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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春天裡 愁看秋雨濕黃花

第六章 春天裡

愁看秋雨濕黃花

還是那句老話:敵人不會給我們找,我們自己可以找。
但正準備動身,突然有消息傳出,香港最近對美國總統號輪船檢查行李。
每天清晨,總有許多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人,在大門口排著隊。出來時都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同志們奔走相告,黃老師下海經商了。這大哥一出手果然與眾不同,店鋪一開張就人氣爆棚。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農曆三月廿九,下午五點半,黃興和同志們臂纏白毛巾,腳穿黑面膠鞋,手拿短槍,喻培倫胸前掛著筐子,裝滿炸彈,負責開道。一路沖向督署衙門,擒賊先擒王,先把張鳴岐放倒。
出發前,陳策特意打扮了一番,頭髮梳得倍直,西服穿得筆挺,皮鞋擦得錚亮。
每隔半個月,幾十箱又臟又亂的頭髮運到了廣州碼頭,檢查員剛剛準備翻查。忽而一陣風乍起,頭髮如柳絮飛舞,落在檢查員的頭上、身上。
戰鬥開始了,磨嘴皮的戰鬥。
同志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簇擁著冒著生命危險凱旋的英雄周來蘇。伸出熱情的雙手,異口同聲說著一句話:恭喜凱旋,軍火拿來。
他們在尋找什麼?財富?
喻培倫急了:兄弟們,你們有誰扔炸彈比我更精、更准、更狠?
怎麼辦?
黃興和他的兄弟們出發了,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更要到總督衙門,唱著那熱血的歌謠。
廣州城氣氛驟然緊張,這時又傳來一個壞消息,從日本運來的最重要的一批武器被「周丟海」扔到了海里。一些海外的捐款和武器無法到達廣州,在香港的敢死隊員也進不了城。
香港鵝頸橋,這一天熱鬧非凡。黃興親手點燃鞭炮大地紅,鑼鼓齊喧鳴,鞭炮震天響,在大家的恭喜發財聲中,新店鋪正式開張。
難道要掉包?
換船,時間不允許;退票,同志們不允許,都眼巴巴地等著呢。
感情最忌造假,他們有真愛嗎?
到這份兒上了,急也不行。陳策神態安詳,和顏悅色,但加重了語氣:「做人要講誠信,我決不能未經朋友允許,私自打開皮箱,請您務必通融一下。」說到這兒,陳策來了個日本式的深深鞠躬。
吳永珊很高興,問到底用了什麼妙計。
撤不了了,大量援兵已堵在大門口,架起機槍掃射。沒有辦法,只得又退回來,從後門上屋頂撤退。
但誰也沒想到,這最後一批軍火竟會惹出那麼大、那麼多的麻煩,其驚心動魄的程度遠遠超過周丟海的安全事迹報告會。
自從聽到了要檢查的壞消息,周來蘇在船上苦思冥想。為了革命的長遠大計,為了黃大哥的宏九*九*藏*書偉理想,終於,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既不能快走也不能慢走,怎麼辦?
黃興到香港后,得知生死至交喻培倫、林覺民、方聲洞等遇難,慟哭失聲。口述革命報告,由胡漢民執筆,聯名向海外僑胞發布革命報告書,革命經費一筆一筆詳細列出開支,主動承擔所有責任。
吳永珊只得另想辦法。
到達車站時已是深夜,所有的行李都取走了。只剩下裝滿手槍的皮箱孤零零放在那兒,一位車站乘警專門看管。
誰說沒有?在炮火中穿梭,在鐵血中牽手,別人是患難與共,他們是生死與共。如果這樣都培養不了真感情,那這個世界還有真愛嗎?
吳永珊提著假皮箱來到清政府駐橫濱領事館,找到一位任秘書的朋友,委託他以領事館的名義寫個擔保信,將皮箱領回來暫存於領事館,然後再悄悄地掉包。
很不幸,周來蘇乘坐的正是美國總統號。
為了安全起見,每次在日本購買軍火,吳永珊都單獨接頭,單獨攜帶。
不過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因為手裡沒傢伙。
革命之路多歧,黃老師,莫要太傷心,擦乾淨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遺體,再次上路吧。
最出色的投籃手是喻培倫,穩、准、狠,三分線內,命中率百分之百;三分線外命中率百分之九十八,百分之二的誤差是喻培倫故意留一手,給大家點面子,自己永遠是主角,遊戲就不好玩了。
很不幸,他碰上了比摔倒更危險的事。
大紅喜字貼上去,歡歡喜喜進洞房。
是前進還是退縮,是謹慎還是冒險,是步步小心還是孤注一擲?
