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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有瑕疵的身世 第四章

第一部 有瑕疵的身世

第四章

「我不會說的。」
「嗯……吉爾,我也聽說過一些小道消息,你大概還不知道。我不能在報道里用上這些消息,因為要保護消息提供人。但我會告訴你——前提是不能外傳。」
「兩個字——不行。」
「看到我時,他並沒震動。只是……感興趣。和別的男人看我的神情不一樣。」
「嗯?聽著寶貝,講講道琿好不好?自從哥倫布哄得伊莎貝拉女王為他典當珠寶以來,再沒有比火星來客更讓人著迷的大事件了。我只有一個擔心,怕到時候會發現另一個電工。」
「——而你則是在火星來客住院的地方工作的護士。」
撒迪厄斯醫生抬起頭。「嗨!這不是『小酒窩'嗎?你好,寶貝兒,什麼風把你吹來啦?」
「其中內幕有些令人不堪。我的消息來源只透露了一星半點,緊接著他的酒就醒了。當時,沃德·史密斯大夫為太太做了剖腹產。太太死在手術台上。接下來的事說明這個人早就心裡有數:他用同一把手術刀割斷了布蘭特船長的喉嚨——接著是他自己的。對不起,寶貝兒。」
「什麼?我想是吧,不過我不會再幹了——太危險。」
真希望他的兄弟馬哈邁德博士在這裏。有這麼多東西需要靈悟,但可以著手的地方卻又是這麼少。
「醫療中心樓頂,十分鐘后見。」
卡克斯頓插嘴道:「這不就成了!你能再干一次嗎?』
「至於這件事誰在乎,」本繼續說,「在乎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發展下去的話,在乎的人還會更多。聽說過『萊爾推進器'嗎?」
「任何方式。」
「不行,本!你保證過的!要是你在報道中引述我的話,我的工作就完蛋了。」
吉爾點點頭,「這個我也猜到了,所以並沒太在乎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我不傻。」
「他的身份是合法的。瑪麗,珍妮博士來自加州伯克利,而加州的法律根本沒有私生子這個概念。布蘭特船長來自紐西蘭,那兒的法律同樣如此。沃德·史密斯大夫家鄉的法律更明確規定,凡是婚姻期間出生的孩子,不論家的野的,一律是合法的。這樣一來,吉爾,我們這位火星來客就是一個同時擁有三個父母的合法婚生子。」
「於是,通用原子公司——一家由美國人控股的瑞士公司——便宣布,它取得了月球的所有權。對此,自由世界聯邦十分無奈。它不可能將搶先者趕走,獨佔月球,因為俄國人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於是高級法院裁定,公司法人,作為一個法律假定的概念,無權擁有星球,星球的所有權只能歸該星球的實際居民所有。因此,月球的所有權屬於現住居民,即拉金和他的夥伴們。據此裁定,他們將拉金和他的夥伴們視為一個主權國家,吸收成為自由世界聯邦的成員。大多數好處當然由他們內部瓜分了,通用原子公司及其子公司——環月公司也分到了一杯羹。這個決定並沒有讓所有人滿意,那時的聯邦法院也沒有現在這麼大的權力,但它畢竟是各方都能勉強接受的一種妥協。此後,凡遇地外殖民星球的歸屬權裁決問題,都沿襲『拉金裁決』,從而避免了不少流血衝突。這一套確實行之有效——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並不是由太空飛行之類的爭端引發的。所以『拉金裁決'成了法律,適用於史密斯。」
「不行!」
「除非我叫他。他的太空低重力疲勞症還沒有完全消除,還得睡覺休息呢。」
「請注意你的淑女身份。『使者號'的事,你還記得嗎?四對夫妻,其中兩對是布蘭特船長與布蘭特太太,史密斯大夫和史密斯太太。你那位長著天使臉蛋的朋友是史密斯太太之子,卻是布蘭特船長經手的。」
