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笑道：「好，不糾結於此，我再問老丈，先前只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西升經》又雲『虛無生自然，自然生道，道生一，一生天地』，對照比較，『虛無』自何處來？『一』又哪裡去了？」

老者道：「我隨手一指，便是道之所在，但你若不信，自然不服，故我知，在你這裏便是不知了。」

觀音見這老者受不得激，竟然將唐僧放了出來，於是放心許多，便收了柳枝，道：「我只空手降你，如何？」

觀音道：「好！」

老者心道，你乃是佛門子弟，如何敢拿道經與我辯論？於是道：「這是自然有的。」

觀音伸手一捉，鐵柄正落在手心，但覺掌心火辣辣疼痛，心中頗為吃驚，原來這老者方才還真未盡全力。從他擔心傷著唐僧性命來看，十有八九便是天庭派下來的，做事也知道輕重。只是這三個道人面孔極為生分，自己可絕對沒見過，什麼時候天庭出了這樣的高手了呢？

老者道：「可惜啊可惜。」

唐僧一聽，提防心又起，道：「我佛門講的是因緣，與道法自然另有不同？」

那塵柄雖擊中了觀音，卻被觀音一把抓住，老者奪了兩下，紋絲不動，索性棄了拂塵，使手指虛空劃了幾道。

唐僧不解道：「可惜什麼？」

另一老者問道：「敢問聖僧，『不以有行，亦不以無行』又是何意？」

唐僧笑問道：「世人都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ｈｔｔpｓ://ｒｅａd•９９cｓw•ｃom，道法自然。道既至極最大，為何法自然乎？若以此論，自然才知至極之法！」

唐僧又問道：「道門《西升經》曾雲，『虛無生自然，自然生道，道生一，一生天地，天地生萬物』，敢問老翁，可有此論？」

東值歲佛也知多說無益，亮出降魔寶杖來攻了上去，這老者見東值歲佛修為遠勝假悟空和烏平兩個，掏出拂塵來凝神以對，兩人升至天頂，斗在一處，西值歲佛手持一根降魔杵，也尋個老者廝殺在一處。

地上那老者便要上去相助，忽聽東邊一聲叱喝：「爾等大胆！」還未見人影，一道綠光閃過，已朝地上這老者纏了過來，正是觀音菩薩。

老者冷笑道：「試試便知！」他雙手一倒，卻將拂塵倒提起來，那一桿鐵柄也不知有多重，揮著朝觀音砸來。

觀音既然說了空手迎敵，也將拂塵丟了，笑道：「你可是茅山來的，學畫符嗎？」老者哼了一聲，念個法咒，只聽轟然一聲巨響，虛空中現出一道五彩雷光來，劈向觀音。

老者道：「歸根結底，道自虛無中生，天地間至理皆為道，你問在哪裡，我卻是也知也不知。」

唐僧想想道：「莫著相，一切順其自然。」

東值歲佛上前喝道：「爾等何人，為何拘起取經聖僧？」

老者道：「你若是庸庸碌碌之輩還則罷了，我見你聰穎異常，若取得了西方真經，東土道門危矣，故此不得不九-九-藏-書將你擒下了！」

唐僧道：「此地離東土極遠，老丈如何聽說過唐王之事？」

這老者聽唐僧問起姓名來，呵呵笑道：「村野之人，早忘了姓甚名誰。」

老者道：「大唐乃上邦大國，偶有些舊聞傳至此處，也不稀奇。」

老者不由得語塞，《西升經》也是道門經典，自應無錯才是，但這處怎和老君法義稍有出入，偏偏這出入又被唐僧尋見，自己卻答不上來。

老者只覺一股陰柔法力自柳枝傳來，胸口窒悶至極，哪裡敢分心說話。觀音輕輕一抖，鬆了柳枝，道：「也只稀鬆平常，道門只出你們這等恃強凌弱的嗎？」

老者道：「自然是正！」

老者道：「這可是『道法自然』？」

唐僧大驚，剛才還說得好好的，怎的忽然就變臉了？他剛要呼救，老者袍袖一展，將唐僧裹在裏面，三人開了門往外便走。

老者心中一凜，一抖拂塵，和觀音楊柳枝絞在一處，觀音喝道：「爾等受了何人指使，敢來挾持唐僧？」

老者騰躍在半空，喝道：「我看看菩薩有何大能。」

唐僧道：「我大唐天子安邦定國，百姓得福，這一來一往，卻是功大於過，人間爭鬥事，豈能斷章取義？」

唐僧道：「這位老丈，你倒是讀佛還是讀道？」

老者點了點頭，呵呵笑道：「果然聖僧出語不凡，三言兩語便叫老漢茅塞頓開。」

觀音正在普陀洛伽山說服泰逢英招兩隻神獸，眼看便要收他們兩read.99csw.com個歸心，哪知悟空匆匆來報，說唐僧再度被擒，她心中怎一個惱火了得。於是將御箍兒的法訣傳了龍女，這才放心前來。

