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嘆息道：「唉，真可惜，我那個故事的結局沒法聽完了——真是讓人心裏痒痒的。」

「這不是變著方讓人掏錢高消費嗎？」蘭茜說，隨後又低下頭沉思道，「不過好在也算是物有所值啦……」

「聽故事的時候我就當即決定要嫁給他了。」蘭茜故意挑釁地望著柯頓說。

小男孩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抬起頭來說：「哥哥，我的遙控小汽車開到水裡去了。我們倆夠不著，你能幫我們撈起來嗎？」

柯頓感覺自己完全懵了——剛才那兩個小孩不是還在自己身後急切地盼望著從水中撈出遙控小汽車嗎，現在就不想要了？也許是見自己撈了好幾次都沒成功，便失望地離開了？可是也總該打個招呼吧……難道……

呆了幾秒，柯頓陡然抬起頭來，他猛然想起——自己光顧著在水裡撈東西去了，怎麼許久都沒聽到那兩個小孩的聲音了呢？

柯頓松出一口氣，低下頭自嘲地嗤笑道，「神經病。」然後將那空瓶子隨手扔在草坪上。

「……王子把舞鞋拿給灰姑娘穿，鞋子穿在她腳上就像是專門為她做的一樣。他走上前去仔細看清楚她的臉后，認出了她，馬上興奮地說道：『這才是我真正的新娘！』繼母和她的兩個姐姐大吃一驚。當王子把灰姑娘扶上馬時，她們氣得臉都發白了。眼睜睜地看著王子把她帶走。他們來到榛樹邊時，小白鴿飛上前來，停在灰姑娘的肩上。他們一起向王宮走去。」

蘭茜高興地跳起來，差點想去摟住肖恩的脖子，她拍著手叫道：「太棒了！明天又能來享受了！」

肖恩撓著頭說：「我是從幾天前開始聽的——好像不是什麼有名的故事，但是蠻好聽的。」

柯頓急切地朝網中望去，一下愣住了——

「是啊。」蘭茜連連點頭道，「我閉著眼睛聽故事，感覺自己就像是成了故事中的人一樣。啊——」蘭茜雙手抱在胸前，滿臉九九藏書陶醉，「特別是——那個給我讀故事的帥哥長得就像約翰尼·德普，而且聲音溫柔、動聽——我整個人都快要融化了！」

「行，我也不勉強，明天下午你要想來的話跟我打電話就行。」肖恩拍著柯頓的肩膀，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模樣。

「嗨，你跟我還客氣什麼？」肖恩爽快地說，「反正這張信用卡是我爸的，他叫我隨便用——不用白不用啦！」

「那就請便吧。」柯頓翻了個白眼，不再理她，臉轉向另一邊，「你呢，肖恩。你聽的是什麼故事？」

「嗯……是挺不錯的。」陸華一副心醉神馳的樣子，「我總感覺，那個跟我講故事的人把故事都讀到我心裏去了，讓我感覺不像是在聽，而是身臨其境一樣，極具真實感。」

他回過身，然後急促地左右四顧，這才驚愕地發現，那兩個小孩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們是在什麼時候離開的柯頓都渾然不覺。

不，這太荒謬了，柯頓使勁搖了搖腦袋，想將這可笑的想法從頭腦中驅趕出去。他捏住瓶塞，緩緩地轉動著它，試圖將膽瓶打開。

蘭茜說：「我和你們不一樣，我聽的是格林童話中的『灰姑娘』。起初我告訴那帥哥這故事我熟悉得都能演給他看了——可他也說講給我聽的將會是一個我從未聽過的版本。嗯……怎麼說呢，確實和我以前看過的有些不一樣，情節更曲折離奇了——但和你們不同的是，他可是把這個故事跟我講完了的，並沒有說留下什麼結局來下次講啊。」

幾個人閑聊著又走了一段路，隨後各自坐不同方向的車回家了。

柯頓想起自己一開始說按摩沒勁那些話，不得不為了臉面故作矜持：「明天再說吧，看到時候想不想來。」

瓶塞漸漸變鬆了，在最後將它拔|出|來之前，柯頓竟有些緊張和猶豫。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手心裏也滲出了汗。

