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這個，我永遠欠你的情。但你並沒有完全失去她，她肯定也會給你上課。誰也攔不住。」

「什麼，過去我們從沒在四月份之前游過泳。不過有了新的加熱器，我猜什麼時候放水都沒問題。」朱巴爾又加上一句，「可天氣還是糟得很，昨天地上還積著雪呢。」

「『你是上帝』。」朱巴爾陰沉地重複道。

「當然。他們都回家來嗎？」要是卧室不夠用，姑娘們可以在起居室或者隨便什麼空地方鋪些床，再說大多數人反正也是要跟人一起睡的。說起來，他自己怕也沒法再獨享一張床了……他決心乾脆放棄抵抗。床的另一邊躺著具溫暖的身體，會有一種親密的感覺，即使你沒動別的什麼腦筋也一樣。上帝啊，他都忘了那種感覺是多麼親密！增長親近——

「那就拿兩個杯子。我們來一起分享，一起靈悟。」

「真不錯，」貝基一副公允客觀的樣子，「連教授自己都從沒夢到過更好的。」

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朱巴爾——」

「比如安妮，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的程度其實好得很。有她那種記憶力，她只需要跟邁克建立聯繫，然後立馬就能把火星語學起來。」

朱巴爾陰沉沉地說：「我猜我也只好學學那討人厭的東西，不然別想弄明白周圍的人都在嘀咕些什麼。」

他們緩緩地喝起肉湯來，一點一點地品味，讚美、珍愛、靈悟他們的施主。朱巴爾吃驚地發現，儘管自己內心充滿情感，但那只是一種平靜的快樂，沒有帶來一滴淚水。第一次見面時，他的兒子是個多麼古怪、笨拙的小東西啊……那麼急於取悅別人，那麼天真地犯下無數的小錯誤——他變成了一股多麼驕傲的力量，同時絲毫沒有失去他那天使般的純真。我終於靈悟了你，孩子。你所書寫的，我永遠不會改變任何一行！

「怎麼講，朱巴爾？」

「呣——」朱巴爾四下望望，「道恩，你會速記嗎？」

「抱歉。他們會賣的。見鬼，要是活動得好，他們甚至會捐贈那塊地方——我想，就由喬·道格拉斯去活動好了。還有，邁克的屍體還有一部分在停屍房裡，等那些該死的驗屍官幹完了，讓道格拉斯把剩下的部分從停屍房給咱們要回來，我們要把他葬在那地方。比如一年之後……要讓整座城市為他默哀，那些今天不肯保護他的警察全都得排隊立正。」在上邊放什麼好呢？「匍匍在石下的少女」？不，邁克已經用足夠的力量扛起了石頭。小美人魚更好些——但其他九_九_藏_書人是不會理解的。或許還是放一尊邁克自己的雕像吧，就是他說，「看著我，我是人之子」時的樣子。如果杜克沒拍下來，新世界那兒有。或許他們能找到某位兄弟、也可能是今後的某位兄弟，擁有一絲羅丹的靈感，可以原原本本、毫不誇張地把它描摹出來。

開始之前，他瞥了她一眼，「孩子，你看起來比平常還開心。容光煥發。」

沒過多久他們便上車升空，警察一點兒也沒來找麻煩——整座城市已經平靜下來，就像爆發時一樣突然。朱巴爾和酒鬼，馬哈邁德坐在前排，渾身輕鬆。他發現自己既不覺得疲憊，也沒有一點傷心，甚至並不急於回到自己的避難所。他們討論了馬哈邁德去火星深造火星語的計劃……朱巴爾很高興地得知，他們要等到完成錄音之後才能成行，而且據馬哈邁德估計，光是需要他親自檢查的語音就得花上一年時間。

「我沒爭。我在告訴你事實。」

「她不需要會那個，」安妮插嘴道，「我也一樣。」

嘰嘰呱呱匣子沒開，起居室里只有帕特一個人。她抬起頭，「這就吃午飯嗎，朱巴爾？」

朱巴爾嘆了口氣，「好吧，邁克。」他任由對方幫忙，把自己領進浴室，扶著他的頭讓他嘔吐，又接過一杯水漱了漱口。

「——休息。別煩我。」

「不。不，讓我一個人待著。」他一路摸索著回到自己的房間，進門之後插上了門閂，雙手撐住床沿，沉重地倚在上面。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但願我能代你去死！他有那麼多活下去的理由……可一個他太過尊敬的老傻子卻在那兒夸夸其談，教唆他去毫無必要、毫無意義地殉難。要是邁克帶來的是些討人喜歡的東西該多好，比如立體電視，比如烈酒——可他卻給他們真理。或者說—部分真理。誰會對真理感興趣呢？他一面抽泣，一面放聲大笑起來。

