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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隆吐山戰役(二) 第六節

第六章 隆吐山戰役(二)

第六節

「且巴澤林看不上我,我不能亂喊,喊了會遭報應。」
那聲音說:「活著的都死了,除了你和我。」
魏冰豪嚇了一跳,回頭尋找,就聽酥油燈照不到的黑暗處,有人瑟瑟蠕動。他摸過去:「這裏還有誰,我說是活著的?」
但是快死了。聲音微弱得就要斷氣:「我是旦巴澤林。」
魏冰豪更加不解了:「為什麼要喊,我是旦巴澤林?」
魏冰豪奇怪道:「那麼你是誰?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快馬使者不斷鼓勵他:「就這樣喊,不要停下。」
快馬使者驚叫起來:「你要幹什麼?會燒死我們的。」
魏冰豪滿腹疑慮地喊起來:「我是旦巴澤林。」生怕外面聽不見,從樓梯爬到天窗似的牢門下面,一迭聲喊著。
「你過來,我告訴你。」突然傳來一個尖脆的聲音。
他們一路打聽,前線總管俄爾噶倫在哪裡?頗阿勒莊園的人告訴他們:早就去前線了,你們到春丕就知道了。
魏冰豪說:「還有那個說我是旦巴澤林的人。」
快馬使者說:「哎喲佛祖,我們要燒人了,燒人的人是跑不出去的。」
快馬使者悲聲祈求道:「旦巴https://read.99csw.com澤林,快給我們想想辦法吧。」
魏冰豪拉起快馬使者說:「跟著我。往外沖。」然後爬上樓梯,冒著被燒死的危險。雙手掀開了焦火黑煙的牢門。
那聲音說:「他讓你喊『我是旦巴澤林』,就是想救你了。」
但是毫無用處,聽不到外面有任何動靜。魏冰豪沮喪地嘆口氣,閉嘴了。
魏冰豪突然狂叫一聲:「我是旦巴澤林。」然後就一直叫著,一聲比一聲狂野猛銳,連他自己也吃驚:這怎麼是自己的聲音?雷鳴電閃,狂轟濫炸,聲音把抓捕他們的馬崗武裝推開了。好幾個士兵都被嚇得栽了跟頭。魏冰豪帶著快馬使者邊喊邊跑,如人無人之境,跑向南邊,發現是一座更大的碉樓,又跑向北邊,撞見了一片密集的平房,趕緊往東跑。東邊是馬圈,有旦巴澤林為他們準備好的良馬。他們飛身上去,沿著年楚河,驅馬跑向了遠方的山川。
那人說:「是,你是。」氣若遊絲,「你喊,大聲喊。」
那聲音說:「我是攝政王派去給前線總管送雞毛箭書的快馬使者。」說著舉了舉九*九*藏*書胳膊。表示還有一份箭書在袖筒里。
魏冰豪不解地問:「我是旦巴澤林?」
那聲音嘆息道:「他已經死了,他不到死的時候不說你是旦巴澤林。你不是西藏人吧,不知道旦巴澤林是誰?靠近點,我告訴你。你已經是旦巴澤林了,你應該知道一切。」那聲音絮絮叨叨說起來,在把一個故事告訴他的同時,也把一種身份強加給了他。
一進入地牢,魏冰豪就知道他必死無疑了。敢於把他抓起來的人,絕不敢把他放掉。一旦放掉,便是給自己放出了災難,不等駐藏大臣查辦,攝政王就會派人端掉整個日囊莊園。任何一個莊園,即使有三大寺或者噶廈高官做後台,也不敢公開和駐藏大臣對抗。這不僅是因為駐藏大臣代表朝廷,更因為受朝廷冊封的攝政王和歷屆駐藏大臣向來是互為後盾的,凡攝政王的活動,駐藏大臣必然會默認或支持;凡駐藏大臣的事宜,攝政王必然會允諾或撐腰。魏冰豪有著現在還不能暴露的特殊身份,雖然剛剛由四川來藏,卻是深通藏事的。他由此想到,一個江孜地方的莊園,居然無所顧忌到敢於跟駐藏大臣以及read.99csw.com攝政王對抗,肯定也是豁出去了。豁出去的目的何在?日囊莊園總不會是英國人的內線,要刻意破壞抵抗洋魔、衛教衛藏的國家大事?但不管是不是內線,叛臣賊子的罪行卻已經犯下了。