「這還不到一半呢,寶貝兒。史密斯同時還是整個『使者號'探險隊的繼承人!」
「真正的牛排?不是合成的?」
「啊?」
「我就知道你是這麼說的。兄弟,你沒病嘛。」
「再嚴肅不過了。」
他們將晚餐端進屋。為了保護草坪,本·卡克斯頓的桌子都是懸吊式的。他放下兩張小桌,一張給自己,垂到適合椅子的高度;一張給吉爾,垂得很低,幾近地面,方便她坐在草地上用餐。
「他就不用你費心了,小蜜椒。他不歸你管。看看你的護理單吧。」
「唔……涵蓋面不小啊。行,聽你的。」
卡克斯頓把兩手的指尖頂在一起,「這個嘛,是為了保護他。他在火星的低重力環境下長大,只怕柔弱得像只小貓。」
「我才不信呢。把口紅擦乾淨,我會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然後咱們再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讓你報道消息,又確保我不被牽扯進去。這樣公平吧?」
「你願意嫁給我嗎,吉爾?你若嫁了我,被人塞進火車時,我會在城外車站等你,把你從悲慘的處境里拯救出來。你會回到這裏,回到我這片草坪上——我們這https://read.99csw.com片草坪上——歇你的腳,消你的恨。但是首先,你得把我偷偷領進那間病房。」
「是我,新聞自由的化身。忙嗎,小東西?」
「都麻風了。吉爾,我是個記者。」
「我沒開玩笑。」
「當初,探險隊的全部八名成員都簽署了一份名為《探險者君子協定》的契約,八名探險隊員相互擁有繼承權,且繼承人不限於隊員本人,也包括他們的子嗣後代。契約的訂立非常謹慎,採用十六、十七世紀的範本,條文異常嚴密,絕無漏洞可鑽。這些人可都是各領域的傑出人物呀,持有環月公司股票的人不止布蘭特一個,加在一起,佔了那家公司很大一部分股權。史密斯很可能已經擁有了環月公司的控股權,起碼擁有相當大的份額。」
這句話後面那組語音他以前聽過。他沒法完美地靈悟到對方的意圖,但眼前的危機似乎是有辦法避免的——只要接受對方的請求就行。或許,只要這個女人脫掉它的衣服,他們倆就誰也不需要解體了。他高興地笑了:「請。」
卡克斯頓皺起眉頭,說道:「吉爾,去餐館太冒險,除非一直飛到路易斯維爾。像這種破計程車,飛那麼遠得花兩個小時。去我那兒吃怎麼樣?」
「多少?要讓我在里約熱內盧那類地方過上體面日子,得有一大筆錢才成。」
「這個嘛……你總不至於要求我的出價高於美聯社和路透社吧。一百元如何?」
「那倒未必。我猜他們向他描述過男人、女人。他只想瞧瞧到底有什麼差別。」
「隨你的便,別提是我說的就行。他們什麼預防針都給他打過,就差沒打預防膝蓋囊腫的針了。還有,本,防止他受感染,怎麼用得上全副武裝的軍人呢?』
「算是吧,可以烤牛排,我會做。」
卡克斯頓點頭道:「這我也聽說過。但說來說去,麻醉與否,你還是不知道。」
「只要官方對飛船日誌的封鎖不鬆動,我們永遠無法知道。而我這個滿懷理想憧憬的小記者卻認定,我們應當知道。秘密會導致專制。」
「嗯,我也沒有——但他就像個天使!一張純真安詳、不食人間煙火的臉上,長著一雙蒼老、睿智的眼睛!」她打了個哆嗦。
「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人類歷史上,那八個人恐怕是記錄、鑒定得最詳盡的。血型、Rh因子、頭髮眼睛的顏色,直至遺傳的各個方面——這些你比我清楚。瑪麗·珍妮·萊爾·史密斯是火星來客的母親,而他的父親是邁克爾·布蘭特。證據確鑿,無可辯駁。史密斯的基因可了不得:他父親智商一百六十三,他母親更高達一百七十,兩人都是各自領域的頂級人物。
「你拿我當什麼啦?」
正在找卡克斯頓,一個護理員碰了碰她的胳膊,「博德曼小姐,有計程車在呼你,那架塔爾博特。」
「你敢肯定?你不是沒有護理他嗎?」
「待會兒再說,得先軟化軟化你。」
