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娜公主以後怎麼打算？」孔昭顯然是比她的公主更加關心這事兒。

大夫們卻全都搖頭嘆息，道這兩病本就是沒法根治的，偏公子病勢又如此嚴重，如今亦只能好好養著，看看公子的造化如何。一個個開了一堆的什麼月華丸、補天丸、固金湯、保真湯等等。而秋遠山夫婦則但凡是大夫吩咐的，便一方不漏的全都抓來，又派人去將那上好的靈芝、燕窩、人蔘等補品買了一堆回來。

果然，全府的人很快便知道為何秋嘉會如此驚恐了:二公子咳血運到！

「他們想來是把你當子侄悲看待吧。」冷不防傾泠忽然這樣說道。

顧氏一行坐著肩輦到山下時，先行的侍從們已將行裝都裝上了馬車，見公主、夫人、公子、小姐們到了，忙上前攙扶。

「公子！你醒啦！」床前守著的秋嘉驚喜的叫道。

這千年靈芝、千年人蔘都是宮中賜下的，是有錢也無處買的聖品，比之這幾日侯府買進的所有補品都珍貴，最重要的是那正是秋意遙十分需要的。顧氏那刻正在德意園，見著穆悰拿來的東西不由對公主滿懷感激。

傾泠不語。

「嗯。」秋意遙掙扎著坐起身，秋嘉趕忙扶他起來，又放了個枕頭在他身後。

「唉，可惜了二公子。」孔昭再次嘆氣。

「啊……」孔昭聽得瞠目，「後來呢？後來怎樣了？難道真的給他成了？」

翌日，天空放晴，朗日的照射下，白曇山晶瑩奪目，雖無白曇花之楚楚風姿，卻有白玉山之瑩潤明輝。

方珈看著她那樣，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你說話不過腦的毛病可真要改改。」

十二月二十二日，積雪已融得差不多，威遠侯府眾人啟程回帝都。

傾泠默然。

「公主，你的手……」一旁的孔昭看著那指尖的血不由慌了。

那人不是沒長眼睛，便是爹娘生他時忘了給他生腦子！

待三人離去后，房中端坐得秋意遙徒然面色大變，臉白如紙，他伸手，欲將置於膝上的手爐捧起，可手臂、手指不聽使喚，完全無法屈伸，全身戰慄冰涼，骨節劇痛，寒症竟在此刻發病了。

穆悰對秋意遙一向有好感，也道:「二公子雖看似縣三，可這侯府里哪宗事不掛他心，不經他手，侯爺、夫人諸多想不到的地方哪一宗不是他提點周旋。如此操心勞神，也怨不得他多病。」

「先不說文官，將帥之中便有不親上戰場的儒將，憑其才略殺伐千里之外，並不一定要有高大強壯的身體。」傾泠自書架上抽出一本《帝側玉氏》，「千百年來這樣的人也有許多，最著名的便是輔助朝晞帝君臨天下的玉無緣。」

錢繆雙手捧杯，一口飲盡，「謝二公子賞酒，在下還需巡守，先告辭。」

「你說公主在謝芳亭彈琴？」他接過秋嘉遞過來的眼窩參湯。謝芳亭與德意園只是隔著一片竹林，難怪他能如此清晰地聽到琴聲。

傾泠繼續道:「古盧稱臣后，朝稅納貢，如此過了幾十年，彼此都還勉強算得上是相安無事。到了佑玄年間，皇朝出了一位臣子名楚玉徽，他允文允武，極具才幹膽識，頗得昭武帝的信任，同僚亦對其讚賞有加。而此人在佑玄十二年主動提出駐守白州，白州在極北之地，與古盧接邊，是皇朝十九州中較為貧瘠的一州，還和古盧時有摩擦，諸多大臣都是不願去那邊的。楚玉徽此舉令昭武帝大為賞識，同意他的請旨，讓其赴任白州大都統。大都統是一州武將中的最高統帥，掌整個白州所有兵馬。」

