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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金玉共敗絮

第二十二章 金玉共敗絮

下午,蘭七息了火存了火種,然後便將明二趕去撿柴,理由是他已經撿過一次了。
「二公子吹曲是想安慰本少嗎?」蘭七轉首看向明二。
那不是謫仙明二公子的笑。
走到一處山坡前,蘭七忽地停下腳步,抬首打量著,隱露喜色。
「這銀蛇不吃這『銀珠果'卻最愛聞其香,所以有』銀珠果'之處必盤有此蛇,可惜二公子竟然不知。」蘭七搖頭惋嘆著在明二對面坐下,完全將自己的算計撇開了。
於是明家的「火雲掌」再次發揮作用。
明二轉首看她,「七少怎的醒了?」
蘭七正盤膝坐在他做成的石床上,閉著眼睛。
明二聞言眉一跳,心中的疑團又一次浮起,卻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蘭七。
明二看著蘭七,目光怔怔的,仿似沉入了某斷回憶中,整個人仿如石像紋絲不動,只有桔紅的火光在那雙碧眸中跳躍搖擺。
「太髒了。」明二淡淡回一句身影消失在叢林中。
那一天,明二午餐依只吃得野果,當然,他也沒妄想著蘭七會分他一隻雞腿或是教他如何烤雞。
走出洞外,樹蔭里擱著兩隻山雞,一堆乾柴。
明二也看著蘭七,不知這蘭七少如何生火呢?
蘭七脫去外袍,露出上半身穿著的銀色小軟甲。
「七少難道不知這世上有一種叫『星象』的東西,看它便可知季節時辰。」明二公子滿腹的才學到此刻方有作為。
「在下在想,七少為何會懂這麼多。」明二道。
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憑著二公子過目不忘的本領,終於在不遠處找著了蘭七吃的那種果子,摘一枚入口,果然香脆甜美。暗道,這妖孽找野食的本領倒是不錯。
理清了思緒,蘭七乾脆便在洞口坐下,夜風很冷,卻更讓他頭腦清醒,腦中無數念頭飛轉,讓他唇邊的笑意更深。
「彼此彼此。」明二指指蘭七懷中鼓鼓的一塊,那裡兜著許多果子。
明二隻當沒有聽到。
蘭七看著,心裏痛快。
「七少吃就是。」明二看也不看一眼。
明二公子優雅的一橫眼,雖則儀容不佳,但風神不減,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珍珠蒙了塵依然是珍珠這話的。
兩人繼續林中探尋,越往深處走便發現這林中野果不但多而且種類也蠻多的,夠他們吃段日子的,而且那山雞野兔等從那嗖嗖嗖的聲響聽來也是不少的,問題在於怎麼樣吃它們罷了。
蘭七一笑,道:「騙你的。」
「二公子與其將心思用在本少身上,不如去獵幾隻山雞野兔罷,本少可沒備你的份。」蘭七指指地上那僅有的一隻山雞,明擺只獵了自己的份。
夜色漸濃,星月漸明,四周景物看得更清了,蘭七目光忽凝在枝杈間,然後連連拉扯明二的衣擺,手指著上方,道:「二公子,看到那個了沒?」
明二的目光直直落在蘭七身上,道:「難怪世人說七少雌雄莫辯,有這件東西,誰又能看出來。」
當黃昏時兩人再回到水坑邊時,已是滿滿清清的一坑水了,兩人見之心頭愉悅,頓掃連日來的疲憊煩燥。
放眼望去,這才發現,這島超乎想象的大,前方是一片寬廣的白色,想來就是他們來時一路走過的石灘,後方則是綠色樹林,比之石灘的寬廣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在這白和綠之外,則是渺渺蒼茫的蔚藍大海,上方是蒼穹俯瞰。
各抱著一桶,一左一右並排往山洞走去,此刻夜風甚涼,但兩人身懷內功倒不懼寒,再加上許多日來終於乾淨清爽,是以心情甚好,看著對方似乎都順眼多了,一路上難得的沒有熱嘲冷諷,安靜而行。
「呵呵……」蘭七笑得心懷舒暢毫無愧色,又抓出一把果子,一邊嚼著一邊上下看著明二公子,「二公子要吃嗎?」說著手伸了伸,滿有誠意要分一點的樣子。
蘭七將木桶放一邊,看地上軟軟厚厚的長著一層青草,便乾脆坐下來,「本少今日也附庸風雅一回賞賞這星月。」
「說來,二公子昨日的葯很不錯,本少改日定當配一樣更好的送還。」蘭七怎能有仇不報。
「唉,明明七少也是這樣烤的。」明二還是不明白其因。
所以明二公子很積極的去尋水,長了這麼多的樹木,肯定有地下水的,說不成這林中便藏有什麼小溪小澗小湖的。蘭七卻沒明二勤快,他尋來了一截兩臂膀粗的木頭,從袖中掏出玉扇,輕輕在扇骨上一彈,便一把雪亮的匕首彈出,他用這匕首將木頭中心挖空,等明二一無所獲回來時,一個小小的木桶便已成形。
石床很大,而且還是自己做成的,所以明二也沒客氣,就在另一頭坐下,打坐休憩。
問題卻又出來了,誰去呢?這個洞可是一起發現了,誰都不願再辛苦一番的,到此刻,兩人都是極端的疲憊,只想倒頭睡個天昏地暗才好。然後又再想了想,若放著這個對頭在看不到的地方,便不知又會有著什麼樣的陷井暗算等著自己,危險一分也不會減的,所以……
明二握笛的手微微一緊,重抬眸看去,搖曳的火光里,蘭七的身影顯得格外的單薄脆弱,彷彿只要輕輕一碰便可摧毀。笛,悄悄轉了一個方向,劍,隨時可出鞘……
說來這差不多是同時發現的,再加上這石洞夠大,兩人一起住也沒什麼的,只不過……打個比方,讓你和一隻老虎同居一室你能放心嗎?肯定的不放心對不,所以這也就是明二公子與蘭七少此刻的顧忌。若和這個死對頭住一處,那可真是得時刻崩緊心神,太累人了。
「笛音可如此平靜悠閑,人生卻哪又能如此。」蘭七眼中升起悵然之色。
蘭七一笑,又往去樹林走去,這次很快就返回,卻是拾回了一些枯葉。
「哦?」明二暗思這月亮是不是從井底升起的,否則蘭七少怎會有此言。
蘭七瞟他一眼,唇角銜著一抹笑,沒說話,手下動作不停,片刻間便將蛇皮褪盡蛇頭扭斷,然後手一甩,落在了火堆里,手中只余白生生的蛇肉。他將蛇肉往火上一架,道:「蛇肉可是人間美味,不過本少想二公子是不會想吃的了。」說著看向明二,果見他眼角跳動,目光絕不落在蛇肉上。頓時心中一動,緩緩道:「聽聞這『銀珠果'之所以香甜至極,乃是因為這銀蛇每日以舌添果,以唾液滋養所至。」
明二依然笑容溫雅,「七少從未做過不會也是情有可原的。」目光淡淡掃一眼蘭七,繼續道,「或許有些不能做的事一生都不會也是有可能的。」
山洞的地上並排放著兩個小木能,一隻是空的,一隻盛滿水,水上浮著或青或黃或紅的野果,桶沿上還擱著一把洗凈的青草模樣的東西。
瞬即後退的明二公子還是未能成功逃脫,後腦勺撞在了山洞壁上,緊接著臉上又是一痛,而蘭七,只覺得牙要斷了。
「倒不是技藝的差別。」
呃?這回輪到蘭七發愣了。
蘭七將外袍往身上一蓋睡下了,明二也脫下外衣蓋在身上在石床上睡下了,山洞里頓時安靜下來,只有月光悄悄的無聲的照進。兩人已許多日不曾真真正正的好好睡一覺了,如今吃飽喝足,不過片刻功夫,皆酣然入夢。
扭打了半晌,兩人忽地同時一僵,四肢糾纏,氣喘吁吁,四目相對,皆是一臉的震驚至極。
那是明華嚴的笑。
那一句,喃喃如夢中不慎泄出的囈語,輕飄飄的瞬即隨風而逝,可明二聽見了。
想起昨日,兩人暗中慶幸對方用的是迷|葯而不是毒藥,也同時懊悔著自己怎麼只用了迷|葯!
