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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打定主意設必要跟科恩道別之後,第二天天剛亮凱爾就騎馬出發了。他想,他已經為他做得夠多了,而且,為一個坦言不會同樣對待自己的人差點搭上性命多少讓他覺得有點兒丟臉。他想起了當初在樹頂森林的某個月夜,和伊德里斯·普克一起抽煙時,老頭兒對他說:「要拒絕你的第一反應。它們總是慷慨的。」當時凱爾還認為這不過是伊德里斯·普克的又一句黑色幽默罷了,現在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嗯,你說得不錯:他確實殺了我的一個修士,而那人做的事情也的確令人難以啟齒。直到凱爾逃走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聖殿里竟有這樣褻瀆上帝的勾當。之後查出來的所有相關人等都被凈化了。」
「並非如此。」
「她沒事兒,」阿爾賓說,「雖然我覺得你應該在溜走之前考慮到這一點,鬼知道你溜到哪裡去了。」
「你可能在說謊,」元帥說。
「抱歉。」
「拿一個帝國來交換一個男孩?我同意,聽上去確實不合情理。」
「我的意圖遠沒有你想象得那麼血腥,」博思科的語氣仍然十分溫和。「坐下。我不會再說一遍。」他語氣雖和氣,裏面的威脅卻也很明拄,在這令人不安的組合的壓力下,父女二人乖乖地照做了。
過去了五個小時,凱爾可以感覺到路突然變陡了,馱著他的馬也繃緊了身體。透過麻袋,他可以隱約聽到馬蹄鐵踏在木頭上的聲音。他們正在穿過孟菲斯的三座城門中的一座。儘管被麻袋套住了頭,他還認為一定能聽到城裡慣有的喧囂聲,但只偶有幾聲沉悶的喊叫,只有持續不斷的上坡路顯示了他們正在往內城走去。對阿貝爾的擔心使他的胃一陣發緊。
說完,他就離開了,剩下科恩一個人咀嚼他的痛苦。
由於眼裡進了灰塵,加上數個小時來一直處於完全的黑暗中,他一時間什麼都看不清。他用捆住的雙手揉了揉眼睛,擦掉了粘在上面的啤酒花屑,然後把目光投向房間里僅有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他立刻認了出來——伊德里斯·普克,雙手被縛,口裡塞了東西。但當他認出站在旁邊的那人是誰時,突如其來的恐懼和憎惡讓他的心跳都停止了。那人是兵事神父博思科。
阿貝爾想要開口,但博思科舉起一隻手阻止她。「我沒什麼更多的可說了。考慮一下,做出你的決定。我會把約見凱爾的具體時間、地址給你。這封信,你要麼寫,要麼不寫。」
「我有個口信給你的女兒,」他說。「我和她之間緊緊相連,連上帝也無法分開。白天,若是輕風拂過她的臉頰,那是我的呼吸;夜晚,若是涼爽的空氣輕撫她的頭髮,那是我的影子走過。」
「你想殺死他,」阿貝爾說。
「為什麼凱爾認為你對此事負有責任呢?」
「請坐,」博思科柔聲說。
「就不擔心你的朋友們嗎?」博思科問他。「救贖者,」他大聲叫道,房間另一端的門開了,含糊亨利和克萊斯特被帶了進來,也是被捆住雙手,塞住嘴巴。
「我不是不知感恩,」他咕噥了一句。
「阿爾賓,」還蒙在麻袋裡的凱爾說,「把這個拿下來。」
博思科在桌邊坐下,這是這間屋裡僅有的兩件傢具中的一件。
凱爾點點頭。博思科示意一個守衛上前,把凱爾帶到房間後面的一個小屏風后。就在到達那兒之前,凱爾轉過身來。
「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你,凱爾,而我也不想浪費時間聽你說不相信。我對你說過謊嗎?」他問。