「我看沒什麼好談的。」
「這兒。」
「沒有,呃……事實上,有一條命令,不許女人接近他,還派了些兇巴巴的大兵確保命令徹底執行。」
「噢,看在老天的份上!」自打十二歲生日起,和男人的對話,從沒像今天這樣亂七八糟,「總不成叫我脫了衣服給你看吧!」
「那,幫我混進去行嗎?你看,我可以化裝成電工,穿工裝,配袖標,帶工具箱,還有聯盟徽章。你只消把鑰匙偷偷塞給我,然後——」
「啊?等等,本,這不可能。我不是律師,可我——」
「隨你。」他走進廚房,開始調酒。
史密斯靈悟到了強烈的語氣,知道自己作出了錯誤的回答。他開始凝定心神,作好解體的準備:享受、珍愛所視所見的一切,尤其是這個名為女人的生物。就在這時,他感到這個女人朝他俯下身來。不知怎的,他意識到它沒打算就此死去。它凝視著他的臉。「要是我理解錯了,請你糾正,」它說,「不過,你是要我脫衣服嗎?」
「但肌肉柔弱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呀。重症肌無力麻煩得多,我們還不是照樣能治好。」
「只見過你,我的天使。沒見過其他的。」
「再公平不過。」
「準是搞到了什麼肥差,有個肥戶頭給你撐腰吧?」
她朝側門走去,他叫了起來:「不!」,她停下腳步。「嗯?」
卡克斯頓「啪」地關掉電視,笑道:「格夫老夥計,你的消息半點也不比我的強。」本皺起眉頭,「不過,政府麻醉了火星來客這一條,恐怕倒還讓你說對了。」
撒迪厄斯嘆了口氣,「星期六晚上的約會沒吹吧?」
「免談,護士。」
「當真!」
吉爾·博德曼是個能幹的護士,她的愛好就一個,男人。那一天,她是史密斯所屬樓層的值班護士。當聽到流言說k-12號高級病房的特殊病人一輩子沒見過女人時,她半點也不信,於是決定前去拜訪這個古怪的病人。
「我?不是說做飯歸你么?」
「把我說動了。」
「不,沒那回事。」吉爾冷不丁冒了一句九_九_藏_書
「那就按吧!」
「不,我想讓這雙腳到明天還能記住草坪是多麼舒服。」
吉爾咬住嘴唇。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就得把自個兒搭進去。「本,你不會賣了我吧?」
「我在查房。你的病人怎麼樣了?」
「嫩極啦!」肉塞在嘴裏,吉爾含含混混地說。
「怎麼?你是想讓我急死,然後獨享牛排嗎?」
「給這位女士發支雪茄吧!正是瑪麗·珍妮·萊爾·史密斯博士。這種推進器是她在離開地球前搞的,只是後期研發還沒完成。她將核心技術申請了專利,交給信託基金管理。提醒你一句,不是非營利性基金。專利的控制權及收益則暫時劃歸自然科學基金會名下,所以最終是到了政府手裡——但是,它的所有權屬於你那位朋友。這可是幾百萬、甚至億萬的資產呀,多得我連猜都沒法猜。」
他們回到客廳。吉爾坐到卡克斯頓腳邊,兩人喝起馬丁尼來。椅子對面是一台偽裝成水族箱的立體電視,他按下開關,各色金魚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著名新聞主持人奧古斯塔斯·格里夫斯的面孔。
卡克斯頓吹了聲口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今天早上起床時,我對自己說,『去找找吉爾,她是我口袋裡的王牌。』我的乖乖,再來一杯。喝它六大杯。來,整個酒罐都拿去。」
「嚴肅點。」
「他們還得防止他染上什麼病。他就像聖母醫院實驗室里的動物一樣,從來沒有暴露在病菌之下。」
「待會兒再說,先吃飯。『
她聳聳肩,「也許吧。這年頭,女孩子也沒法太挑剔。」吉爾回到自己的崗位,拿起內部通用鑰匙。她剛才吃了閉門羹,但並沒一敗塗地。k-12還連著另一間病房,當高級病房裡住進大人物時,這間病房便充當休息室。這間房眼下空著,她溜了進去。大兵們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迂迴了。