蘭七笑吟吟的看著他,一字一頓的吐出,「廢物!」
「未知的才有趣。」蘭七看著那雙空濛遙遠的眸子,靠近,她要在這雙眸子上映上自己的身影。
明二臉上又浮起那不染纖塵的微笑,空濛的眸子那一刻褪盡所有迷霧,明澈如天湖之水,映著那個對手、敵人,從容,淡定,如天上謫仙。
抬掌,五指握向天邊的明月。
蘭七在見著那粒小丸子時便已飛身跳上了一棵高樹,待那塵土落盡才跳下來,原來划著的圈的地方已成了一個約莫四、五尺深的坑。
笛音清而平緩,彷彿是夕陽下的山間溪流,沒有激流,沒有咆哮,沒有澎湃的萬千氣勢,遠離塵囂,獨自的靜靜的流淌著,流過了春夏秋冬,流過了歲月年華,滄海桑田,百世已過,它依只是靜靜的流淌著,亘古如此。
那為何……難道他……又或者他……
當然,蘭七少也沒有忘記交待二公子一聲,撿柴要撿幹了的,可千萬別順手摺些青枝回來。
「只是這樣……二公子難道就認定了?」蘭七垂眸看一眼自身,暗自懊悔大意了。
「是么。」明二公子看了看地上那個圈,想了想,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再從中倒一粒指尖大小的丸子,掌中暗運內力,然後往蘭七劃著的圈心用力一擲,人也同時往後跳去,「砰!」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開來。
「閉嘴!」明二醒神,頓時那一身的出塵飄逸散了個精光,一臉的狼狽與差惱。
明二雖則疑心,不過還是飛身躍上了高樹,去摘那兩枚銀珠果。
「快去。」蘭七read.99csw.com催促著。
「七少想吃可以去摘。」明二公子儀態優雅的吃著野果。
一股惡寒襲來,又一股憤怒襲來,而瞬時碧眸又亮起來,月色里格外的妖異懾人,不由自主的握緊拳,唇角輕輕勾起。
「荒島冷夜,孤月星辰,篝火笛音,又有二公子這等人物,若是個女子在此,該是心動情傾吧?」蘭七眯起碧眸,笑得狡猾又譏誚,「又或是心傷神悲之時,可一擊而殺?」
明二此刻什麼都不想吃,想到吃便一陣噁心,看著蘭七那副吃相,道:「七少的食量倒是不小。」
等明二好不容易獵著了一隻山雞回來,隔著老遠便聞著了山雞烤熟的香味,任是二公子再如何的溫文優雅,那一刻也由不得咽了咽口水,很久都不曾聞過這等味道了。回到山洞前,便見著柴堆的兩邊地上立著兩根高木,頂上的樹杈再橫著一根長木架在火上,長木上弔著一隻烤得金黃色的冒著油汁的山雞,那嗞嗞的油響勾得人直冒口水。
第二日清晨,兩人洗漱畢又吃了些果子充饑,才步出山洞。山洞雖是被圍在樹林里,然則洞前卻有數丈空地,無樹無草,是以兩人抬頭便可望見一方藍天白雲,上有朝日朗朗。
「二公子,你以前都是怎麼喝到水的?」蘭七嘆一口氣,拍了拍手掌,乾脆坐在地上,一邊灑石一邊道,「唉,你不說本少也知道,二公子喝水不是有人倒好了在茶杯,便是早有人沏好在茶壺裡。」
「七少原來還懂木藝。」明二很是稀奇的道。
「唉,本少與二公子實算得上是知己啊!」蘭七笑得像只老謀深算的狐狸,碧眸里卻冰涼涼的,「一枚果子換一根筋脈如何?」放著這個全無傷損的對頭在身邊便好比與一百隻老虎為伴,總是得提心弔膽的防備著,若能拔掉老虎的尖牙利爪就好了。
「假仙!假仙!竟敢一醒來就暗算本少!」蘭七陰沉的瞪視著對面一臉若無其事的人。
這份恬淡,這份寧靜,之於兩人是稀奇,卻又似乎亘古以來便是如此。
「只要握住了『蘭因璧月』,便什麼都有了。」
蘭七一手抓著自己金黃冒汁的烤雞,一手指著那隻黑乎乎辯不出模樣的烤雞,道:「本少真想將這隻雞廣傳江湖上讓人人皆知這乃明二公子烤的,想看看那些人是如何笑斷腸子的。」
「七少是要挖井?」對於蘭七貫來的冷嘲熱諷明二選擇忽視,只疑惑的看著那個深坑,並沒有冒出水來。
明二負手立於洞口,仰望夜空,明月如玉,清輝如霜,夜涼沁骨。
明二沒有說話,他只是從袖中掏出紫竹笛,然後清悠的笛音在夜風中輕輕響起。
「曲有悲有喜,離三彈來,那喜的,有她的歡樂愉悅,那悲的,有她的苦痛憂愁,她以她的血她的肉她的心她的情來彈,自是動人,自是醉人。而二公子……」蘭七看著明二,緩慢而清晰的道出,「二公子的笛音只是一曲笛音,裏面什麼也沒有!」
「蛇膽是良藥這我知,可是生吃……」也太噁心了!明二面上力持鎮定,胸口卻覺翻湧。
「時辰不早了,該休息了。」對於蘭七少言語上的挑釁明二公子向來秉承四兩拔千斤不然便是能避則避。
不一會兒,便見他回來了,左手握著兩枚「銀珠果」,右手卻提著一條三尺來長全身銀色的蛇,那蛇竟然還是活著,不斷的扭曲掙扎,奈何被捏住了七寸無法逃脫。
月光從洞口|射進,山洞里半明半晦。
然後兩人雙雙放手如遭火燙般猛然跳開。
蘭七將玉扇收入袖中,道:「累了這些日子,先好好睡一覺再說。」
目光皆看入對方的心底,直射對方的靈魂。
靜心尋覓,真的空空如也。
這一刻,兩人算是徹底撕開了那層客套的麵皮,毫不避諱的表達心中對對方最真實的看法,反正也瞞不過彼此的。
「『火雲掌』被江湖譽為至陽之掌。」明二公子淡淡的卻清晰的糾正。心底里卻在感嘆,江湖絕學什麼時候成了無用之功了?