說這些話時,博思科一副失神的樣子,彷彿他不是在孟菲斯城的一間房間里,而是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法蒂瑪沙漠里,正在聆聽聖母的教誨。接著,像是某束光九九藏書熄滅了,他又回到了現實中。他看著凱爾。
每個星期,他都會暴打他。還有五次讓他去殺人,但現在想想,至少據他所知,博思科從未騙過他。
「為什麼你那麼擔心呢?」博思科問。「是因為你們是情侶嗎?」
「托馬斯·凱爾。」
「不,」博思科最終說。「讓我們靜待她的回答。」
「什麼條件?」
「很好。我會把孟菲斯城交回到你的手上,允許你重建足以控制帝國的軍隊——附加一些稅收和條件。其細節過些時日再談,你會同意的。」
「開始之前,我想讓你們試著明白,主對他的僕人的要求和他們的熱誠不是像你們這樣的人能夠理解的。我既不希求也不尋找你們的理解,但你們應該看清目前的形勢,這是為了你們自己好。」他朝一個救贖者點點頭,後者拉開第三把椅子,博思科坐了下來。「現在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完全控制了孟菲斯,而你們的軍隊最多只剩下兩千受過訓練的士兵,而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經成了俘虜。你的帝國,儘管幅員遼闊,卻已經開始瓦解。你同意我說的話嗎?」
「因為他殺了你的一個修士,那人做的事情令人無法啟齒。」
「別聽他的,」阿貝爾說。
「聽我說將要告訴你的事情時,請記住那一點。你必須明白,我要告訴你的至關重要,遠勝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為了讓你明白我的態度,我會放你的朋友走,三個都走。」
「是的,」元帥艱難地開了口。
「我想不出她為什麼不相信:我說的基本都是真話,儘管不是全部的事實。」
儘管急於回到孟菲斯確認阿貝爾平安無事,凱爾卻向東北方向進發,繞了個大圈遠離回城的路。他料定往孟菲斯的路上會有很多遊盪的救贖者和馬特拉茲人,而混亂中,他們可不在乎殺掉的是誰。他避開了城鎮和鄉村,只在偶然經過的偏僻農莊買點食物。雖然偏僻,那些農莊里的人們也聽聞發生了一場大戰,但有些人說勝了,有些人說敗了。對於人們的詢問,他回答說自己一無所知,然後就迅速離開了。
凱爾笑了。「這個問題你可需要態度堅決點——早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沒有什麼是你能夠做的。凱爾信任的人很少,如果說有他真正信任的人的話,你也絕對不在其列。但你的女兒是,至於為什麼,我們現在都明白了。我的要求是,她給凱爾寫一封信,然後秘密交予他的一個朋友。在這封信里,你要讓他在指定時間在城外與你相見。我會帶著足夠多的人手去那裡。」
最初幾秒鐘的震驚過去后,凱爾覺得自己幾乎要跪倒在地,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如果不是憎恨拯救了他,恐怕他真會這樣做。
博思科看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凱爾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沒把握的樣子。
本來科恩的樣子看上去就夠慘了,現在似乎更沮喪了一些。
凱爾別無選擇,只能照辦。他想,元帥很可能是為了他把阿貝爾扔給克萊斯特和含糊亨利而動了怒。突然,一個不祥的念頭閃過。
元帥瞪著自己的女兒。他並沒有要求女兒必須說出事實,也沒有怪她玷污了皇室的血統。只是長時間的沉默。最終,他又扭過頭來看著博思科。
「是的,」他說。
