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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江孜戰役(一) 第一節

第十六章 江孜戰役(一)

第一節

但是現在他們不這樣說了,因為達賴喇嘛突然禁止他們這樣說。不僅如此,達賴喇嘛還明確指示噶廈,放了文碩,派遣烏拉,給予銀兩,送他回京。
布達拉宮的喇嘛陪同赤烈活佛在雪村深處的那間小房子前見到了剛剛放出來的文碩。文碩看了赤烈活佛帶來的魏冰豪的信,朝著雪浪寺的方向,趴在圍繞小房子的矮牆上號啕大哭:「兒子啊,你就這樣死了嗎?」
但是他再也沒有返回功德林,也沒有回到江孜白居寺。在他離開布達拉宮后不久,他就失蹤了,他和他的僕從全部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大家只能猜想:他是修持時輪堪輿金剛大法的大師,誰能阻止他的行止呢?除非用一種極端恐怖的方法控制住他,讓自由變成他的法力遠遠達不到的彼岸。
就在駐藏大臣否太想見達賴喇嘛見不著,又是稟報朝廷,又是發電英國人的時候,雪浪寺的寺主赤烈活佛走進了拉薩。他到處打聽前駐藏大臣文碩的消息,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很快有人把他的行蹤報告給了布達拉宮。布達拉宮派幾個喇嘛攔住了赤烈活佛,問他找文碩有什麼事?
布達拉宮包括達賴喇嘛對前駐九-九-藏-書藏大臣文碩並沒有好感,因為在他們獲得的信息里,文碩跟前攝政王迪牧活佛關係非同一般,加上文碩跟英國人立約畫押出賣西藏的事實無法抹去,所以他們扣留並關押了文碩,不想讓他如此輕鬆地一走了之。凡是布達拉宮的人,只要提到文碩都會說:一個給洋魔幫忙、跟迪牧親熱的人,西藏要的不是他斷指,而是他斷頭。
班丹活佛雖然最早聽到了達賴喇嘛就要親政的消息,卻沒有馬上離開功德林,回到江孜白居寺去。他想參加了達賴喇嘛親政大典之後再走。舉行大典的這天,他一大早從功德林出發,坐轎前往布達拉宮,經過一片樹林時,突然聽到一陣馬蹄的疾響,接著就是一陣鳴叫,咚的一聲,他身子一震,轎子也隨之搖晃了一下。只聽抬轎的喇嘛放下轎子,驚慌失措地喊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人們這才明白達賴喇嘛為什麼會轉變態度。魏冰豪是文碩的親生兒子。文碩似乎早就知道,在這場由英國人發起的戰爭中,他和兒子要獻出一切。
幾個喇嘛說:「達賴喇嘛不想讓你見到文碩。」
不久,就傳出了班丹活佛被鎖身流放的read.99csw.com消息。
最讓否太遺憾的是,他想在西藏扶持一個既聽命于駐藏大臣也讓英國人滿意的政教領袖的願望化為泡影。達賴喇嘛的突然親政,不僅讓朝廷無法根據英國人的意願詔封班丹活佛為「諾門罕」,並代替迪牧活佛出任西藏攝政王,還把班丹活佛推向了一個性命攸關的深淵。
否太堅決不相信乃窮大護法的降神問諭可以決定一切,也不相信沱美活佛和頓珠噶倫以及由他們發動起來的三大寺代表和民眾大會能夠改變西藏政局。他覺得在高牆厚壘的布達拉宮內部,那些根本不露面的達賴喇嘛的經師和親隨,也許才是真正有影響和有力量的人。
對駐藏大臣否太來說,達賴喇嘛的親政讓他感到事情難辦了許多。面對攝政王迪牧,無論威脅恫嚇,還是說服誘導,他覺得都是面對一個人,儘管這個人的身後是整個西藏地方政府。達賴喇嘛就不同了,他象徵一個僧伽集團,這個集團高深莫測到外人根本不知道誰是最後拿主意的人。表面上,達賴喇嘛本人的權威至高無上,但他畢竟是個毫無政治歷練、剛剛走過少年的青年,他需要智囊的謀划和前輩的定奪九-九-藏-書。是誰定奪了他的突然親政?又是誰定奪了他親政之後堅決抵抗英國人侵略的決心?
