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諾恩戴回墨鏡，再次瞧向卧在沙發上的莎爾瑪。

「我不能夠代替他發言。」神父嘆氣。「但我不得不說：世上確實有些惡行是要用血來償還的……」

「另外還有一個要求。」

神父點點頭。「也一直住在這裏。我是聖亞奎那鎮第五代的神父了……在我年輕時，當上神父是許多同輩者的夢想呢。結果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忍受得了清修的艱苦……現在再沒有人願意擔當聖職了，我死了以後，這座教堂不知會變成怎樣……」

「假如媽媽回來怎麼辦？」瑚安娜眼眶又再溢出淚水。「媽媽看見酒吧沒有開門，一定很生氣……」

拜諾恩仰首看著那扇破碎的天窗。

古鐵雷斯本人卻沒有顯露一點醋意，反而對拜諾恩投以欣賞的眼神。

拜諾恩點點頭。但他決定還是不要告訴神父昨夜那隻女吸血鬼的正體，他怕讓瑚安娜知道。

拜諾恩拍拍席甘多的手掌安慰他說：「這裏的居民仍然需要你。他們總會覺悟的……」

「聽說你曾跟那隻怪物打過。」古鐵雷斯微笑著，指指拜諾恩吊在胸前的左臂。

「我知道你昨夜到了哪兒……還有兩天前死在酒吧內那三個人也是你派去的吧？……不要傷害她。否則我要收回我賜給你的生命……記好。」

「也許是上帝准許他回來吧……原來殺死加伯列和瑪莉亞的是他們……聽你昨晚所說，他下一個目標是邦薩嗎？殺死了邦薩之後他又會怎樣？」

瑚安娜此刻正抱著波波夫在教堂后的房間入眠，那是古鐵雷斯少年時的卧房。

拜諾恩幾乎想把口袋裡那張照片拿出來給她看，然後問她：「即使他變成這副樣子你也想見他嗎？」

「你也是個危險的男人啊，蒙多……」莎爾瑪仰躺沙發上，凝視從窗戶投射到天花板上的陽光。「只有危險的男人才有資格住在這屋子裡……」

拜諾恩站起身，他聽見有人進入了教堂。

古鐵雷斯突然撲到她身上，右手五指掐著她的咽喉。

拜諾恩九-九-藏-書愕然。

拜諾恩知道剛才是他在無意中使用了身為「達姆拜爾」的異能，把自己對瑚安娜的好感變成催眠力，傳達到她的腦袋中。他在不知不覺中「促使」瑚安娜喜歡自己。

古鐵雷斯放開莎爾瑪，站起來整理一下襯衣，然後問奧武利薩：「會議的事準備好了嗎？」

「尼古拉斯哥哥……這樣叫你可以嗎？」瑚安娜的羞恥已消失了，重現天真的笑容。

拜諾恩的微笑，令站在一旁的蒙多感到慍怒，他不容許別人用任何方式——包括視線——侵犯古鐵雷斯的女人。

「加伯列呢？」瑚安娜的淚水無法停止，那楚楚可憐的姿態令拜諾恩心疼。

席甘多瞧見拜諾恩仍以白色繃帶吊在胸前的左臂。「仍未復元嗎？那怪物果然很厲害……但你也不太差吧？否則恐怕已不能坐在這裏。」

「他是個危險的男人。」蒙多依舊維持交臂站立的姿勢。「我看還是及早殺掉他。」

「瑚安娜……我多麼希望有個像你這樣美的妹妹啊……」拜諾恩慚愧地垂下頭來，卻發現瑚安娜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假如現在動手，能夠一口氣幹掉他跟那個女的嗎？能夠不傷及另外兩人嗎？能夠逃脫嗎？……

拜諾恩隨同奧武利薩進入那道木大門。

「十萬。」古鐵雷斯把戴著銀指環的雙手交疊在辦公桌上。「這已是上限。」

拜諾恩沉思：酒吧里遺留著吸血鬼的氣味……好險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我從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五萬美元。」古鐵雷斯十分直截了當。「這價錢在墨西哥已可僱用十個殺手。」

與貧困的聖亞奎那相比，這座莊園猶如天國。

「誰會是王后呢……」莎爾瑪夢囈般說。

拜諾恩騎著班達迪斯遺下的黑馬，與騎棕馬的邦薩循沙土小徑進入莊園的鋼鐵大門。

正對著空地的五層高石砌樓房充滿歐洲建築風格，樑柱和窗框都有石雕花紋，木大門兩側的柱子上有一對獸臉浮雕，令樓房予人一種陰沉的感覺。

「你在這兒出生嗎？」

他恨透這種「人工」的感情。

https://read.99csw.com「也許能夠獲得安息吧……」拜諾恩凝視照片中那雙怨恨的眼睛。「也可能永遠活在痛苦之中……」

從大門出來的是個黑人，身穿一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左襟袋露出紅色絲巾。從席甘多神父的情報，拜諾恩判斷出這個男人就是古鐵雷斯的兩大心腹之一，神槍手奧武利薩。

