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水橫波天無色
「我不知道。」寧朗抬頭，圓圓的眼睛里滿是苦惱與迷茫，「我一直住在淺碧山上，今年才下山回家的，回家不到一月，娘親便跟我說小時就給我訂了一門親事，是雲州蘭家的蘭殘音，叫我上蘭家把媳婦討回家去。」
「寧朗。」不管了，至少要讓他知道那個傳言，以後么以後再說，宇文洛甩去腦中多餘的負擔，「江湖上有一個流傳了很久的傳言，你知道嗎？」
宇文洛一旁聽著，暗想:你怎就不直接言明是要父母前來秋家提親嘛，這誰不知你與秋小姐已暗訂親事了。
「她是你的媳婦嘛。」宇文洛不待他說完便介面道，看著他那模樣，再想想那個傳言，不由有些憂心啊。
宇文洛心頭暗嘆，果然，沉入了啊。
其他幾位年輕人見之卻是面露羡慕之色。
「今日橫波雖未在場，但也聽莊裡人說了，二公子與七少一場比試雖只是寥寥數招卻已驚震全場。」秋橫波走近桌前，親手為明二、蘭七的杯中倒滿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舉杯，「武功再高者，若對面無人也不過一個寂寞高手，橫波恭喜兩位，能得如此對手。」
「橫波素聞二公子擅書法，不知可否求得墨寶一副呢？」秋橫波那雙秋水明眸直視明二。
一個是「賢侄」，一個是「七少」，這親疏之別已是分明。宇文洛暗自一笑，轉頭看向寧朗，卻見他一雙眼睛只盯著蘭七，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目光也移向蘭七，從上至下再從下至上認真仔細的打量著:這容貌確實太過……嗯，唉，男兒不能用那個字形容，可實在不知道要用哪個字才能形容！目光又在頸間轉了轉，奈何被衣領遮了。雖則如此，可看他眉宇神態一言一行皆是男兒的英姿風流，無一絲女態，不可能是女子裝扮的啊。
寧朗剛要坐下猛地聽得蘭七問話，不知怎的心就是一慌然後全身一震沒控制好力道，砰！好好的凳子便散了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過去多久，兩人恍然回神，可當目光對上那雙世間獨一無二的碧眸時，兩人神魂又飛起來。
「橫波，你親手織的那件'天絲衣『今日竟沒有送出去。」秋長天目含深意的看著女兒，「一則是』蘭因璧月『被盜一事打斷了，二則是華嚴賢侄與七少的比試未分勝負。」
宇文洛點頭。
寧朗不跳了，只是疑惑的茫然的看著宇文洛，似乎遇著了天下第一難解的題:「大哥是說她有可能是男的？」
宇文洛啜一口茶，才道:「席間他提起花大公子救明六姑娘的事，明裡是說明家感恩，暗裡卻透露著六姑娘對花清和有意，明家父母也是相當中意的，你想秋長天何等樣人，豈會有聽不明白的，既然是明家相中的人他當然不會去搶，更且看花清和對六姑娘的關心，或也是心中有意的，自然更不會把女兒許給他。而梅鴻冥那一句話雖讓人看出他赤子心性，但也讓人看出他於人情世故上毫不知轉還，日後武功造詣或許會很高，但絕不是一個可統領江湖群雄的人才。秋長天有『儒俠』之稱，才華了得，友遍天下，又是華州武林領袖，他那樣脾性的人自然會喜歡與之相近的明二。」
「還有一回是無形的。」宇文洛眼睛亮亮的看著虛空，仿似那裡正有人過招，「秋家女婿這個位子許多人想坐，但即算是出色如蘭七，也只有三、四成機會，因為還有其他世家的公子，更且還有一個明二。而相較於被稱為『碧妖'的蘭七，我想秋長天、秋橫波更願意選人人敬仰的』謫仙『明二，妖邪難測與溫雅出塵當然後者更可宜可靠。所以白日里你上前詢問時，蘭七便當機立斷的承認與你的親事，大家或都當成了鬧劇，可這鬧劇背後卻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六大世家之蘭家、寧家關係非同一般的深，畢竟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絕對是情誼深厚的，再且，江湖上誰又不知寧家與淺碧山同氣連枝呢，與寧家深厚自然也與淺碧山深厚。」