明二看一眼蘭七,沒有說話。
當一切弄妥,明二看著長石———嗯,該說他造出的石床———甚是滿意,這下睡覺的地方也有了。
明二不答,因為事實確是如此。生在武林聲名最響的明家,他自小錦衣玉食,作為明家最受重視的繼承人,自小便倍受照顧,他根本無需吱聲便一切都早早的備好了在該在的地方。
明二也放下木桶,倒沒坐下,負手而立,仰頭遙望那圓中星月。
蘭七轉頭看他一眼,那眼光……和看一個白痴沒兩樣,好在明二公子向來脾氣好。
蘭因璧月……至聖至美之物,代表著天下武林,他要抓住。
明二的目光也從銀果上移開,低頭看向地上坐得四平八穩的蘭七。
蘭七當然也看到了那紅果,同樣也看到了明二麻利的動作,他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然後便繼續前走,不一會兒,他也找著了野果,比起明二公子摘到的紅果,這果子實不堪入目。一叢半人高的灌木上長著一些青不青黃不黃表皮還坑坑窪窪的拇指大小的果子,不過蘭七卻目露喜光,小心翼翼的一個也不舍漏掉的同樣動作飛快的全部摘下兜入懷中。
明二看著他,笑容清淡,「七少的心思在下也略莫知曉一二,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嗎?七少的往事確令明二心生不忍,真恨不得代而受之。」
明二真的想想了,似乎曾在書上看過說是鑽木取火,只不過……看看周圍的樹木,又看看地上的柴枝,難道他真要來個鑽木取火?
明二看了看那山坡,不過是長著的綠草特別的密特別多罷了。
明二當然不會主動招辱,從蘭七口中哪裡又能說出什麼對他的好聽的話來。
難道這山雞烤得不對?明二暗自尋思。可蘭七剛才不就是這樣將山雞吊在上面烤的嗎?當然,這完全不能怪明二公子,這烤山雞予二公子來說也是平生第一次,心裏沒底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刻,若宇文洛在此,估計會哆嗦著說一句:這兩人可真是什麼都可當作利器。
那刻正是明月初升,淡光朦朧里,明二青衫依舊卻風華更勝天月,眉眼空濛悠遠,長身玉立風神蕭散,一頭髮半束于頂半垂肩則,極之飄逸,既顯高潔的出塵之態又盡顯世家公子的優雅風度。
倒了水洗了洗手,然後看看蘭七,未有動靜,似不知他歸來,當然,這隻是表面。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日影漸漸傾斜,洞中的兩人盤膝並坐石床之上,閉著眼,似在養神,又似睡著了,神情恬淡,洞里一片寧靜。
明二眉頭一挑,看著蘭七,片刻后,他綻出一抹輕笑,月輝里真箇如仙如玉,俊不可言。「原來七少換招了。」
那就只得另一個人再去尋一個山洞了。
蘭七將手中的雞與柴往地上一放,拍拍手,看著從樹上飄身下來的明二。
那晚,明二公子終於吃到了久違的美食。那山雞不但香脆可口,而且鹹淡適宜,然後便明白蘭七灑的那一把東西有什麼用了。
明二靜靜的看著,不一會兒,便見從那個洞口流出涓涓細流,緩緩而下,然後流入地上那個深坑裡,看著那個坑裡水漸積漸多,向來難露聲色的明二也由不得目綻一絲喜悅,終於有水了。
明二搖搖頭不與他爭論,似有些無可奈何的模樣。
「天和日麗,閑來無事,正好殺生。」蘭七一邊說著一邊往樹林走去。
「在下什麼也沒做,偏七少多疑。」明二公子笑得一派溫雅誠懇。
蘭七將那些枯葉全堆在明二腳下,「二公子,聽說你們明家有一門『火雲掌』甚是厲害,所以……」手指指指腳下的枯葉,「就煩二公子用你的『火雲掌』將這些枯葉烘乾,記住,要烘得燥燥的,燥得一碰就碎。」
月色皎潔,星河璀燦,滿天滿地的銀輝,火光又輕輕在他們周圍鍍上一層緋紅,夜是如此的恬靜美好。
兩人歪歪斜斜的往樹林里走去,但盼著快點尋到野果,好解饑渴。
伸手從袖中掏出紫竹笛,欲待吹一曲,想起洞中熟睡的人,便又作罷,手中把玩著,不期然的想起蘭七的話來:二公子的笛音就如二公子的人一樣,外面完美無缺,裏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冰原、荒漠也勝二公子,至少那還有冰與沙,而二公子……世間一切都不入你心。武林至尊的「蘭因璧月」也不過是二公子想要把玩一下的東西而已。
「正好本少的熟了,留火給你烤吧。」蘭七也不怕燙,直接取下了山雞,順手撕了一塊金黃的皮丟入口中。「嗯……香脆可口呀。」又撕塊雞肉丟入口中,「嗯,好吃,雖則少了點鹽味。」
明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見著一樹枝上並蒂長著嬰兒拳頭大小的圓圓的兩個果子,月色里竟隱約閃著銀澤。
蘭七沿著山坡繼續往下走去,越往下走越覺得陰涼,山坡卻越顯得高大,走至坡底時,他停下來,以手掌緊緊貼著山壁片刻似在感覺什麼,又拔出壁上長著的苔蘚仔細的看了看,點點頭。然後目測了一下四周情況,便撿了一根木九_九_藏_書頭在地上劃了一個圈,再將木頭遞向了明二。
蘭七衝著離去的明二的背影很是洒脫的道:「二公子,你便是對本少傾心不己也不要偷看哦,本少歡迎你光明正大的來看,便是要與本少共浴也行的。」
兩人一人提水,一人提雞,往回走去,落日在兩人身後拖著長長的影,影時疊,影時分。
「差別之處在於,心。」蘭七淡淡吐一句。
「哦?」明二目光低垂,把玩著手中竹笛,似好奇似隨意的問道,「差別之處在哪?」
陽光普照,鳥雀啼鳴,海浪之聲隱約傳來,怎麼說也是一個美妙的早晨。
不過蘭七少可不領情,碧眸一轉,泛起一絲邪氣,「二公子,在這荒島上你讓本少想到兩字,知道是什麼嗎?」
「二公子。」蘭七笑如蜜甜,蜜里藏刀,「本少是那麼蠢的人嗎?」
「假仙!」蘭七咬牙切齒的聲音。虛偽陰險的假仙!
當兩人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的早晨。
看著地上被毒血所污頓時枯萎了的草,想起上一刻之事,明二公子懊恨得五內欲焚。妖孽!妖孽!若非他的算計……哼哼!妖孽!妖孽!心中的恨叫終破腔而出,「該死的妖孽!」
明二無語。和蘭七爭口舌之利是不智之舉,因為他一定會要爭到最後,一定要爭勝。
他笑吟吟的看著明二,然後將「銀珠果」隨手放下,換左手捏蛇右手指尖往蛇身一劃,內勁到處,皮破肉開,指尖一勾,便取出了蛇膽,往口中一塞,咕囔一聲便整個吞了下去,看得明二公子眼睛都直了。
坐起身來,山洞里景況看得清清楚楚,洞口一片銀輝耀目,想來洞外月色更佳。往蘭七那邊看去,無一絲動靜,想來睡得極香。悄悄起身,悄悄移步過去,藤床上蘭七身子蜷作一團小得似個孩子,明二看著,有幾分訝異又覺有幾分好笑。那雙魅惑眾生的碧眸閉上,那張臉便失了幾分氣勢,顯出纖弱之態,眉尖輕輕蹙著,夢裡似有深憂。
蘭七看他那模樣,碧眸一轉,彎唇一笑,便起身往樹林飛去。
明二轉身面向蘭七,微微俯首,空濛的眸子對上那雙世間獨一無二的碧眸,柔聲笑問:「你說,最後會如何?」
蘭七聞言挑眉看著明二,明二一臉溫雅的看著他,那目光,彷彿他們是知己。
至此刻,所知有真有假,那麼到最後,又會是如何結果?
