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本岩措面對這樣的呵斥有點下不了台，搖頭晃腦地不起來。

西甲說：「現在是打仗，這裡是戰場，達賴喇嘛下來就是我。什麼曲哲大人，還能是他說了算？麻子代本，叫你的手下把這兩個人的貴族衣服扒了，讓他們穿著乞丐的衣服，跟著你去打洋魔，一人打死十個洋魔，官複原職，不夠這個數就休想翻身，打死九個半洋魔，也還是乞丐。」

西甲又說：「我說了，六炷香燒完了你們不回來，我就還是前線總管。現在我問你們，承認不承認我是前線總管？」

歐珠代本說：「西甲總管大人，我就是紫金寺，紫金寺就是我，我不死，紫金寺就不死。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天上的彌勒，地上的果姆，都會保佑我。」

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都說：「承認，承認，怎麼能不承認。」

西甲喝令阿達尼瑪：「給我打。」

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答應著，這才明白西甲喇嘛把索南和希繞的人馬交給他們，不是因為他們的胳膊變成了翅膀，而是要他們率領重兵在紫金寺出生入死，畢竟他們是兩個經過戰爭考驗的不懼死亡的戰地指揮官。

兩個新來的僧兵代本群覺和夏魯互相看看，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群覺代本也像西甲喇嘛一樣編創道：「我記得釋迦牟尼定下的規矩是：居高臨下，洋魔回家。」

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還想說什麼，早有準備的麻子代本立刻喊人進來，迅速給他們換了衣服。當他們看到自己渾身九九藏書上下都是乞丐的襤褸和骯髒后，就再也說不出硬氣的話來了。

宗本岩措說：「那也不能分，這個五百，那個五百，來的都是賤民。我們是西藏的一級政府，不能把政府倉庫里的糧食發掉、武器發掉。按照規定，倉庫里挪出任何東西，都要呈報噶廈批准。就算批准了也只能發給貴族，不能發給賤民。」

西甲說：「紫金寺離宗山城堡最遠，麻煩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騎馬跑一趟，跑去三炷香，跑來三炷香，一共六炷香。六炷香以前回來，我就把前線總管的位置讓給你們，六炷香燒完了還不見你們的影子，那我就還是前線總管。大家聽著，西藏的佛爺們聽著，宗山城堡的鬼神們聽著，我西甲喇嘛說話是算數的。」

群覺代本和夏魯代本不服氣，還想反駁。奴馬代本、歐珠代本、楚臣代本以及麻子代本都以無比虔信的口氣表示：西甲總管大人怎麼說，我們就怎麼打。群覺和夏魯看看他們，只好閉嘴。

歐珠代本知道自己說錯了，趕緊吐了吐舌頭。

兩個民兵代本團的代本都是有著大莊園的世襲貴族，眼裡哪裡有名不見經傳的西甲喇嘛，愛理不理地報了，一個叫索南，一個叫希繞。

就這樣，西甲喇嘛用罷免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鞭打江孜最高行政長官宗本岩措的辦法，確立了一個底層喇嘛在戰場上有令必行的權威。然後，才在宗山城堡召開了臨戰前的軍事會議。會議是站著九九藏書開著，所有人都站著，因為時間不長。會議當然不是討論研究，而是由西甲喇嘛排兵布陣，講述他的戰略戰術。大家聽著都很吃驚：怎麼一開始就要放棄宗山城堡？這可是必須守衛的地方。

宗本岩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低頭避開西甲喇嘛的眼光，板著面孔走過去，一屁股坐到了裝鼓糧食的牛毛編織的口袋上。

西甲說：「人不夠你就|去|日囊莊園和頗阿勒莊園傳達我的命令：日囊莊園出兵五百，頗阿勒莊園出兵五百。他們要是不出兵，洋魔來了我們就說，這兩個莊園是歡迎你們的，你們要佔要搶隨便了，我們藏兵、僧兵、民兵三大兵力一概不管。」

剛剛挨了打、下了跪的宗本岩措一臉的痛苦和羞愧，勉強哈哈腰，表示領命了。

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互相看看，不知道西甲喇嘛是什麼意思。

阿達尼瑪似乎不敢自己下手，又轉身喝令總管衛隊的喇嘛：「給我打。」

西甲強調說：「自動放棄宗山城堡，是我們取勝的關鍵。你們不要眼睛瞪大了看我，釋迦牟尼定下的規矩是什麼，忘了嗎？」他一個個審視面前的人，好像他編創的規矩人家就應該提前知道。「忘了我告訴你們：遇高就低，遇低就高；宗山不能上，上了就要下。」

西甲指著堆滿大殿和偏殿的槍支彈藥和糧食說：「眼看洋魔就要來了，這些東西怎麼還在這裏？你把江孜宗的男人統統招來，全部分給他們。」

西甲說：「ｒｅaｄ•９9csw.ｃom今天是什麼日子？洋魔就要來了。要是達賴喇嘛和攝政王在這裏，打死你的十九條命，你還得感恩戴德呢。跪下來求饒吧，不然我就打你個半死。」