「嗯。」秋嘉點頭，「公子你先用湯，我去稟告夫人，馬上就回。侯爺、夫人知道你醒了，不知會有多高興呢。」說著他匆匆出了房門去報信去了。

「那是他的事，與我何干。」傾泠一派漠然。

「什麼怎麼打算？」傾泠不置可否。

到底是誰說秋家二公子百無一用！

「呃？也是。」孔昭摸摸額頭，「那後來呢？公主，後來又是怎麼保住皇朝的。」

傾泠看一眼孔昭，才道:「他是不知來歷的孤兒，便是說，他有可能是皇朝人，亦有可能是古盧人，他這樣的身份又怎麼能入朝為官呢。」

「那你在這裏站著，等到心裏舒服了才回來。」說罷她便走了。

傾泠輕嘆道:「以為君者的角度來看，能許威遠侯這樣舉足輕重的大將收養一個身份可疑的孤兒，陛下實在已算是開明的。而秋意遙不出世，亦不予人前展現才華，就是為秋家著想，若他如秋意亭那般張揚，只怕早為上https://read.99csw.com所忌，秋家亦不會有今日的安然富貴。」

「可不是。」方珈把她從傾泠座后拖出來，「我不都跟你說了，作為公主詩叢，一言一行都得謹慎……」

傾泠聞言卻搖頭，「在我看來，他不為官作將，倒不完全是因為他體弱多病。」

秋遠山夫婦憂且之餘連連點頭。

「秋蓉。」戚以雅喝住婢女，掃了一眼袖上沾染的血印子，「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傾泠看她那殷切的模樣，便自書架上取過一本書，從書中抽出一頁紙，然後遞給孔昭。

秋意遙雖一向體弱多病，但從未有過咳血的事，顯然這一次發病不同以往，來勢極猛，人自暈倒后即陷在昏迷之中。秋遠山、顧氏聞訊后即是一臉惶色，整日守在德意園。而向來安靜的德意園裡一下多了起來，侍候的僕從除外，最多的便是大夫，不但將這帝都城裡的名醫全都請遍了，便是宮中御醫也請來了，只是所有大夫看過後都是相同診斷。

喝過湯，秋意遙有了幾分氣力，「秋家，你去將蕭去給我。」他目光看著對面金絲檀木架上架著一管緋紅玉蕭。

傾泠沉吟了會兒，才道:「這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這幾個字你總該懂吧。」

兩人一路說著笑著出了杏林，不想林邊正碰著了傾泠與孔昭，兩人同時一怔。

顧氏雖想馬上回帝都去，無奈積雪未融，這麼多的人、行李要下山實不易，只得作罷，用過早膳后即和秋意遙回了別院，到了別院即吩咐是從們收拾行裝，準備明日回府。呂以南的一名婢女無意間問了秋儀一句「公主是在哪被找到的？」一向和善的顧氏當場動怒，以家法重重責罰了這名「非議公主」的婢女，當那名婢女在院中被鞭打得凄啼慘叫時，一府的人都噤若寒蟬。

十二月十二日，酉時。

「公主？」孔昭喚她。

「免。」傾泠淡淡道，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見她容顏秀麗，膚如白脂，玲瓏嬌小，十分可人。

「啊？」孔昭睜大眼睛。

孔昭一聽方、穆兩人這般讚許秋意遙，頓時心直口快的道:「二公子既然這麼好，若他身子那些病，倒不如把公主許給他。」她自從昨日知曉了秋意遙有了婢妾后便對這位人人交口稱讚的駙馬的印象大打折扣，此刻她也不過只是隨口而出，並無他意，可方珈、穆悰聞言確是頓然變色。

秋意遙便在琴聲中用完了一碗湯，他剛放下碗，秋嘉便已報完了信跑回來了。

翌日，傾泠遣穆悰帶著一支千年靈芝、一支千年人蔘去探望病中的秋意遙。

「你起來。」戚以雅喚道，「我看看你的手。」說這伸手拿過侍從的手，果見一雙手都紅紅腫腫的，還裂開了幾道口子，綻出血來。「秋蓉，去把那幾瓶治凍瘡的藥膏全拿來。」

「當年要你多看些書，你懶，否則你也不至今日看不懂。」傾泠睨她一眼。

「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哦啊，我一看書就想睡覺，況且我會看會寫，還能背幾篇詩文，足夠了。」孔昭為自己辯解，「公主你看懂了，那你從這啥布陣圖的看出什麼來了？」

