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地牢
男人突然發出哀痛的呻|吟。他的左臂不斷顫抖。拜諾恩感到不妥，卻無法確定發生了什麼事，他握緊指間的四柄匕首。
——歌荻亞的氣息就在前方啊……
煤氣燈雖熄滅，卻仍發出極細的餘光。拜諾恩把夜視力提升到最高點。
「這兒是『開膛手傑克館』。」一陣女聲從角落傳來。「對不起，因為近來的凶殺案，這兒已暫停開放。」
已經無法集中心神用皮膚感覺地形了，他只能憑著記憶走。
這是他第一次遇上甘心為吸血鬼做事的人類。過去他在墨西哥獵殺的吸血鬼毒梟古鐵雷斯，固然擁有許多人類部下，但他們並不知道老大已非活人。或許歌荻亞是受到那「布辛瑪」的長期催眠吧？然而她看來神智完全清醒，而且她在提到「布辛瑪先生」時，神色中顯露的並非奴隸對主人的敬畏，反而有點像妻子對丈夫的驕傲……
「還是感覺不大好……」拜諾恩脫下了頸項上的黑頭巾，用它把長發束成馬尾。「可不是因為疲倦或寒冷。」
階梯盡頭處又是另一條走廊。兩人走過時沒有交談半句。拜諾恩暗中測算，現在應該已經離開「倫敦地牢」的範圍幾十碼遠。想不到倫敦市地底竟有這麼長的通道。也許是二次大戰時的防空洞……
歌荻亞又說：「你的運氣太差了，竟然找上布辛瑪先生。」
果然，他聽見下面那男人正摸索著牆壁，緩步拾級走上來，「骨刃」刮過牆壁，發出令人牙酸的銳音。
拜諾恩感覺一道強風撲面而來，他本能地往旁閃躲，雙足蹬在牆壁上，再朝後反躍，翻身到半空。
晚上十一時十分 「倫敦地牢」
——她是怎麼知道的？
更令拜諾恩不解的是，何以這吸血鬼要躲在地底深處，又要依賴一個女性人類替他引誘「食物」？
那光源正在接近中。拜諾恩漸漸看清了：有一個人提著燈走過來。從氣息分辨，並不是「巫女」歌荻亞……是個男人……
「我的寶貝，睡一覺吧。我保證你不會感到任何痛苦……」歌荻亞吐出舌頭舔舔針尖。「你怎麼掙扎也沒用的，這電椅我保養得很好，答應我，乖乖地別亂動……」
——對了！在這黑暗中，他也無法看見！
「不，我不會傷害他。我只是要找他談話而已……」
然後他聽到階梯下方，那個可怕的男人猛撞在石階上，發出石塊崩裂的聲音和男人的哀叫。
「啊？那是為什麼？」「巫女」微微前俯，讓拜諾恩看見她的乳|溝。
「巫女」點亮了電燈后，拜諾恩看得更清楚。角落處放著成堆的生鏽鎖鏈；幾柄中世紀式樣的長劍縛成一束擱在旁邊；牆壁上掛著十來副造型古怪的頭盔和金屬面具；牆角下有一個半透明塑膠桶，看得見裏面盛著深紅色的假血漿……顯然都是「倫敦地牢」的道具。
拜諾恩搖搖頭，他並不急於追趕，反而站在原地。他知道歌荻亞必定會逃往「布辛瑪」那裡，他要先讓她相信自己能夠安全逃走。
拜諾恩並非笨得不曉得，對方正試圖誘惑他。難道她就是誘餌，替背後的吸血鬼吸引犧牲品？這就是她與吸血鬼親密接觸仍沒有被殺的原因？拜諾恩過去沒有遇過這種事情，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還是逃走吧！反正已經知道對方的巢穴，等準備萬全時才再來反擊……
「你要休息一會兒嗎？這兒後面有一間休息室，我帶你過去坐一坐。」「巫女」的笑容中並沒有半點真實的關心，似乎她猜想拜諾恩是藉詞身體不舒服而接近她。對於一個這樣漂亮的女導遊，這種事情也許每天都會九-九-藏-書發生吧？