奧武利薩敲敲二樓廊道上一道房門，隨即把門打開。

「叫我尼克便可以。」過去只有一個人曾經以這個昵稱呼喚拜諾恩。

拜諾恩凝視了她一會。

古鐵雷斯搖搖頭微笑。「我幾乎等不及了。我們將比黑手黨或哥倫比亞人還要強大……我們將創造歷史。」

拜諾恩從口袋中掏出那張照片。「但殺人的確是加伯列，他要復讎。我認為就是那股強烈的仇恨，令他克服了死亡，再次回到人間。」

樓房正門打開，拜諾恩卻彷彿看見一隻巨獸張開了巨口。

古鐵雷斯瞧瞧站在門旁的奧武利薩。兩人相視一笑。

「我們暫時離開酒吧，好嗎？」拜諾恩說：「我覺得這裏太危險了……」

拜諾恩猶疑了一會，最後點點頭。

「你為了什麼來聖亞奎那？為了那些死而復生的『東西』嗎？」

「不。」拜諾恩舉起手掌想再次安慰她，卻不敢再接觸她的身體。

「這兩天內我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辦，不能分散力量。」

拜諾恩裝出微笑。「今天。」

「你知道嗎？這個城鎮就是依照這座教堂而命名的。」神父說。「教堂和城鎮幾乎一樣古老……從前這一帶的土壤十分肥沃，但是地震和龍捲風改變了一切……」

「請坐吧，拜諾恩先生。」他往辦公桌對面的空椅擺擺手。

瑚安娜並不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說，暫時搬到別處嗎？」

拜諾恩轉身朝向門口。他知道自己越顯得貪婪，越能取得對方的信任。

拜諾恩戴上墨鏡，然後點點頭。

瑚安娜像突然夢醒般，一臉羞慚。「我……為什麼我會這樣……加伯列啊……對不起……」她雙手捧著赤紅的臉龐，再次流淚。

古鐵雷斯的房間陳設比拜諾恩想象中簡單：九-九-藏-書一張辦公桌、一張沙發跟幾把皮椅；牆壁上懸挂了一幅中北美洲詳細地圖、一具牛頭標本和一對交叉擺放的西洋劍，此外再無其他傢具或裝飾品。

「他會再來找我……我很想再見他……」

「是有關殺死貝貢索的兇手……古鐵雷斯先生希望能得到閣下的幫助……」

「打擾了，神父。」

古鐵雷斯伸出右手，與拜諾恩的右掌一握。兩隻手掌同樣地冰冷。

——這是我的錯。

包著藍頭巾、身穿貼身背心的蒙多像巨塔般站在古鐵雷斯身後，交抱著粗碩的雙臂，獵刀穩穩地插在腰間皮鞘之內。

「你來幹什麼？」神父以鄙視的眼神瞧向邦薩。

拜諾恩表面十分輕鬆冷靜，但短劍隨時可從他袖口滑到手掌上。

他拔出腋下的手槍，以紅絲巾抹拭槍身。

「為什麼僱用我？」拜諾恩問。「你們有足夠的力量。」

拜諾恩忽然發現，瑚安娜的眼神中出現某種異樣的欲|火，櫻唇微微開啟。

「那不是這個鎮里唯一的……吸血鬼。」拜諾恩說。「所以我仍會留在這兒。」

拜諾恩躍下馬時，一名護衛上前欲向他搜身。

拜諾恩驚覺那是什麼一回事。他盡量以自然的姿勢離開瑚安娜的身體。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古鐵雷斯收回手掌。

古鐵雷斯並未動容，但內心卻有點吃驚。這是他第一次無法閱讀別人的心思。

拜諾恩略感吃驚。「要談什麼？」

「現金已經準備妥當，正鎖在保險庫里。」奧武利薩收回手槍。

瑚安娜仰起頭，藍色的眼睛與他的褐色眼睛對視。

古鐵雷斯打開辦公桌上的雪茄盒子，遞向拜諾恩。拜諾恩搖搖頭。

神父直視無法答話的拜諾恩。

「我沒有必要這樣做。」拜諾恩冷冷說。

「上帝會不會原諒他的復讎？」

四隻眼睛對視著，互相探索對方的腦海思緒。雙方都失敗了。

他嗅到了「味道」。

小徑盡頭是一片平整的沙土地，停放著一輛黑色「賓士」轎車、一輛能坐十一人的RV式旅行車和一輛四輪驅動的越野車。空地另一邊，幾九-九-藏-書名牛仔打扮的漢子在訓練馬匹。馬廄就在空地旁邊。