「沒錯。」杜克拿勺子蘸了一點放進嘴裏，「還得加些鹽。」

「我會跟他們講的，老闆。」

「這樣好多了。來，跟我和道恩一起坐在桌子中間吧。」

「作為律師我不該透露……不過作為水兄弟，我做我靈悟的事情。稍等，我馬上就解釋——安妮。」

薩姆從桌上抬起頭來，「我和露絲要回孩子們身邊去。索爾跟我們一起走。」

范特龍普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很有型，聰明又有型——這孩子了結得漂亮。」

朵卡絲走上前來，在他身旁坐下，速記裝備已經準備就緒。

「朱read.99csw.com巴爾！拜託，父親！」

馬哈邁德沉默了一小會兒，「朱巴爾，拜堂里要分班上課、制定進度表，這是為了讓一組人共同參悟。但對其中一些人，我們會給予特殊照顧。」

「我們要把他埋在那裡，」他繼續道，「不加任何保護，讓蛆蟲和細雨靈悟他。我靈悟邁克會喜歡的。安妮，一到家，我就要跟喬·道格拉斯通電話。

「來吧，去廚房，」她說，「托尼已經走了，所以剩下的人基本上都在那兒——倒不是說他的牢騷真能把誰趕跑。」她停下腳步，想扭頭看淸自己的脖子後頭，「最後那一幕好像一下子變了？突然模糊了，對嗎？」

「這我已經想到了。二號巢，一有需要隨時敞開。」他走到爐邊，瞅了眼杜克攪動的平底鍋。裡頭有一點點肉湯，「這是……邁克？」

杜克把肉湯平均倒在兩個杯子里。朱巴爾舉起自己那杯，「分享！」

她走到他身邊，「很好。恐怕大多數人都已經吃過飯開溜了。但每個人都給你留下了一個吻。給，全都打包在一起。」這個吻里包含著所有由她轉交的愛，還有她自己的那份。帕特成功地把愛完完整整地傳遞給了朱巴爾。朱巴爾感到自己變得堅強起來。分享過她平靜的包容之後，先前的苦澀無影無蹤了。

「按你靈悟的做吧，兄弟。」

「把那兒買下來。他們砸死邁克的地方。最好把半徑一百英尺的地方全買到手。」

「我早該想到的。會用打字機嗎？」

「來了，老闆。」兩個杯子飛下來，停在平底鍋旁邊，「邁克這次鬧笑話了。他從來都賭咒發誓，硬說自己能活得比我久，還要拿我當感恩節的晚餐呢。不過他或許是拿我開了個玩笑——因為我們打了個賭，可我卻拿不到獎品了。」

廚房裡大概有一打人坐在桌邊，或者在其他地方閒蕩；杜克在爐子上攪著一小盤沙司。「嗨，老闆。我叫了輛二十座的巴士，咱們的小停機坪容不下更大的……加上帕特的寵物和小傢伙的尿布之類，恐怕還得再來一輛這麼大的。行嗎？」

過了一會兒，心碎的抽泣和苦澀的笑聲都停了下來。他打開旅行包，把它翻了個底朝天。他想要的東西就在包里。喬·道格拉斯的中風提醒他，肉體如草，極易枯萎。從那以後，他一直把它和洗漱用具裝在一起。

她似乎有些吃驚，「什麼？當然不知道了。等待必須完滿。在那之前我們誰都不知道。」她轉過身，離開了房間。

帕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午餐；朱巴爾坐https://read.99csw.com下來狼吞虎咽，他感到飢腸轆轆，彷彿從早餐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似的。薩姆道：「我剛才正跟索爾說，我靈悟到沒有必要改變計劃。我們還是照常行動。只要你有合適的商品，生意就能越做越大，即使創始人去世也沒關係。」

「開始。立體劇。初稿。暫定名：『—個名叫史密斯的火星人』。片頭：鏡頭朝火星推進，用資料片里的鏡頭，然後推近，顯示『使者號』登陸的細節。宇宙飛船位於中距離。活動的火星人，最典型的那種，用資料片鏡頭。畫面切近：飛船內部。女病人躺在——」

朱巴爾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錢不是問題。」

「那就定了。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時間，但不會當真有人膽敢挑戰那份遺囑；邁克可是滴水不漏。你們等著瞧吧。咱們什麼時候出發？賬結了嗎？」

