在墨珈頭頂！
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風麒麟已在烏有鄉中盤桓十余日，與眾人相處得非常融洽，尤其是與墨珈和黑猿泡泡更是慰為知交，每日放歌遊戲，或是談論以往見聞逸事，甚是愜意自在。
空蕩蕩的山谷中只剩一身血污的錢勒德呆坐在那裡嘻嘻傻笑，單薄的身子無意識地前後晃動著……
月上中天，眾人的美夢卻被一陣狂暴的犬吠聲驚破，各自出洞查看，只見烏有鄉外密林中人影幢幢，點點火光搖曳，呼喊聲、腳步聲、犬吠聲響成一片！
回去見得墨珈，只見墨珈眉頭深鎖，眾孩童無不驚恐萬分，唯獨不見了那始作俑者錢勒德！
忽然之間，一聲清越尖銳的嘯聲穿越人群的嘈雜，直衝上寥寥夜空，在這山谷中迴響激蕩。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錢勒德已經抓住刀柄猛地轉了一圈！
錢勒德欣喜若狂，顧不上一旁痛苦蜷縮的墨珈，扔下手中的小刀，飛奔過去拾起那塊無價寶玉，卻被寶玉炙熱的溫度燙了一下，於是扯下半幅衣襟，包裹住那塊還帶著墨珈體溫的寶玉。
山居歲月悠長，偶爾有一兩個思念山下的生活，離開烏有鄉，被救回的孩童數目也是有增無減，不知不覺已數十人之多。
錢勒德呆望著墨珈的身體，腦袋裡一片空白。
魚姬含笑倚門而立，片刻之後揚聲說道：「聽了這麼久的戲文，也該下來了吧？」
烏有鄉中眾人見外間人群個個躊躇滿志的興奮表情，心驚肉跳，相互擁抱藏於墨珈和風麒麟身後，卻不敢哭喊，只是低低抽泣，唯恐被數丈之外的人聽見。
魚姬認真想了想，「要是以後每次我打開這扇門，都可以聽到烏有鄉中的天籟之音，于願足矣。」
「不知道龍捕頭是打算出門追捕要犯，還是留在我這傾城魚館共謀一醉呢？」魚姬微笑戲問。
墨珈臉上露出悲憫無奈的神情，緩緩倒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個他親手救回，曾經當做自己孩子般疼愛過的孩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刀柄雕刻著古怪咒語的小刀！
「小鬼九-九-藏-書！」風麒麟知曉墨珈與湯老爺所尋的寶玉淵源極深，而今在這裏見到錢勒德，更覺得事有蹊蹺，揪住錢勒德的衣襟將其提了起來，「你不是和湯老爺尋玉么？來這裏作甚？」他久歷江湖，性情剛直，此刻疑慮重重，言語自然不客氣。
墨珈也知敵人近在咫尺，再不疏散，遲早被外面的敵人攻了進來，與風麒麟商議以後，唯有冒險攜帶眾孩童逃去山壁之上。墨珈雖有治愈傷患的過人之處，攀岩負重卻並非長項，一次僅能背負一人，雖艱辛勞累，依舊勉力向上。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驚呆了，半晌才有人撲將過去幫忙，用鐵叉木棒將黑猿泡泡趕離湯姆斯奈登的身邊。湯姆斯奈登好不容易爬起身來，只覺得頭面火燒火燎一般疼痛，伸手一摸，赫然發覺臉上的麵皮讓黑猿泡泡撕去了一大塊！
他連忙召集孩童，將所有玉粒聚集一處，果然有十余粒之多。
風麒麟心中狐疑未有舉動，卻見墨珈嘆息連連，快步上前，雙手扳住鐵夾，想要將其扳開，救出那個被困少年。那少年見人來，越發哀哀乞憐，然而鐵夾堅固，居然紋絲不動。
清音寥寥，如同天籟絕響，吟唱之間往往引得空中飛鳥群起盤旋翱翔，黑猿泡泡不時起舞助興，引得眾人鼓掌喝彩。
風麒麟立在崖上，看著眼前的一切，猶如噩夢初醒。
錢勒德的歸來倒是叫烏有鄉中眾孩童頗為意外，去而復返難免叫人心生芥蒂，大多有意無意疏遠於他，唯有墨珈不計前嫌對他悉心照顧，不多時已經恢復如常，可自行在烏有鄉中行走，只是偶爾瞟見風麒麟抄手立於遠處，目光森冷，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不敢直視。