兩封電文之後,否太就覺得作為駐藏大臣他已經盡到責任了,既沒有違背朝廷旨意,也沒有得罪異教洋人。至於西藏人的態度,實在是無關緊要,大不了多死些人,多發些牢騷怨怒,他們還能造反哪?
赤烈活佛說:「我是受魏冰豪之託來見文碩的,有一封信要當面交給他。」
馬蹄的聲音霎時遠逝。班丹活佛掀起轎簾出去,看到一支響箭插在轎楣上,箭羽上拴著一片白綾。他撕下白綾看了看,上面有一攤墨跡、一攤血跡、一攤精|液之跡。他知道墨跡代表權勢之恨,血跡代表殺伐之恨,精|液代表未來之恨,卻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仇恨會針對他。誰啊,誰對他的仇恨會這麼強烈?其實是不問自明的,他渾身一陣寒涼,內心冷冷地顫抖著,半晌才回過神來。
奔我來的是響箭,棄我去的是駿馬。既然災難跟上了你,走到哪裡都是躲不掉的。班丹活佛並沒有按照響箭的警告返回功德林,而是繼續前往布達拉宮,從容不迫地參加完了達賴喇嘛的親政大典。
赤烈活佛說:「那就請你們稟告達賴https://read.99csw.com喇嘛,是魏冰豪保住了雪浪寺。我不把他的遺信交給文碩,我就無法回去了。回去怎麼給魏冰豪交代?西甲喇嘛說了,魏冰豪是大護法旦巴澤林的戰時幻身。他要是一氣之下離開我們,雪浪寺就會遭受兵荒馬亂的禍害。」之後他把魏冰豪身縛火藥,衝進敵陣,炸翻數十洋魔的事迹詳細描述了一番。幾個布達拉宮喇嘛聽得目瞪口呆。
否太照例在大昭寺和布達拉宮兩處參加了達賴喇嘛的親政大典,大典上除了祝賀,別無他言。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位新上任的政教領袖了。而否太是非見不可的,他必須把在迪牧活佛面前說過的息兵罷斗、文爭理阻的道理,再給這位他眼裡不知天高地厚的神王說一遍。但他去了兩次,兩次都吃了閉門羹。達賴喇嘛總是託病不出,傳話的僧人說得煞有介事:「頭暈目眩、口乾瘡生、亂痛加身、性情急躁。」否太說:「朝廷有旨,總不能不聽旨吧?」回答是:「病好了再聽。」
可是達賴喇嘛的病總也不好。否太無奈,只好草擬了兩封電文,一封發給了朝廷,一封發給了戈藍上校。否太和文碩不同,他來西藏,帶了一個西文翻譯和一部對外電台九-九-藏-書,可以和戈藍上校直接通電。否太給朝廷的電文是告狀,說達賴喇嘛深居簡出,難以接觸,婉轉傳達皇皇聖訓,並不遵行。觀其藏臣的言語行動,違背頗多,就算是張儀蘇秦復生,也說服不了達賴及藏番。他想直接和英國人接洽,但藏番不肯支應馬匹馬夫。現在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任由藏番尋釁堵打,讓英國人狠狠教訓他們。等看到了慘敗結局,藏番才會收斂本性。否太給戈藍上校的電文則是媚顏出賣,說貴大臣領兵來藏,軍行已久,所謀所划,用心良苦,卻沒有大獲成功。原因是蠻番狡詐,不在情理之中,雖經本大臣竭力挽回,但教化之難猶如貴大臣進兵之艱。現在,貴大臣遽然深入,藏番的桀驁之性,必然變本加厲,將來立約通商傳教,恐怕更多棘手。還望貴大臣速進之中,播仁心而少殺戮,免留仇讎敵愾,思長久之計而後圖之。
文碩自由了,但是他沒有走。雪村姑娘不想讓他走,他自己也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回到京城聽候朝廷查辦了。他住進雪村姑娘家裡,變成了一個定居拉薩的滿人。大家都把他看成了雪村姑娘的丈夫。他自己也不反駁,只用西藏人不理解的話說:「只能算是妾,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