在連通兩間病房的房門前,吉爾停下腳步。她重又感受到了過去偷偷溜出護士學校宿舍時的興奮。她輕輕打開門,朝里張望。
卡克斯頓打量著她,「你當然不是他,但你可以幫我見到他——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才沒敢去接你。」
「他們準是不希望火星來客一下子受太多的震動。」
「啊?」
「有什麼建議?」
「這個……好吧,只待一會兒,馬上就得走。」她回到他身邊,「你需要什麼嗎?」
「——消息來源十分可靠。」主持人說,「正是為了隱藏這些事實,當局才將火星來客置於藥物控制之下。有關當局必將發現,隱瞞真相是——」
吉爾站起身。「本,」她輕聲道,「我不會拿這個要挾你的。」她吻了吻他,「別對老姑娘拿婚姻開玩笑。」
「——你也不能讓人看見跟我在一起。別發火了,咱們只能這麼著。」
他說:「你喝。」
「別撒野!」
「很好!」除了表情茫然外,她看不出這個病人有什麼不對勁的。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一輩子未見過女人——即使是真的,他也掩飾得挺好,「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她發現床頭架子上沒有水杯,於是問道,「我給你些水好嗎?」,史密斯第一眼便發現,和別的地球生物相比,這一個有些異樣。在從故鄉來到這裏的旅途中,納爾遜讓他看過一些畫片,想幫助他理解各個地球人群的差異(看得他稀里糊塗)。他暗暗將對面這位與那些畫片比對。想起來了,這一個是「女人」。
卡克斯頓對機器作了一番研究,「啪」地打開一個開關。「吉爾呀吉爾,要是讓你用明火做飯,你該如何是好?」
「嗯,你是說『拉金裁決'吧?我上學時學過,和大家一樣。可它與史密斯有什麼關係?」
卡克斯頓嘆了口氣。「去請公證官吧。」
「這個問題咱們早已解決。現在是討價還價時間。一百五十元?」
「想想當年那段歷史吧,俄國人首先把第一艘飛船送上月球,可它墜毀了。後來,美國與加拿大合作,也把飛船送上了月球,並成功返回,但卻沒有在上面留人堅守。再後來,由自由世界聯邦贊助,美國與英聯邦國家著手向月球發射一艘殖民飛船,俄國人也為同樣的目標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可沒等發射,通用原子公司便搶先一步,悄悄地從在厄瓜多租借的一個小島上率先向月球送去了第一批移民。當自由世界聯邦與俄國的殖民飛船相繼到達月球時,通用原子公司的人早已安坐月球,正自鳴得意地笑看這些姍姍來遲者呢。」
「有這些保證也強不到哪兒去。跟你在一起還能平安無事?我準是錯過了什麼新情況。好啦,咱們走,你就不得好死吧。」
「這個問題與我的提議不相干,而且相當不體面。如何?」
「不,不是那個問題。」
「嗯?怎麼回事,小東西?」
「想想看,吉爾。按照我們的法律,史密斯就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而且是火星的唯一所有人。」
「嗯,我會說的。但這個消息你不準用。」本一聲不吭,聽著吉爾描述自己如何繞開衛兵。
這句話嚇了吉爾一大跳。她本能地想給他兩句厲害的,但史密斯的表情很鄭重,還有那雙讓人有些不安的眼睛,讓她沒罵出來。她發現,關於這個病人https://read•99csw.com的那種不可思議的傳言原來是真的——他真的不知道女人是什麼!她小心地回答道:「是的,我是女人。」
「一點不傻。你聰明極了——對女人而言。」
「謝謝。記住,是我做的。」
「假正經的臭豬!」
「去你媽的!」
「我還是害怕。」
「差別萬歲!」本一聲坎呼。
「好吧,大夫!」她補了一句,「臭豬!」
「那你幹嗎這麼死板?」
「對那筆財富,他最好籤字放棄,然後忘掉了事。」
「啊?』