「要是六炷香以前回來，到底是你當還是我當？」

宗本岩措說：「總管大人，這些東西是江孜宗政府的庫存，不能分掉。再說這些武器分給誰啊？我也沒有這麼多人。」

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仍然無所謂地說：「這個，聽說了。」

西甲轉眼不再理會他們，對江孜宗本岩措說：「你來了，我怎麼沒看見你？是三炷香以前到的，還是三炷香以後到的？」

西甲說：「彌勒保佑你我信，果姆怎麼保佑你？沒出息的男人，離開了老婆你還能幹什麼？」

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尋思：不就是跑一趟嗎，試試看。說不定，運氣好的話，這前線總管……運氣不好也沒關係，代本還是代本。他們答應了。

西甲又說：「白居寺離宗山城堡很近，我們暫時不派兵，留一些喇嘛守著就是了，洋魔來了夾道歡迎。只有一個地方，我們必須一開始就堅守不讓，那就是紫金寺。紫金寺一旦失守，就等於給洋魔開通了去日喀則的路。洋魔一佔領日喀則，整個后藏就都是他們的了。就算我們堵住洋魔不讓他們去拉薩，但丟了日喀則也就丟了半個西藏，跟丟了拉薩是一樣的。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給我聽著。你們兩個是死是活我不管，我就管紫金寺從始至終是我們的。」九_九_藏_書

西甲說：「哪裡來那麼多貴族？難道保衛西藏只能靠幾個有莊園的貴族嗎？從日納山開始，我們的人死了那麼多，有幾個是貴族？不管來的是誰，只要能打仗能吃飯，都發給他們，就是乞丐也發給他們。」

西甲說：「城堡里還是要有人，一個人沒有洋魔就會懷疑我們有埋伏。宗本岩措帶人守在這裏，洋魔一進攻，你們放幾槍就從山後撤下來。」

西甲立刻說：「你親自動手，給我打。」

「你是副總管，我是正總管。」

兩個代本開著玩笑去了，回來時燒沒了八炷香。

西甲說：「錯了，只有我說出來的規矩才是釋迦牟尼的規矩。」

宗本岩措看看阿達尼瑪再次舉起來的馬鞭，趕緊跪下，給西甲喇嘛磕了一個頭。

西甲對滿頭大汗的兩個民兵代本說：「看樣子從紫金寺跑到宗山城堡，至少也得四炷香。可是有人，三炷香燒不完就能到達。」他過去把坐在地上的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拉起來，「就是他們兩個，做到了本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們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們跟著我一起死一起活，他們心裏有我。我就像他們心裏的佛，聽了我的命令，他們的胳膊變成了翅膀。我現在需要胳膊變成翅膀的部下，只有這樣的部下，才能把上帝的鳥兒一翅膀扇到年楚河裡去。」

西甲說：「聽說了就好，你們現在已經被免職了。你們的人馬歸長了翅膀的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指揮，他們的部隊正好快打光了。」

西ｒead.９９ｃsｗ.com甲說：「既然承認那我就要行使我的權力。我西甲總管大人說沒說『三炷香燒完不來的立刻免職』這句話？」

索南代本和希繞代本笑笑，不相信真的已被免職：「我們是民兵總管曲哲丹諾招來的，你去給曲哲大人說。」

西甲喇嘛親自點燃了大殿里佛像前的坭木藏香。

西甲對宗本的態度非常不滿，呵斥道：「起來，起來，糧食是讓人坐的嗎？你坐他坐，等吃到嘴裏，就都是屁臭了。」

宗本岩措趕緊說：「以前，以前。」

宗本岩措趴在糧食口袋上淚流滿面地說：「我當宗本二十年了，達賴喇嘛和攝政王都沒有打過我。」

如同西甲喇嘛預料的那樣，來到江孜前線的軍官里果然有人對他很怠慢。三炷香燒完之前趕到的除了駐守紫金寺的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駐守白居寺的楚臣代本、了解西甲喇嘛的麻子代本，再就是被沱美活佛嚴厲叮囑必須服從西甲喇嘛的兩個僧兵代本群覺和夏魯。另外兩個人數最多的民兵代本團的代本四炷香之後才一起來到，好像他們是商量好了故意要給西甲喇嘛一個下馬威的。西甲喇嘛很生氣，本來他是不大會生氣的，但是現在他必鬚生氣，如果不生氣，怎麼說明他有高高的地位、凌凌的威嚴呢。他說：「你們二位最後到，但我現在要你們最先報上名字來。」

奴馬代本和歐珠代本互相看看。歐珠說：「噢呀，我們的腿變成翅膀了。」

阿達尼瑪只好從腰裡取下馬鞭，走過去，一頓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