肖恩九九藏書轉過頭去問柯頓：「你呢，柯頓，明天也一起來吧？」

陸華的臉上立刻流露出幸福和感激的表情。

四人走到櫃檯，服務台小姐沖他們點了點頭，說道：「一共是840元，請問四位是付現金還是刷卡？」

「太好了！有這東西就方便了。」柯頓將網伸到水底，另一隻手握著木棍在水裡探索著，然後用力往上一舀。兩個孩子期待地望過去，卻被嚇得「啊」一聲尖叫出來——原來柯頓網到的是一隻淹死的老鼠的屍體，而且把網也弄破了一些。

柯頓轉向問蘭茜：「你聽的是什麼故事？」

柯頓的心中突然產生一種怪異的想法——難道那兩個孩子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引誘自己在水中撈出那個瓶子？可是，除非他們是神仙——否則怎麼能計算出自己剛好會在第四網的時候打撈起那個膽瓶來？

肖恩哈哈大笑道：「這有何難？明天下午我再請你們來這裏不就行了？那按摩師不是說了一個療程最少也得四天嗎？我就將這個客請到底吧！」

與此同時，按摩師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對蘭茜說道：「小姐，今天的按摩結束了。」

「嘿——我還不相信了。」柯頓不甘心地又換了個地方，伸下網去仔細摸索，過了一會兒，撈起來一個裝滿水的易拉罐。

肖恩說：「別管這個，你們就說感覺怎麼樣吧。」

「看來約翰尼·德普很照顧你嘛。」柯頓帶著挖苦的口吻說。

柯頓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嘴：「別犯花痴了好不好，蘭茜。」蘭茜瞪了他一眼。

出門之後，蘭茜吐了下舌頭：「840元，這也太貴了吧。」

陸華微微皺了下眉頭：「獨一無二？但看起來起碼給我讀故事那個人手裡也有一本啊。」

柯頓犯起犟來，有些不撈上來不罷休的意思。他再往下走些，放下網去。這一次變著不同的方向來回撈了好幾分鐘，終於觸碰到一個手感、大小九九藏書和遙控小汽車差不多的東西，他小心地將那東西兜進網裡，然後慢慢提了上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柯頓感覺自己如墜入迷霧之中。

柯頓故作無所謂地說：「當然，按摩的時候是挺舒服的，聽故事也蠻享受。可是，有一個讓我很不舒服的地方——我還沒把那故事聽完呢，時間就到了，讀故事的人叫我下次繼續——這不是擺明了吊人胃口嗎？」

「啊——我也是。」陸華睜大眼睛說，「我聽的那個『朱特和摩洛哥人的故事』也是出自於『一千零一夜』中的，只不過，好像和我原先看過的版本不大一樣……」

柯頓見小男孩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忙安慰道：「別急，找個大點兒的什麼網子，挨著這條人工小溪撈一圈，肯定能找到。」

「啊……結束了？」蘭茜神情恍惚地說，彷彿剛從一個美夢中極不情願地醒來。

「沒問題呀。」柯頓捲起袖子，跪到小溪邊，手臂伸進水裡去。但他前後左右撈了大半天也沒能抓到什麼小汽車。無奈之下，只有站起來，搖著頭說，「沒摸到呀——也許是被水衝到別的地方去了。」

「很有可能。」柯頓說，「就連讀給我聽的故事也是一千零一夜當中的『漁翁和魔鬼的故事』。」

年輕、英俊的朗讀者將書合攏，微笑道：「故事講完了。」

網中，是一個膽形的米黃色瓶子。

小男孩急得都快哭出來了：「那可怎麼辦呀，這是我爸爸今天才給我買的……還沒玩兒半個小時就弄丟了……」

柯頓說：「我聽的『漁翁和魔鬼的故事』也和我小時候聽過的不一樣——那讀故事的人說，這是因為他手裡那本書是獨一無二的一本早已絕版的書。」

陸華回過頭望了一眼「夜譚休閑會所」這個招牌，若有所思地說：「這家店該不會是真想讓我們體會一下『天方夜譚』的真實感受吧——一千零一夜中的國王九-九-藏-書就是每天晚上聽一個故事，但每次講述者都把故事的結局留到第二天再講……我猜想，這家店的老闆肯定是從中獲得靈感才想到開設這種『特殊服務』的。」