這話一說席間幾人皆訝異，怎的是說錯了？在他們看來，這還遠不及形容其美呢。
「晚輩就此拜別前輩及兩位世兄。」宇文洛拉著寧朗各自一禮。
「我是女的。」蘭七玉扇一張，遮容淺笑，只留一雙碧眸，波光瀲灧，魅惑迷離。
南卧風、秋長天兩人聞言對視一眼，然後一個撫須頷首，一個含笑點頭。
閑談了一會兒，先是蘭七起身告辭，說英山大會在即，需回去安排一些事。
接著明二也告辭，說「蘭因璧月」被盜一事甚是蹊蹺，他要去拜訪幾位朋友，看能否尋得一點線索，然後直赴英山，待大會事了之後再迴轉明家，一來要稟明父母「蘭因璧月」之事，再則受秋伯父頗多照顧，也需知會父母，他們對秋伯父挂念久矣，想來定要來長天山莊拜會的。
「明六姑娘的傷可好全了？」花清和順帶關問。
寧朗腳下沒有停，目光卻盯著江邊一艘大船上，恍惚間忽地想起了那一日，也是這樣一條江河，也是這樣的暮色晚霞，一葉輕
九_九_藏_書舟劃過，曾有綠影一道驚鴻一瞥，那時他曾遺憾沒有相交，可此刻回想，那曾經朦朧的身影卻是清晰無比，那一日，他見到的不就是蘭七么，除了他，這世間還有誰能有那樣的風華。
「你……你……」寧朗指那人舌頭打結。
「喔。」寧朗又應了一聲，心裏只想爬上床去，可看宇文洛依是精神抖數，似要來個通宵夜話，不由連連打著哈欠，但盼他快快說完。
「說到武學指點，老夫倒不敢託大，只是有一事老夫對公子卻甚是關心。」南卧風順順長須笑得高深。
「呃？」寧朗睜大眼睛看著宇文洛，似乎不明白他說了什麼。
「得二公子贈字，橫波無以為報，就以'天絲衣『作酬，還望莫要嫌棄。」秋橫波盈盈看著明二道。
「大哥，大哥，蘭七就是蘭殘音，蘭殘音是女人，她是……」
「哈哈……」秋長天歡笑，「橫波素有主見，所以這終身大事我這做父親的也尊重她的意思，只要是她中意的，我都無二話。」說著那目光也看了看明二。
傍晚時，兩人便到了達城地界，達城外有一條沅江，雖不是大江大河，但上接王域烏雲江，水量充足，從沒幹竭過，潤澤了半個華州。
「晚輩貪睡，讓前輩久等。」宇文洛、寧朗忙道歉。
「寧世兄昨夜可做了好夢？」
宇文洛說了這麼一大段，換來的卻只是寧朗莫名其妙的眼光，扒了扒腦袋，道:「大哥說的太複雜了，弄得我頭暈。不過我聽大哥的，現在不去說，等下我單獨找他說。娘親說給我訂親的是蘭殘音，那當然就是他了，所以解除婚約就可以了，其他的跟我又沒什麼關係。」
秋橫波目光緩緩掃過席間幾人，確如父親所言「少年英雄」，難得的是骨清神秀氣度出眾，非庸俗之流，而最為出色的當是那明二公子與蘭七少，只是……無由的，當目光與蘭七的碧眸相遇時心頭驀地一顫，竟生幾分寒意，可她又分明感覺得到，這位被稱為「碧妖」的人對她無絲毫惡意，那雙迷惑人心的碧眸中有著一份對她的欣賞，還有一絲費解的笑意。
梅鴻冥看了看師傅然後繼續低頭。
「喔。」寧朗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
幾人都離了席，捧著酒杯圍在案前，蘭七看著紙上，順口念出:「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纖羅衣，左右珮雙璜……」
很快中，艙中擺起了酒席，滿是美味佳肴，蘭七笑語晏晏待客周到，可宇文洛、寧朗兩人不是打翻了酒便是摔落了碗筷，頻頻相顧，彼此都似在問:是在夢中罷？