「什麼？！」孔昭一聲尖椒，人也站住了。

雪未融完，路上不大好走，是以回帝都比之來時多耗了半日，直至申時大隊人馬才回到威遠侯府。

「孔昭！」方珈柳眉倒豎。

「有錢統領這話，我們秋家就放心了。」秋意遙斟一杯酒遞至錢繆面前，「這杯是我代秋家謝過錢統領。」

「駙馬要回來了？」身後的孔昭卻是一臉的喜色。

「他若沒這份聰明才幹，許更好些。」傾泠輕輕道，「古人說慧極必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傾泠停步，前邊已快到德馨園了，她回頭，「此事再也不要提，更不要與方令伊、內邸臣提起此事。」

陽嘉公主乃先帝最寵愛的女兒，一次出宮游春時，山中忽然衝出了一頭野熊，驚嚇了馬匹，拉著馬車胡亂奔走，侍衛們在後追趕，最後雖是制伏了野熊，拉住了驚馬，但陽嘉公主驚嚇過渡，會宮便一場大病，先帝龍顏大怒，於是所有隨侍人員皆受重罰。而罰得最重的則是當年的侍衛統領，革職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帝都。

想到此，前繆驀然心驚，看著月下面容蒼白略顯病態的秋二公子，一股寒氣自腦後升起。他起身，抱拳，「在下謹記於心，一刻不敢忘。」

「布陣圖？」孔昭圓圓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公主怎麼ｒeａｄ•9９ｃｓｗ.ｃｏｍ會有二公子的布陣圖。」

「蕭家歷代多有英豪佳人。」傾泠也點頭，「這位蕭天的妹妹蕭玄是昭武帝的妃子，其不但是史上有名的美人，而且聰慧非凡，尤擅棋道，當年一句招親的玲瓏折盡天下俊才，聽聞後來是昭武帝解了，才成就了這段姻緣。而她留下的許多玲瓏，今時今日依有幻潮、雲生兩局無人解出。那佑玄的年號便是為她而改，足可見她當年的風華，才可令一代聖君昭武帝如此傾心。」

「走吧。」傾泠顯然感染不到她的興奮，抬步離去。

「老是訓我哪裡好了。」孔昭嘀咕著。只不過聽她的口氣，感覺不到半點怨氣就是了。其實她心裏有一個感覺，她一直不敢和公主說，她覺得德馨園比起那輕輕冷冷的集雪園更像一個家，穆大人和方令伊是爹和娘，她與公主是他們的女兒……

傾泠將手中《帝側玉氏》放回書架，才道:「開國之君朝晞帝是一位雄才偉略之人，他當年征伐四方，令天下諸國臣服。而在諸國之中，有一個蒙成王國，世代生活在蒙成草原上，是一個驍勇彪悍的民族，但在朝晞帝所率的鐵騎之前亦只有敗亡一途，蒙成殘部最後作為屬國臣服皇朝，朝晞帝賜他們新的國名——古盧。」

「唉，這都怨這個楚玉徽。」孔昭嘆一口氣道。

半個時辰后，秋意遙睜目，起身向身後之人施禮，「多謝大師相救。」

「陛下是個明君，但身為一國之君，行差踏錯半步，必是傾國之災，前車有鑒，他又怎能不引以為戒呢？」傾泠心中嘆息一聲。

「身份？」孔昭不解，「他是侯府二公子呀，這帝都人人都知道。」

「你……你……以雅小姐，求你別說了。」那女子十分的羞怯。

兩人剛走到杏林邊，便聽到前方傳來隱隱的笑語聲，聽聲音是兩個年輕女子，慢慢的人似乎走近了，那笑語便清晰了。

她身旁的女子則有些慌亂，忙放下手中的提籃，屈膝行禮，「奴婢秋彌見過公主。」

差不多兩刻鐘過去，方珈、穆悰才訓完了話，各自退下做事去了，留下被訓得焦頭爛額的孔昭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看向傾泠，只不過傾泠卻只丟給她一句:「方令伊和內邸臣對你很好。」

德意園築在水邊，一邊是竹林，綿延連接著留白樓的竹林，而繞過了的意願，在水的那邊便是一片杏林，杏林旁邊的德惠園則是秋意亭的居處。

「嗯。」傾泠點點頭，目光落在戚以雅身上，看她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樣，思及其人其行，心裏倒有了一絲讚賞。