肖恩笑道：「這正是這家按摩館的魅力所在，這樣才能吸引你下次又來啊——現在你們明白了吧，我為什麼會連著來這麼多天。」

「砰」地一聲，瓶子打開了——柯頓心中緊了一下，他凝神注視著那膽瓶，像是等待著發生什麼事情一般——可是，十幾秒鐘過去，一切風平浪靜。

柯頓晦氣地將死耗子丟掉，然後換了一處地方。這次，他小心翼翼地把網伸進水裡去，在水底謹慎地探尋著。兩個孩子睜大眼睛望著水裡。

柯頓是個急脾氣，最不能接受這種吊胃口的事。但無奈這裡是營業性場所，何況又是肖恩請客來的，便不好做過分要求，只有悻悻然地下床來，走出自己的這一空單間——外面陸華、肖恩和蘭茜已經等在門口了——每個人都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旁邊的小女孩說：「對了，用這個吧！」她從身後不遠處的地上撿起來一個捕蝴蝶用的網子，把它遞給柯頓，「哥哥，你用這個撈吧！」

柯頓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整整五分鐘沒有動一下。他無法用正常的思緒和邏輯來解釋眼前所發生的事——更重要的是，他思量著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將膽瓶打開后，裏面鑽出一個青面獠牙的魔鬼，然後帶給他一個好消息，說要將他殺死並由他自己選擇死法？

讀故事的人帶著歉意說：「對不起，我們這兒的規矩是按摩一結束，故事也就不再接著講了。不過，您明天繼續來，我就會接著把這個故事講下去。」

忽然之間，一種詭異的感覺遍布全身。他猛然想起之前所聽的「漁翁和魔鬼的故事」——自己現在的經歷竟然與那故事的情節如此相似！柯頓瞠目結舌地想道——是巧合嗎？竟然有read.99csw.com這麼巧的事？

柯頓的手感告訴他，又撈到了什麼東西，他慢慢將網提起來，卻失望地發現撈上來的只不過是一塊小石頭和幾片碎玻璃。

柯頓坐公交車在自己家所在的小區門口下車。他一邊走著，還一邊回味著那個『新版』的「漁翁和魔鬼的故事」。走到小區里為美化環境而建造的人工小溪旁時，看到一男一女兩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孩兒著急地望著那隻及一個成年人大腿深的溪水不住地嘆息、發愁，像是掉了什麼東西下去。柯頓一時好奇，走過去問道：「小朋友，你們是不是什麼東西掉水裡了？」

陸華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這樣……合適嗎？這裏的消費這麼高，讓你破這麼大的費，太不好意思了……」

肖恩望著他說：「那你呢，柯頓，你是什麼感覺——說實話哦。」

另一邊，柯頓的按摩在同一時間結束，他的按摩師也禮貌地告知他，今天的按摩結束了。柯頓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在剛才那種無比享受的狀態下，他感覺時間最多只過了二十分鐘。直到他看了自己手錶上的時間后，才極不情願地從按摩床上坐了起來。隨即，他向讀故事的人問道：「我還沒把這個故事聽完啊——我想知道魔鬼會把漁翁帶到一個什麼地方去。」

「是的，到一個小時了——歡迎您明天再來。」按摩師禮貌地說。

肖恩從口袋中掏出信用卡結賬。之後，服務小姐恭敬地彎腰致禮道：「請四位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他愣愣地思忖著，一邊將提著的網拿到面前，取出其中的黃色膽瓶——他把那瓶子湊到眼前仔細觀看的時候，更是驚詫得差點兒失聲叫了出來——這個膽瓶的瓶口塞著一個錫做的軟塞，塞子周圍一圈印著一行看不懂的外國文字，看上去像是阿拉伯某個國家的語言。

陸華說：「我也是這樣，沒把那故事聽完，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