身穿鎖子甲的中古武士刺殺坎特伯里大主教比克特，鮮血潑灑在他印有巨大十字架的雪白聖袍上；黑死病患者渾身腐爛與斑點，擠在小屋裡無聲等待死亡；問吊的死囚伸出腥紅舌頭，雙腿在半空中無意識地亂踢；斷頭台的刀刃又一次落下，切斷路易十六世那尊貴的頸項；被縛在木柱上施行火刑的殉教者，合什仰首作最後的祈禱；半浸浴在河水裡、手足被枷鎖的罪犯不斷發出悲凄的呻|吟；瓦拉特·卓古勒伯爵坐在貫穿了敵人屍身的尖柱下，喝血慶祝勝利……
「你不了解吸血鬼……我告訴你……」
當他頭下足上翻到半空中時，他看見了：男人正揮動手指上的「骨刃」，朝自己突刺而來！
「我不能答應你。」
「布辛瑪先生……說過……要是給『公會』知道我誕生了……『暗殺者』就會來……找我們……」
——似乎是這兒。
——但是她何以沒有遇害……
拜諾恩發覺，越是深入這座「迷宮」，廊道便越寬闊。現在他走過之處已寬得足以容許汽車通過，同時廊道的牆壁、地板和天頂也越來越粗糙不平，甚至常常有大小不同的岩塊突出來。拜諾恩雙臂保護在頭臉前方，走得更小心。
現在多想也沒有用了，男人隨時會發動第二波的攻擊，拜諾恩要在這極短空隙里想出戰勝或逃脫的方法。
拜諾恩身在半空，正處於極不利的狀態。他無暇細想，雙手上四柄銀色匕首飛射而出，分別襲向男人的臉部、胸膛、腹部和手臂！
——她在打什麼主意？
這時候拜諾恩看見前面有亮光。
「不可能，吸血鬼跟我是天敵。」
然後他才判斷出：那是列車高速駛過的聲音。原來這廊道就在地下鐵的路軌旁！
電燈泡的亮度被特意調暗，以偽裝成那個時代的煤氣街燈；地上遺留了一頁一八八八年的報紙——當然是複製品——標題是「白教堂路凶殺案」；破爛的玻璃窗被熏成黑色；屋子與屋子之間懸挂著十九世紀末式樣的女性褻|衣……
「你……」歌荻亞緩緩退往門戶的方向。
然而拜諾恩還能安然地在走廊間全速奔跑。他依靠的是臉部和雙掌皮膚的感應：當身體高速向前移動時，會激蕩身周的空氣；氣流若遇上牆壁便會改變方向，最終會反盪向他的皮膚上。他就是憑著感覺這些反盪氣流的力量和流向，準確測知牆壁的位置。
拜諾恩趁著往回走的這段時間，思考剛才與那個美麗「巫女」的對話。
歌荻亞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雖然看出他是經驗豐富的吸血鬼獵人，但沒有想到他竟有這個能耐——死囚在受到電殛刺|激時會發揮出超乎常人的力量掙扎，故此電椅的束縛器具製造得格外堅固。
「巫女」還沒有亮燈之前，拜諾恩已用夜視能力看清門內的情形：一個寬廣但天花板很低的房間，堆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木箱、紙箱和其他雜物。看來是個儲物間。並沒有人。
他專註凝視著「巫女」，準備進入她的思緒中。
拜諾恩的右袖口滑出一柄銀色匕首，他把左腕上的皮帶也割斷了。「戲已演完了，現在帶我去見『布辛瑪』吧。」他把其他的束縛一一解除。
現在只有一個方法：從原路回到那個儲物間去，然後像獵犬般逐步追索歌荻亞走過處所遺下的氣味。幸好這些地下密道都十分封閉，歌荻亞路過時遺下的氣息不會在短時間內散去。
拜諾恩一旦下定決心便轉身拔腿，他希望對方的速度只屬於瞬發力而欠缺持久力，那麼便有機會逃脫了。
拜諾恩沒有看這些造型恐怖ｒｅad.９9cｓw.ｃｏｍ的人偶一眼，他專心搜尋那股吸血鬼氣味的來源。拜諾恩漸漸遠離了其他遊客。
電椅竟然比拜諾恩想象中舒適，也許是對死囚的最後一點慰藉吧？他撥弄著椅把上的皮帶，低頭沒有答話。