「並非如此,」博思科通情達理地解釋了起來,似乎明白她的指責因何而來。「第一次看到他時,他還很小,但身上有某種令人震驚的東西。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知道那是什麼,因為那根本就是不合情理的。是使人恐懼的力量。我懼怕這個小男孩。當然,他身上既有的東西需要塑造和約束,但凱爾之所以成為凱爾絕不是九*九*藏*書人類的力量所致。我並沒有吹噓。我只是上帝的代表,將凱爾的天性朝著對眾人有益和為上帝服務的方向培養。但你已經看到了他身上的力量,它讓你害怕——這是很自然的。而你偶然看到的他顯露出的善良就像鴕鳥的翅膀——能揮動,卻無法飛翔。把他交給我們吧,拯救你的父親、你的人民和你自己。」為了強調,他又停了一下。「還有凱爾。」
「有可能。但我真的不需要說謊。我遲早都會找到凱爾,只不過我希望早點。你有能力滿足我的要求,而我的耐心只有那麼多,一旦我失去耐心,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元帥問。
「你用你的殘忍把他變成了那樣。」
「我在上帝面前以我永恆的靈魂發誓,我現在所做的承諾和我今天所說的所有話都是真實的,全部是真實的,絕無一句謊言。」他看了看凱爾。「你滿意了嗎?」
「別誤會,」博思科的語氣十分輕柔,凱爾幾乎聽不清。「這並不是談判。你並沒有可以談判的籌碼。你早已權勢盡失,手上只有一樣東西是我想要的。」
「我不能,」阿貝爾說。
「是的,我感激你。」科恩再次閉上了眼。「我所有的朋友、所有的親人、我的父親,他們都死了。」
博思科的所有惡行中,偽誓並不在其中,但這個事實並不就能讓凱爾相信他。然而,他也知道,對於博思科而言,誓言決非兒戲。更何況,除了相信,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斯佩普·羅伊走到伊德里斯·普克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推到亨利和克萊斯特旁邊,又把他們三個一起朝門口推去。凱爾有些相信博思科說的是實話了:他指示不必給他們太多,他們受到隨意而粗魯的待遇,這些似乎都是真誠的。任何更慷慨或更和善的舉動都是令人懷疑的。
「你真的認為她會相信你?」凱爾問。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任何事情?」
「哪些不是?」
事實上,他們拿來的是個散發著啤酒花味道的麻袋,又厚又重,不僅遮住了光,就連聲音也幾乎都擋住了。
「你好,凱爾,」博思科說,「上帝又把我們帶回到開始的地方了。當你像條瘋狗般瞪著我的時候,想想吧。你的憤怒和逃逸帶給了你什麼?」
在離公路有些距離的一片小樹林里,含糊亨利、克萊斯特和伊德里斯·普克看著隊伍消失在視線外。然後,他們跟了上去。
說完,博思科揮手示意他到屏風後面去。守衛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布,對凱爾說:「可以簡單點也可以麻煩點。隨你。」
「你必須寫這封信,」元帥對女兒說。
他伸出一隻手,斯佩普·羅伊遞給他一本厚厚的皮面的書。「這是救世主的《聖經》。」凱爾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本書。博思科把手掌放在書的封面上。
「不是不知感恩?」凱爾問。「那是不是說你是感激的?」
「你想讓我做什麼?」
博思科露出了帶點自嘲意味的笑容。「簡單得不費一兵一卒。普林賽普斯三個小時內就把第四軍勝利的捷報傳到了厄洛爾港,命艦隊撤離,即刻攻打孟菲斯。而這裏,這個無信仰的帝國表現出令人震驚的怯懦。在城外五十里的地方,艦隊就看見了匆忙逃離孟菲斯的船隻。我們沒費任何力氣就上了岸。出乎意料,但結果令人滿意。安靜地待在那裡,你會聽到和看到一切。」
「哦,她安全得很。」
終於,他們停下了。