秋長天恍然大悟，拍額道:「瞧我……秋臧，快去請小姐來。」
寧朗打了一個哈欠，問道:「怎麼說？」
「嗯。」寧朗眯著眼睛應了一聲，然後翻個身，不久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已然睡著了。
秋橫波抬眸看向席間諸位，對上六雙形神不同而驚艷相同的眸子，不羞不躲，落落大方，從容一禮道:「橫波見過列位世兄。」
是個女子吧，宇文洛這麼想著，難怪覺得這裏透著一股妖邪之氣，原來是……目光忽對上蘭七碧眸，頓時心頭一震，趕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你們家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為你與一個男人訂了親事。」宇文洛問道。
這一語大出人意料，蘭七、明二目露奇光，看著秋橫波片刻，然後起身，高高舉杯，一飲而盡。
「什麼事？」前頭跳行著的寧朗聞聲回頭，「大哥要和我說什麼事？」
第二日又早早便醒了，吃早餐時，蘭七與他們約在前方易城相會，她還有一些事需處理，讓他們先行，待她事完后，便去易城找他們，然後一起去英山。對於她的提議，寧朗當然是滿口答應滿心樂意。
夕陽落下，熱鬧了一天的長天山莊終回寧靜，各路英雄已都歸去，而明華嚴、蘭殘音、寧朗、宇文洛四人則被秋長天盛情挽留。
蘭七抬眸，看著寧朗，唇一抿，又浮起深長的笑意。
明二的目光從紙上移到了秋橫波身上，但見麗色無雙目蘊慧光，這樣的人，這樣的才，這樣的品性，還能有何求呢？
「後來秋橫波來了，那種容色哪個男人能不動心，所以才有了那字、那衣，雖未明說，可在場幾人心裏都明白那就是訂親的信物了。」宇文洛越說眼睛越亮，「蘭七雖失了機會，卻還不肯讓他們好過，一個蘭家九妹便在秋橫波心頭紮上一根暗刺:明二公子這樣的人才可是每個女兒都會喜歡的，再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呵呵……談笑殺敵啊……呵呵……」說著說著便笑起來了，「真是太有意思了，竟然有這麼多出色又有意思的人，又趕上'蘭因璧月『失蹤，江湖又起波瀾，老天生我果有大用，就是讓我來見證這一段風雲的！」說著這話，臉上一臉的豪情與興奮，真當是天降大任於斯了。
這又豈只是贈字酬衣那麼簡單。
那動作，身為男兒的蘭七也做過，那時英姿風流，可此刻看，一舉一動，形容微笑，無不是女子的嫵媚風情九九藏書。
「沒有啊，他們只交手了一回。」寧朗喝一口茶，清淡宜人，滿意的再喝一口。酒真的沒有茶好喝呀。
出了長天山莊，兩人便一路北行。
「唉呀，都怪本少冒失，嚇著了世兄。」蘭七玉扇一收，斂笑施禮，道，「世兄大人大量，可不要見怪。」
「七少謬讚。」秋長天滿面笑容，「小女只是好讀幾本雜書罷了，這長天山莊的布置多半她按書而為，實是拙劣，讓諸位見笑。」
宇文洛眼睛一亮。
「劣徒豈能和二公子相比。」南卧風面上雖一派端嚴，心實則喜之。
「蘭？」宇文洛、寧朗兩人眼睛同時亮起來了，暗想，難道是蘭七？
餐畢，又移坐清波閣品茶，閑談。
宇文洛瞠目看著他，半晌后吐出一句:「頭腦簡單果然是福。」
很快，秋臧便搬來了凳子，一桌人坐下，總算是安安靜靜的吃完了早餐。
「請小姐笑納。」明二將字遞給秋橫波。
明二卻無一絲不悅，依雅笑溫文:「南前輩，鴻冥兄專註武學之心非晚輩可比，桃落門發揚光大指日可待呀。」
花清和愣了愣然後繼續微笑。
「多謝清和兄關心，六妹的傷已痊癒。」明二文雅一笑，看著花清和，面上隱帶深意，「六妹對清和兄的救命之恩一直銘記於心，只是無以為報甚為愧疚，以至人也憂思消瘦，清和兄若是有空，還請去明家走走，也好讓家父家母及六妹好好報恩以卻心愿。」