「想讓我把這杯馬丁尼酒潑到你頭上嗎?」
語序和語義很難明白,但史密斯好歹還是做到了。「是。」他答道,只盼這句回答別再惹出新的危機來。
「唔……咱們倆中,得了麻風病的是誰?」
「我看不出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又不是火星來客。」
「『不食人間煙火』,這倒是真的!」本緩緩地說,「真想見見他。」
吉爾接受了對方的求和,接著說道:「本,那個禁止火星來客見女人的命令,真是太傻了。他又不是什麼性躁狂。」
吉爾想著那個嬰孩一樣的人,他對接受一杯水的施與都如此鄭重,讓人感動。吉爾不由得為他難過起來。卡克斯頓接著說:「真希望我能悄悄看一眼『使者號』的飛船日誌。『勝利者號'找到了它,但我想他們不會公布的。」本繼續說。
吉爾想了想,「本,你那個捕鼠夾里竟然還有私人廚房?」
「本,如果他們騙走他的遺產,他的日子也許會更好過些。要知道,他太不諳世事了,就像……不是這個世上的人似的。」
「當然,不就是『勝利者號'使用的推進器么?」
「事情沒那麼簡單。那樁著名訴訟案,通用原子公司對拉金,你總聽說過吧?」
「女士,我宣布,你即將受到糖衣炮彈的攻擊。」
「我也只有一個擔心,那就是我!」吉爾打斷了他,「對你來說只不過是個故事;對我可是工作,是前途!他們會摘掉我的護士帽,奪走我的證章,再把我塞進火車,轟出城去。」
「回答仍舊是:『沒門兒』。」
「寶貝兒,你的那位朋友,是第一個有案可稽的星際雜種!」
「怎麼賣?」
吉爾嘴巴一張,又合上,接著再次張開。「這個,活見鬼了!」
「坐下吧。」
「謝謝,傑克。」她看見了那架空中計程車,艙門開著,正待載人離去。吉爾上了車,打算賞卡克斯頓一耳光,報答他的「紳士風度」,卻發現他沒在車裡。計程車調到了自動控制,吉爾坐定后,艙門自動關上,計程車升空,盤旋一周后斜斜飛過波托馬克河,在亞歷山大廣場的一個停機坪稍作停留,卡克斯頓鑽上來之後,又向前飛去。吉爾側目瞥了他一眼,道:「哎喲,我可真夠重要的啊!不用露面,只消派輛自動控制的車子來接就行了!」
「肉嫩嗎?」
「卡克斯頓,我寧可躺在這兒餓癟肚子,也絕不肯爬起來按下一個離你的指頭不過六英寸的按鈕。」
「所以沒臉帶我去見你媽媽?」
該下班了。她正在更衣室換衣服,另一個護士探頭進來。「吉爾,電話。」她接了電話。因為正在穿衣服,所以沒啟動圖像。
「看過啦。可我想瞧瞧他。」
「我會做得棒極了。當年我可是當過女童子軍隊員的。你自己呢,機靈鬼?」
「不知道,」史密斯慢吞吞地回答道,「女人長什麼樣?長什麼樣才是女人?」
「好好好,全隨你。要我替你揉揉那雙可憐的、疲憊的小腳嗎?女士,你現在就要接受我的採訪啦。你是怎麼——」
「是弗倫絲·南丁格爾女士嗎?」一個低沉的男中音問。
「這我就不——等等!你是說她——』
「要是他講話不古怪,那才真叫怪呢。」
怕我下毒不成?吉爾暗自思忖。但他的話中有一種不容人不從的意味。吉爾呷了一小口后,他才接過,也只喝一小口。這以後,他似乎滿足了,重新躺下,好像完成了一件意義非凡的大事似的。吉爾暗想,一場冒險竟得了這麼個結果,真讓人喪氣。她說:「呃,要是沒別的事,我得去繼續工作了。」
「我來烤。把電話給我。」吉爾開始下達指令,中間只停下一次,問本喜不喜歡用萵苣作配菜。
「他們怎麼知道的?誰在乎這種事?這都多少年了,還把醜聞翻出來,真不厚道。人都死了——讓死者清凈清靜吧!」
吉爾打了個哆嗦,說道:「我是護士,對這種事有免疫力。」
「遵命。」他按下按鈕,「只要別忘了飯是誰做的就行。現在,我來跟你談談這位瓦倫丁·邁克爾·史密斯。他有沒有權利姓史密斯,這還是很值得懷疑的呢。」
「我才不想喝那麼急呢!」
「有什麼特別的?」吉爾沉吟著。「天使你見過嗎?」
「再給我倒杯酒,順便幫我査查美聯社的電話號碼,乖。」
「他們派了,而咱們得談談。」
「說來話長。再來一杯?」