半天後,隊伍已經出了孟菲斯城的外圍區域,朝瘡痂地和聖殿方向進發。此間,博思科和凱爾沒有說過一句話。
兩個人一邊一個抓住他的胳膊,推著他向前走。他聽到一扇門打開的聲音,九九藏書覺得自己被推進了門裡,然後被帶著走在一個類似走廊的地方。又一扇門吱的一聲打開了,他被小心地帶了進去。走了大約幾碼之後,又停了下來。稍後,他頭上的麻袋被取了下來。
「這跟我沒任何關係。現在我們要把你的眼睛蒙起來。請配合。」
凱爾急於想見到阿貝爾,他沒有反抗。過了幾分鐘,什麼都沒有發生,博思科的在場和他奇怪的舉動讓凱爾心裏越來越不安。隨後,他看到一張桌子和二把椅子被放在房間中央。接著,門開了,元帥和他的女兒走了進來。
「她含著淚,要我逮捕你后把這封信交給你。信里讓你相信,做出把你交給我的決定是多麼艱難,讓你試著去原諒她。」
「阿貝爾·馬特拉茲怎麼樣了?」
「我希望我也死了,」最後他說。
說完這一可怕的威脅之後,他扭過臉去,面向前方,隊伍開始行進。不到一分鐘,他們就消失了。在藏身的房間里,天鵝頸公主阿貝爾臉色蒼白,渾身冰冷,如雪花石雕一般。
「告訴我,年輕的女士,你這麼愛這個年輕人,能看出你的愛情是真摯的……」他停了停,特意給了她點兒時間來吞下這裹著蜜糖的毒藥。「但你就沒有感覺到某些……」他又停了停,小心地尋找合適的詞語。「某些致命的東西?」
「這事兒我們做不了主,但你被捕了,」阿爾賓說。「別惹麻煩,這才是好孩子。我們要把你的手捆起來。」
「我不會殺他,」博思科第一次提高了音量。「我永遠都不會那麼干,而當他能明白我告訴他的都是事實時,我會向他解釋原因。他根本不知道我要對他說什麼,而在他知道前,他的人生就會像離開聖殿後那樣 暴力、憤怒,只會把無端的毀滅帶給任何一個與他有關的人。想想他給你們的生活帶來了怎樣的混亂吧。不管你認為自己對他懷有怎樣的感情,你也無法理解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若是試圖拯救他,且不說你絕對做不到,結果也只能是把災難帶給你的父親、你的人民、你自己,還有,最重要的,凱爾。」
「殺了我,」元帥說。「但我謙卑地請求你,讓我的女兒活下來。」
「是肯定。」
「多有趣啊,」他說。
「我過去是在做夢,一個美麗的夢,」凱爾說,「現在我醒了,只對自己感到氣憤。想說什麼就說吧。」
「絕不。不管你拿什麼交換。」阿貝爾激動地說。
「阿貝爾·馬特拉茲怎麼了?」
「是什麼?」元帥問。
凱爾不知道接下來該不該問問含糊亨利和克萊斯特的情況。他什麼也沒說。
博思科深吸了一口氣。
「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
差不多六小時后,博思科走進關押凱爾的房間。他拿了兩封信,把其中一封遞給凱爾。凱爾面無表情地讀了起來,待他顯然讀了兩遍之後,博思科把第二封遞給他。
「你是說殺了。」
在她的寢殿里,天鵝頸公主阿貝爾正在個人感情和公共責任間苦苦掙扎,不管選擇哪一方都意味著可怕的背叛。但事實比表面看上去更糟,因為在她內心深處(和比那裡還要隱蔽的地方),她早已決定背叛托馬斯·凱爾了。想想她失去了什麼,親眼看到自己所熟知的一切在眼前分崩離析,痛得讓人失去知覺。想想博思科的話是如何從各個方面回應了她心中最畏懼的那些想法。儘管凱爾帶給她激|情,可他身上那引起激|情的不同尋常之處同樣也引起了她的厭惡。他是那麼暴力,那麼憤怒,那麼危險。博思科看透了她。以她的身份,她只可能是高貴典雅和精緻柔弱的。而毫無疑問,這正是凱爾愛她的原因。可是凱爾呢,他已經被鍛https://read.99csw•com造成型,在難以想象的恐懼和痛苦的烈焰中被塑造成了現在的樣子。她如何能與他天長地久呢?阿貝爾心中某個隱秘的部分早已想找尋合適的時間、合適的機會離開她的情人——公平地講,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所以,當凱爾努力找尋拯救她的方法並等待她對自己的救贖時,阿貝爾已經選擇了苦澀卻合理的道路,正確的道路,犧牲一個保全多數的道路。畢竟,誰又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呢?反正她不會。就算凱爾本人,假以時日也會理解的。