蘭七用內力將掌中石塊震成碎石,然後往坑裡灑,「照做。」
「唉,可惜了。」蘭七搖頭嘆息,一邊離去,一邊道,「本少其實很想看看脫|光了衣服的二公子是不是還是神仙模樣呢。」
蘭七一臉古怪的看著明二。
那邊蘭七一邊吃著烤雞一邊注意著明二,當看到明二直接將山雞吊在長木上之時,他由不得目瞪口呆起來,只可惜那時明二隻顧著綁山雞沒有發現。
黑幕垂下,淡月初升,繁星閃爍,一日又過去了。
「二公子,你以前吃的雞都是怎麼吃到的?」蘭七再問。
深秋臨冬的季節,夜裡的氣溫之低可想而知,而冰涼的石床再好的體質也沒法將之睡熱,明二以前沒睡過石床不知道,此刻知道了,卻沒有蘭七那樣不著地的藤床可睡,自己也不會編。
蘭七出了洞,先四周看了看,然後便捨棄了那一大片的參天古樹,反往那些低矮的小樹林走去,走了約莫半里地的樣子,便發現地上漸多低矮的青草,樹榦上還有些苔蘚,蘭七貓著腰一路走過,時不時以手觸地,明二則一臉納悶的跟在他身後。
「七少聰明絕頂,懂很多那是當然,只是令在下費解的是,七少堂堂世家子弟,何以會懂這些?」明二看著蘭七,空濛的眸子看不出神思。
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么?無意識的笑,笑得荒涼。
蘭七目光瞅見明二手中的紫竹笛,撇嘴道:「琴棋書畫那些雅事本少是不懂,但怎麼說也聽過離三絕的琴音,她的琴藝冠絕當代,二公子的笛聲倒也不遜色,只是在本少看來,二公子遠不如離三絕。」
明二走入林中不一會兒,便看到了野果,那果實長在一株一人高的樹上,並不多,只結著六、七枚拳頭大小的硃色的果子,紅紅圓圓的煞是可喜,更不用說此刻餓得眼冒綠光的他們了,那絕對比山珍海味更吸引人的,所以明二公子發揮體力潛能,動作飛快手腳麻利的將紅果全摘下兜入袖中。
「呵呵……本少何等樣人,自然可將無用之功化為有用。」蘭七笑得歡愉。
「那本少就不客氣了。」蘭七隨便倒了點水沖沖,便往嘴邊送,一口便是一個,頓時一股甘甜在口中散開,一股清流直往肚裏流去,剎時只覺全身都舒鬆了清爽了,「好吃!比『琅玕果'還要好吃呀!」剩下的一個也往口裡一送,片刻間便吃得乾乾淨淨,吃罷了果子,那烤著的蛇肉又發出了香味,蘭七的肚量倒真是大,剛吃了一隻山雞又吃了許多野果,此刻取下了蛇肉,又開始美滋滋的吃起來,竟然沒有覺得肚子脹。
世人總感嘆,予天地來說,個人渺小卑微。然則此刻,踏于樹梢之巔,立於海天之央,明二卻只生出一種「浩瀚無垠、唯予是主」之感。
「唉,這世間再也沒有人能如二公子這般令本少如此用心了。」蘭七幽幽嘆息,伸手撫上明二的臉,無限柔情,碧眸中波光瀲灧,月輝射下,仿似全天地的光芒全斂在這一雙眸中,傾魂攝魄。
兩人飽飽的吃了一頓野果,總算是解了饑渴。不再餓了,有了力氣了,便開始思考當前處境了。目下的情況是除己身外一無所有,要離開此島必得有船,還得有食物,有水,還得有……需要考慮的太多了,但有一個是當前要解決的,那就是住的地方,在這島上看來得呆一段日子了,再好的身體再高的武功,天天餐風飲露的也不好受的。
蘭七鼻孔里嗯了聲。
心中所想忽在耳邊響起,驀然一驚,然後又放鬆下來。這世間,能如此靠近他的只有她,也只有她如此知他,也只能是她。
兩人又摘了些野果當午餐吃了,吃完了蘭七便往洞外走去,本來已走出了洞口,想了想反正不能獨享,怎麼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假仙,所以又倒回來,道:「二公子想要乾淨的水不?」
即算野果里有果汁,但也當不得人必需的水,而且兩人此刻這副模樣,又是沙又是土又是汗,別提多難受,別提有多想好好梳洗一番了,特別是明二公子,已萬分難以忍受自己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味道了。
明二公子沒有說話,只長眉動了動,看著蘭七。
假仙!蘭七暗道,可心裏卻無法反駁,這世上,他們或許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移開目光,望向火堆,火光在夜風裡搖曳,腦中有一剎的空白,然後,那些久遠的往昔忽然一下子都湧進腦中,在眼前飛快的閃過,抓不住,也不想再抓。
明二將裝滿清水的桶遞過去,蘭七接了,清洗了血淋淋的兩隻山雞,又反覆洗凈了手,然後將桶再次甩給明二,明二又打了滿滿一桶清水。
蘭七碧眸剎那間妖異閃現,明二暗道不妙。
明二看了看手腕上那兩點傷痕,想起那刻的感覺,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蘭七抬手指著明二,指尖都顫著,「你……你……」你了半晌卻未能完整說出一句話。
肚子飽了后,兩人再次面臨一個問題,水。
兩人很想動,奈何此刻除了一張嘴,其他什麼地方也動彈不得,而且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最後只覺得陽光甚是刺目。
哈……抓住了!終於抓住了!
「花家的『火雷彈』?」蘭七玉扇扇了扇塵土,斜睇著明二,「二公子隨身攜帶的東西可遠不如二公子人這般文雅溫和呢。」
蘭七搖搖頭,重將那根木頭撿起,走回山壁前,好好的打量了一番,便手中運力,抬臂一插,手中木頭便深深插入了山壁中,緊接著手一抽,木頭拔出,山壁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洞口。
「二公子的笛音就如二公子的人一樣,外面完美無缺,裏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冰原、荒漠也勝二公子,至少那還有冰與沙,而二公子……世間一切都不入你心。」蘭七碧眸明亮,清晰的倒映著明二,「武林至尊的『蘭因璧月』也不過是二公子想要把玩一下的東西而已。」
明二聞聲止步抬首,便見上方高樹枝椏交疊,竟奇異的圈成了一個丈來大的圓,此刻從他們所處的位置往上看去,星月似被圈在了圓中,又似是圓盤裡盛著星月,端是奇妙,當下不由也感嘆道:「天工造物總是絕妙。」
當黃昏來臨之時,蘭七終於睜眸,明二也在同一刻睜眼,兩人側首相視一眼,有片刻的怔愣,似不知身在何方,惘然間皆是微微一笑,不知是因為一番打坐是以心神靜泊,還是因為洞口|射入的那抹淡紅的夕陽,兩人這一笑,就是一個簡單的微笑。
「七少先請。」明二公子一貫謙讓。
兩人目光相迎,彼此笑容滿面。
明二公子儘管通曉琴棋書畫機關陣法,但對於手中的石塊還是一頭霧水。
「哈哈哈……」蘭七吃了一把果子又有力氣笑了read.99csw.com,「二公子剛才將紅果全兜入袖中時怎的不想想這『君子之行』呢?哈哈哈……難怪佛家總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啊!」
只不過……兩人轉頭看向對方,這個山洞由誰來住?