退後?多年的準備、心血轉瞬付諸東流,怎麼向同志們交代?怎麼面對死去的兄弟?怎麼面對海外熱情捐款的僑胞?黃興的腦海中浮現出仗義相助的黃牧師、不能賣友的龍紱瑞、曹亞伯,還有那肝膽相照、義薄雲天的馬大帥。終於,他下定決心:
你的鐵血遠沒終結,不遠的武漢正等著你。
他們是黃老師的小弟,報名參加革命的嗎?
陳策還在苦思冥想,到底用什麼好辦法才能取回行李箱呢?
黃興沉吟不決。
對。可是怎麼掉包呢?
任務完成了,軍火回來了,革命有戲了。
陳策感慨:日本人真是負責,可我現在寧願你馬虎點,最好是馬大哈。
靠著膽識和運氣,吳永珊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運送了四批軍火到香港。
髒兮兮、臭烘烘的,還查什麼,放行。
吳永珊不敢慢走,怕後面的警察趕上來,只好加快步伐。
第五批軍火開始起程了。
無論男女、不read.99csw.com分年齡、不要學歷、不管你暫住還是常住、不管你奉耶穌還是信孔子,只要你有著一頭濃密並不飄逸的烏髮,都可以光顧本店。本店專門回收頭髮,免費理髮;每天前十名額外招待午餐。
不是,頭等艙是身份地位的象徵,這樣的人一般不會檢查。
周來蘇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同志們的深情厚誼無比溫暖,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起輪船上那動人的一幕。
你要弄清楚這不是購買玩具槍,怎能正大光明?只能通過黑社會地下組織秘密購買。再說了,以黑社會對付社會黑,以黑對黑,以毒攻毒,沒什麼不妥。
他就是喻培倫喻一手,留下喻培倫就是要給革命留一手,革命還指望著他制出趕超國際水平的炸彈呢。
陳策暗暗得意,看來那幾句字正腔圓的日語起作用了。
喻培倫微微一笑,來到黃興面前:「大哥,你去了,我還能留下嗎?」
黃興看了他們一眼:「不關你們的事,不必害怕。」
這是世上唯一的假戲真情!
黃興面臨著這一生最難做的一個抉擇,義無反顧地向前?可此時在廣州的敢死隊員只有兩百人不到,槍械也不是很充足。黃老師是個思維縝密的人,他的生死之交一個個離去,他不忍心看著革命的人才做無謂的犧牲。
黑龍會,不是黑社會嗎?怎麼和它扯上關係呢?
是的,革命的財富:軍火,軍火就藏在頭髮里。
槍有了,接下來就是人的問題了。
從此周來蘇被改名,同志們都親切地叫他「周丟海」。
乘警看看陳策,小夥子儀錶堂堂,穿著得體,談吐不俗,不像是個歹人,臉色稍微好看了點。
店鋪大門上貼著一張「敬告顧客」:
當然不是,黃老師從不這麼高調。
這麼好的事情,這麼好占的便宜,誰不願嘗試?店鋪生意極為興隆,大家紛紛頂著亂蓬蓬的頭髮光顧黃老師的店鋪。
黃興在香港成立了起義統籌部,精心謀划,重拳出擊,計劃兵分十路,親率八百名敢死隊員,一舉佔領廣州全城,要在這陽光明媚的春天裡帶領兄弟們唱響那最動人的歌謠。
於是一幕動人的景象出現了。
也許是現在,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裡。
最後是一行醒目的廣告語:從頭開始、洗心革面,請來這裏。
陳策看在眼中,馬上來了句「斯米馬塞」(日語:不好意思,打擾了)。
頭髮運到髮飾加工廠,革命黨同志們整天穿梭在黑髮、白髮、黃髮堆里,頭上、臉上、身上到處都是歲月的痕迹。
第一批軍火就這樣黃了。
槍響得太早,張鳴https://read.99csw.com岐封鎖沿海港口、碼頭,全城大搜捕。調重兵巡防營駐紮地勢最高的觀音山,扼廣州咽喉。所有新軍沒收子彈、撞針、刺刀。
夜很深了,乘警有點疲倦,打了個哈欠。
張鳴岐找不到,大家趕快撤啊。
紅燭高燒,美人含羞,可是丈夫卻悄悄地離開了洞房。不是丈夫有毛病,而是他們不能同居,因為一切都是在演戲。為了革命,許多男女革命黨人扮作假夫妻。
吳永珊不敢快走,怕警察看出破綻,也只好慢悠悠的。
吳永珊找准機會一閃,拐入旁邊一個小巷,總算擺脫了前後夾擊的警察,順利地將子彈帶回住所。
大家一時無言,說的也是,殺人少了喻培倫還真不行。
幹革命還要享受?