「啊?本,你是沒戴帽子在太陽地里站久了?他們派了個海軍陸戰隊的大兵守著他!」
「唔——是有這個問題。」
九*九*藏*書病人躺在床上,門開時,他正看著她。吉爾的第一印象是病人已經完了,怎麼搶救都沒用了。只有病人膏肓、失去信心的人才會這樣全無表情。但緊接著,她看到了那雙眼睛,還是活的,閃著好奇的光。難道他是面癱?
「知道,知道——沒有抗體嘛。不過我在食堂聽人說,納爾遜大夫,那位『勝利者號'上的醫生,在太空梭返航途中就已經採取了相應措施。交叉輸血之類,火星來客體內的一半血液都差不多換過了。」
史密斯翻譯著這兩句話。對方和他自己都包含在這個句子里,其含意讓人十分糊塗。他最後認定,「咱們」或許表示一種願望,希望關心他,和他更加親密。后一句則與納爾遜的語言模式相吻合。「是。」他回答道。
史密斯仍舊死死盯著她。吉爾有些發窘。被男人盯著看沒什麼出奇,但現在卻像被放到顯微鏡下,仔細檢查。她不自在地扭動著,「怎麼?我不像女人嗎?」
「我的建議是:給你買塊牛排,再用烈酒撬開你的嘴巴,問你—個問題。」
「唔……『據可靠的消息來源透露』,怎麼樣?『
「我又沒說要那個。向上帝保證,掏心窩子。若起歪心,不得好死。
「那就別出聲。他才不會騷擾我呢,你沒看到他那張臉——我看到了。」
他首先關注的是「兄弟」這個詞。這個女人是在提醒他,他們倆已經被水的紐帶緊緊聯在一起。他呼喚自己的同巢兄弟給予他力量,幫助他滿足這位新兄弟的心愿。「我沒病。」他回應道。
「你在撒謊,但我就喜歡你這一點。我做過三年警察暴力的報道,但這種事仍舊習慣不了。」
「吉爾,我們對火星知之甚少,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即火星人不是人類。設想一下,將你突然扔進一個連鞋子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叢林部落中,你聽得懂他們那些源自他們文化背景的閑聊嗎?這還只是一個很不恰當的類比;事實比這至少怪上四千萬英里呢。」
她擺出護士的職業派頭,「那,咱們今天感覺怎麼樣?好些嗎?」
女人走了,邁克爾鬆弛下來,慢慢地把房間從意識中排除出去。一縷淡淡的成功感在心頭悄然升起。總算言談得體,現在,他們倆誰也不需要解體了……但還有好多事需要進一步靈悟。女人最後的話里有些沒聽過的語音,還有些語音從前雖然聽過,但組合方式卻大為不同,很難理解。但他高興地意識到,那句話的基調是好的,水兄弟之間的交流正該如此。不過,裡頭還摻雜了什麼東西,讓人不安,同時讓人極其愉悅。他想著他這個新的水兄弟,這個叫女人的生物讓他覺得癢酥酥的。這種感覺真怪,讓他聯想起他第一次獲准參加解體儀式時的情景。他覺得很幸福,卻又不知道為什麼。
「保證是真的,叉子一戳,還哞哞直叫喚呢。」
吉爾把剛穿好的便裝塞進儲物櫃,取出一套隨時放在裏面以備不時之需的禮服換上。禮服是端莊型的,只略略有些半透明效果,裙撐和胸墊都一點不誇張,只是重塑了她一|絲|不|掛時的效果。她滿意地扭身看了看,然後乘升降管上到樓頂。
她把一切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我敢肯定他沒被麻醉,還敢肯定他不瘋不傻,儘管他說話的方式怪極了,問的問題也讓人哭笑不得。」
「這句話說得完全正確。再說,他要錢幹嗎呢?火星來客是不會餓肚子的。各國政府,還有上千所大學、研究機構都恨不能永久留住他呢。」
那一天,吉爾整日神思恍惚,心猿意馬,滿腦子裝的都是火星來客的那張臉,還有他說的那些瘋癲話。不,不是「瘋癲」——她在精神病房干過,她確信,他的話不是瘋子的囈語。她決定,應該用「天真無邪」這個詞,但轉念一想,這個詞也不恰當。他的表情確實天真,可那雙眼睛卻絕對不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有那樣的面孔呢?