孔昭跺腳，衝著她背影喊道:「我這部都是替你不舒服么！」

方珈、穆悰亦起身，三人一道離了秋意遙禪房各自回去休息。

房內，秋意遙只是淡然一笑，眼中卻益處深深的凄滄。

傾泠起身往書房去，孔昭跟著她，到了書房，她還是忍不住問:「公主，二公子真的很能幹么？」因為方珈、穆悰那般推崇，她不由生出了好奇，況且她心裏也一直挺喜歡這位二公子的，自然對他的事就有了幾分興趣。

穆悰看秋意遙已可起身，面色雖依是蒼白，但已不似當日的灰暗，心裏很為他高興。顧氏在旁又說他剛用了一碗燕窩粥，又喝了一碗靈芝煲豬肺湯，顯然是胃口也有了。與他們閑話了幾句，喝上一杯茶，便回德馨園向公主覆命，道二公子已大好。

那刻方珈正在一旁，聞言嘆道:「這位二公子實是個人才，可惜身子太弱，否則必是出將入相的人物。」

一夜平靜過去。

秋意遙微微點頭，「當年那些從人，許只是一時疏忽，卻不想禍從天降。」

「你不是想知道二公子能不能幹厲不厲害嗎？這一頁紙足可讓你知道。」傾泠答道。

「難道你就任駙馬這樣？那他以後還不知要娶多少個姬妾呢！」孔昭心中憤然。

傾泠卻未理會，依舊從容前行。

「布陣圖。」傾泠淡淡道，「二公子擺的布陣圖。」

「這……」孔昭想了想，「二公子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是古盧人。而且即算是古盧的後代，可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是我們皇朝人，他怎麼會做對侯府、對皇朝不好的事來？！而且人人不都說陛下是明君么，明君又怎能這般猜忌臣下？」

夜裡，秋意遙請侍衛統領錢繆在邀月亭飲酒。

三人聞言一怔，看著秋意遙，但隨即了悟。此事無論是因何而起，但都只有著一種說法！

每一個大夫的診斷都令秋遠山夫婦聽得膽戰心驚，https://read.99csw.com不明白怎麼忽然間愛子的病便如此的嚴重了，而且什麼「添病在肺」的，難道是說……兩人越想便越是憂懼，一個勁的請求大夫一定要治好兒子。

「啊……」孔昭眨眨眼睛，「那二公子為社么不入朝為官？」

「小姐……」秋蓉卻不以為然。

孔昭撇嘴，「我心裏不舒服。」

戚以雅擺擺手，便上了自己的馬車。

隔著兩輛馬車，傾泠亦有看到，她靜靜的打量著嫻靜溫婉的凄以雅一眼，便移步登上玉輦。

「這琴聲……」他側耳細聽，還有些昏沉的腦子裡只覺得這琴音似曾相識。

「公主不過是出寺賞雪與侍從迷失了會兒路，所幸很快便為侍從找到。」秋意遙目光掃過三人緩緩答道。

傾泠腳下一頓，然後繼續前行，「那個秋彌，向來是秋意亭的侍妾。」

孔昭聽得，不由眨眼問道:「方令伊，你怎麼知道二公子是個人才？府里人不都說二公子是個清閑富貴命嗎？他難道也和駙馬一樣厲害？」

秋意遙清醒過來已是兩日後的事。

秋彌一觸公主的目光，便不由得畏縮，想起剛才在杏林里的對話，也不知公主聽沒聽到，心頭有些忐忑，悄悄望向戚以雅。

「看看，都說了不要吹。」秋嘉趕忙倒過一杯水，又接過了蕭放好。

「此事便到此為止。」顧氏起身，「遙兒你這幾天辛苦了，早點歇息。」

周圍許多侍從看著這一畝，無不讚歎「以雅小姐善良細心。」

「要死呢！你怎麼弄了這些血在小姐衣上！」一聲喝斥響起，卻是戚以雅的婢女在訓叱剛才上前攙扶的侍從，「小姐這衣裳可還是新的！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以雅小姐，你……你……胡說什麼呢。」那細細聲音的女子似乎十分的羞窘。

「哦？」孔昭疑惑。

秋嘉沒法，只得去來給他。他接過，湊近唇邊，順著琴曲輕輕吹著，卻只是吹了短短一小段他便停下了，蕭剛放下，便忍不住一陣咳嗽，「咳咳咳……秋嘉……蕭收起。」

照例依是先乘肩輦，到山下再換乘馬車。

「這蕭將軍真是位大英雄！」孔昭不由得驚嘆。

「啊！」孔昭恨得磨牙。

方珈一笑，道:「從小事可看大處，單就白曇……」她話音微微一頓，看了傾泠一眼，見她未有何反應，才道，「只那回便可知二公子遇事冷靜，思慮周詳，亦有某有略。況且二公子若真是個庸碌之輩，侯爺、夫人又怎會疼他入骨。」

