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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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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的建設與規劃,有其延續性,這點在硬體方面尤其重要,且承前啟後經營市政,台北才有今天。但是在軟體方面,就的確很能看出一位市長的個人風格。陳水扁在市長任內,當然不是說大家都喜歡他做的,但很多重大工程都是在其任內完成的,對於只看結果的民眾來說,這當然是有加分的效果。但更令人感到印象深刻的,是政府官員對人民態度的變化。
約莫是從1992年年底開始,在台灣的教會界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傳言,說是上帝憎惡台灣社會的混亂,公義蕩然無存,為了審判台灣,在1995年會讓大陸攻打台灣以作為懲罰。而這個傳言的始作俑者,是一位美國回來的余姓傳道人。他自稱原本是做生意的,但上帝給他啟示,看見這個異相,在台灣各地宣講他所看到的。這件事在台灣的教會界引發了大地震,也連帶著整個社會都受到影響,造成當時一撥的移民潮。
千島湖很長一段時間變成台灣旅行團的旅遊禁地。在電影《賭神二》里,賭神高進在散心旅遊,來到了「千賭湖」,遇上劫船事件,就是改編自「千島湖事件」的。
民進黨這邊可複雜了。當時如日中天、一時瑜亮的陳水扁和謝長廷都在爭取這個機會。前面說過,兩個人都是一同從美麗島辯護律師團發跡,並在台北的同個選區擔任過市議員及「立法委員」,可說是亦敵亦友,在這次黨內提名中,誰也不讓誰,競爭激烈。但戲劇化的是,在黨內初選的前一刻,謝長廷宣布退出初選,全力挺扁。
在「千島湖事件」之前,台灣是有一陣「大陸熱」的。從台灣開放大陸探親之後,雖然只能以「探親」的名義赴大陸,但台灣當局雖不鼓勵卻默許一般民眾到大陸從事各項活動。其實在台灣的俗語當中,有很多都是跟大陸地名有關的。比如說,「牛牽到北京還是read.99csw•com牛」,就是代表一個人的牛脾氣非常頑固,就算換個環境也還是一樣;還有「去蘇州賣鹹鴨蛋」,則代表某人往生去也,駕鶴西歸;「烏魯木齊」則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意思。台灣人對一些大陸地名都聽過,就是太陌生,而一開放到大陸后,電視台上也開始出現了好多介紹大陸錦繡河山的電視節目,對從不認識大陸的台灣人來說,看了真是嚮往不已,所以旅行團也是源源不斷地前往大陸各處旅遊。當時,在台灣街上可以看到不少人穿著寫有如「我登上了長城」、「桂林」(不過下面圖案居然是熊貓)等字樣的文化衫,現在看起來雖然蠢得不得了,但在當時的確很流行。
所以啦,當時的民調,以年齡分佈大概有這樣的結果:中年以上支持國民黨的居多,中產階級支持新黨的居多,年輕一點兒的支持陳水扁的居多。很多高中生、大學生也是支持陳水扁的,不過他們沒有投票權,只能跟著搖旗吶喊而已。
所以,當時趙少康反而給人更激進、有某種政治潔癖的感覺。反觀陳水扁陣營打出的口號「快樂、希望」,整個競選氣氛就給人一種辦嘉年華會般快快樂樂的感覺。