「倫敦地牢」（The London Dungeon）是除了「塔索夫人蠟像館」里的恐怖屋之外，市內最受歡迎的恐怖主題遊覽點，於一九七五年改建一座古老地牢而成。
外面走廊里的燈光全都熄滅了，完全漆黑一片，連拜諾恩的夜視能力也沒有作用——所謂夜視力，其實只是把視覺神經的感光能力增幅而已，但在完全沒有光源的地方還是沒有用處。
拜諾恩想，這樣也好。能夠感覺到痛楚，最少證明自己還活著，也證明自己還是人類。
拜諾恩不再多想，繼續奔跑追蹤歌荻亞的氣味。已經十分接近了。但是為何還沒有看見亮光？歌荻亞只是普通人類，沒有光線，她是很難跑得快的。
從陰暗街角出現的是一個女巫打扮的女子。
——就是她，濃厚的吸血鬼氣味就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拜諾恩想起他從前應付過的所有敵人：吸血鬼夏倫、「鉤十字」、凱達、珊翠絲、莎爾瑪、古鐵雷斯，還有狼男加伯列……
拜諾恩燃起了逃生的希望。他努力記憶著地形，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往出口奔跑。
拜諾恩分辨出：光源並不太亮，看來不是手電筒，而且光華正在微微搖動，似乎是火焰燃燒所產生的。
黑暗中綻放出金屬交擊的火花。在最亮的剎那，拜諾恩看見了：男人左手迅疾地揮舞，幾乎同一時間把四柄匕首擊落。
「嘿嘿……」歌荻亞冷笑。「很有趣啊。男人口中總是常常提著要拯救女人……」
——看來她對吸血鬼的認識比我想象中豐富。
男人卻已到達他背項！
拜諾恩仔細端詳這「巫女」的樣貌：不知是化妝品還是天生膚色的關係，她的臉蒼白得就像地牢外頭的雪地；塗成灰鉛色的唇瓣薄而細長；藍得透明的眼晴中蘊藏著妖媚光彩，與那黑色假髮和一襲黑色低胸長裙很合襯。
男人急忙點頭，想了一想卻又搖頭。「我是說……我在……出生……在這……地底……不是這裏……是在……」男人又想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指往一個方向。
——為什麼呢？為什麼這個男人的「骨刃」會帶來這種劇痛？我好像連傷口細胞的壞死也能感覺到似的……
歌荻亞媚笑。她走到電椅左側，握住椅把上的皮帶。「我們來點刺|激的玩法，好嗎？」她把皮帶套上拜諾恩的左腕扣緊。
「好了，現在我感覺安全多了。我們可以坦白一點。」歌荻亞脫下黑而直的假髮，露出了一頭暗紅色的短髮。「你是吸血鬼獵人吧？」
拜諾恩隨著其他遊客在偌大、黑暗的地牢內前行。會移動和發聲的人偶，陳示了歐洲古代至近代各種暴行與酷刑。假扮成鬼怪的導遊不時從暗角處突然撲出來，唬得女孩子們驚叫，其他人則鬨笑起來。
拜諾恩仔細看。
「我……這裡是我的……家。」男人焦急地吐出這幾個字。
是骨頭。男人的指頭上突出了一段約六吋長的奇異白骨，形狀尖銳有如刀刃，上面帶著他自己的鮮血。
拜諾恩並沒有反抗。他想確定歌荻亞在打什麼主意。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拜諾恩說。
拜諾恩的身體躍起。
拜諾恩斷定這個「巫女」必定曾經與吸血鬼有極親密的接觸。
聲音越來越接近，越來越響亮。拜諾恩把左袖內的另一柄匕首也拔出了，兩刃交叉保護在胸前。
——為什麼九*九*藏*書這樣不小心？是什麼令我失去了往日的耐性？
「你迷路了嗎？」「巫女」微笑著走近拜諾恩，她突然停步，拜諾恩察覺她在短短一剎那露出驚詫的表情，然後又恢復了很自然的笑容。