墨珈見風麒麟突然變色，舉動粗魯，也是一驚，「風兄這是為何？有話好好說，別嚇著孩子。」
只聽哈哈大笑，爽朗非常，一個人影自房頂上掠了下來，卻是先前的京城第一名捕龍涯。
他背上的孩子居然就是那不知所終的錢勒德！
那獸夾黑亮犀利，並非年代久遠之物，難道數日之間又有獵人入林新設陷阱不成？
如此往複七八次，已將較為幼小的孩童安全轉移到高處，谷中尚有十余個年紀較大的孩童，墨珈和風麒麟兩人精疲力竭，依舊強打精神苦苦支撐。
這一夜分外黑暗，分外漫長，當黎明到來之時，原本凄厲喧囂的山谷已經再度恢復了安靜，燃燒的火焰已然熄滅。
龍涯做了個努力思考的表情，然後答道：「要犯什麼時候都可以抓，要是錯過這良辰美景倒是可惜了。」
風麒麟如夢初醒，一抱拳，快步走到門口，忽然轉過頭來，「姑娘如此相助，不知當如何報答？」
突然，湯姆斯奈登背心一涼，一把尖利的獵叉自他背後穿胸而出！
好好一個世外桃源，如今竟然化作了烈焰地獄！
風麒麟心中歡喜，慌忙將手裡所有玉粒都放進墨珈胸前的創口，然而玉粒數量有限，墨珈雖然面色改善，卻一直沉睡未醒。風麒麟知道關鍵所在還是被錢勒德剜去的那一大塊墨玉！
湯姆斯奈登認得這個刺了自己致命一叉的漢子只是手底下最尋常的一個跟班，他緩緩倒下，雙眼仍然不死心地盯著那塊寶玉，卻看到另一個利欲熏心的人將手裡的鐵鎬狠狠敲在那使獵叉的漢子頭上！
這山谷三面環山，只有密林一條出路，而今被湯老爺帶來的大隊人馬堵截，早成瓮htｔｐs://reａd.9９ｃsｗ.cｏm中之鱉！
忽然之間一個孩童撲到墨珈懷中，似乎甚是恐懼。墨珈眼見長藤就在身邊，來不及再將孩童綁紮好，只是轉過身軀讓那孩子爬到背上，正要攀爬，驀然見到那孩童的臉，不由大驚！
「我這裏也有！」孩童們七嘴八舌地言道，紛紛攤開手掌。
「還不快去？」魚姬柔聲催促道。
風麒麟也不好袖手旁觀，走上前去，讓墨珈暫時讓在一邊，雙掌緊扣獸夾兩側，運氣雙臂，勁力急吐，斷喝一聲，鐵夾應聲而開！
此時的烏有鄉已經成為真正的地獄。
話音剛落，墨珈瘦長孱弱的身軀頹然倒下，眾人下意識地圍了過去，發現墨珈的肌膚已經變成雪一樣的白色，閉目仰卧，再無半點生機！
風麒麟雖然不贊成，畢竟客隨主便，不好置喙。何況這小鬼雖處處透著詭異，到底年幼，當真扔他在這裏自生自滅也是不合情理。
那小鬼果然是包藏禍心，而今外面人聲鼎沸，想必是湯老爺的人馬到了！
墨珈身邊的孩童突然醒悟過來，一個個抓起地上的石頭擲向湯姆斯奈登和那些入侵烏有鄉的惡徒！
風麒麟見錢勒德閃爍其詞，疑心更盛，「墨兄有所不知，這小鬼與那專門販玉的波斯胡人為伍，勞師動眾耗在山裡就是為了探尋烏有鄉中絕品墨玉，而今在此出現多半有詭計。」
風麒麟急中生智，取出腰間匕首，自地上挖掘鬆軟泥土，將沿途的磷光一一掩埋，約莫走出半里地，就見前面林木頹然傾倒，卻是被人砍伐。風麒麟隱在一邊，只見來者人數眾多，比之先前上山之時還要多出好幾倍！
風麒麟也欣然留下，與墨珈和眾孩童為伴，早將俗世之念拋在九霄雲外。
墨珈只覺得一腥惡之物劈頭蓋臉潑將下來，全身頓時疼痛難當，百骸之中全無力氣！
墨珈生性內斂，言語溫柔且能歌善舞。
那錢勒德見墨珈求情，慌忙哭泣告饒：「我早就沒有和湯老爺一起了，他老是打我罵我……我進山來是采蘑菇的……」
面對瘋狂的黑猿，眾人下意識地退避開去，生怕它狂性大發，暴起傷人。
黑猿泡泡早已順著長藤爬到了崖上，揮舞雙臂示意眾人上去。
平日里追逐遊戲，快樂無憂，更以山中藤蔓植株造就遊樂之所，可供攀爬娛樂。
風麒麟心中一凜，定睛一看，那少年正是當日為湯老爺引路入山尋玉的玉貢子錢勒德。
錢勒德雖懼怕風麒麟，見墨珈首肯，也只得趴在風麒麟背上，只是不免渾身發顫，一顆心幾乎從腔子里蹦躂出去。
