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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騎士 第十三節

誓言騎士

第十三節

他們離得太遠,辨認不出火苗的形狀,但紅光吞沒了西方半邊的地平線,而在那紅光上空星辰正在消失。國王之冠的一半已經不見了,一片上升的煙幕擋住了它。
「他不是,」男孩說。
「如您所願,爵士。」鄧克招了招手,而伊戈跟了上來。
而她也在那裡,紅寡婦,冷壕堡的羅翰妮。他能看到她長著雀斑的臉,她苗條的胳膊,她長長的紅辮子。這讓他感到有些愧疚。我應該夢見坦希莉。他們叫她高過頭的坦希莉,但她對我來說不算高過頭。她在他的盾牌上畫了紋章,而他曾從明焰王子手中救下她;但她甚至在他的七子審判之前就消失了。她不忍心見到我死,鄧克經常這樣告訴自己,但他又知道什麼?他腦袋厚得就像城牆。僅僅是想著紅寡婦就足夠證明這一點了。坦希莉對我微笑,但我們從來不曾擁抱彼此,從來不曾接吻——哪怕是嘴唇貼著臉頰。羅翰妮至少曾碰過他;他腫脹的嘴唇能證明這一點。別傻了。她和你這樣的人不相配。她太矮,太聰明,太過危險。
過了很久鄧克才意識到那意味著什麼。「瓦特樹林起火了,」他低聲說。從下方的塔底傳來了班尼斯詛咒的聲音,一連串無以倫比得能讓庸王伊耿也臉紅的髒話。駝背山姆開始祈禱了。
「為什麼,孩子?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戴蒙是個更好的人。老國王也看到了這一點。他把那柄劍給了戴蒙。黑火,征服者伊耿的劍,自從征服之後每一個坦格利安國王用過的劍……他把那柄劍放在戴蒙手裡,在他授予他騎士稱號的那一天,那時戴蒙還是個十二歲的男孩。」
在他心中黑龍從來沒有死去,鄧克意識到。
「那就自己去投降。她只會割掉你的鼻子。」
但是似乎離早上還很遠。鄧克滿腦子都是龍,紅的和黑的……滿是切凱獅子,舊盾牌,破爛的靴子……滿是溪流、護城河和水壩,還有蓋著國王九*九*藏*書尊貴印章、他讀不懂的文件。
她說,火和劍。
「這個嗎,」伊戈說。「我也許會的。」
老騎士的手猛地一抖,如此厲害,以至於酒從他的銀杯里濺了出來。「你的父親是蠢貨。」
這最後一夜鄧克想要離尤斯塔斯·奧斯格雷越遠越好,所以他們睡在地窖里,在堅定塔可憐巴巴的剩餘部隊中間。那是很不安寧的一夜。蘭姆和紅眼佩特都在打呼嚕,一個聲音響亮,另一個連綿不斷。地窖里滿是從通往下層更深地窖的活板門升上來的潮濕蒸汽。鄧克在刺得人發癢的床上翻來覆去,恍惚進入半睡半醒狀態,不料又在黑暗中突然醒來。他在樹林里被蟲子咬到的地方癢得要命,稻草里還有虱子。我會徹底擺脫這個地方,擺脫那老人,還有班尼斯爵士,還有其他人。也許是把伊戈帶回盛夏廳見他父親的時候了。他會在早上問男孩這事,當他們走遠的時候。
「我喜歡我鼻子現在這模樣,獃子。叫她來抓我試試看,我們就等著瞧什麼會給割開。」他背靠著城垛盤腿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磨石來打磨他的劍。尤斯塔斯爵士俯視著他,他們壓低嗓音討論著如何打這場仗。「『長寸』會料想我們到水壩去,」鄧克聽到老騎士說,「所以我們會相反去燒掉她的莊稼。以火還火。」班尼斯爵士認為就是那樣,只不過也許他們也該燒了她的磨坊。「它在城堡另一邊六里格遠的地方,『長寸』不會在那裡找我們。燒了磨坊,殺了磨坊主,那就會讓她損失慘啦。」
「那是為什麼呢?」伊戈問道。
「不,」鄧克插了進來。「您不會,爵士。」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天黑了。我們會在天一亮就離開。」