所以,在當時的高中校園裡,許多同學喜歡將陳水扁的競選旗幟縫在書包內側,每次一看到有人翻開書包露出那面旗幟,自己也會裝作無意地露出那面旗給對方看到。而支持新黨的同學,也會把新黨競選時的那件紅T恤穿在制服裏面,並有意無意將領口放開兩顆扣子給其他人看,這樣大家就心照不宣,知道對方是「同志」了。現在想想,這種愚蠢的行為倒也不是真的在挺扁,因為學校上層或教官大都還是支持國民黨的,所以,這麼做應該是種青春期特有的、藐視權威的叛逆行為而已。
陳趙兩人實力在伯仲之間,幾乎是https://read.99csw.com一種歡樂氣氛與悲壯氣氛的對決。情勢非常緊張,選舉前的最後關頭,甚至傳出了李登輝棄黃大州保陳水扁的說法。這些年來一直有很多人相信這種說法,但我持保留態度啦!因為黃大州聲勢本來就弱,就算陳水扁有百分之五的票是從他那裡爭取過來的,扣掉這些票,陳水扁還是勝。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國民黨的分裂是造成陳水扁這次當選的原因之一。
其實這次選舉,從一開始大家就不看好黃大州,所以基本上也是陳趙兩人相爭。在這兩個人裏面,大家是很難抉擇的,因為都是一時之選。我個人認為,最後陳水扁會勝出,跟競選主軸有很大的關係。當初,趙少康陣營把這場選舉的層次提高到了「中華民國的保衛戰」,有點兒言過其實了——只不過是個地方首長的選舉而已。
這一次的選舉是三強鼎立:國民黨的黃大州,新黨的趙少康,民進黨的陳水扁。新黨當時形象佳,派一個形象聲勢都不錯的趙少康出來選自然沒什麼問題。而黃大州,許多人認為李登輝讓他出來選是為了要搞垮國民黨。其實,雖然當時大家看不到他有什麼實質政績,但他也沒出過什麼大亂子,算是四平八穩型的,不讓他出來選市長也是說不過去。
這件事印象甚是深刻。當時這位余先生為了宣講他的信息,走遍各大教會與團體,與台灣許多牧師交換意見。又或者說,余先生非常固執地認為這是上帝給他的啟示,以《聖經·舊約》中的守望先知自居,抵擋他的就是滅亡之子。當時我家裡有場地,父母開放每禮拜四在家中舉辦聚會,這個聚會每個禮拜會請不同的牧師或講員主理。很自然地,余先生也成為某次聚會的講員。他在講座里引用各種資料以及不斷強調上帝給他的異相,說得大家心驚肉跳的。因為家裡的這個聚會在教read.99csw•com會圈子裡還算有些名氣,參加者不少,而這次的主題又非常敏感,因此不待余先生講完,只見坐在裏面的那些教會領袖及大頭級的人物,個個臉色凝重,時而交頭接耳。當然,這些教會領袖基本上都是持保留意見的。
說到搖旗,這次選舉也有些創舉,就是第一次有競選用的宣傳旗與競選主題歌出現。一時之間,能看到街上許多的汽車、摩托車,尤其是支持陳水扁的計程車車隊,車上都插滿了旗子滿大街跑。當時的競選主題歌,除了後來變成新黨黨歌的《大地一聲雷》外,就是陳水扁的《台北新故鄉》跟《春天的花蕊》了,尤其是後者,因為曲調悠揚歌詞優美,有好一陣子都是KTV里的點播冠軍。總之,民進黨在選舉中善於運用各種營銷策略,就是從這次選戰開始的。
後來黃安和林瑞陽還合演了一部電影,就叫《一九九五閏八月》,不過情節跟政治無關,是部搞笑電影。雖然書中提到台灣教會有人在傳1995年大陸攻打台灣的預言,但大多數的人的確不知道,《一九九五閏八月》這本書的原始構想脈絡是作者從當時基督教會裡的傳言得到的靈感。這些書,這些人,這些事,十年後再來看,只能一笑置之。但這件事不僅僅是社會上的一個小風波,更可以從中看出,在台灣人心中,面對大陸越來越強大的一種敏感與焦慮。