雖然從沒有選擇離開烏有鄉的人重新回到烏有鄉的先例，但在墨珈看來，錢勒德腿上帶傷行走不便，把他放在這裏只怕會被山中野獸叼了去，唯有破例將他帶回去，治好傷再作打算。
「如此便借姑娘吉言了。」風麒麟再次拱手作揖，轉身大步離去，不多時已消逝在蒼茫夜色中。
群魔亂舞的地獄中，一個人穿越血腥的殺戮場來到墨珈身邊，彎腰抱起墨珈尚有餘溫的身體，緩緩走向那片陡峭的懸崖，卻是一直在崖上接應孩童的風麒麟。
湯姆斯奈登又痛又怒，抓過一把長獵叉沒頭沒腦地向黑猿泡泡招呼過去，然而泡泡身形靈活，一一閃避開去，一個翻身落在一邊，張口怒吼，犬齒畢露，形貌凶暴非常！
湯姆斯奈登不耐煩地提起錢勒德的衣領，伸手自他懷中摸出那塊飽含餘溫的九-九-藏-書墨玉。玉石隔著布料仍然溫潤非常，異香撲鼻。
有時孩童頑劣，捉弄風麒麟、墨珈二人，二人也不以為忤，與眾孩童玩樂嬉戲更是無憂無慮。
只聽一陣狂暴的嘶吼，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揮舞著長臂向湯姆斯奈登撲了過去，鋒利指爪過處，湯姆斯奈登得臉頓時血肉模糊，卻是黑猿泡泡護主心切，奮不顧身地和湯姆斯奈登纏鬥在一起！
風麒麟霍然驚醒，背心早出了一身冷汗，難怪日間那小鬼不停發顫，原來並非完全是驚懼不安，而是暗中將磷粉抖落在地。
風麒麟聽得明顏言語，面露期盼之色，卻聽魚姬說道：「你離開崑崙時尚是去年暮春，四處打聽尋覓到現在已經一年有半，墨珈身中吐蕃咒術被剜去血晶，身體就像是一個破了的酒壺，就算你現在快馬加鞭趕回去也得兩三個月行程，再多靈氣也耗盡了。」
誠然，有這等世外桃源，有誰願意再去回想那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涯？
事已至此，總不能再將這小鬼扔將出去，唯有日後多加小心，料這小鬼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魚姬搖搖頭，「除非他與世間尚有牽絆，不忍離去，或許你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她將墨玉交給風麒麟，轉身自身後的酒罈中舀出一勺酒漿，走到柴門前，右手食指在酒漿中蘸了蘸，食指如飛，在柴門上畫了一道符，口裡一聲清叱：「開！」
那錢勒德認得風麒麟身上的衣衫乃是湯老爺手下專用，更見風麒麟言語不善，面色難看，不由驚懼交加，顫聲道：「沒有……不是……」
風麒麟心中更是犯疑，轉身拾起那鐵夾正要仔細端詳，卻聽墨珈語氣甚是驚訝，「小錢，怎麼是你？」
谷中的孩童驚懼交加，紛紛哭泣逃竄，墨珈一面要帶小童上崖，一面要護衛其餘驚惶的孩童，正是顧得了頭顧不了尾。
「巴舍爾聖僧說過，澆了黑狗血，你這妖怪就跑不掉了。」錢勒德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莫名的愉悅，「你不要怪我，湯老闆答應我會收我做義子……」在他心中，似乎託庇于湯老闆，就等於開啟了一扇通往幸福的門。
風麒麟雙手一松，將鐵夾拋到一邊，蹲下身去檢視少年傷處，卻發覺只是皮肉破損，未傷及骨頭。適才接觸那鐵夾，將其扳開煞費力氣，可見機簧甚緊，咬合力驚人，便是山中猛獸陷入其中也不免骨折，這少年年幼體弱，難道骨頭會比猛獸更硬不成？
只是這片林子蒼莽幽深，人跡罕至，當日自己在此疲於奔命，許久不曾見得一個人影，若非僥倖遇到黑猿泡泡，只怕早就殞命於此！
「咦？」一個孩童揉揉早已哭得紅腫的眼睛，攤開手掌，只見掌上現出一顆米粒大小的墨色玉粒，在初升的太陽下光彩奪目！
明顏轉身言道：「掌柜的，咱們還是把玉還給他吧。」