「我父親說那是因為戴蒙是位劍士,而戴倫從來都不是。」伊戈說。「為什麼要把一匹馬交給一個不會騎馬的人呢?劍不同於王國,他說。」read•99csw•com
一聲呼喊突然喚醒了他。
「戴倫……」尤斯塔斯爵士幾乎說不清這個詞,鄧克意識到他已經半醉了。「戴倫有個瘦長的體形,肩膀渾圓,走路時小肚子在搖晃。戴蒙站得筆直又驕傲,他的肚腹平坦堅硬有如橡木盾;而且他能作戰。拿著戰斧、長槍或是鏈錘,他是我曾見過的最好騎士之一,而拿著劍他就是勇者親臨。當戴蒙王子手中拿著黑火劍時沒有人能是他的對手……烏爾瑞克·戴恩拿著『黎明』也不行,不,就連龍騎士拿著黑姐妹也不行。
尤斯塔斯爵士在回答之前看了伊戈很久。「你只不過是個年輕的男孩。你不會明白的。」
「堅定塔。您的服務。」你對我們說謊。隨你叫它什麼,那都沒有榮譽可言。他解開披風卷了起來,然後把它放在老人的膝上。
「閣下?」
「為什麼?」尤斯塔斯爵士皺起了眉。
「城堡?」他看上去迷惑了。「冷壕堡……戴蒙許諾給我冷壕堡,不錯,但……那不是為了利益,不是……」
黑暗的地窖里一片混亂。詛咒和抱怨此起彼伏地迴響,人們在摸索自己的長矛或褲子的時候互相磕磕絆絆。沒人知道出了什麼事。伊戈找到了牛油燭並點燃了它,好給這場面添上亮光。鄧克是第一個衝上台階的;他幾乎和衝下來的駝背山姆撞在一起,老頭喘得像風箱,語無倫次。鄧克不得不抓住他的雙肩好阻止他倒下去。「山姆,出了什麼事?」
「叛逆……只是一個詞。當兩個王子為一張只有一個人能坐的王座爭戰時,大貴族和平民一樣都必須選擇。當戰鬥結束,勝利者會被當作忠誠正確的人而得到致敬,同時那些被打敗的人將永遠作為叛亂者和叛徒為人所知。那是我的命運。」
「你是說水溝。你要離開我,在樹林里像狼一樣遊盪,在路上伏擊誠實的人們。」他的手在顫抖。杯子從他指間滑落,一路在地板上滾read.99csw.com動,灑出酒來。「那麼走吧。走。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一個。我本來就不該收留你。走!」
睡意最後終於襲來,鄧克做了夢。他正跑過瓦特樹林中心的一片林中空地,跑向羅翰妮,而她正對他射箭。她放出的每一支箭都例不虛發穿透了他的胸膛,但那疼痛卻是奇異的甜蜜。他本該轉過身逃跑,但卻相反向她跑去,慢得就像你在夢裡一貫的那樣,就像連空氣都變成了蜂蜜。又一支箭射來,然後是另一支。她的箭袋裡似乎有射不完的箭。她的眼睛是灰綠色的,滿是調皮的神色。你的長袍襯托出了你眼睛的顏色,他想要對她說,但她沒穿任何長袍,根本沒穿任何衣服。橫過她小小的乳|房是一片淡淡的雀斑,她的乳|頭殷紅有如小莓果。當他踉蹌撲到她腳前時那些箭讓他看起來就像某種大豪豬,但不知何故他仍然找到了抓住她辮子的力量。隨著狠狠一拽他把她拉倒在自己身上,吻了她。
「如果您不介意……紅寡婦說您叛亂是為了得到她的城堡。那不是真的吧,對不對?」
「是啊,我們被寬恕了。只要我們屈下雙膝,給他一個人質來保證我們將來的忠誠,戴倫就寬恕叛徒和叛亂者。」他的聲音是苦澀的。「我用我女兒的生命買回了自己的頭顱。當他們把亞莉珊帶去君臨城時她七歲;當她死時是二十歲,作為一個靜默修女。我曾經去過君臨城一次,去看她;而她甚至不肯與我——她親生的父親——交談。國王的仁慈是有毒的禮物。戴倫·坦格利安留給我一條命,卻奪走了我的驕傲、夢想和榮譽。」他的手顫抖了,紅色的酒灑在他膝蓋上,但老人沒有注意到。「我本該跟著酷鋼去流亡,或者在我的兒子們和親愛的國王身邊死去。那本該是配得上一隻作為這麼多驕傲貴族和強大戰士後裔的切凱獅子的死法。戴倫的仁慈讓我渺小了。」
伊戈也在聽著。他咳了一聲,眼九*九*藏*書睛睜得大大的望向鄧克。「爵士,你必須得阻止他們。」