博思科同情地嘆了口氣。「我知道擁有地位和權力意味著什幺。沒有人會嫉妒你將不得不做出的選擇。不管選什麼,對你來說似乎都是錯誤的。你必須選擇是毀滅整個國家的人民和你所愛的父親,還是毀滅一個同樣為你所愛的男人。」她盯著博思科,彷彿被定住了。「不過,儘管這是個艱難的選擇,卻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難。凱爾在我這裏不會受到任何傷害,而不管怎樣,我遲早都會找到他。他的未來是和上帝的旨意連接在一起的,因此他只能是我們中的一員——非常特殊的一員。」他往後倚在椅背上,又嘆了口氣。
博思科露出了笑容。「為什麼一心要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是多麼不了解呢?」
第三天,他終於轉向朝西,朝孟菲斯進發。最終,他到達了從索姆克海提通往首都的阿格爾大路。這條路已經荒廢了。他在路邊的樹林里等了一個小時都沒有看到有人經過,才決定冒險走這條路去孟菲斯。這個決定後來被證實為他四天來犯的第三個錯誤。一路上,離孟菲斯越近,他心中那種奇怪的不安的感覺就越甚。踏上這條路不到上分鐘,就有一隊馬特拉茲巡邏兵突然從拐角處出現,而他連避開的時間都沒有。至少他們不是聖殿的人,而且,當他看清帶隊的是阿爾賓隊長時,雖然吃了一驚,也倒鬆了口氣。但他仍然不明白,馬特拉茲情報機關的頭目來這裡有何貴幹。當阿爾賓手下的二十名士兵拔出武器時,他的困惑立刻變成了警覺。其中四個人是弓箭手,他們騎在馬上,手中的箭直對著凱爾的胸口。
「你是怎麼把這座城攻下來的?」
很快,元帥和他的官員們就默默離開,去咀嚼這苦澀的恥辱了。維龐德在阿爾賓隊長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宅邸,路上,他轉過頭,平靜地對阿爾賓說,「要知道,阿爾賓,年齡越長,我越相信,如果依據大多數可見的表象來判斷,那麼愛情看上去更像是仇恨,而不是友愛。」
「有可能。」
「十年前,那個男孩剛被帶到聖殿,我就認出了他。」他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笑容里滿是愛意和柔情。「那就是你。」
博思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三十年前,在成為修士之前,我到荒野去齋戒、祈禱,救世主的母親——願她的靈魂安息——三次在我面前現身。第一次,她告訴我,上帝徒勞地等待人類為殺死他兒子的罪惡懺悔,現在已經不抱希望了。人類罪孽深重,人心的所有念頭都是邪惡的。他後悔創造了人。第二次,她告訴我,上帝說:『人類的末日即將來臨;你將從地面上抹去我創造的每一個活著的男人和女人。當你完成這件任務后,世界就會終止,被救贖的人升入天堂,人類不復存在。』我問她如何才能完成上帝的使命,她讓我繼續齋戒,等待她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現身。第三次也就是最後一次,她帶著一個小男孩一起來了,那孩子手中拿著一根山楂枝,山楂枝的末端滴著醋液。『尋找這個孩子,當你看到他后,讓他為此做好準備。他是上帝的左手,也被稱為死亡天使,他會讓這些成為https://read•99csw•com現實。』」