「嘖嘖嘖，看看這個鬼怪！」湯老爺玩味地俯視著蜷縮在地上的墨珈，看著那因為羽毛大面積脫落而接近赤|裸的孱弱脊背，看著那一身黑白不勻的皮膚。「你這個黑鬼，以為變形就可以逃得性命么？鬼怪就是鬼怪，今天我湯姆斯奈登就要為民除害！」說罷手中皮鞭一揚，衝著那孱弱的身體抽了下去！
墨珈見孩子們都已經逃出生天，心中再無牽挂，釋然一笑，轉頭看著面前目瞪口呆的眾人，「這裏不會再有寶玉了，再多的寶玉也填不滿你們貪婪的內心……你們因為我的膚色而認定我是妖怪，殊九九藏書不知妖怪就在你們心裏……」
風麒麟再次送得兩個孩童上崖，正準備轉身下去，舉目一望，只見遠處一片火海鋪天蓋地而來，卻是那湯老爺下令點燃了火油，火遇風勢，一發不可收拾，就連漫過火油的水潭表面也烈焰熊熊！
羽毛隨風而起，托著孩子們飄上那高聳的懸崖，逃離眾人的魔掌！風麒麟原本要翻身躍下，前來接應墨珈，卻見孩童乘坐羽毛翩然而至，慌忙張臂相迎，一一接應平安降落……
地獄中默默沉睡著瘦削慘白的墨珈，然而四周的一切醜惡都無法再驚醒他的沉睡。
是夜，眾人各自歇息，山野幽靜，只有流泉潺潺不絕。
風麒麟也見過湯老爺打罵錢勒德，半信半疑地鬆開手來。
風麒麟背著錢勒德，跟在墨珈身後穿越密林，回到烏有鄉。
「這是……昆崙山？」風麒麟聽到門外遠遠傳來悠長的哀鳴，認得正是黑猿泡泡的聲音，自墨珈沉睡不醒，泡泡便夜夜哀泣，一心想喚得主人歸來。
原本嬌艷無匹的花叢也被火焰燒作一片焦土！
風麒麟上前一步抱拳道：「姑娘既知道其中的關節，想必是有辦法。」
一旁的墨珈面露驚嘆之色，又唯恐風麒麟支持不了多久，慌忙將少年的傷腿自鐵夾中拉了出去。
慘白的墨珈輕如棉絮，似乎隨時都會隨風而去。風麒麟背負墨珈慢慢爬上懸崖，聽著一旁黑猿泡泡哀號之聲，不由得有幾分哽咽。
不多時，只見寬闊的谷口已經站滿了人，火炬通明，粗略看來竟然有三四百人之眾，估計是湯老爺重金之下，將這鎮上的壯丁全都雇來，想來是對烏有鄉中的絕品墨玉志在必得！
柴門應聲而開，只見外面蒼野茫茫，夜色沉沉，哪裡還是先前的尋常巷陌？
他走到墨珈身邊，嘗試著將玉粒放進墨珈胸前的創口，天可憐見，那玉粒一入墨珈體內頓時消逝無形，而墨珈的面色也恢復了一絲生氣！
黑猿泡泡趕開所有人，又飛快跳回墨珈身邊，伸出手指碰了碰墨珈毫無生氣的面容，忽然哀聲連連，如泣如訴……
想這密林蒼莽，白天固然會惑于樹叢植被密集難以通過，而到了漆黑夜晚，則只需要順著地面的磷光沿路砍伐，就可以進入這化外仙境！
一日，眾人在林間採摘野果，隱約聽到一陣啼哭之聲，風麒麟隨墨珈走出烏有鄉外層層屏蔽的密林查看，只見一個瘦弱單薄的少年趴在草叢之中，腳上夾著一隻獸夾，傷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身邊倒著一隻竹簍，散出幾枚草菇。
在所有烏有鄉孩童的簇擁下，風麒麟輕輕放下墨珈，周圍早已哭聲一片……
所有人看到原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墨珈勉力站了起來，所剩無幾的十數片黑色羽毛飛射開去，迎風一展，居然變得寬大如席！
墨珈聽得風麒麟言語，心中雖有不安，也不忍心看那錢勒德吃苦，於是柔聲討饒：「風兄也不必太過緊張，小錢只是個孩子，不妨先將他放下來，再好好詢問。」
谷口的迷霧不知何時已消逝無蹤，再也無所屏蔽，外圍的人群飛快進入到這個曾經的世外桃源。
山谷中雖有溶洞若干，棲身尚可，卻無法藏身。而今要想逃出生天，唯有寄望于谷后的懸崖峭壁，雖然有無數山藤垂下，可以攀爬而上，但是那懸崖高約五六十丈，谷中又都是小小孩童，哪來那麼好的身手體力？只怕稍一不慎，就釀成慘劇。
終日只聽得到眾孩童的歡聲笑語，ｒeａｄ•9９ｃｓｗ•coｍ而無外界俗世的愁雲慘霧。
在所有孩子的驚呼聲中，錢勒德把那把刀狠狠捅進了墨珈的胸膛！
