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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隆吐山戰役(二) 第三節

第六章 隆吐山戰役(二)

第三節

俄爾說:「我不會把你們提前行動的事報告上去的。但今後必須聽我的,我說打,你們再打,不要像老鷹啄屍,你擠我搶的,好像他吃了就沒有你吃的。」
俄爾問:「日納山?為什麼是日納山?」
奴馬代本說:「我已經把他控制起來了。」
俄爾惱怒地說:「你們誰是甲本?我問甲本話呢。」
多吉活佛更加敬佩了:「哎呀,攝政王隨便派了一個下等僧就這麼厲害。要是來個中等僧、上等僧就更不得了了。」
俄爾說:「這麼說還有沒死的?把沒死的都給我抓起來。」他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萬一開槍帶來攝政王擔憂的災難,這個歐珠甲本和他的人就是罪魁禍首。作為一個西藏噶倫,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場國家對國家的戰爭。任何不合時宜的開槍和不開槍,都會演變成天大的事而讓他擔待不起。
奴馬代本說:「沒死的人都交給我吧,我已經把他們控制起來了。」
奴馬說:「到時候我們快快衝。你們慢慢走,等我們打死了洋魔,你們再過來。」
「啊,我?啊,我?」多吉活佛一臉驚訝。作為一座邊遠寺院的住持,他從未得到過如此重要的邀請。他想謙虛地說自己可能沒有資格勝任,就見俄爾總管揮揮手說:「開始吧,我現在就要決斷。」
歐珠甲本嚇得低頭彎腰,「噢呀噢呀」地應承著,好像俄爾總管的指責全都在理。
俄爾吃驚道:「居然你們寫了最後通牒。還代表西藏署了你歐珠甲本的大名?你胡亂代表什麼?代表西藏的只能是達賴喇嘛和攝政王迪牧活佛。你們是哪個代本團的?膽九九藏書子也太大了。」
多吉活佛說:「日納山是西藏的,歐珠甲本帶人守著,守不住就退到隆吐山了。隆吐山不是最前線,箭垛就是證明。」
於是決定:森巴軍從山上朝山下正面逼臨,朗瑟代本團為左翼,果果代本團儘快從崗巴宗開過來為右翼。三方面同時靠近洋魔。「但不要開槍,一定不要開槍。這關係到西藏的未來,關係到在座諸位的身家性命和許多人的死活。違抗者,就是攝政王的敵人、佛的敵人,我會讓他立刻下地獄。」俄爾總管用冷颼颼的語氣強調著。
朗瑟高興了:「我也是這個意思。總管大人,朝廷的旨命什麼時候到?我們的人已經在隆吐山不耐煩了。」
果姆跟過去,驚看著禁閉室的粗柵欄門,大聲道:「佛啊佛啊,你在哪裡?大人們要冤枉我們了,你不主持公道,我就白念經了。」她要進殿堂向佛祖告狀,卻被俄爾總管派人趕開了。
朗瑟代本關心的不是西甲喇嘛的死活,而是森巴軍為什麼會刀槍不入?他是駐紮拉薩的,自然跟奴馬代本相熟,問道:「你說給達賴喇嘛表演舞蹈重要,還是站在五步遠的地方保衛達賴喇嘛重要?抬著達賴喇嘛的轎子翻山、背著達賴喇嘛過河是不是更重要?你們打炮給達賴喇嘛看,我們打槍給達賴喇嘛看,你們是『瞄山打水』,我們是瞄啥打啥,到底誰更出色?你說達賴喇嘛一年發一次獎旗多,還是一年發兩次獎旗多?至於達賴喇嘛掛過的哈達嘛,我的部下人人都有,有人還不止一條。」他這是說,比起森巴軍,朗瑟代本團更靠九-九-藏-書近達賴喇嘛,也得到過達賴喇嘛更多的恩典。
他老婆果姆趕緊替他說:「大人,你的命令來遲了。」
果姆說:「大人,待人要像父母愛護子女,他也會像子女一樣愛護你;對敵要像剷除毒根一樣不留情,這是上天法王的規定。」她巧妙地指責著俄爾的無理,習慣性地幾乎唱起來。
果果沮喪地說:「你們都是刀槍不入,要命的就是我們了。」
奴馬聽明白了,紅著臉站起來,指著朗瑟說:「刀槍不入,連我們都是刀槍不入,你們更是刀槍不入。」
俄爾說:「還有來遲的命令?我可是第一次聽說。」
多吉活佛不是專門的降神護法,但因為修鍊高深,預知未來的能力在整個后藏也算小有名氣。他問神有些特別,不用卦具,也沒有法器,只在護法神殿偉岸的降魔金剛手泥像面前拍著巴掌踱步念經就可以了。這會兒,他念一段拍一下巴掌,突然巴掌拍得激烈起來,激烈到最後,就見神像腳下的四臂人屍右眼流出了幾滴紅淚,同時多吉活佛右手食指的指甲噌噌噌變長了。他停止念經,用簸箕樣的指甲接了幾滴紅淚,彈向降魔金剛手的人骨瓔珞,頓時瓔珞發出一陣聲音,像嬰兒的哭叫,叫了三下就不叫了。多吉活佛展臉一笑說:「神明的金剛手要我們在三天以後的早晨和吉祥的陽光一起推進到隆吐山,包圍洋魔。就能把洋魔趕到日納山那邊去。」