錢繆亭杯。

「那管蕭？取了幹麼？公子南到現在想吹蕭嗎？還是等病好了在吹吧。」秋嘉看一眼那管玉蕭道。這蕭公子說過是他師傅所此，平日從來不用，有時吹曲也只用那管白玉蕭，說來那管白玉蕭到底去哪了，回府找過好象也沒見到。

一行人剛入府中，還未來得及緩口氣，便被秋嘉驚恐的叫聲給震閃了魂。但隨即全府的人都反應過來，讓秋嘉如此驚恐的必是二公子病了。

孔昭眼睛盯著紙上，無比苦惱，「這麼些都是什麼啊？字不是字，圖不是圖，這就是布陣？」

「原來古盧就是這樣來的。」孔昭恍然點頭。

「啊？」孔昭瞪目，「公主，你怎麼……怎麼這麼想？」

「以雅見過公主。」戚以雅立時大方行禮。

「呃？今日就不彈了？」孔昭一愣，昨日公主可是在此彈了足足兩個時辰呢。

傾泠說到此稍稍一頓，孔昭聽得正出神，忙追問:「後來呢？」

白曇寺里已煎熬了兩天的眾人終於在陰沉的暮色里等回了秋意遙及傾泠，孔昭喜極而泣，一把撲過去抱住公主不放，而方珈、穆悰一顆吊在半空的心終落回原地，其餘人等無不也是歡欣一片。

「那又怎樣？」孔昭依舊不解。

傾泠卻沒理會孔昭的話，繼續道:「古盧最後雖是表面再次降服了，但骨子裡的仇恨從未忘過的，且幾年後楚玉徽殺了原古盧國王，自己當了古國之主，便又掀起了兩國的爭戰……如此便是一百多年過去，兩國之間一直是戰了又和，和了又戰，沒個消停。」

方、穆兩人拉著孔昭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她好好的訓了一頓，而傾泠卻只是坐著，眼眸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取來。」秋意遙道。琴曲到現在都沒停過，她到底在那呆了多久，她到底彈了多久，這麼冷的天，她……她若也病了……他如何能安心。

「孔昭。」穆悰也語重心長的喚她，「天子腳下，王侯之家，有時候無心的一句話便有可能引禍上身，不但害了自己，還會連累親ｒｅaｄ•99cｓw.ｃoｍ友族人。你需知，你是公主的貼身侍女，有時候亦代表了公主，所以胡言亂語萬萬不可說。」

可秋意遙顯然沒有聽進他的話，他神思都沉在琴音之中，聽過半曲后，他憶起來這就是當日白曇山上他不敢相和的那一曲，那這彈琴的自然就是……她。

這一夜，顧氏與秋意遙便在白曇寺里歇下了。

而大夫們最後吩咐的話也大致相同。

「什麼前車有鑒？」孔昭又糊塗了。

傾泠聞言一笑，伸手彈了她額頭，「傻丫頭，若真給他們成了，今天又怎麼還會有皇朝。」

「公子本只是寒疾纏身，但多年來養護有度並無大礙，只是今日看，公子竟已是寒邪損筋傷絡，癥狀十部於前，且公子咳血、潮熱、盜汗，已是添病在肺。更且公子素體虛弱，又起居不慎，耗傷氣血津液，兼又勞累過度，憂思多慮，已至心神巨耗……」

孔昭再看了看，還是沒看懂，「這到底是什麼呀？」

「多……多謝以雅小姐。」侍從受寵若驚。

戚以雅看一眼孔昭手中的琴，道:「公主這是去謝芳亭里彈琴了嗎？」

「公子，用點湯，大夫說了這湯對你的病有好處。」秋嘉將湯送到他面前。

「自古憂能傷身，多思多慮必損氣血，公子以後切記要好好養神，飲食有節，忌辛辣，慎起居，避風寒，莫太過勞心，更不可輕易動怒傷情，否則殫精竭慮，怕是麻煩啦。」

錢繆離開邀月亭，走遠了時偶一回首，只見月下那人靜立亭中，周圍殘雪相映，身姿瘦削單薄，可烏髮白衣如此鮮明，月不能掩其輝，雪不能化其魂，夜不能融其神。

「勝者王敗者寇，歷史上的人與事往往難以對於錯來論斷。」傾泠道，「只不過經此一事後，皇朝人對古盧人的憎惡與戒心是越發的中，雖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言太過冷漠不近人情，但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陛下再英明，他也決不敢忘當年之事。」