行到密林中之時,蘭七偶一抬頭,便見上方奇景,不由停步順手拍上明二的肩膀,「快看,上邊有好看的東西。」
聲音如清泉動聽,容顏如謫仙逸美,卻能令人入耳心寒入目魂顫,只不過面對這一切的是蘭七,所以他妖異如昔,詭魅如昔,他搖扇輕笑,「彼此彼此。」
「哈哈哈……哈哈哈……」蘭七少見此情哪裡能忍得住笑,指著明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拍著地笑得肚子抽筋,「哈哈哈……謫仙二公子啊謫仙二公子……老天爺,請快快賜下一面又大又明的鏡子啊……哈哈哈……一定要讓他看看自己此刻的『神仙』模樣啊……哈哈哈……」
明二玲瓏剔透的人物,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七少想等老天下雨。」
那隻吊在長木上燒得旺旺的山雞,終於漸漸息火了,因為一身的雞毛燒得差不多了,露出黑乎乎的身子及上面未燒乾凈的毛墩子,其外觀之差足可令明二公子食慾頓消,與蘭七手中那隻相比簡直是天差地遠。
「二公子,這珍果有兩枚,既然是本少發現的……」蘭七慢吞吞的道,碧眸從銀果上移開看向明二。
「七少盛情,在下豈有不應之理。」明二溫柔應道。
蘭七一路飛掠,冷風吹得面上一片冰涼,連帶的冷卻了滿頭滿臉的燥熱,至山洞前時滿懷的亂緒已差不多捋順了。
笑著笑著,忽地趴在地上沒了聲,不過不是斷氣了,而是實在沒力氣了,頭暈目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了氣,翻過身靠著一棵樹坐下,然後從懷中抓出一把果子,吹了吹,便往口中一塞一嚼,「嗯……真甜啊!」一臉愜意的眯起眼睛,又往口中塞進一粒果子,「嗯……真脆啊!」果子不斷的往口中塞,「嗯……真好吃啊!」
那一笑,不是溫雅如玉,不是出塵如仙,不是優雅從容,不是瀟洒淡然。
「妖孽!」明二公子也毫不示弱。狡詐陰毒的妖孽!
等明二去撿柴了,蘭七便進了山洞打算休息下,一進洞便見著了明二弄好的那張石訂,看了一眼,唇邊又勾起了那種意味不明的淺笑。他也不休息了,將山洞旁的那些藤蔓都扯了下來,然後便坐在明二那張乾乾淨淨的石床上編起了藤來。
問完這一句,兩人便一齊跌入了黑暗深淵。
果然,明二一聽便臉色一變,一副極欲嘔吐的模樣。
明二看著那隻黑乎乎的山雞,也只能無奈嘆一聲,「在這島上,在下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我所不知所不能之事。」想他自小天賦奇才,什麼一學即會,上知天文地理,下懂琴棋書畫,武功就更不用說了,放眼武林,屈指可數,可此刻卻連一隻烤雞都不會,想想便要嘆氣。
明二一笑,也不再追問,自去樹林捉獵物去。
走不到三步,蘭七忽地輕輕一聲噫,腳步有些踉蹌的往明二這邊倒來,明二公子當然很配合的看過去,手也伸了過去相扶,此刻兩人相距不過半尺,在看到對方的手時便瞬間警醒,反射性的便跳躍開,若換作平時躲開也非難事,只是此刻兩人挨得太近,所以,不過躍高了數尺,便同時氣力渙散,砰的一聲摔倒于地。
蘭七繼續吃他的烤雞,碧眸當然也沒錯過明二公子任何動作,只見他吊好了山雞,便往火上一架,蘭七當下後退丈遠,果不其然,噌的一聲火苗大竄,明二公子呀的一聲輕叫同時迅速后躍,雖則是反應快人沒燒著,但衣袖卻被燒去一塊了。明二看著那隻起著大火的山雞,心頭升起疑團,往蘭七看去,便見著他一臉的怪異之色,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似是想哭又似是想笑。
這世間,再也沒有比對方更想置之死地的。
閉目仰首,臨風而立,心境如水,天地海皆映於心。
手洗凈了,彎腰提起木桶準備回去,眼角卻瞟到了蘭七落在一旁的木桶,心中暗哼了一聲,抬步就走,走了幾步,看看手中的清水野果,想那妖孽可不是君子,沒得吃喝時自己的肯定不保,唉,還是帶上罷,回身彎腰再提起了蘭七的木桶。
海深,地廣,天高,卻唯他一人,獨立。
蘭七眉頭一揚,有些挑釁的看著明二,道:「二公子,在沒有火石之前,咱們老祖宗是如何取火的你可知?」
可是……為什麼……心頭總是這般的冰涼,何以從不曾體會他人所說過的充實、溫暖。
蘭七也四處轉悠了下,等他抱著一堆野果回來時,明二也是一身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了。
「榮幸之至。」明二同樣的情真意切。
「唉,這些果子比起'銀珠果'來實是差遠了。」蘭七一邊吃一邊感嘆著。
那邊,明二公子找了處地坐下,從袖中掏出紅果,吹了吹,又擦了擦(雖則手、衣袖不見得乾淨,但聊勝於無,心裏安慰),才放入口中大大的咬上一口,想著這果子這般紅潤定是多汁甜美,因此使勁的吮著果汗一滴也不漏的咽下,也就在那一刻,明二公子手裡的紅果掉地上,然後便只見二公子趴在地上一陣嘔吐,滿臉充血氣喘不勻,那副模樣好像要將心肝脾肺都給吐出來,只是肚中哪還有東西吐,不過是吐出了幾口唾沫,便再也沒啥可吐的了,可看二公子臉上那表情,就好似吃著了比黃蓮還要苦比狗屎還臟臭的東西。
洞外,果然是一片銀色世界。
明二手中也有了個內里挖空的、不算桶也不算盆更不能算碗的粗糙的奇形怪狀的體現著手工者拙劣技術的木頭盛器。人啦,果然不是全能的、完美無缺的,通百家曉六藝的明二公子顯然沒什麼做木工的天份。
林中樹蔭濃密,格外的陰冷,偶有日光從枝間葉縫裡射進,也不過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駁的暗影。
蘭七眯著眼笑起來,「分工。」
「謫仙明二公子呀謫仙明二公子……」蘭七看看火上那隻沒拔毛沒掏內臟沒有清洗黑作一團的烤雞,又看看被燒去一截袖子的明二,一臉驚奇的打量著他,「你真是武林中那個凡是老頭老太太提起就恨不得是自家兒子、小子少年們提起就一臉嚮往的明家二公子明華嚴?」
「這坑淺,若水面一動,底下塵土便會浮動,水容易濁了,這石可壓坑底塵土。」蘭七覺得石灑得差不多了便停了手。
玉扇刷的一張,擋住了金針,同時順勢便切向對面之人,遺憾的是被避開了。
明二公子沒有推脫,想著撿柴時順便再獵只山雞,晚上那一頓一定要時時盯著蘭七,看看他到底是如何烤出那隻金黃山雞的,曠世絕學都能輕而易舉的學會,他就不信自己不會烤一隻山雞。
明二一臉古怪的看著蘭七。