眾人驚詫不已，卻墨珈臉上的肌膚越發慘白，面頰也變得瘦削不堪，轉瞬之間已無半點血色。
「都愣著幹什麼，還不上去看看這妖怪死透了沒有！」湯姆斯奈登早習慣了對周圍人頤指氣使，一轉頭就見錢勒德杵在一邊發獃，驀然心頭火起，衝著錢勒德就是一腳，「玉呢？」
錢勒德一瘸一拐，墨珈本打算背他回去，風麒麟怕他耍花樣，主動上前言道：「兄弟皮糙肉厚，粗長一身蠻力，還是我來背比較穩當。」
魚姬聽風麒麟娓娓道來，不由嘆息連連，「世人無不貪圖世間奇珍，這般出賣、搶奪、殺伐，終究還是一場空而已。」
羽毛上下翻飛，各自飄至眾孩童腳下，將身陷絕境的孩子們一一托起！
漆黑的焦土中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具又一具屍體，有湯姆斯奈登，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尋寶者……
風麒麟暗罵一聲，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飛身趕回烏有鄉報信。
一路上風麒麟聽錢勒德心跳如雷，想是萬分懼怕自己，若非其心不正，也不至於如此。
入山尋寶也只為財，眾人聽得湯姆斯奈登呼喊都不由得眼前一亮，頓時鼓噪起來，一個個躍躍欲試！
可是昨晚那場浩劫過後，寶玉早已不知下落……
「還不快去搜搜，看有沒有其他的寶貝！」湯姆斯奈登一面向手下呼喊，一面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手忙腳亂地扯開布料，只見那墨玉光澤絢麗，當真是稀世奇珍！他一邊把玩一邊讚歎，完全折服於美玉的絢麗，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泡泡與孩童的反擊終於激怒了狡猾兇殘的湯姆斯奈登，他高呼道：「這些小鬼都是山裡的精怪，和那個黑鬼是一路貨色！唯有殺光他們才可以還一方太平，才可以採得寶玉，才可以大家發財！」
「快，快！」墨珈焦急呼叫，一面呼喚周圍孩童躲避，一面背負孩童奮力攀爬。
風麒麟吸了吸鼻子，臉色陡變，「是火油！那群龜蛋想燒死咱們！」話剛出口，只見密林方向漫過一片黑色的液體，山谷勢低，那火油順著坡度蜿蜒而下，似乎有生命的魔物一般，不緊不慢地逼近眾人！
一個彪形大漢嘿嘿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夢！有了這玉，老子哪用聽你調遣？」
風麒麟藝高人膽大，取長藤將兩小童綁在自己身上，前後各一，雙手緊握藤條，一路攀援而上，待到安全將小童送上懸崖，又拉住藤條飛身躍下……
風麒麟心中憂慮，卻見墨珈寬慰幼童，方知烏有鄉外尚有一道屏障，卻是林間薄霧，若非有人引路，則須心如赤子，方才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烏有鄉。難怪那班人馬雖已到谷口，卻依舊原地踏步，無法入內。
轉過頭來卻看到墨珈的臉一塊一塊褪去顏色，原本黝黑的肌膚變得花花斑斑，修長的身軀蜷縮顫抖，就連一身黑亮的羽毛也在紛紛脫落……
在躊躇滿志的尋寶者眼中，只看到倒在焦土中的墨珈，和他身邊十余個驚惶的孩童，周圍燃燒的熊熊烈焰印出稚氣面頰上的悲痛神色。
一陣山風吹來，風中卻帶一股難聞的味道。
有墨珈在身邊，錢勒德傷腿雖未複原，卻已不覺疼痛。那錢勒德甚是伶俐，見墨珈待自己頗為親厚，便抱住傷腿在地上翻滾哭泣，那般可憐情狀便是鐵石心腸也看不下去，更何況是一向心善，見不得孩童悲苦的墨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