謝芳亭里，傾泠聞得蕭音的那一瞬，身一震，指下用力，頓劃破了指尖，一滴血珠滴落琴身，回神間，蕭音已止。看這琴弦上的那抹殷紅，她卻輕輕的笑了。雖然蕭音只是一剎，可她已知，他沒事了。

次舉甚令方珈、穆悰欣慰，想公主得二公子一番相救終也懂得了人情。

傾泠低眸，許久未語，孔昭都以為她不會回答時，才聽得她輕輕的聲音:「我想，是他的身份使然。」

「去。」戚以雅吩咐。秋蓉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

「小的該死，小姐寬恕。」侍從忙跪趴地上連連求饒。

「公子，夫人正親自做著百合淮山燉白膳，等會好了就過來。」

「在下必會嚴律樹下，絕不許有一點疏忽而使公主受傷。」錢繆承諾。

這回傾泠停步，回頭看一眼孔昭，「他什麼時候去我了？」

「但帝都同樣人人都知道他並非威遠侯親子，是侯爺自戰場上收養的不知來歷的孤兒，而那場戰爭是發生在皇朝與古盧之間。」傾泠聲音有些冷肅。

「以秋意亭的身份地位有幾房姬妾很正常。」傾泠轉身繼續走，「而且剛才那個秋彌，當日並不曾入園見禮，膚人亦不曾提起，想來還只是，沒有名分的婢妾，這估計也是礙於我的身份。」

孔昭連連點頭，「我知道，就是說那人聰明得緊，大大的有本事。」眼珠子一轉，「難道二公子有這等厲害？」

呃？孔昭一愣。

「聽侯爺說，意亭表兄快要回來了，夫人這幾日忙於意遙表兄的病不得空，所以我與秋彌過來收拾一下德惠園。」戚以雅又道。

「啊……真想看看她本人。」孔昭聽得不由心生嚮往，緊接著眼睛一轉，看著傾泠，道:「不過她肯定沒有公主美。」

「是。」戚以雅含笑點頭，「可能就在這幾天。」

那張紙有些皺，墨跡也有些亂，孔昭接過，看了看，沒看懂，「這是什麼？」

「咯咯……我知道你心裏很想表兄的，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與表兄這麼久沒見，來來，讓我看看這相思淚可有將這粉臉流出一條溝來沒。」戚以雅繼續打趣。

房門忽然被推開了，一人輕步走入，抬掌按在他背心，便一股熱流傳入體內，為他活血通脈。

顧氏得信當即便到了白曇寺，一見兩人平安歸來，喜不自禁，忙一迭聲的感謝菩薩保佑。

「哦？」傾泠聞言只是淡淡的反應一聲，未有一絲欣喜之色。目光又落在秋彌身上，一件半新的粉緞領鑲白兔毛的冬衣，左腕上一隻細骨金鐲，耳上墜著翡翠環，發間插一支步搖，雖九*九*藏*書是自稱奴婢，但顯然不是一般的奴婢。

夜裡，顧氏與方珈、穆悰皆在秋意遙的房間里，三人都是想知道公主失蹤的前前後後，只是此事不好問公主，自然就是問秋意遙了。

「錢統領自便。」秋意遙起身相送。

傾泠眉頭輕輕一籠，道:「誰人也沒想到，楚玉徽到了白州便起兵反了皇朝，又與古盧國裡應外合，轉眼間整個白州都在他們手中，等到帝都得知消息，他已拿下了半個琅州，頓時整個皇朝都嘩然震驚。而那刻，楚玉徽告曰天下，他本乃蒙成王室後裔，卧薪嘗膽數十年，便是為了一雪當年的國讎家很。皇朝聞之無不驚愕，後來一查才知，這乃古盧處心積慮謀劃了幾十年的陰謀。自蒙成王國敗后，王室中有一位王子悄悄隱遁，來到了皇朝改名換姓，娶妻生子，再栽培兒子成為皇朝大臣，也就是楚玉徽，為的便是要他有朝一日兵權在握，與故國裡應外合，以雪當年滅國之恥。」