兩人終於喝到了乾淨的水,只覺得清涼甘甜如天上瓊漿,再盛水洗凈野果進晚餐,這一頓算是兩人許多日來吃得最舒心的一餐。吃完了野果,便是兩人此刻都迫不及待要做的事———清洗一身的泥沙塵土汗漬了。鑒於能有這滿坑的水差不多都是蘭七的功勞,再鑒於明二公子向來的謙讓風度,所以他主動先行走開,讓蘭七先行清洗,打算四處轉悠下,再摘些野果晚間或明晨吃。
樹下蘭七唇邊彎出一抹淺笑。不知明二公子運氣如何呢?正暗自思索著時,便聞得頭頂上一聲極淺的驚呼聲,碧眸不由亮起來,呵呵……二公子,這可怪不得本少,本少完全沒動手哦。正得意間,頭頂風聲急起,暗道不好,手掌一撐地便要躍開,卻砰的一聲,有什麼從頭撞下重重壓在身上,直把蘭七撞得個頭冒金星,身上如壓大山般喘不過氣來。
「唉呀呀,二公子果真是如玉似仙呀。」蘭七搖著玉扇大加讚賞著,只可惜後半句便不是那麼回事了,「這天下不知幾多人被這殼子給蒙敝了眼。」
「真的不要?」蘭七碧眸里閃著妖異的光芒,「本少這輩子可還沒給人擦過背呢,二公子難道不想做這第一人?」
「這可是門大學問呀,二公子。」蘭七又從周圍撿了一些大的小的石頭搬過來,「簡單來說呢,這裏地勢極低,青草苔蘚極多。」說著將手中一塊大大的石塊往明二公子手中一摜,「還不明白對不?呵呵……可是本少不願意告訴你,倒是有一點本少要提醒一下,若本少沒了,二公子估計便要死在這荒島了。」
金星散去,蘭七眼前回復清明,一眼便瞅著了壓在上方的明二,頓時火冒三丈,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拳直擊明二臉面。明二摔下來神智還在怔愣間,眼見蘭七拳頭擊下,反射性的頭一側躲過,然後便想起自己堂堂高手今日竟然摔下樹完全是拜此人所賜,當下也是惱從心起,抬掌便切向蘭七肩膀。
山雞吃完后,又將洞里裝著水和野果的木桶提了出來。
這世間,再也沒有比對方更了解自己的人。
明二終於不吐了,看著對面一臉享受的蘭七,肚子里醞釀了一篇可媲美百年前風王那篇名流青史的《論景台十策》的「九*九*藏*書論蘭七之卑劣陰險」,但最後卻只是有氣無力的道:「七少如此幸災樂禍有失君子之行。」
明二公子雖餓,卻還沒餓到痴傻的份上,一邊聚氣,一邊道:「七少的話還沒說完吧?」
明二也停了手,看了看蘭七,道:「七少知道的挺不少的。」這話倒沒含任何譏諷在裡頭,實實在在的表示讚賞。
明二倒沒有推搪,跟著出了洞。他不是自大自狂的瞎子,早看出來蘭七似乎很懂得野外求生的技巧。
「可不是,江湖上不知多少人會羡慕在下能與風流絕倫的蘭七少有這一番際遇。」明二也淡笑溫雅。與你這防不勝防的妖孽同處不悌折壽十年!
「你……就這樣吃?」明二公子落魄至今吃得最差的伙食便是野果了,連塊生肉都沒吃過更呈論這噁心的蛇膽。
那麼,當巔峰獨立一人之時,是他,還是己?
「原來七少真的是我的知己。」
蘭七再次撇嘴,「二公子肚子餓時怎的不求助這『星象』。」
等明二撿了柴獵了山雞回來,便見山洞里掛好了一張藤蔓編織的吊床。
「真想不到這荒島上竟有這等珍果,這可是媲美『琅玕果'的』並蒂珠果'。」蘭七頗是欣喜道,「聽說此果如是一蒂單果便會早早萎落,只有並蒂雙果才可成熟。」
明二聞言不怒不窘,只是神情自若的一笑,道:「七少會不會生孩子?」
水鏡上微起波瀾,睜眸移首,那邊林中,蘭七正左手提著一隻山雞右手提著一捆乾柴往山洞而來,仿似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蘭七忽然抬首。
山洞前,明二架了柴堆生了火,蘭七則將山雞吊好了,然後又從洞里取了那把似是青草的東西。明二看著,蘭七也不說,只是將青草在手中捻碎了,等那山雞烤得開始滋滋作響時,便均勻的灑在山雞上,灑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全部灑完。
「在下也有耳聞,傳此果熟時有銀澤之輝,又被稱為『銀珠果',原來便是它嗎?」明二仰首看著那銀色的果子。
兩人此刻皆是氣暈了頭,只想著要狠狠打對方一拳擊對方一掌方能消心頭惡氣,但對方又豈尋常之人哪能一招便得手的,於是你來我往頓時扭打一團,拳腳相用,像個九流武夫似的肉搏起來,哪裡有半分高手風範。
明華嚴與蘭殘音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發生在東溟海的某個荒島上的某個山洞前,得到的感覺是:明華嚴撞得頭痛,蘭殘音磕得牙痛。
而且很不幸的,兩人摔作了一處,肩相併,足相纏,胳膊也無可避免的搭在對方身上,唯一慶幸的便是頭總算是相隔了半尺之距,否則保不定兩人此刻便要上演咬人大陣。
「蛇膽乃蛇最寶貴的東西,當不可浪費。」蘭七一邊褪著蛇皮一邊道。
「本少今日總算知道何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原來就是說二公子您吶。」蘭七大為驚嘆的看著明二,擺出一臉的敬仰之色。
明二看看那金黃色的滴著油汁的烤山雞,忽然間覺得很餓了。當下取下那根長木,將山雞兩足扣一處打個結吊在了長木上。
「噢。」蘭七拖著長長的尾音,碧眸斜睨,「二公子倒是想得開。」
那一笑,摧百花萬木凋零,殘人心鬼魄成灰,世間再沒有可比這一笑更無情更冰冷更空蕩。
「哈哈哈……」蘭七一看明二動作便由不得笑起來,笑得極是愉悅,畢竟這樣處處受他所制的明二公子太難得了。誰能想到從容瀟洒的明二公子竟會有這麼多的毛病?哈哈,所以他必要好好珍惜每一個機會,否則他會唾棄自己的。撿起「銀珠果」向著明二掂掂,問道:「二公子可要吃一個?」
明二也溫文一笑,道:「七少言真言假,在下還能辯別。」
蘭七碧眸睨他一眼,道:「原來二公子這般小氣,還在記恨著那條蛇。」
這次明二公子學乖了,看到蘭七摘什麼吃他才摘什麼吃,倒總算沒再吃到什麼難吃的東西了。
「二公子想不想要火?」
明二臉色僵硬的坐在原地,一雙眼睛此刻輕霧散去,只是直直愣愣的看著地上,直到一陣暈眩襲來,才猛然回神。抬起右手,手腕上兩個小小的血洞,撩起袖,一道黑線從掌心爬至胳膊,不由暗叫不好,剛才一番撕打既耗了時間又弄得氣血涌動,反助長了毒勢,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丸藥吞下,然後左手雙指一併貼近胳膊,從上往下緩慢移下,那黑線隨著指尖下移一點一點消失,而手腕上的血洞里開始流出黑血,直到血洞里開始流出鮮紅的血,而手上黑線也全部消失,明二才收功止血。
