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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孟婆湯 第十章

第四部 孟婆湯

第十章

「這些確是我最愛的書!你若喜歡,可以借給你看看。」
1988年6月,高考前夕不到一個月,南明高中對面的棚戶區違章建築,發生了一起特大火災。那天張鳴松恰巧在學校值班,他在校門口被衝天烈焰驚呆了。有個男生衝進火場,好久都沒出來。當大家都以為他被燒死時,一個渾身帶著火焰的人影,宛如天神降臨黑夜。大家趕緊給他滅火,發現他還抱著個小女孩。
張鳴松的桌上有台單反相機,玻璃台板下全是各種照片,原來是個攝影愛好者。他將相機收入攝影包,盯著司望的臉說:「我是在擔心你,沉默寡言,極不合群,行為怪異,有的男生說,你讓他們感到害怕。」
學籍資料顯示,申明的成績優秀,語文在85分到90分之間,英語、政治、歷史、地理更別提了,物理與化學也還不錯,只有數學稍弱,但也在80分左右。班主任評語給了極高的表揚,說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申明還是共青團read.99csw.com幹部,代表學校參加過全區的團委會議,獲得過各種榮譽與表彰。
「不知道。」
「一個每天練習泰拳動作的書獃子?」
「這不是理由。」張鳴松露出令人猶疑的笑容,「你還有許多事情瞞著老師。」
他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老師卻步步緊逼:「你是我的班級里最特別的一個學生,可說是整個學校的異類。」
「哦,我只是面對女生會害羞而已。」
打開了學校的檔案室,只有他和少數兩個老師才有鑰匙。一排排布滿灰塵的鐵皮柜子,標明分類與年份,他很快找到了1988年畢業班的資料——申明是這一屆的高中畢業生。
操場上經常出現那個叫司望的男生,原本像根瘦弱的黃豆芽,身高1.78米,體重剛超過一百斤,卻天天早起瘋狂地運動。他先是圍著操場快跑兩圈,再做四十個俯卧撐,二十個引體向上,有時還會練習拳擊、武術散打乃至泰拳,再去食堂討兩個生雞read.99csw•com蛋吃,嚇得周圍同學都不敢靠近。男生們說他是精神病,女生們笑他是要做猛|男。這孩子彷彿天生有個仇家,不把自己鍛煉成功夫高手,說不定哪天就會被人殺了。
「張老師,對不起,這是我家的隱私,請您不要再告訴任何人,包括其他老師。」
「每天早上你都在操場上獨自跑步,我注意到有幾個女生在悄悄看你。我私下裡找她們聊過,但有人說你不喜歡女生?」
每次災難過後,無論死了多少人,都會有先進表彰大會,申明成了見義勇為優秀青年,再加上本就品學兼優,因此得到了保送進入北大的機會。
亂,經常有地痞流氓打架鬥毆,鍛煉身體是為了保護自己跟媽媽。」
「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也不會因此而影響學習成績。」
司望坐在牆角的椅子上,背後掛滿歷屆學生贈送的錦旗,還有全市乃至全國的各種教師榮譽獎盃。
將司望打發走以後,張鳴松獨https://read.99csw.com自靠在椅子上,凝神沉思良久,直到天色徹底黑了,他才去了教學樓另一邊。
「放心,我會保護好每個學生的。」他注意到司望的視線並不在他臉上,而是他背後巨大的書架,「你在看什麼?」
救人的男生就是申明,而被他捨生忘死救出來的小女孩,是對面棚戶區里流浪漢的孩子,這場大火燒死了十六個人,其中包括她的父母。
「我家住的那個地方很
這個書架完全不像是數學老師的,全是歷史、宗教、符號學以及刑偵方面的。在《諾斯替主義》《榮格自傳》《聖杯研究》《中世紀女巫》《中國古代的叫魂術》《西藏咒語集》《精神病學研究》《法醫入門》的間隙,還有一本《快樂王子故事集》,這部王爾德的作品,混在那些殺人狂讀物中間頗為另類,旁邊還有《道林格雷的畫像》《莎樂美》
每天清晨,張老師就來到學校,將辦公室打掃得一塵不染,又在操場上慢跑保持體形。他已在這個學校https://read.99csw.com二十多年了,腳底下知道每寸土地的起伏,哪裡長著雜草,哪裡是容易摔跤的陷阱,哪裡能看到女生寢室的窗戶。
二月底,下午的最後一堂課後,張鳴松叫住他說:「司望同學,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對不起,只是有些好奇——」
「司望,我查過你的資料,你家快要拆遷了,這個可以理解。」張鳴松喝了口茶,幾乎緊挨著他說,「你的爸爸在你上小學時就失蹤了,現在連戶口都被註銷了,你跟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長大。雖然,你媽媽在家長會上說你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
「沒有啊。」
厚厚的檔案袋沒人動過,有每個人的學籍卡,包括藍封面的學生手冊,各科考試分數,還有老師的畢業評語。當年那屆人少,只有三個班級,不到一百個學生。申明也是(2)班,1985年入學,這個班裡還有另一個名字——路中嶽。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太喜歡看書,因此成了個書獃子的緣故吧。」
那一年,張鳴松是他的九九藏書數學老師。
若是換成其他同學,說不定會喜上眉梢——許多人都竭盡全力地討好他,只為獲得請他補課的機會,要知道高考最能提高分數的就是數學。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申明也已死去了十七年,他真的死了嗎?
「不必了,我能走了嗎?」
張鳴鬆快五十歲了,除頭髮稀疏尚顯年輕,有人說他是個花|花|公|子,在外面有過許多女人,只是向來不負責任,不願被婚姻套牢而已。
他的辦公室在教學樓頂層,學校給特級教師單獨使用的,寬敞卻很陰暗,不知為何窗戶開得很小,拉著厚厚的窗帘。張鳴松嚴肅地說:「坐啊,別緊張!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高一下半學期。
「我犯了什麼錯誤?」
「我作為數學老師,照例是不管這些事的,但這回既然是班主任,就必須對每一位同學負責。」
打開申明的學籍卡,黑白的學生證照片有些模糊,手電筒光線下的目光憂鬱,嘴唇緊咬著,有什麼話要呼之欲出,即便放在今天,也能秒殺韓國的美少年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