可惜傾泠完全沒有理會她，自顧入園去了。

孔昭聞言不由甜甜一笑，原來公主清楚著呢。

傾泠默然，只是看著手中布陣圖良久，輕輕嘆息一聲，重夾回書中，將書放回原處。

「沒事。」傾泠起身，「我們回去吧。」

「公主。」孔昭追上，「駙馬他……他怎麼可以這樣？他娶了公主怎麼還可以有別的女人？！」

「有一日在留白樓的書架下撿到的，想來是一張廢棄的草稿，他沒注意的時候風吹走了，落在書架下。」傾泠道。

「是公主在謝芳亭里彈琴，她昨日也在彈。」秋嘉一邊倒一杯熱水給他喝下，又將一直備著的眼窩參湯端了過來，面上略有不滿，「一府的人都快為公子的病急死了，偏她……偏她還有閑情彈琴。」

「公主，二公子真的很厲害嗎？」孔昭依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戚以雅又對侍從道:「那藥膏極是有用，你拿去用，其他人若也長凍瘡了，也給他們治治。」

「那二公子就只能做個清閑富貴人？」孔昭頗有些不平。在她心裏是怎麼也沒法把秋意遙跟背叛、陰險、卑鄙等話語聯繫起來的。

孔昭忙跟上。

酒過三巡，秋意遙問錢統領可記得當年陽嘉公主車駕被驚一事。

「太好了！」孔昭聞言雀躍。

「誰在彈琴？」

「表兄要回來了，你是不是很歡喜呀？」這是戚以雅的聲音。

兩人皆是一身的疲倦，又在雪中凍久了，面色清白。方珈、穆悰忙分別將兩人移入禪房，又搬來四五個火盆，又給兩人換過衣裳，裹上厚厚的棉被，泡上滾燙的熱茶，煮上去寒的湯藥……等忙過了才想起命人去山腰別院里給顧氏報信。

「嗯。」傾泠步出謝芳亭。孔昭忙捧了琴跟上。

那日，白曇寺里，穆悰罰一名內侍在雪地里跪了一天，只因他問一句「和公主一起迷路的侍衛怎麼沒有回來？」看著凍得暈死過去倒在雪地中無人理會的內侍，所有隨侍莫不膽寒。

昏睡中，他隱約聽到有琴聲，那琴聲如一雙溫軟的手，輕柔撫慰著他的疲倦，拂去了他一身寒冷與痛楚，他沉眠在那溫柔的琴音里，遺忘了滿懷的悲凄，忘然了周身的沉重。當他醒來時，那清泠又溫柔的琴音依然響在耳邊。

「阿彌陀佛。」白惠大師合掌一禮，轉身離去，人走遠了，聲音卻隱隱傳來，「山洪雖阻，卻終有破堤爆發之日，那時便是滅頂之災。」

孔昭被她一喝頓時捂住耳朵往傾泠座后一躲，然後稍稍伸頭看一眼方珈，「我又犯什麼錯了？」

「呃？」孔昭一愣，可聽公主話中之意，也知二公子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於是她也發出方珈那樣的嘆息，「唉，若是二公子身子沒這麼病弱，他也許就真的能出將入相了。」

兩人走得遠了，孔昭不由問:「公主，以雅小姐為何叫秋彌小嫂子？」

「古盧乃是皇朝數百年來的宿敵，倘若他是古盧遺孤，他為官為將，陛下怎能放心。」傾泠再道。

傾泠面上笑容未消，道:「雖給楚玉徽暫時的手，但諾大一個皇朝又豈會給他三兩下便打到了，皇朝之廣，人才之多，兵馬之壯，怎是區區古盧可比。後來，昭武帝派華州大都統蕭天挂帥平叛，這蕭天出身將門，乃是當年跟隨朝晞帝的開國功臣掃雪將軍蕭雪空之後，那滿腹的疇略豈是耍陰謀的楚玉徽可能攀比的。蕭天領兵出戰，半個月便收復了琅州，再乘勝追擊，收復了白州，一路追著楚玉徽殺到了蒙成草原上的伊意漠雪山下才退兵。」

「嗯。」三人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