蘭七點頭,笑眯眯的看著明二,一臉你果是我的知己的表情,微微靠近,聲輕如耳語,「二公子接招嗎?」
明二把玩著竹笛的手一頓。
明二苦笑一聲,「七少。」
明二一聽此言,明知是蘭七故意的,可又抑制不住自己的行動,從桶里倒了些水反覆搓洗著手,因為那天他的手碰到了那什麼蛇液滋養的「銀珠果」。
「你今晚吃了蛇膽蛇肉還有那蛇液滋養的『銀珠果'。」明二清晰吐語。言下之意自是要其離遠點。
「滄桑?本少所經歷的……」蘭七微微了頓,似不知如何措詞,眼中那種惘然之色更濃,仿如迷途的孤魂,「……是窮你一生也無法經歷的。」緩緩的輕輕的嘆息。
桶里的水翻著泡時,蘭七提了兩隻山雞和水走到離水坑較遠的地方,但見他將那滾燙的水淋在山雞上,然後空桶一甩便至了明二眼前,明二手一伸接住。「打水過來。」蘭七吩咐一聲,便開始拔毛,乾脆利落手法嫻熟,再後來便是開膛破肚,同樣是乾脆利落手法嫻熟。
明二笑笑,不再出言反擊,反正哪次結果都一樣。
明二這次很聽話的不再出聲,心底里也在自問剛才怎的就那麼說出來了,這事她知己知本不需點明的,一時間不由得有些茫然,幸好山洞里光線模糊,彼此又隔得遠看不清臉上神情。
只要握住了「蘭因璧月」,或許便什麼都有了,不再是空的了。
「只是想七少能舒心一點。」明二溫柔一笑,握笛的手放鬆。
怎麼會是空的呢。明家不是已在他的掌中了么。
「老是吃野果,一點油水也沒,總覺得沒吃飽。」蘭七摸著肚皮嘆氣道。
明二走出山洞之時,蘭七睜開了眼,那雙碧眸清澈得無一絲迷糊。在明二起身的那一刻她便醒了,十多年來,她早已不知沉醉夢鄉不醒是何滋味,便是風吹葉落之聲也能令她即刻醒來。放鬆緊握于掌中的玉扇,翻轉身,目光深思的望向洞口。
「你指尖彈出的什麼葯?」
已跳上藤床的蘭七聞言問道:「難怪什麼?」
對視片刻,移開目光。
明二倒沒有抱怨,只是轉頭看一眼蘭七,要笑不笑的模樣,似是在說人總是得寸進尺。
蘭七撕著手中的蛇肉,一口一口往嘴裏送,碧眸盯著明二,惡意的道:「蛇膽蛇肉算得了什麼,發臭了的死老鼠本少都吃過。」
「不敢。」明二公子向來客氣。
明二一聽他問話,豈會不知其意,天下沒有白吃的飯,自然也就沒有白得的火。「七少要在下做什麼?」
樹林很大,獵物也頗多,只是二公子想獵只山雞,尋來尋去倒是見著了好幾隻野兔而未見山雞。本來野兔也行的,只是二公子在沒知道野兔的吃法前還是決定先吃山雞的好,至少蘭七獵的是一隻山雞,呆會照著他的法子弄總不會錯。
蘭七看看那兩隻山雞又轉首看看明二,似笑非笑的。
山洞在一處頗為開闊的地方,樹木隔得遠,未曾遮蔭,此刻正是午時,陽光極好,從洞口|射入灑落在兩人身上,如一層淺金色的暖衣輕柔的披在那交纏於一起沉睡著的人身上。
蘭七看著手中的小木桶,道:「首先聲明,本少這桶里若有了水,可沒得二公子的份。」
到了水坑邊,蘭七先用桶裝了水,然後交給明二,吩咐一聲:「把水燒開了。」
那一刻,隔得那麼的遠,本該看不見,本該感覺模糊,可明二卻是清晰的看到了那雙比碧海更深更綠的眸子,看入了那雙碧眸中藏於妖邪之後的冰冷無情以及支配天下的渴欲與志在必得的自信。
兩人取水洗凈了野果,又以木桶盛了大半桶水,以備晚間喝以及明晨洗漱用。
「你知本少,如本少知你。」蘭七下巴一揚碧眸睨著他,「所以你動什麼心思瞞不了本少。」
蘭七此刻神清氣爽心情也格外的好,玉扇一張,笑得風流又邪魅,「二公子,可要本少替你擦背呀?」
砰!
「這又是?」明二公子從不恃才傲物甚懂不恥下問,同時也依他要求將石塊震成碎石然後灑落坑裡。
笛音又在平靜中收起,蘭七的目光依望著火堆,仿只是人在而魂已遙遙飛遠,半晌后才聽得他道:「本少不懂音律,不過這曲子聽著倒能令人心情平靜。」
木桶擺在洞前,等待著天下甘霖,奈何老天爺從來都是與人作對多過與人方便的,你這邊想要大雨潤物他偏讓你乾旱個三、五月,你那邊想要晴天他偏賜你傾盆大雨弄得個江河決堤,所以蘭七、明https://read•99csw.com二此次想當然的沒有蒙受上天恩寵,等了半日也沒落下一滴甘霖,明二公子遺憾的嘆氣,蘭七罵了句「死老天就是不肯讓人省事」。
明二也彈了彈袖,道:「甚是,先睡一覺恢復些神氣再說。」
當然,除他們以外,再無別個知道。
明二提起剩下的那隻山雞跟在蘭七身後。
攤開手掌,真的什麼也沒有。
兩人互相看了看,各自意味不明的笑笑,然後同時步入洞中,反正洞口也蠻大的。
蘭七一抬首便瞥見了明二眼中的那點笑意,不由問道:「二公子笑什麼?」
「閉嘴!」這次輪到蘭七惱怒了,瞪著明二,耳根有些發熱。她當然知道可瞞得世人就是瞞不了這個假仙,只是……竟還敢提昨夜!不過……蘭七碧眸中流光一轉,呵呵……昨夜……哼哼,假仙,本少知道如何收拾你了!
「彼此彼此。」明二公子向來貫使四兩撥千斤。
「二公子,你我前番患難與共,此刻又得同居一洞,真是不淺的緣分啦。」蘭七笑吟吟的道。令人討厭的孽緣啊!
這水坑裡的水要積滿估計還要段時間,看看時辰,日又有些偏了,吃下的果子又耗得差不多了,兩人便又去尋吃的,蘭七順便去把山洞里的木桶取來,無論是洗野果還是人梳洗總需得盛器。
收好紫竹笛,再走出山洞,將山洞周圍環境再仔細看了一翻,便又飛躍上高樹之頂。
蘭七一掌將地上震出一個小坑,然後將先前撿回的乾柴在坑上架成柴堆,起身之時,明二已捧著烘得燥燥的枯葉過來,將之堆于柴堆之下,蘭七又撿了兩塊石頭,一手一塊挨著枯葉運力一叩,頓時火星濺出,那乾燥的枯葉當是一觸即發,噌地竄起了火苗。
等明二再回來時,蘭七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已是乾乾淨淨了,衣服鞋襪以內力逼干,一身清清爽爽的,那長及腰下的墨發也以一根布帶高高綁于頭頂,再如一匹墨綢披瀉而下,暮色里,仿如夜妖般絕美蠱惑,令得明二不得不承認單就形貌而言,無怪乎這「碧妖」可令得無數江湖男女為之傾慕了。
可是,現在,不會,不能。
「在下雕蟲小技豈能與離三姑娘相比。」明二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你也嘗嘗。」
「呵呵……」明二忽地輕聲笑起來,略略帶出一分嘲意,「七少不常說我們是知己嗎?所以,這世間除了鳳裔兄外,在下該是最了解七少身份的人,更何況昨夜……」說至此處明二忽地止了聲,略覺得有些尷尬。
明二回來時,兩人都是一臉的平靜如常,仿似樹林里那一場搏鬥未曾發生過一般,那晚,兩人都只是在洞中調息打坐一宵。
假仙,等著,本少定要讓你萬劫不復永不得翻身!