魏冰豪來到快馬使者身邊說:「火上躥,水下流,燒死的不是我們。」
旦巴澤林是復讎和反叛的大神。不久前日囊莊園的一個佃農瘋了,狂稱自己是旦巴澤林,拿刀一連砍死了日囊旺欽家族的三個人,然後逃跑。日囊旺欽從馬崗武裝中抽了兩個定本帶人圍堵,才勉強抓住。被抓住的就是面前這個人,已經死了,死前告訴魏冰豪:「你就是旦巴澤林。」
很快就聽到地牢外面有人喊,有人跑,有人推翻了盛滿發酵牛奶的木桶。牢門上嗞嗞啦啦響起來。
魏冰豪從樓梯上下去,端了酥油燈再上來,手指挖了酥油連燈捻一起粘在牢門上。牢門著火了。
魏冰豪冷靜地環顧地牢四壁:既然他在這裏只能悄然死亡,反抗死亡的唯一辦法就是逃跑。可怎麼逃得出去呢?四面是方形大石的砌牆,別說人,就是具力大神也無法掏洞穿越。唯一的出口便是天窗一樣斜read.99csw.com蓋在頭頂的牢門。牢門是術頭的,他進來時已經注意到了,一個粗重的打酥油的高簡木桶壓在上面,挪掉木桶才能打開牢門。且不說這木桶盛滿了牛奶,至少兩個強壯的男人才能挪開,就算他能從下面掀翻木桶。木桶倒地、牛奶潑灑的聲音也會驚動離牢門不遠的衛兵。
也許正是祈求的作用,魏冰豪突然盯上了壁龕里的酥油燈,又看了看頭頂木頭的牢門。他清晰地記得牢門外的情形:除了盛牛奶的木桶,還有破舊的木櫃、矮桌和牛皮的糧倉,倉里盛滿了發霉的青稞。似乎是一間非正式的庫房。庫房之上是三層的闊大碉樓,主要門窗上都有寶帳護法的繪影,顯見是家族的人居之所。日囊莊園肯定不在乎燒死兩個打人地牢的人,卻不能不在乎火勢的蔓延。
魏冰豪說:「那就殺身成仁吧,你我使命在身,只能如此。」
他並不理解駐藏大臣文碩為什麼要讓他奔赴前線,只覺得此行責任重大,正要一心報效,卻又不明不白成了必死的囚徒。不甘心啊,他再次掃了一眼牢門。牢門嚴實得連光線都漏不進來,能讓他眼睛有用的是壁龕上的一盞酥油燈。酥油燈不read•99csw.com是為他照明的,是敬獻給佛像的。他不明白壁龕里供奉的是什麼佛,只覺得昏暗的光線里,那尊齜牙咧嘴的神像對他並不友好。他走了過去,想看看壁龕有多深,除了神像還有什麼,腳下突然被什麼一絆,差點摔倒。他瞅瞅地上,一瞅就毛骨悚然:幾個骷髏,一堆朽骨,不知死了有多久。頓時想到:關進來的人都是會死的,餓死,渴死,然後腐爛成骨、成灰。他呆愣著,看到骷髏旁邊還有人,裹在衣袍里,直挺挺的,好像死了沒多久,趕緊走開,忽聽地上有說話的聲音,湊近了一看,才發現那個直挺挺的人並沒有死。
難道命該如此,他躲不過短命的結局?
「你是旦巴澤林?」
「讓我喊,喊了就能救我?那為什麼你不喊呢?」
「現在,我不是了,你是,你是旦巴澤林。」
他們沖了出去,看到那些破舊的木櫃、矮桌和牛皮的糧倉已經燒起,庫房裡擠滿了扑打的人。目囊旺欽在門口厲聲喊道:「水啊。水啊,快去年楚河背水啊。」魏冰豪和快馬使者沖向門口。日囊旺欽立刻堵過來,聲音也變了:「該死的人要跑了,抓住,抓住。」前來救火的馬崗武裝飛快地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