鄧克不能否認那個事實。直到此刻他還不曾遇到一個曾為僭君作戰的人。但我肯定是見過的。他們曾有成千上萬。半個王國擁護紅龍,半個王國擁護黑龍。「雙方都戰鬥得很英勇,艾蘭爵士總這麼說。」他想老騎士可能會想聽到這個。
火一直燒到清晨。那一夜堅定塔無人入眠。不久他們就聞到了煙味,看到火舌在遠處像穿著鮮紅長裙的女孩一樣舞蹈。他們全都想知道火會不會吞沒他們。鄧克站在欄杆后,雙眼燃燒著,提防著夜裡的騎士。「班尼斯,」他說,當棕色騎士嚼著酸葉子爬上來的時候。「她要的是你。也許你該離開。」
尤斯塔斯爵士雙手捧著他的酒杯。「如果戴蒙能踏倒加文·科布瑞……如果火球沒有在戰鬥的黃昏被殺……如果海塔爾、塔貝克、奧克赫特和巴特維爾曾借給我們他們的全力,而非試圖腳踏兩隻船……如果曼弗瑞德·羅斯坦曾被證實是忠實的,而非背信棄義……如果快手沒有捲入被偷的龍蛋……這麼多的如果,爵士……只要任何一個有所不同,結果就會全然不同;然後我們就會被叫做忠誠者,而那些擁護紅龍的則會被當作這樣的人記住:他們為讓篡位者、偽生子戴倫留在他偷來的王座上而戰,然後失敗了。」
尤斯塔斯爵士瞪著他,像是被什麼擊中了。「離開?」
「伊戈,你可以通過一個人的朋友了解他。戴倫周圍都是學士、修士和歌手。總有女人在他耳邊私語,他的朝廷里滿是多恩人。他怎能不把一個多恩女人帶上自己的床,並把自己可愛的妹妹賣給多恩的王子呢,哪怕她明明愛的是戴蒙?戴倫和少龍王有著一樣的名字,但當他的多恩妻子給他生下一個兒子時他給那孩子取名貝勒,依照坐過鐵王座的最軟弱的國王的名字。
「那也許是可能的,閣下。」鄧克說。「但事情已經這樣發生了九-九-藏-書。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而且你被寬恕了。」
「天上,」老人嗚咽道。「天上!」從他那裡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東西了,於是他們全都爬到屋頂上好看一看。尤斯塔斯爵士在他們之前就到了那裡,穿著睡袍站在欄杆邊,凝視著遠方。
奧斯格雷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了。「你問了一個問題,而我回答了。但我不會容忍這傲慢無禮。鄧肯爵士,你應該更經常教訓這男孩。他的禮貌實在不象話。如果我必須親自動手,我會——」
「然而戴蒙……戴蒙不比一個國王需要的更虔誠,王國中所有偉大的騎士都聚集在他身邊。他們的名字要是都被忘記的話血鴉公爵才稱心如意,所以他禁止我們歌頌他們;但我記得。羅柏·雷耶斯,灰衣蓋瑞斯,奧伯雷·安布羅斯爵士,葛曼·皮克大人,黑拜蘭·佛花,紅牙,火球……酷鋼!我問你,曾經有過這麼高貴的一群,這樣一大批英雄嗎?
「我怎麼能?」鄧克問道。紅寡婦會阻止他們。她,還有那個「長寸」盧卡斯。「他們只不過是說說而已,伊戈。就是那樣,要麼就是尿了褲子。而且現在那不關我們的事了。」
那是伊戈的聲音。男孩在尤斯塔斯爵士談到他的死亡時已經進來了。老騎士對他眨了眨眼,好像這是第一次見到他。「怎麼,孩子?什麼事?」
「什麼,逃跑么?」他驢一樣笑起來。「騎著我的馬?沒準還可以試試騎著這些該死的雞飛掉。」
太陽正從西邊升起。
伊戈想了一會兒。「是的,閣下。只不過……戴倫國王是個好人。為什麼你會選擇戴蒙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個妓|女,」鄧克說。「或者是個巫婆、下毒者還是什麼都不是。但不管她是什麼都沒關係。我們離開是去樹籬,不是冷壕堡。」
「您為什麼做個叛徒?如果不只是為了城堡的話。」
奧斯格雷的眼睛眯了起來。「那個女人提出要收留你效力嗎?你要為那妓|女的床而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