「見到他后我會問他的。但如果你認為我會為了要懲罰一個男孩而放棄一個帝國,只因為他殺了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變態……」他停了下來,臉上的困惑看上去十分真誠。「我為什麼要那樣做呢,這完全說不通。」
「你會殺了他,」阿貝爾說。
「什麼意思?」
「我是說凈化,然後殺掉。」
沉默了一陣。
「怎麼同事?」凱爾問。
「你該睡了。反正除了養好身體,對救贖者們以牙還牙,你也沒其他事能做。記住:最好的復讎是復讎。」
「阿貝爾·馬特拉茲沒事兒吧?」
兵事神父轉過身來,示意凱爾上前,來到光亮處。守衛拔出塞在他嘴裏的布,把他帶到博思科旁邊。
「因為我這麼說了。」
他們身上沒有傷痕,但兩個人顯然是嚇壞了。
凱爾接過信,看也不看就扔到了火里。
一周后,一行人馬在內城做了短暫的停留。馬背上的人中有兵事神父博思科,他身邊是凱爾。聚集起來看他們離開的人中有元帥、宰相維龐德,還有其他在西爾伯利山一役中倖存下來的高官。兩派人中間隔了兩列救贖者士兵,他們的作用是防止已獲自由的凱爾有什麼突然的舉動,儘管他並沒有武器。在博思科看來,維持元帥的現狀是妥當的,但他明智地決定不讓阿貝爾出現,以免刺|激到凱爾。於是他親自下令阿貝爾不必出席這個令她父親和孟菲斯的其他人公開受辱的場合,這個命令讓她如釋重負。她是從臨近的一扇窗戶里聽到和看到這一幕的。不需要提醒,她也知道不能讓人知道她在那裡。儘管事先做了如此安排,博思科仍然有些遲疑,不知道不用繩子捆住凱爾是否正確。凱爾策馬向前,越過守衛們的腦袋盯著元帥。他旁邊站著神情狂亂的西蒙。凱爾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當他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是那麼輕柔,幾乎被馬匹不安的嘶鳴蓋住了。
科恩無言以對,他躺倒在床上,痛苦地閉上眼腈。
博思科轉身對斯佩普·羅伊說:「合理範圍內,滿足他們的需要,准其通行,讓他們走。」
博思科笑了。「好吧,也許這個時候我們兩人坦誠一點兒也沒有壞處。我害怕的當然是——真正的愛情會戰勝一切,她會拒絕把你交到我手上。」
元帥和阿貝爾瞪大了眼睛看著博思科,既懷疑又抱著希望。
凱爾從不知道可以有如此輕鬆的感覺——一陣強烈而洶湧的快樂感覺把他的心包圍了。她臉色蒼白,神情驚恐,但看上去並未受到任何傷害,她的父親也是如此,儘管他的眼睛和面容十分憔悴,看上去老了二十歲,而且還是頗為不易的二十年。
兩個一直站在門邊的救贖者此時走上前來,示意他們父女二人離開。她正要走出去時,博思科叫住了她,似乎對她的困境稍許有些同情。「記住,你對成千上萬人的生命負有責任。而且,我保證,絕不再動手打他,也不會讓任何人這樣做。」門關上了,博思科輕聲地自言自語道:「現在如蜂巢般甜蜜的雙唇,很快將如苦艾般苦澀,如劍刃般傷人。」
「為什麼?」
博思科大笑起來。「放在過去,你這種口氣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會讓你明白的。但你必須允許我捆上你的手,堵住你的嘴。你要老老實實待在那邊陰影里的屏風後面,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許弄出動靜。」
「放他下來,」阿爾賓說。兩個人從左邊伸過手來,把他拽下馬,扶他站穩,動作倒也不粗暴。
「以此來交換你朋友們的命?還算公平的交易吧。」
他說的很可能是真的,於是凱爾也不知道對此該說些什麼。
「我去找西蒙·馬特拉茲了。」
「證明你的話,」凱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