拜諾恩剛才奔跑的同時，也記憶著所走過的地形與方向，所以要往回去並不困難。他並不焦急。反正歌荻亞逃走的速度有限，他的腳程足以彌補這段時間損失。
拜諾恩把兩柄匕首都挾在左掌指間，右手再從大衣內袋掏另外兩柄匕首。
「骨刃爪」自左上方斜下劃過——
兩人穿過一道只限工作人員進出的暗門，走過水泥建成的狹小廊道，步下石砌的階梯。
在「巫女」的注視下，拜諾恩感到一陣虛弱感襲來。他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跟女性談話，一時竟不知要如何對答。
「怎麼了？感覺好一點嗎？」「巫女」交換兩腳|交疊的位置，雪白的腿肌令人目眩。
「不可以……我知道……」男人左手食指伸向拜諾恩。「我知道你就是壞人……布辛瑪先生常常提起的……來自『公會』的……『暗殺者』……」
這時拜諾恩也把嗅覺能力提升至最高，追蹤歌荻亞身上那股混雜了體香和吸血鬼氣息的味道。
他想到自己其實仍然眷戀生命，心裏驀然寬慰起來。那種安慰感彷彿稍稍紓緩了背項創口的痛楚。
男人手上提著的是一盞外形古舊的煤氣燈。藉著昏黃燈火，拜諾恩細看神秘男人的外貌。衣飾非常古怪：頭上戴著一頂傳統英國紳士的高帽，穿著一套整齊卻看來已十分陳舊的黑色西裝，胸前掛著一條皮革制的圍裙——像是屠夫穿的那種——同樣顯得陳舊，革面多處已經褪色，卻十分潔凈。
「你的家？」拜諾恩無法理解。「你住在這裏？」他指一指足下。
——是那個有關慧娜的噩夢嗎？……
拜諾恩不敢回頭，飛快轉過一個彎角，剛才走過道路的記憶清晰呈現在腦海。
「別笑啊。這副電椅可是真品呢。使用過三次。」「巫女」撥一撥裙裾，然後坐到一個木箱上。「是公司特別從美國買回來的。你是美國人吧？一個人來旅遊嗎？」
拜諾恩著陸后迅速把靴筒內的兩柄匕首拔|出|來。這已是最後的兵刃了。假如手上有長劍或鉤鐮刀的話，勝算還比較大——兵刃的長度可以彌補速度上的差距。憑著這短短的匕首是太勉強了一點。拜諾恩後悔自己太輕率了。
「你叫什麼名字？」
歌荻亞趁著拜諾恩說話的當兒，突然把披在身上的運動外套拋向他，然後迅速拉開背後的門竄到外面去，再把門鎖上。
拜諾恩不想承認，但是他確實有一股觸摸她的衝動。為什麼呢？他無法明白。他是多麼地肯定，慧娜是他唯一所愛的女人……一想到慧娜，他便生起了微微的罪惡感……
男人的左手五根指頭全都已長出了「骨刃」。那看來雖是骨頭，卻比金屬還要堅硬。落地的四柄匕首上都崩缺了。
拜諾恩終於忍不住，試探著問：「你是誰？幹嘛走到這兒來？」
拜諾恩苦笑，那是一張電椅，椅把、椅腳和椅背上都附有拘束死囚用的皮帶，椅背頂部附著一個半球狀的金屬罩。
「是因為嗅到一種很難聞的氣味。」
「讓我帶你參觀吧。」「巫女」又走近拜諾恩一點。「我是這兒的導遊。」
「……布辛瑪先生原本吩咐我，在這段期間內不要替他找食物……」她剛才這樣說。看來「布辛瑪」確是有心匿藏起來。「這段期間」是指什麼？難道他發現最近有個厲害的獵人到了倫敦？又或是指「開膛手傑克二世」肆虐的這段日子？
歌九*九*藏*書荻亞的手法很熟練，不一會已把拜諾恩雙手、雙足和腰肢都束緊在電椅上。「回到美國時你可以跟朋友們說一個好故事：你曾經在電椅上跟一個巫女作|愛。」
男人果然從后窮追，那支「骨刃爪」伸往最前方，尖端距離拜諾恩的背項僅有六、七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拜諾恩皺眉。這個男人身上帶著很濃的血腥味。