吉爾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不出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不,他沒有誤解。這個名為女人的生物向他贈水,它希望與他更加親密。
「沒錯兒。是你嗎,本?」
他上下打量著她。「你是……『女人'?」
「本,他們為什麼要把他關起來呢?他甚至不會傷害一隻蒼蠅。」
「可是,本,」吉爾將滿口食物咽了下去,這才問道,「既然史密斯是——我是說,他是非婚生子,還能享有繼承權嗎?」
「雖說我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你的毛病,但我才不會來個脫|光光呢。還有,我得走了。」它直起身,轉身朝側門走去——又停下來,回頭狡黠地笑了笑,「換個場合再問我吧,話得說甜點兒。倒真想瞧瞧我會做點什麼。」
「說得跟真的一樣,本。要是我打電話請一個公證官來,你會當著他的面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嗎?」
「其他人後來怎麼樣了?」
吉爾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新鮮,你還會問別的?那就問吧。」
他拍拍她的膝頭,溫柔地說:「理智點,小東西。不能讓人看見我接你——」
「當然有這個問題!」
「唔!」
「我?我恭敬得很呢。感謝上蒼,讓我生而為人,而不是火星來客。」
「總算說了句有理智的話。你的那個肥戶頭夠咱們去新五月花餐館嗎read.99csw.com?你確實靠上了個肥戶頭,對嗎?」
「首都10-9000。吉爾,你願意嫁給我嗎?我的出價最多只能到這一步了。」
「我正覺得你沒準兒是別的什麼玩意兒呢。」
卡克斯頓在控制面板上敲了幾個鍵。計程車剛才進入了「等待」模式,正在一圈圈盤旋,這時蘇醒過來,朝本所住的公寓式酒店飛去。他鍵入一個電話號碼,問吉爾道:「用好酒撬開你的嘴巴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寶貝兒?我好告訴廚房準備牛排。」
「你需要張地圖指點著才能明白是不是?這附近足有上千號記者,還有各種新聞代理、主持人、評論員、專欄作家。自從『勝利者號』降落,這些人就在這裏擠成一團,每一個都巴不得能採訪火星來客——至今也沒誰成功過。這種節骨眼上,讓人發現你我雙雙離開醫院,這麼做明智嗎?」
一股奇妙的興奮感湧上心來,但與此同時,史密斯又有些失望。史密斯克制著興奮與失望,以便更深人地靈悟。他的情緒克制非常成功,隔壁監視室的撒迪厄斯醫生在儀錶上沒有發現任何變化。
「別走!」
「不要。還是開始烤牛排吧。按鈕在哪兒?」
「火星來客沒被麻醉。」吉爾本來不願多談,不過話已出口,索性再加上一句,「他有醫生晝夜監護,但沒誰要求給他用鎮靜劑。」
「我道歉。女人比男人聰明得多,整個社會的結構都是明證。把杯子給我,我替你滿上。」
空中計程車把他倆放到寓所的樓頂,他們走進他的公寓。公寓是老式的,唯一的奢侈品是起居室里那塊真正的草坪。吉爾停住腳步,踢掉鞋子,赤足跑進起居室,在沁涼的草葉間舒服地扭著腳趾。她嘆道:「天,真舒服啊!自從護士培訓以來,我這雙腳一直疼得厲害。」