明二離座走至案上，拈筆點墨，問道:「不知小姐想要何字？」
「慢著。」宇文洛趕忙拉住他，「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按我說，這事不可莽撞了，你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就你和他好好的談談，問問當年訂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對蘭家雖不甚了解，但那樣的世家當然是子女眾多的，也許你真和蘭家某位小姐訂了親，只是弄錯名字了，若真是那樣，他可就是你的大舅子，可不能得罪了。另外你再寫信回家問問你爹娘是怎麼回事，到那時再做決定，畢竟和蘭家結親……」宇文洛看向那個妖邪懾魂的人，目中露出謹慎，「你看看現今蘭家在江湖的勢力，再看看這位歷代來最厲害的蘭家家主，那可真是江湖上人人求而不得的事，所以你要慎重行事。」
「若小姐不嫌棄，在下豈有二話。」明二微笑答道。
「嘿嘿……」寧朗傻笑著，虎目亮晶晶的看著宇文洛，「大哥，我好高興！」
「清和兄，華嚴出門前家父家母再三叮囑，一定要去花家親自拜謝兄上次瓹城義舉，我家六妹多虧兄出手相救才得平安，明家上下感激不盡。」明二親自為花清和倒滿酒，然後舉杯相敬，「既在長天庄相遇，便借花獻佛敬清和兄一杯，聊表心意。」
被宇文洛一笑，寧朗沮喪的心情更是添了幾分懊惱，嚷道:「娘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有清和兄這話，明二便放心了。」明二點頭，目光一轉，落在垂首沉思的梅鴻冥身上，「鴻冥賢弟一直沉默不語，可是在為『蘭因璧月』一事而憂心嗎？」
「哈哈……七少說笑了。」秋長天笑道，「今日機會難得，來，來，我們再飲幾杯。秋臧，去把那壇『青葉蘭生』拿來，今夜我要與幾位賢侄共醉一場。」
「嗯，聽了，不就是說明二公子和蘭七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嘛，那個秋小姐早就說了。」寧朗擺擺手爬上了床。
「可是，白天……」寧朗想起白日里蘭七那憂傷的模樣不由為難。
而秋長天看看女兒，恍然大悟，與南卧風交換一個眼神，兩人滿意微笑。
筆落下，剎時龍蛇飛走。
「兩位賢侄這麼急為何？不如在莊裡多住幾日，然後和我們一起去英山。」秋長天忙挽留。
在座幾位年輕人一聽可以見到武林兩大美人之一的秋橫波，不由都面露欣喜，「秋水橫波絕嫵媚」，那到底會是何種的美艷呢？
秋橫波接過，雪絹紙上數行草書，不是張狂無忌，也非洒脫不羈，龍飛鳳舞中卻是一種淡雅的超然，一種形跡無痕的飄緲，還有一份無可逐摸的寫意，果是字如其人。而這詩: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宇文洛一看寧朗那模樣豈有不明白了，再看看餘下的幾位，他們定是要結伴前往英山的，當下一扯寧朗起身，道:「兩位前輩，晚輩們也先告辭。」
秋橫波心頭一震，一直避著的眼眸終於轉向明二，當與那雙仿蒙輕霧的眼睛相遇時，剎時時光流轉，呼啦啦的似已百世過盡，朝朝暮暮歲歲年年她都在等待著這雙眼睛，可千山萬水紅塵萬丈，她總是遙遙相望。
宇文洛、寧朗對視一眼，然後跟在年輕男子身後上了船。
「鴻冥！」南卧風聞言臉一整喝叱徒弟。
「不知道。」寧朗煩惱著，「要是換作大哥，會怎麼辦？」
宇文洛、寧朗一看廳堂里大家早已在座，就他們倆人格外的晚，不由各自鬧了個大紅臉。