俄爾噶倫知道他指的是西甲,輕蔑地說:「他算什麼大喇嘛,不過是丹吉林一個負責為神靈和佛像敬獻供品的下等僧。」
前線總管俄爾九_九_藏_書噶倫一來到春丕,就聽說達賴喇嘛的森巴軍靠著神奇的刀槍不入已經打敗了英國十字精兵。他立刻派身邊的人前往隆吐山慰問,才知道十字精兵雖然被打敗,卻還在隆吐山下麇集,隨時還會衝上來。他尋思:要是沒有攝政王耐心等待朝廷旨命的嚴令,他現在就可以督促刀槍不人的森巴軍撲下山去,把洋魔徹底趕出西藏。他召來森巴軍的奴馬代本、已經進駐隆吐山的朗瑟代本、前往崗巴宗駐紮的果果代本,商量下一步怎麼辦。
朗瑟說:「我想的就是這個事。」
俄爾打斷他說:「你不要一會兒砍水一會兒砍風,到底砍斷了沒有?你說還有個叫阿達尼瑪代本的,我怎麼不知道?」
奴馬代本吐吐舌頭說:「原來打洋魔還得等待朝廷旨命,我們已經提前了,朝廷和噶廈不會怪罪我們吧?」
參加軍事會議的還有春丕寺的住持多吉活佛。他有點受寵若驚,坐立不安地東張西望著。突然問:「拉薩來的大喇嘛呢?我聽隆吐山來的人說……」在他看來,這樣重要的會議沒有西甲喇嘛參加是不可思議的,因為正是西甲喇嘛成全了春丕寺三十個陀陀喇嘛猙獰而死、轉世護法的心愿,也正是西甲請來了刀槍不入的森巴軍,而且他本人也是刀槍不入的。
俄爾說:「攝政王給我的命令是堵住洋魔。但不要開槍。我給前線部隊的命令也是這個。你既沒有做到堵住洋魔。又沒有做到不要開槍,還丟失了日納山,你是不是西藏人?」
俄爾說:「誰說他是攝政王派來的?哼哼,他是背叛丹吉林后逃跑的,攝政王指使丹吉林的陀九-九-藏-書陀喇嘛,不殺他是不罷休的。我已經派人去請示攝政王:到底是就地懲處還是押送拉薩?在攝政王的命令沒到之前,我們要先把西甲喇嘛控制起來。」
俄爾總管讓手下把歐珠甲本關進了春丕寺懲罰違法喇嘛的禁閉室里。
軍事會議就此結束,大家都等著三天以後推進隆吐山的早晨。
俄爾說:「原來隆吐山前面還有日納山,噶廈沒有幾個人知道。為什麼守不住?難道這個歐珠甲本不明白自己守土有責嗎?難道他不是佛教徒,沒有向邊關的戰神虔誠祈禱嗎?」他越說越氣,吼道,「快去快去,把這個歐珠甲本給我叫來。」
歐珠甲本一陣哆嗦:「我們是阿達尼瑪代本的部隊,阿達尼瑪代本在哪裡我們不知道,也從來沒見過。大人,用刀子砍水一砍就斷,白天和黑夜接不上了,大山要是不摟住小山。小山就會被風吹掉。洋魔好比一股風,用刀子砍風是砍不斷的。」
奴馬說:「什麼時候行動,那是要打卦問神的。」
這是前線總管召開的第一次軍事會議,地點在俄爾居住的春丕寺。俄爾很興奮,他意識到自己現在能夠支配的已經有四個代本團,除了留給頗阿勒莊園的夏瓊娃代本團,來到前線的是兩個代本團的正規軍,加上刀槍不入的森巴軍,怎麼也能把洋魔趕走或者消滅掉。他說:「攝政王命令我們把藏軍開到能看清英國人是楞鼻子還是塌鼻子的地方。所以我們要盡量向前推進,擺開兵力包圍洋魔,只要朝廷旨命一到,立刻出擊。」
他身邊的奴馬代本、朗瑟代本、果果代本都搖搖頭:「西藏還有這樣一個代本團,是九-九-藏-書天上的吧?從來沒有聽說過。」
每個代本團都有隨軍護法。但在俄爾噶倫看來,他們都是小護法,作為指揮整個前線部隊的總管,他想依靠一個大護法。他對多吉活佛說:「你現在知道為什麼讓你來參加會議了吧?就是想請你做我的護法。」
三天中,前線總管俄爾親自審問了歐珠甲本和他的老婆。
歐珠甲本鼓起勇氣說:「大人,用刀子砍水是砍不斷的,白天連接著夜晚,星星後面還有星星。我的上司是崗巴宗的霞瑪汝本,霞瑪汝本支持我們到了日納山,日納山的箭垛叫洋魔燒掉了。戰神不保佑我們。我們就撤到了隆吐山。大人,被阿媽丟棄的孩子是最可憐的,羊羔尋找母羊的時候是這樣叫的:咩、咩、咩——聲音抖得就像風中的經旗,連狼聽了也會哭。守衛隆吐山的是阿奈甲本。阿奈甲本去了米溝,米溝打起來了。霞瑪汝本去米溝找阿奈甲本,一去就沒有回來。大人,進入黑夜的烏鴉是看不見的,就好比最後通牒。我們用血寫了最後通牒。署上我的名字了:西藏歐珠甲本。洋魔看了同意談判。可是不頂事情,洋魔的槍啪嗒嗒嗒響起來。大人,你要是聽過馬放屁,就知道聲音是連在一起的。我們的人死了。佛祖說有仇不報不是西藏人,就把火繩點著了。可是我們的槍,連馬放屁都不是,一槍和兩槍之間隔著長長的啞巴。」
果姆大聲向丈夫告別:「歐珠你等著,我去找你的人馬了,你的人馬要來救你了。」
果姆忍不住插話道:「沒有阿達尼瑪代本,總有霞瑪汝本,沒有霞瑪汝本,總有歐珠甲本,歐珠甲本的人都快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