他不願這個女人就這樣死去,哪怕這是它的權利,也許還是它的責任。剛才還是親近的水之儀式,可轉眼間,剛剛通過水儀式得到的水兄弟卻想閉縮或者解體。要不是他一直有意壓制,這種突如其來的劇變會讓他驚恐萬狀,徹底失控。但他暗下決心,如果它死了,他也一定要立即死去——他靈悟到自己沒有別的路可走,在贈水之後,他別無選擇。
然而,翻譯出最後一句問話的意思以後,激動之情油然而生,害得他差點失去對心跳的控制,心在加速跳動。他趕緊抑制,同時狠狠責備自己:真是個沒規矩的巢仔。接著,他再次檢査一遍,唯恐誤解了對方。
「如果你答應了他的要求,讓他參觀一番,說不定會被他纏得脫不了身。」
「得了,撒迪,別在這兒打官腔!」,撒迪厄斯盯著自己的指甲,「只要我讓你踏進那扇門一步,我就會落得個發配到南極洲的下場。就算是監視室,被納爾遜醫生抓住你在這兒,我也會吃不了兜著走。」吉爾站起身來,「納爾遜醫生隨時都會闖進來嗎?」
「為什麼不公布呢?」
「也是當今世上每一艘太空飛船所使用的推進器。它的發明者是誰?」
吉爾曾在一家天主教教會醫院工作過;她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幅火星來客頭戴修女頭巾的圖像。但這種想象實在不妥,史密斯的臉沒有半點女人氣。
「這個情況我能引用嗎,吉爾?這也是新聞呀!」
「你顯然不是。三個父母這種事雖說聽上去異想天開,但律師們才不在乎呢。無論按什麼法律,邁克爾的身份都是合法的——儘管事實上他就是個私生子——所以他有繼承權。還有件事,他的母親是個有錢人,但兩個父親幹得也不壞。布蘭特當年是跑月球的飛行員,掙下大把鈔票,絕大多數都投資于環月公司。你也知道那家公司的股票漲到了什麼地步——前不久又一次配股分紅。布蘭特還有個小毛病,賭博——但那傢伙屢屢得手,贏的錢也都投資了。沃德·史密斯祖上也傳下來不少家產。這一切都由史密斯繼承。」
史密斯吃力地琢磨著對方的語音符號,極力譯解。第一組音符完全無法靈悟,也許是這裏這種人所使用的一種套話……可語氣卻十分強烈,像是閉縮甚至解體之前的最後一次交流。也許自己在與女人這種生物打交道時犯了什麼彌天大錯,使它打算解體了?
他作出了極大的努力,竭力找出合適的詞語,以符合水之儀式的方式作出回答。「衷心感謝你的水,願你永遠開懷暢飲。」博德曼護士吃了一驚。「哎呀!你真可愛!」她找來一隻杯子,倒滿水,遞了過去。
「那好。再給我倒一杯。」本倒上酒後,吉爾說話了,「我敢說火星來客沒被麻醉,是因為我跟他談過。」
沒過多久,她跟了進去,做起家務來。送貨平台上是預訂的包裹,有牛排和烤好的土豆。吉爾拌了拌沙拉,放進冰箱凍上,然後在大烤箱上設置烘烤程序,在烤制牛排的同時加熱土豆,可機器怎麼也啟動不了。「本,這烤箱怎麼沒有遙控板?」她問。
她知道「女性訪客謝絕人內」的規定。雖然她並沒有把自己當成「訪客」,但還是繞開了有衛兵把守的正門。大兵們有個頑固的習慣,總是按字面意思理解命令。她進的是k-12的監控室。
「吉爾!」
「『——蜘姝對蟲子說。』本,我累了,沒力氣陪你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