「咦?」蘭七訝然。
明二看看那已燃起的柴堆,又看了看正蹲在地上小心架著柴令火勢更旺的蘭七,眉頭一挑,眸中淡淡的一層笑意。
「有得吃時當然要盡量而來。」蘭七隨口回一句。
明二深吸口氣,夜風沁涼,胸口舒服了些。「七少怎的會吃這些東西?」武林六大世家不但是以武冠絕江湖,同樣也都是大富之家,不應有吃「死老鼠」之理。
「按本少划的範圍挖出一個洞來,越深越好。」蘭七拍拍手道。
明二想了想,最後苦笑道:「盤子里。」
蘭七從洞中提了那沒裝水的桶,然後毫不客氣又提了明二所獵的山雞一隻,往水坑那邊走去。
又坐了會兒,明二公子終平復心境,重又是一副雲淡風清的謫仙模樣。站起身來,抬頭,那銀珠果依在月色里閃著淡淡的銀澤,甚是誘人,可想起剛才手中那軟軟涼涼濕濕滑膩的感覺,只覺得一陣噁心,趕忙倒水洗手。那銀珠果便是天上瓊果,他也不願吃!
蘭七一笑,拍拍手起身,「本少懂的絕對比二公子多百倍。」
「如此明月,一人獨賞總是寂寞了些。」蘭七走近與明二並肩而立。
「唉,二公子,本少真是越來越來喜歡你了。」蘭七碧眸深深的看著明二,可真是萬般柔情。
洞前,藉著月光仔仔細細的從上至下的打量著自己,沒有一絲不妥之處。
半夜裡,明二醒了,是給凍醒的,彷彿是躺在冰上,連帶本來溫熱的身子都給躺涼了。
靜了片刻,蘭七忽道:「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二公子你說是你的人先找到這裏,還是本少的人先到。」
睡了這麼久,都有些餓了,兩人起身出洞,尋了些野果充饑。
明二抬眸,空濛的眸子那一剎清亮懾人,殺氣……浮現。
明二一見那蛇,眉角幾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又怎會什麼都不入心呢。秋橫波不是已贈他天絲衣了么。
明二眸中的殺氣隱去,然後慢慢綻開笑容。
若換作洺空在此,估計他會嘆息一句:這兩個孩子若能做朋友,天下從此太平。
這是最大的對手,最強的敵人,這是幸,也是障!
一支紫竹笛驀地插入兩人之間。
明二想了想,約莫明白其意,微微嘆息道:「在下都不知道『火雲掌』原來還有此用途。」
而明二臉上只是掛著淡雅的笑。
「二公子先請。」蘭七少有的禮讓。
蘭七臉上也不好看,忽青忽紅,然後猛地跳起身來眨眼便消失了影兒,不過恨恨的一句「該死的假仙!」還是留下了。
明二沒去,他重回了山洞里,上下左右細細看了一翻。山洞是天然的石洞,洞壁被風化成凸凹的奇怪的形狀,地上則盤著大的小的或長或方或圓的石頭,看了會兒,他選中了左邊那塊約丈許的長形大石。從袖中掏出紫竹笛,手腕一轉,笛孔里便彈出尺來長的劍鋒,劍身纖薄柔軟,仿如綢帶,但當手腕輕輕揮過,那塊長形大石上方的那些凸起便被劍鋒如削豆腐般的削去,石屑飛濺,頃刻間的工夫那塊長石上面已被削得平平整整,再抬袖一揮,石上的灰屑便仿如有意識般的堆聚一塊,然後輕輕飛落於山洞一角,未有纖塵飛舞。接著他彎腰從長衫的下擺整齊的撕下一塊布來,就著昨天桶里還剩下的水,擦拭著長石。
「這世間,除了人肉外,能吃的、不能吃的我都吃過了。」
蘭七聞言掩面,「本少恥于識得你。」然後又似想了到什麼放下手,「說來,本少倒想起了,上次去英山,一路上也野宿了幾日,偏寧朗、宇文洛那兩個笨小子卻是茶水飯食送到你手,否則呀……」蘭七搖頭,為沒能早日看到明二公子如此無能一面而甚感惋惜。
明二抬首看向夜空,片刻后才道:「現在該是十月十二日辰時近末。」
那刻,明二公子是真的對蘭七少心生嘆服,也同樣心中的疑問更深了。
「絕對不是凍醒的。」蘭七笑得一臉甜蜜,「只是二公子一離開,心裏便覺得空蕩蕩的,一下子便醒了。」
「……那就煩你去摘下來,咱們一人一枚。」
「那就跟著本少走。」蘭七甩下這句話便出洞了。
但蘭七絕不這樣想,因為當你一睜眼便一枚奪命金針射來時你絕不會覺得美妙的。
明二撫著手中紫竹笛,道:「七少年少英華,怎有如此滄桑之言。」
兩人尋了半個時辰的樣子,終在一處藤蔓交織的地方尋著了一個洞口,兩人拔掉洞口的藤蔓,洞里的情景便看清了,是個石洞,洞腹甚大,滿滿容個數十人也不成問題,而且裡邊看起來全是灰白的石塊,未長苔蘚,想來也挺乾燥的,用來居住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在本少這裏,這掌也就用來烘柴一點用處。」蘭七擺擺手一副就這樣的模樣。
二公子便是活雞都少見,常見的是擺在桌上盛在盤裡香味四溢的雞。其實說來,他活了二十多年,哪裡有自己動手做過飯,便是明家的廚房門開在哪也未見得知道,自小除武功外學的是琴棋書畫,便是機關兵書都有讀過,可沒學過燒水做飯,也沒人教過講過他也從沒想過要學。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世家公子哪裡能想到那些。
「不過是物歸原主罷。」明二指尖搭在頸上,那裡曾經插著一枚讓他昏睡整夜的金針。
聰明絕倫的明二公子接過了木頭,卻是徹底的不明所以。
這樣的蘭七明二從未見過,手已握住了袖中竹笛,可目光掃到那蜷縮著的身子時,不知為何,心頭那點殺意忽地消失了,緩緩鬆開了手,轉身,悄悄往洞外走去。
「在下豈敢勞七少貴手。」明二擺擺手示意蘭七離去。
「你針上用了什麼葯?」
「七少怎麼知道這裡會有水?」
既然彼此都無法得逞,那暫時和睦相處也是不錯,更何況二公子都先伸出了手,他當然就更無所謂了。
等兩人再次聚起力氣爬起來,終於看清,眼前是一片密林,參天古木林立,有的已枯黃,有的依蔥綠成蔭,藤蔓枝椏交織著,密密幽幽,不知有幾深。
蘭七解下披風鋪在藤床上,然後又脫下外袍準備當被蓋,明二眼角被銀光一閃,移眸看去,然後輕輕道一句:「難怪。」
「在下覺得餓死也比死在七少手中要舒坦些。」明二笑笑,然後緩緩站起身來,繼續尋找可以食用的野果。此刻即算只斷一根筋脈,那也等於命攥在對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