梅鴻冥抬起頭來，那雙秀氣的眸子盯著明二看了片刻，然後又轉向對座的蘭七，開口:「在下在想，以你和七九_九_藏_書少的身手，我們桃落門的哪一種暗器可以一擊成功。」
「是，請兩位隨在下來。」年輕男子不等他倆答應便前行引路了，似乎知道他們肯定會跟著。
「既然南兄也這樣說了，那就這樣吧。」秋長天便也不再堅持。
這一番道歉頓時又令寧朗慌了手腳，趕忙抱拳回禮，「沒事，沒事。」
「好字！」
「兩位公子請留步。」
「大哥？」
「本少雖還未曾逛遍長天山莊，但就日間所看幾處，無不是雅緻脫俗，足見秋小姐實乃蘭心之質，秋前輩又何必謙虛呢。聽說小姐還待字閨中，卻不知他日何人有福呀。」蘭七邊說邊瞟了一眼明二，那目光意味深長。
兩人走了一段，正快要經過那大船時，卻見船上走下一人。
「日間聚會之庭園布置巧心妙思，聽聞出自秋小姐之手，看來秋小姐不但美貌過人，更是蘭心蕙質呀。」蘭七搖搖玉扇笑道。
「哪裡，晚輩愚鈍還需前輩多多指點。」明二拱拱手。
「耍著我玩？」寧朗臉一白，然後瞬間又變得通紅，「他……他……竟拿這事來玩！」
自昨日看到蘭七女裝以來，寧朗便一直飄在夢中，此刻，陽光普照，天與地闊朗無垠，他這時才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那個讓他每每吃驚的蘭七是女的，就是和他訂下婚約的那個蘭殘音！胸腔里溢滿了興奮、甜蜜，全身都輕飄飄的，他此刻可躍高天，他此刻可摘日月！
於是早餐后，兩人便離了船重新上路。
「二公子如此人才，老夫若有女定要求為佳婿也。」南卧風打趣笑道，說著轉首望向秋長天，「說到女兒，長天兄，橫波怎的不見？難得今夜這麼多的少年英雄，他們年紀相當定然投緣，該讓她出來認識認識才是。」
蘭七搖著玉扇，目光在明二與秋橫波之間流轉著，臉上的似笑非笑，「二公子如此人才，本少本來還想為九妹打算打算的，誰知……唉，秋小姐姿容絕世更兼蘭心之質，九妹實不如也。」這話說得似真似假的。
這話一問出，座中幾人神色各異。
「你……你……你是女的？」寧朗只覺得頭暈乎得不似自己的了，胸膛里的心卻劇烈跳動得似要破衣而出。
秋長天含笑慈譪的看著明二。
「原來……就是他……」寧朗喃喃說道。
「沒事，快過來吃飯吧。」秋長天招呼他倆。
一進入船艙，兩人頓時為艙里的華麗富貴而瞠目，他們家族都為武林世家，皆是富貴出身，可此刻看到艙里的擺設，卻覺得自家所有家財加起來似乎也沒有這裏的東西值錢，而且不但是富貴逼人華麗懾目，這艙中一物一器無不顯得典雅獨特，更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對上那雙純善無垢的眼睛，宇文洛忽然覺得自己會不會變成罪人，若以後那個傳言的事實是在好的那一面，他會不會反害了寧朗，讓他錯失了？
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
噗哧！宇文洛忍不住笑出來，盯著寧朗那猶帶稚氣的臉，「把媳婦討回家去？哈哈……你這個樣子就討媳婦？」
「真是太有意思了！」宇文洛一進房便嚷叫道，腳步雖有些不穩，可一雙眼睛卻是晶亮清醒的。
修容耀姿美，順風振微芒。
這詩既贊了她的美貌，又蘊一份傾慕。心頭一絲甜意，臉上一份霞光，抬眸看著眼前的人，修長高岸，若玉山孤松。
烏絲如泉，金環束之，身形窈窕，淡綠衣裙，實實在在的一個女子，可是這女子怎麼會有當世那一雙獨一無二的碧眸，這女子面容怎與蘭七如此相像。
「咳咳。」宇文洛清清嗓子，「寧朗，我有事要和你說。」
看看那纖濃合宜無處不佳的身段，看看那張令瑤華仙子羞愧飛天魔女妒忌的容顏，實不知這世間哪裡還能有比她更女人的女人了。宇文洛暗暗嘆息。