千島湖事件

首先就是這年的「千島湖事件」。這起事件中,在浙江千島湖遊船上的台灣旅行團及船工一行32人遭到劫船並滅口。
後來,這種現象引發了社會廣泛的關注,也引起了一個自由撰稿人鄭浪平的關注。他被啟發靈感,寫了一本書《一九九五閏八月》。這本書從各種角度,不管是政經軍事,還是歷史靈學角度來分析,指出歷史上每逢農曆閏八月都會發生重大事件:九-九-藏-書第一次在20世紀,1900年八國聯軍;第二次是1957的「反右」鬥爭;第三次是1976中共領導人相繼去世;第四次,他又引用推背圖推斷,這一次中共將在1995的閏八月時攻打台灣。如此聳動的說法,立刻在台灣社會造成轟動。當然啦,他的說法也引起相當大的爭議。但這本書頓時洛陽紙貴,再版又再版,成為當年的超級暢銷書。結果那陣子也出版了許多搭順風車的書,名字都挺聳動的,什麼《台灣大滅絕》之類的,危言聳聽搞得整個社會風聲鶴唳,許多人也跟著移民。
1994年的時候,台灣政治緩和了,「國統會」成立,「國統綱領」也頒布了。前一年舉辦的「汪辜會談」,也是海峽兩岸50年來的首次協商,兩岸一切都朝著和解的方向發展。在當時,支持「台獨」的聲音雖然已經可以公開宣傳,但也成不了主流,倒是一般民眾心裏總覺得,不管喜不喜歡,兩岸最終都會走向統一。但這年開始的幾個事件,卻又開始讓兩岸關係走向惡化。

陳水扁當選台北市長

所以,大家都認為1994年的台北市市長選舉是個改變的機會。這是台北市改「直轄市」以來的第一次市長選舉,以前都是官派的。因此,這次的選舉特別引人注目。同時舉行的還有同樣是「直轄市」的高雄市長選舉,以及台灣省長選舉。我就提一提跟我住的台北市比較有關的選舉吧!
長久以來,市長都是官派,因此不免沾染官僚習氣,且影響到一般公務員,對民眾總是愛理不理的。面對這樣的一副嘴臉,民眾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陳水扁擔任市長期間,這種情況有了明顯的改善。比如說,與民眾生活最息息相關的區公所(區政府)辦事處,從前櫃檯是高高在上的柵欄式,民眾必須站著辦事,現在改成可與辦事人員平起平坐的開放式。並且https://read.99csw•com,民眾一坐下,馬上就會有人倒茶水給你,原來的晚娘面孔,也取而代之為親切的笑容。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心的,至少讓民眾感覺受到了尊重。公務人員的官僚做事方式有了很大改善,這可能是陳水扁任內最讓人稱道的地方。
至於在台灣省長方面,國民黨的「宮廷大內高手」(當時對手這樣稱呼)宋楚瑜最終勝出,高雄市長也是由國民黨的吳敦義勝出。
這種情況,到了「千島湖事件」后,一切都改變了。好一陣子,台灣幾乎沒有旅行團前往大陸。

1995風波

以台北市來說,20世紀90年代初的這段時間,有許多重大工程在同時進行。其中最重要的是大眾快捷運輸系統,簡稱「捷運」工程的進行。也不全然是地鐵,捷運工程有地面、地下、高架三種,並且好幾條在施工。所以那時候台北市簡直就像一個大工地,到處都有工程在進行,因配合地下開掘,地面上到處是鋪滿了鋼板的臨時馬路。那段時間是台北的交通黑暗期,塞車問題特別嚴重,再加上捷運弊案連連,市民對市政的滿意度跌到了最低點。當時的台北市長是黃大州。其實這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好,事情也在做,就是長期以來整個官僚系統的古板腐化,再加上這幾年的施工問題,搞得大家怨聲載道。
在此之後,余先生繼續傳播他的災難預言,結果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教會領袖們見此風不可長,邀請余先生公開辯論,且要他節制言行。當然,立場不同沒有交集,也就不了了之了。總之,這件事幾乎造成了台灣教會界的分裂。接下來,又有人傳言,上帝為台灣的基督徒預備了「流奶與蜜之地」,就在中南美的貝里斯。結果,一批基督徒,甚至是整個教會中的牧師帶著信徒,都逃到貝里斯去了。
「有那麼嚴重嗎?」陳水扁當時就喜歡用這句有點兒戲謔諷刺的話反問趙少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