黃興挑選了幾百個敢死隊員,主要來源於海外華僑、青年革命黨人、當地一些農民。當時叫選鋒,準備兵分十路,在廣州城同時舉事。
大家都會說的借口當然不能成為最有力的借口。乘警沒有任何鬆口的表示。
陳策能順利完成任務,他會是周丟海第二嗎?
更不幸的是,後面又來了個警察,將吳永珊夾在中間。
軍火由日本運到香港集中儲存,因為香港是無稅港口,碼頭一般不檢查旅客行李。
添麻煩的是領事,他是個正直無私的外交官,決不允許以公謀私,決不能玷污自己和國家的聲譽,一口回絕。
感謝吳永珊,讓革命者從此不再赤手空拳,他後來改名吳玉章,是共產黨五老之一。
我怕走得太快,被你察覺;我怕走得太慢,被你趕上,這樣的走路太憋屈。
張鳴岐急令關閉宅門,宅門在大堂、二堂之間,木製,外包薄洋錫,頗為堅固。黃興下令火燒大堂暖閣,用重物撞開宅門,直入二堂、三堂上房,卻找不到張鳴岐。只有張凌雲和張家老小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他手裡沒敢拿鞭子,畢竟,鞭子玩得再花哨,也快不過子彈。
革命黨同志請黃興留言,他大筆一揮:「丈夫不為情死,不為病死,當為國殺賊而死!」起義前一晚,黃興給家人留下絕筆書:「身先士卒,努力殺賊!」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不會給我們送,但我們自己可以買。當時主要在日本購買軍火,由留日學生周來蘇負責,通過日本浪人和黑龍會聯繫購買槍械、子彈。
他首先買了一隻大小、顏色、款式一模一樣的皮箱,裏面塞滿了東西,提起來也是重得要命。
督署東西轅門駐有一連士兵,正在吃晚飯。突然子彈、炸彈一起飛,士兵們突遭襲擊,措手不及,紛紛逃路。
此時,廣州城正上演一出柔情read•99csw•com,都是因為一封信,一位二十四歲的青年寫給妻子的信。這封信,讓鐵血辛亥年突然綻放出無限的百結柔情。
頭髮的故事再一次雄辯地證明,黃老師和他的革命團隊的智慧是無窮的。他們總是善於從小事、瑣事做起,想人之不能想、不敢想,活學活用、大胆創新、勇於變革,走出了一條可持續發展的革命傳奇之路。
美國總統號從橫濱起航了,所有的同志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終於,輪船穩穩地停泊在香港,碼頭沒有任何人檢查,一切有驚無險。
當然不僅僅是投籃,而是以此練習投擲炸彈的準度。
聽了周來蘇的安全事迹動人報告會,同志們無一不豎起大拇指,當然是向下:「懦夫,鄙視你!」
好機會,陳策邊說邊做了大胆的動作,一隻手抓住了就在旁邊的皮箱把手,看著乘警,乘警沒有任何表示。陳策接著又挪動了一步,乘警依然沒表示。那就提箱走人,陳策提著皮箱大踏步地離開了車站,邊走邊大聲說:「阿里亞都,斯米馬塞,沙揚娜拉!(日語:謝謝,對不起,再見!)」
唯一可行的是換票,把普通艙位換成頭等艙位。
同志們都在等著答案,等著黃興的最終決定。
槍有了,人有了,萬事俱備,只欠黃老師颳起東風了。
前面一個警察慢悠悠地走著。
秘書正準備寫信,麻煩又來了。
沒辦法了,吳永珊叫一位頭腦靈活的小夥子去車站碰碰運氣,見機行事。小夥子叫陳策,只有十八歲,是同盟會員。
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我不去想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
黃興和他的兄弟們準備好了。可是有人準備得更早,槍響了,是溫生才刺殺孚琦的槍聲。
周丟海是不能運軍火了,改由另一位留日學生吳永珊負責,他做事果斷,膽大心細,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考驗同志的時刻又來了,不僅是膽量,還有腦細胞。
陳策只回答了一個字:「磨。」
所有的軍火都安全地到了香港,但還有個更大的問題,怎麼運到廣州?