「你別看了，再看他也還是個男人。」宇文洛見寧朗目光總追著蘭七不由得嘆氣。
一名有著一雙新月似的眼睛的年輕女子奉上茶，道:「兩位公子請稍待，我家主人正在理妝，稍後就出來。」
「嗯。」寧朗回神，忙跟上宇文洛的腳步。
「喂！」宇文洛推了推他，卻得不到半點回應，「唉，算了，睡覺。」說罷把寧朗往裡一推，倒下，扯過被子，不一會兒也沉入夢鄉。
「我知道。」寧朗沮喪的低下頭。
正說話間，忽聞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接著一股清淡的幽香裊裊傳來，然後一道水藍色纖影跨入門中，那一刻，閣中明亮的琉璃燈忽蒙一層水氣，瞬間朦朧，燈影搖動仿如柔柔水波輕晃，那水藍的纖影便踏著這水波輕悄而來。
「橫波，快過來。」秋長天喚道。
「別看了，江色再好也比不得住宿重要，快些走吧，若城門關了，可就要露宿野外了。」宇文洛催促著。
「寧世兄這麼快就忘了蘭七嗎？」那女子笑語盈盈。
「隨二公子心意。」秋橫波移過紙鎮壓住白紙。
華州地處皇朝南方，而英山則位於皇朝中部的王域平原，步行，以宇文洛、寧朗這樣身懷功夫的人的腳力，https://read.99csw.com估計半個月左右，而現在離大會之日還有近月時間，是以他們倒真不急，沿路行來，看到景佳之處便停那麼會兒，既休息了又看了景，一舉兩得。
只有寧朗神思恍惚的坐在椅上，宇文洛一旁陪著他。
「喂，我說了這麼多你聽進了沒？」宇文洛起身追問著。
席間幾人聽得秋橫波此語不由微愣，只有蘭七勾唇一笑，盡了於心，漫不經心的轉頭，正碰上寧朗的目光，當下碧眸一眨，笑容加深，寧朗臉上頓時赤紅。
「我家主人姓蘭。」對於宇文洛的幾個問題，年輕男子只答一個，但有這一個足矣。
「什麼有意思了？」寧朗給他倒一杯茶。
當晚，他們宿在船上，在那同樣華美的睡艙里他們驚喜、驚疑了半霄，到後來實是累了才迷迷糊糊睡著。
「你是女的……你真的是女的……」寧朗喃喃念著，不知是驚疑還是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等美好的事。
「誰叫你笨！」宇文洛眼一翻，「男人當然不可能和男人成親，他豈會不知道，況且他的風流韻事滿江湖的流傳著，絕非喜好斷袖之癖的。白日里他的目的已達到了，這解除婚約一事是遲早的。」
「是。」
「笨啊！」宇文洛屈指敲上寧朗的頭，「他那不過是耍著你玩，你還當真了。」
「不敢。」花清和忙舉杯。
「兩位世兄還沒有用過晚餐吧？」蘭七吩咐著艙中那一男一女，「快將備好的酒菜端來。」
兩人一飲而盡，各自放杯。
寧朗卻不管宇文洛那一番興奮，實在很困，起身往床邊走去，「大哥，很晚了，睡吧，明天再說。」
「沒事，沒事。」寧朗噌的跳起身來，看看依在笑著的蘭七，心裏不知怎地沉了沉，轉開了頭。
宇文洛一咬牙，說得更明白點:「你別看昨日蘭七女裝與你相見，但那並不能說明她就真的是個女人。他男裝時，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女人，同樣，她女裝時，也沒有人會認為她是男人，而蘭七本人，則根據當時裝扮承認身份，所以自入江湖以來，這天下還沒有人能知曉其真正的身份，聽說便是蘭家也沒人知道。」
「蘭七這人思維敏捷遇事果斷，非一般的厲害呀。」宇文洛轉著手中的茶杯，「而那個明二公子則是制敵無形。」
「我當然是女的，難道你們看我不像女的嗎？」蘭七長袖一甩，身姿輕盈一旋，天地芳華此一刻盡數綻放。
「我家主人有請。」年輕男子答得很溫和。