拜諾恩沒有脫下大衣或墨鏡，徑自坐在椅上。他透過鏡片凝視眼前的吸血鬼。

拜諾恩剛才只在酒吧小睡了三小時，便忙於與瑚安娜收拾東西搬到教堂來，但他仍毫無倦意。

「殺死班達迪斯和貝貢索的是不是加伯列？他就是那張照片中的怪物嗎？他也是吸血鬼？」

拜諾恩明白了：自己是至今正面對抗狼男而唯一能夠生存的人。

拜諾恩離去后，奧武利薩坐入剛才拜諾恩所坐的椅子上。「你真的信任這個男人嗎？」

莎爾瑪刻意懶洋洋地扭動腰肢，炫耀著自己細白的肌膚。

「不用吃驚。我畢竟是墨西哥人啊，什麼奇怪的事情都聽過。你要找的是什麼？吸血鬼？」

「那麼你便雇十個人去干吧。甚至也可以動用全聖亞奎那的居民——事實上他們也正在狩獵它。」

「假如你再次面對它，有信心擊敗它嗎？」

坐在辦公桌前的古鐵雷斯披散著黑色的長發。蒼白而輪廓分明的瘦臉，有著拜諾恩熟悉的詭異氣質。他只穿著簡單的白襯衣和黑褲，一雙蛇皮短靴交叉擱在辦公桌上，那股赤紅色特別顯眼。

蒙多舉起他一雙刺滿鳥羽圖案紋身的手臂，露出果敢堅定的目光。

——慧娜……

瑚安娜隨著他的視線往上瞧。「啊！什麼時候給打破了？」她看看地上，竟沒有一點玻璃碎片。

拜諾恩站住，轉身脫下墨鏡。

身穿性感露臍紅衣的莎爾瑪，像一頭寵物般伏在沙發上，側臉瞧著拜諾恩。

古鐵雷斯把雙足從辦公桌放回地毯上。

前院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疏落地栽種著樹木；小徑兩旁各擺放著白石雕刻的古希臘風格塑像，全部都是身材健美的裸體男人造型，作出各種戰鬥的姿勢；左邊建了一座突高於地面的游泳池——在墨西哥是難以想象的奢侈品。

「到教堂去借宿幾天吧——幾天便夠了。那兒是鎮中心，比較安全。」

拜諾恩嘆息搖搖頭。

「我是吸血鬼獵人——這是我的宿命。詳細的因由我無法向你解九*九*藏*書釋。」

「說得好。」古鐵雷斯撫摸著牛頭標本的皮毛。「假如他真的能對付那『怪物』，這男人便太有價值了……我們需要更多有價值的人……為了建立我們的王國……」

神父沉默地啜飲黑咖啡后，吁了一口氣。「那麼你昨夜是去狩獵……」

事實上拜諾恩已從席甘多神父口中得知那是什麼事情：古鐵雷斯準備於後天在南邊荒漠地帶，會晤此區的另外三大毒梟，商討成立「卡特爾」的計劃。

但他辦不到。他把瑚安娜擁在懷內，輕輕撫摸她的棕發。

「你會狩獵加伯列嗎？」

奧武利薩隨即以英語說：「拜諾恩先生，請內進。」

——古鐵雷斯喜歡慾望旺盛的男人。唯有這樣的男人才能讓他輕易地掌握。

屋內的守備並不嚴密，氣氛與一般豪華住宅的內部無異。拜諾恩隨著奧武利薩登上通往二樓的石階梯。

「拜諾恩先生。」邦薩摘下帽子，恭敬地說。「古鐵雷斯先生邀請閣下到他的莊園談話。」

拜諾恩掏出手帕為她拭淚。「不打緊，我會替你去找她。」由於說謊的關係，拜諾恩的語氣變得不自然。

拜諾恩眉毛也沒有動一動，便站起來。

於是拜諾恩終於與這位聖亞奎那的「國王」見面了。

「你說吧。」

莎爾瑪左眼朝他眨一眨。

拜諾恩與席甘多神父面對面坐在休息室中，享受著黑咖啡。

「關於工作的事，稍後再安排吧。」古鐵雷斯說。「你希望什麼時候搬來這裏？」

古鐵雷斯拍拍他的肩膀，又瞧向蒙多。

神父搖頭。「金錢在人們的心中比上帝的真理重要得多了。為了金錢，大多數人都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你呢？你把自己的生命奉獻在什麼目標之上？」

這念頭只在拜諾恩心中一閃而過。

「我希望能夠留在這裏替你工作。」拜諾恩說出一早預想的謊話。「我在美國已沒有立足之地。我需要更多錢。」

奧武利薩以西班牙語呼喊了幾句，那名護衛立即退下。

他陪同席甘多走到禮堂，進來的是邦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