拜諾恩第二次停下來。這次不是因為聽到異聲，而是因為根本再也無路可走。他走到了一個死胡同。
拜諾恩立刻生起了警戒，畢竟這整座迷宮極可能都是吸血鬼的巢穴。
被英皇亨利八世指控通姦而遭處死的安妮皇后，她被砍落的頭顱在地上說話，訴說著自己的悲慘遭遇。那是用電腦全像投射技術製造的特殊效果。
——絕對不能迷路！否則便完了！
進入暗門后，拜諾恩置身於一條陰暗、狹小的維多利亞女王時代街道上。
「公會」的「暗殺者」？那是什麼？
「我……我不能夠讓你傷害他……他是給我新生命……的人……」
過了一會兒，終於再聽不見那刺耳的刮磨聲音。拜諾恩知道自己安全了，心頭一放鬆下來，立時感覺到背項的劇痛。
「請坐。」「巫女」狡黠地微笑，朝房間中央唯一的椅子招招手。
拜諾恩已許久沒有感覺過如此劇痛。吸血鬼是沒有痛覺的，而身負一半吸血鬼因子的「達姆拜爾」，痛覺也比較遲鈍。
——可是怎也想不到遇上的對手不是吸血鬼。假如是吸血鬼的話應該可以及早做出防備……
拜諾恩這時明白了，這兒確實是座迷宮，他只知道從最接近的途徑追蹤歌荻亞的氣味，因此走上了歧路。
拜諾恩憤然頓足。
拜諾恩感到奇怪。「新生命」？可是面前這個男人並不是吸血鬼。拜諾恩憑氣味斷定這一點。
男人微笑，那笑容卻使他的臉變得有點兇悍。「我……是……這裡是我……」男人似乎要花很大工夫才能夠捲動舌頭，咬字的偏差很大。聽起來就像失聰者或是牙牙學語的幼童在說話。
拜諾恩搖搖頭。「這兒太冷。」
拜諾恩的黑色大衣破裂。
拜諾恩跟著「巫女」離開「開膛手傑克館」。在昏暗的廊道中，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注視她的背影。在反光質料的黑衣襯托下，她的肩背和臀腿線條顯得極為優雅。
兩人站立對視了許久都沒有說話。神秘男人的目光也同樣上下打量著拜諾恩，但一直沒有表露出觀感。
拜諾恩右臂聳動了一下，輕鬆把束縛在腕上的皮帶掙斷。
這一刻拜諾恩斷定了，這個男人也認識「布辛瑪」。拜諾恩盡量令語氣顯得平和地說：「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可以帶我去嗎？」
失敗了。「巫女」的腦袋似乎擁有某種免疫力，阻止拜諾恩的精神力量進入。拜諾恩過去從沒有遇過這種情形——除了在面對吸血鬼時。可是他清楚分辨出眼前的確實是人類，也許她曾受過催眠或其他精神訓練吧？……
拜諾恩推開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暗門。曾經是保安專家的他並沒有掉以輕心，心中一直在默記著走過的道路方向。
她輕吻了拜諾恩的嘴唇一下，身體卻飛快地退開。她凝視他的眼神中失去了剛才的風情，變得冷冰冰的。
——前面是階梯！
「這兒。」「巫女」掏出一枚銀色的鑰匙，把走廊盡頭處的木門打開。拜諾恩留意到，門上只簡單寫著「禁止進入」字樣，沒有標示房間的用途。
「布辛瑪先生？」拜諾恩虛應著。看來「布辛瑪」就是她背後的吸血鬼。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是要拯救你，吸血鬼是無情的。他早晚會read.99csw.com殺你……」
拜諾恩不知怎地突然失去了耐性，他只想儘快把這個「巫女」背後的吸血鬼找出來了結。他一向厭惡自己擁有催眠力和讀心力，現在卻迫不及待地使用。