「晚輩凡夫俗子一個，豈敢妄想天上鳳凰。」明二淡然答來，微微仰首，空濛的眸子望向壁上掛著的琉璃燈，「世間女子千妍百媚者甚多，然晚輩只想求一位願攜手同行的女子，奈何緣薄，至今未遇。」說至最後，語氣微微黯淡，隱約一絲憾意。
「字好詩佳！」
「傳言？什麼傳言。」寧朗果然追問。
宇文洛眼一翻懶得理會，至於嘛，亂蹦得猴兒似的。
「這些人啊。」宇文洛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手捧著寧朗遞給他的茶，看著杯中一圈一圈的漣漪，「秋長天雖說于名利淡薄卻想要個當『蘭因令主』的女婿，南卧風本也是極清高的人但與秋長天深交數十年當然助他，花清和自始至終含而不露極有城府，梅鴻冥不問外事卻可看出是個心志堅定之人，而明二、蘭七……呵呵，他們才是最厲害的，長天山莊交手兩回合，不分勝負啊。」
秋橫波微微一笑，明眸柔波一漾，千種妍媚萬種風情盡生其中，眾人見之皆暗暗讚歎『秋水橫波絕嫵媚』確是名副其實！
「哼！」寧朗霍地起身，「我現在就去和他說。」
「秋臧，快去換張凳子來。」秋長天趕忙吩咐，又關切的問向寧朗，「賢侄可摔著沒？」
幾人如此想時，卻有人就這麼直白的說了出來。
「痛！痛！」宇文洛趕忙拔開他的手，「知道她是女的了。」
悅懌未交接，晤言用感傷。
寧朗迷茫的看著蘭七。
「嗯，說得不錯，橫波當得此語。」南卧風撫須贊道，看看明二，又看看秋橫波，真真乃一雙瑤台璧人也。
「不知前輩所指何事？」明二很虛心的問道。
明二放下杯，目注秋橫波，道:「『秋水橫波絕嫵媚』看來是說錯了。」
他那麼高興的模樣宇文洛卻是越看越擔心，江湖上那個傳言可是流傳久已，也只有這個江湖笨鳥會不知道，可是……要不要告訴他呢？此刻告訴他，那就是往正要開始綻放的花|蕾上砸下一塊石頭，可是若不告訴他，日後他知道了，而且若是那傳言的事實是不好的那一面，那可就是往怒放的鮮花上潑下一場大雪！
「橫波，爹爹為你介紹幾位少年英雄。這位是明家二公子明華嚴，這位是蘭家七少蘭殘音，這是花家大公子花清和，這是桃落門梅鴻冥，這是宇文家宇文洛，這是寧家寧朗。」秋長天一一為之介紹。
「什麼他？快走啦。」宇文洛再次催道。
待走得遠了，寧朗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把拉住宇文洛的手，用力搖著:「大哥！大哥！她是女的！她是女的！」
被ｒeａｄ.９9ｃｓw.coｍ服纖羅衣，左右珮雙璜。
「確實。」席上幾人也點頭同意。
看罷明二的字，秋長天等紛紛贊道。
而且他才不信蘭七昨日女裝相見會是因為對寧朗有一份情義，真正的原因怕不是要以這件莫名其妙的親事牽住寧家和淺碧山！唉，還是告訴他吧，誰叫他是他的結義兄長呢，他不幫他，那還有誰能為他著想呢。
主向客敬酒，客向主敬酒，後輩又向長輩敬酒……幾番你來我往的客套后，席間已是一片融樂，喚賢侄的喚得自然親切，呼兄認弟的也叫得誠懇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家人團聚呢。
「這位兄台有何事？」宇文洛疑惑的問道。他們認識的人實在不多，更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瓹城之事乃我輩之人應當之舉，伯父、伯母及六姑娘無須記掛，清和得空定會前往拜會。」花清和臉上也是一派謙和。
「我？」宇文洛指指自己，然後大手一揮，極是瀟洒，「當然是解除婚約！」
若和你們一起上路那多不自在啊。宇文洛心裏暗想，臉上卻是一派誠摯，道:「我和寧朗想先行上路，現在時間還不那麼緊，我們可一路慢行，既看了沿途風景，也好長長江湖見識。」
那一番暢飲直至戌時末才止，酒濃意盡，賓主皆歡。