陳策將相關託運車票和錯拿的行李運牌號遞上:「箱子是我朋友的,鑰匙他帶走了,我打不開。」
廣州不是免稅港口,盤查甚嚴。自從溫生才刺殺那個看氣球的孚琦后,已是風聲鶴唳,嚴查一切攻擊性武器。
周來蘇和他的第一批軍火出發了,共計手槍115支,子彈4000發,全部塞在兩個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內。這真是個技術活,周來蘇確實真能塞。
在戰無不勝的黃老師思想指引下,他的兄弟們懷著必勝的信念和無比的勇氣,繼續披荊九-九-藏-書斬棘、乘風破浪。
至於一些小宗的軍火,那就充分運用女性的優勢,扮作貴婦人,將手槍藏在手提包里;扮作孕婦,將手槍藏在腹部的衣服里;扮作漂泊在外的遊子,軍火藏在禮品盒裡,大大方方地進入廣州。
因為刺殺孚琦,廣州城已是風聲鶴唳,嚴查戶口,驅逐一切可疑的單身漢。理由是有家有口的一般都是常住居民,誰願意在家門口冒風險?
這個決定確實很艱難,以致要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進行。周來蘇吃力地將兩個行李箱搬到甲板,嘴裏默默地念叨:「軍火誠可貴,安全價更高;若要保生命,只有丟軍火。」他深情地凝望著蔚藍色的大海,義無反顧、毫不眷念,揮揮手,將軍火全部丟向了浩瀚的大海。當然,隨身行李還是沒捨得拋。
要想拿回來,就得說清楚皮箱里有哪些東西,還必須當場打開清點,核對無誤后才能取走。這是領回自己東西的基本程序,大家都明白。可是私運軍火就是要讓大家不明白,越不明白越好,一打開行李箱,那什麼都黃了。
這最後一批軍火共運送120支手槍,吳永珊真的很能塞,將120支槍全部塞進一個長不過三尺、厚不過幾寸的皮箱里。方便但不輕便,看似很小的皮箱,提在手裡重得要命,一不小心連人帶箱都會摔倒。
一次,吳永珊購買了2000發子彈。回來途中,不巧天降傾盆大雨,吳永珊手持雨傘,腳穿日式高腳木屐,兩腋各拴著1000發子彈,外面套件和服,在雨中艱難地行走。路滑鞋高,稍有不慎就會摔倒。
麻煩的還在後面,當時皮箱是由東京託運到橫濱,再從橫濱出海。不知是誰粗心,竟拿錯了取行李的運牌號,一到橫濱就被扣住了。
感謝陳策,字正腔圓的日語徹底征服了日本人,這個小夥子後來成為一代海軍名將。
很簡單,那就往旁邊拐。
當然,假戲也可以真做。革命成功后,他們卻不願分開了,成了真夫妻。
農民多未經過正式軍事訓練,短時間內突擊訓練。就地取材,在牆上掛個小竹籃,選鋒隊員們在三米開外,一個個手拿銅錢,看準目標投進去,投籃遊戲。
黃老師再次出手了。
怎麼辦?
黃興手持雙槍,左右開弓,殺出一條血路。半途遇到清軍巡防營,右手中彈,中指、食指被打斷,忍痛用未打斷的關節繼續開槍。退至一米店,趁夜色出廣州,潛至香港。
在廣州,黃老師委託朋友開了個髮飾加工廠。原材料、運輸、加工,一條龍服務,這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
不過大伙兒一致決定有一個人不能去,他必須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