假悟空心中惱怒，他才跟了唐僧幾日，便兩次失察，揮起手中鐵棍便朝一老者砸去。那老者袍袖一抖，將鐵棍裹住，假悟空頓覺鐵棍失衡，急忙收了回來，喝道：「厲害！」

老者道：「道法自然，道即是自然，自然即是道也，道法仍是最大。」

唐僧道：「既是無因而生，是正是邪？」

唐僧初時以為這三人乃是刻意為難的，聽這麼一說，確是真心求教，自己倒是想多了。

老者笑道：「聖僧才說順其自然，這時又不認了。」

老者道：「聖僧所言，強詞奪理也，道雖最大，然其理出於自然，其餘人、地、天等，豈能一概而論之？」

剩下那老者便是擒唐僧之人，他傲立當場，自忖必勝，但見天上四人鬥了半晌，也不見勝負高低。那兩個老者雖修為高深，但東西值歲佛也非尋常角色，這一遭打得天昏地暗，正是棋逢對手。

老者道：「我眼中唯有三清六御，其他與我無關！」

老者道：「自然不錯。」

一老者上前道：「我等乃是道門羽士，看不慣取經之事，便來阻攔，怎麼了？」

東值歲佛道：「爾等何德何能，敢阻佛祖大業？」

老者道：「願聆高論。」

唐僧見老者服輸，他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脾氣，便笑道：「口舌之爭無益，老丈無須九*九*藏*書如此。」

這老者道：「我與他們兩個不同，他們讀佛多些，我卻讀道多些。」

她見雷光襲來，不得已托起手中楊柳凈瓶迎了上去，這道雷光擊在凈瓶之上，又是一聲巨響。

老者急擺手道：「哪有此論，不通不通！」

觀音心中驚詫，自己也見過道門符咒，都是畫在黃紙上才能有用，這道士竟能虛空畫符，這本事可實在了不得。

老者一怔，道：「先於天地之前，自然是無因而生。」

他們三個剛剛坐定，忽見東邊飛來二人，打頭的正是東值歲佛，跟在他身後的叫西值歲佛，他們兩個本來護著唐僧，但見唐僧進了村莊住下，便也沒在意，只在遠處遁了身形。不想這村莊卻是道教極厲害的幻術變化，他們兩個也沒瞧出來。聽到這邊打鬥聲起，才知道出了大事。

三老者哈哈一笑，一人大袖飄飄向八方一掃，整個村舍消弭于無形，原來卻是道門幻術。假悟空和烏平心中大驚，這幻術也實在太過逼真，竟連自己也騙了過去。而那剛才端茶送飯的，都化作道童模樣，將假悟空三人圍在當中。

唐僧道：「道門法論，頗多自相矛盾之處，若老者不棄，貧僧願為釋道。」

唐僧道：「敢問老丈，道在何處？」

唐僧道：「無因是正，有因是邪乎？」

唐僧又問：「何為也知也不知？」

老者贊道：「不想聖僧對道經如此熟稔，老朽甘拜下風。」

唐僧道：「我既讀過《西升經》，自然不會強辯，你說道在ｒｅａｄ•9９cｓw.cｏm哪裡，那便是在了。我要問的是，自然因何而生，道又因何而生？」

假悟空再不敢遲疑，飛身而起，向南海飛去。烏平忍痛起身，和悟慧一起護住馬匹行李，那三個老者也不在意他們兩個，變幻出三個蒲團來，丟在地上坐下，道：「南海觀音，那是什麼東西？」

烏平化出了巨龜真身，鋪天蓋地壓了上去，那老者面上帶笑，亮出一柄拂塵來，橫空將烏平掃落在地上。烏平喝道：「快去請南海觀音！」

老者脫了束縛，才道：「非是懼你，只因分心護著這無辜和尚。」他袍袖一抖，將唐僧放在地上，道：「你若能勝我，我便放他過去！」

三人剛出院門，只聽烏平喝道：「留下聖僧再走！」原來烏平在外待了許久，也未聽到屋內有聲，他也未在意，論禪也有許多打啞謎的。但三老者出門來，卻不見唐僧出來相送，這可蹊蹺得很。他跟隨唐僧日久，知道唐僧從不欠禮數，莫說一同論道者，便是遇了盜賊，恐怕都要先施個禮，故此察覺出了破綻。

行至門外，三人還返身道：「聖僧不必送了。」佯作屋內有人。

唐僧道：「好，道法自然，老丈說自然即是道，然天法道，亦為道即是天；地法天，亦為天即是地；人法地，亦為地便是人。照此而言，人、地、天、道、自然皆為一類，既然如此，人何須修道？」

唐僧道：「道門者，稱道也，敢問老丈，『天上地下，唯道至極最大，更無大於道者』，這話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