理妝？兩人互看了一眼，難道蘭七來見他們也要專門打扮一番嗎？
明二目光看過秋長天，又看看秋橫波，沉吟了片刻，微笑抱拳:「在下卻之不恭了。」
宴散后，寧朗扶了略有醉意的宇文洛回了他們合住的院子。
他倆與那人在船前碰了頭，那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說話時左頰明顯的露出一個酒窩來。
這邊寧朗解決了困擾他的事，那邊明二也寫完了字。
「二公子人中龍鳳，可不知是否已有那共翔之凰？」南卧風問道。
「你家主人？」宇文洛打量著他，不認識，「他幹麼請我們？有事嗎？我們認識嗎？」
廳中幾個愣了愣，然後蘭七率先大笑出聲，然後花清和、梅鴻冥相繼失笑，秋長天、南卧風也是忍俊不禁，便是明二也是一臉笑意，幾人看著地上的寧朗又是同情又是好笑，宇文洛則是一臉哭笑不得。
宇文洛看著寧朗，字字清晰的說道:「傳言就是:蘭七時男時女，其真正身份無人知曉，暗中被列為江湖十大秘密之一。」
「應該是『秋水橫波天無色，慧目蘭心奪璇璣'。」明二輕聲念道。
飄颻恍惚中，流盼顧我傍。
「她是女的！她是女的！大哥，她是女的啊！」寧朗一個筋斗跳上路旁一棵樹，使勁的搖了搖，頓時落葉紛紛，「大哥，她是女的啊！」
寄顏雲霄間，揮袖凌虛翔。
兩人品了品香茶，嗯，清香甘醇，生津止渴，又再打量了一番艙中擺設，然後又與那無言陪著他們的英俊男子俏麗女子互相對視了幾眼，沉默。
晚霞從開啟的長窗落入，艙壁上的琉璃座上嵌著一顆顆拇指大的夜明珠，艙中裊裊緋光艷芒，層層珠光明輝，還有那富貴華麗的擺設，這個船艙本已是光彩奪目，可是這一切又怎及那個綠衣素容的人半點風華，在那雙碧玉清泉的眸子前，天地萬物都是暗淡無光的，在那張不染絲毫脂粉的玉容前碧落瑤台殊無顏色。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的極清的玉鳴之音傳來，兩人不由同時轉頭，珠簾挑起，一道淡綠身影悄然飄入，兩人只是一眼，剎時目眩神搖，魂痴魄呆，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
「那你現在怎麼辦？」宇文洛指了指蘭七，「那是個男人呢。」
幾人紛紛起身回禮。
而寧朗看著蘭七、明二一前一後離開不由心急起來，那婚約的事他還沒和蘭七說清楚呢，可是眾人面前卻又不好失禮追去，一時如熱鍋上的螞蟻，坐不是，站不是。
第二日，兩人都起晚了，外頭早已是朗日高照。
「這樣也未嘗不好。」南卧風卻點頭，「年輕人就是要磨鍊，要夠膽量自己闖蕩。」
不一刻，閣里已搬來書案，鋪上紙，磨上墨。
寧朗神色沒有太大的反應，依只是疑惑迷茫的看著他，「大哥，她怎麼可能是男人，天下怎麼可能有那麼美……那麼美的男人。」
「喂，不是這麼簡單的。」宇文洛扯著他，「明二、蘭七這兩個人我看不透，一個出塵脫俗偏又行凡塵之事，一個一身妖邪卻身在名門，你以後要小心點，特別是那個蘭七。」
「爹爹，南伯父。」秋橫波蓮步輕移。
「兩位賢侄睡得可好？」秋長天含笑問道，「昨晚大家都多喝了幾杯，所以我吩咐下人們不要去吵你們，讓你們多睡會。」
蘭七玉扇「刷！」的一張，碧眸微微一眯。
然後便見一個嬌俏的丫環捧著『天絲衣』進來，目光好奇的欣喜的打量著明二。
「才子佳人呀才子佳人。」
「秋臧，快備紙墨。」秋長天當下吩咐。
明月初升，花容半卷，一盞盞琉璃宮燈掛起，清波閣里秋長天擺下酒席，派人予各院請來了明、蘭、寧、宇文四人，又請了原就在山莊作客的南卧風、梅鴻冥、花清和作陪，一桌坐得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