——沒有一個的速度比眼前這個神秘的男人更快！
一點白色的東西自男人指頭的細縫中露出來了。
拜諾恩突然停止下來，朝右側擺出迎敵的戒備姿勢。在右面牆壁後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
男人的臉色轉變了——變得更加蒼白，完全失去了血色。
「有必要知道嗎？……好吧。我叫歌荻亞。」她雙手捧著拜諾恩的臉。他的髭胡扎進她綿軟的掌心。她的手掌輕輕搓揉著他的臉。「好癢……來，我替你脫去這件大衣好嗎？」
「你至今獵殺過多少吸血鬼？……你的好運到此為止了。」歌荻亞拉緊披在身上的外套。「可惜啊……布辛瑪先生原本吩咐我，在這段期間內不要替他找食物。假如你是普通人，我可以放過你……」
——難道只是個誤闖到來的探險者？可是那股血腥氣味……
她拿起房間角落一隻古老的手提皮包——像醫生出診用的那種——打開來，從裏面掏出一根注射筒。透明的塑膠筒內注滿濁黃色的液體。她把閃著銳利銀光的針頭接上注射筒。
男人的指頭上有一道奇怪的細縫，只有大約一公分長，看來不似傷口，就像是陽|具上的尿道口。
「你在這種地方出生嗎？」拜諾恩失笑。他想，或許可以再多試探一些。他問：「那麼你認識……『布辛瑪先生』嗎？」
當然，要感應這麼微弱的氣流，非具有「達姆拜爾」的敏銳度不可。
「我……」拜諾恩把視線移開。「我有點累……也許是天氣太冷吧……」他對自己說出口的話有點訝異：自己竟在這個剛見面的女人跟前表現出軟弱。
等待了大約十五秒后，拜諾恩才一腳把門鎖踹破。
「我……」拜諾恩正想辯解時，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別再假裝了。我從你身上嗅到『氣味』。」歌荻亞取下掛在牆壁上的一件運動外套披在身上。「你帶著吸血鬼的味道，但是你並非吸血鬼。」
拜諾恩大感錯愕。
男人的身體雖然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但是拜諾恩並不感覺到對方有任何敵意。他把握刃的雙手藏在大衣之下。
拜諾恩在黑暗中轉過好幾個彎角，躍下一段長長的階梯。他感到正不斷深入一座偌大的地下迷宮。
「怎麼了？」「巫女」失笑。「我的臉上有污垢嗎？」
「是嗎？我可嗅不到啊。這兒雖然是地底，但也不致於有沼氣吧？」「巫女」站了起來，走到拜諾恩跟前。「我知道你哪兒感到不舒服。」她的手指輕輕掃撫拜諾恩大腿。
男人的臉異常地蒼白瘦削——比拜諾恩的臉還要瘦；高高的鼻樑像是刀削一般，骨節有一種尖銳感；眼窩深陷所構成的陰影完整地包圍著眼睛，令人無法看清雙瞳的顏色；下巴和唇上非常乾淨，沒有一根髭鬚，看來十分年輕；兩邊嘴角奇怪地下垂，但那似乎是天生的——男人的臉毫無表情。似乎拜諾恩在他眼中就如死物一樣。
「我對吸血鬼的了解比你想象中多。」歌荻亞似乎恢復了鎮靜。「在沒有人受傷之前，請你離開吧。你不是布辛瑪先生的對手。」
——為什麼倫敦地底會有這麼多無人使用的通道？
「插頭已拔掉了吧？」拜諾恩笑著坐上去。
煤氣燈突告熄滅。
他一躍越過二十多級的階梯，在上層著地，腳下乏力蹌踉，他不支仆倒，半跪在地上。
她沒有看見：拋向拜諾恩的外套，在著地前已被他半秒間凌空斬碎成六片。
——可是她不是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