「那我去了，我還有事呢。我愛你，父親。你是上帝。」

「朱巴爾！」

過了一陣，朱巴爾大喊一聲：「速記！」

朱巴爾點點頭，「很合適。非常合適。」他暗想，就算她搞混了孩子父親是誰，這個名字的意思也一樣合適，「想工作嗎？」

朵卡絲夢囈似的說：「我決定叫他『丹尼斯』。」

電視里的人間地獄切換成快樂假日的笑臉，「現在，夥計們，時間交給咱們天國樂土的朋友，承蒙他們剛才放棄了自己——」帕特關上了電視。

「沒錯，但安妮在啊。儘管你是個老頑固，道恩還是能讓你跟安妮建立聯繫——只要你同意她這麼干。等上第二課的時候，安妮一個人就完全可以應付了，你們也就不再需要道恩了。你很快就能用火星語思考，大概只需要幾天，日曆上的幾天——主觀時間會比那長得多，不過誰在乎？」馬哈邁德不懷好意地斜了他一眼，「上課前還有熱身運動，你會喜歡的。」

朱巴爾怒道：「你這下流、邪惡、好色的阿拉伯人——還偷走了我最好的秘書之一。」

「醒醒！完滿尚未到來。來，讓我幫幫你。」

「是，老闆。」

「好的，老闆。我們同你一道靈悟。」

「嗯，我可沒有那種記憶力——再說也指望不上邁克。」

「當然，朱巴爾。」

卡克斯頓聳聳肩，「以我的名義，沒問題。但我靈悟我會雇個真正的生意人，名字叫索爾。」

「安妮和杜克正往上走，快到休息室了。」她說，「我去放他們進來，然後咱們再吃午餐。」她轉身準備出去。

「我愛你，邁克。你是上帝。」朱巴爾在房裡逗留了一會兒，梳洗梳洗ｒｅａd•99csw•cｏｍ，換身衣服，又喝了口白蘭地，去掉嘴裏殘留的苦味兒，這才出去找其他人。

朱巴爾攔住了她，「帕特？你知道邁克準備那麼幹嗎？」

「到場的是你，所以你贏了。平均分。」

「我沒說你不對。」索爾反駁道，「你和露絲會再建一座神殿，我們也會建造其他的神殿。但必須先花時間積累資金。這可不是街角的宗教復興，也不是空蕩蕩的店子里能搞出來的東西；它需要籌劃和設備。也就是錢。更別說還要花錢讓酒鬼和米麗安去火星待個一兩年……那件事也一樣重要。」

「我需要的就是這個。」

「好了，孩子。謝謝。」

「不是全部。蒂姆開車，之後他會回來還巴士，再去得克薩斯待一陣子。我們先在新澤西停一停，船長、貝阿特麗克斯和斯溫打算在那兒下車。」

「帕特，你的蛇能在一間乾淨、暖和的地下室將就一陣嗎？在找出更好的法子之前？我說的不是甜麵包，她是人。不過眼鏡蛇嘛，我覺得還是別讓它們在家裡做主的好。」

「沒有，老闆。只除了那些已經離開的，他們隨時可以去你那兒安營紮寨。而且他們會的。」

現在他自己也中風了，他沒法忍受這個。他給自己開了三片，確保萬無一失，快些了結。他用水送下藥片，趕緊回床上躺著。很快，疼痛消失了。

「現在再來說說錢的事兒。」他把邁克的遺囑告訴了他們，「所以，你們看，現在每個人都至少是個百萬富翁——具體多出多少我最近沒估算過……但就算上過稅之後也遠遠不止百萬。沒有任何限制……但我靈悟你們會把錢花在需要的地方，用來建神殿之類的。當然，如果誰願意用這錢買遊艇也沒人攔著。哦，對了！對那些準備照舊把錢放著增值的人，喬·道格拉斯會繼續管理，報酬和過去一樣……不過我靈悟喬堅持不了多久了，到時候管理權就會轉移到本·卡克斯頓手裡。本？」

朱巴爾四下打量著自己的兄弟們。難道除他之外，其他人都沒有任何感覺嗎？吉爾和道恩坐在一起，各伸出一隻胳膊摟著對方。但她倆平日一塊兒時也總這樣；無論在吉爾還是道恩身上都看不出什麼情感波動。就連朵卡絲也很平靜，一滴眼淚都沒有。

「就當你有份工作了——直到哪兒空出個高階祭司的職位為止。吉爾，還漏了什麼人沒？」

「朱巴爾，」本溫和地說，「這地方是我們的。」

「好的，謝謝。」

「那就說定了。我說，有的人還從沒回過那個家呢——他們總不會這麼點時間九九藏書也沒有。」

「我們會回家待上一天，或許更久。孩子們並不想我。再說，沒有帕特幫我管教他們，我也不急著回去當老媽。朱巴爾，你從沒見過我頭髮漂在水裡的樣子，所以簡直算不上真正見過我呢——我那樣子淫|盪極了，准能讓你好好享受享受。」

「老闆，」杜克插話說，「游泳池什麼時候放水？」

「好了嗎？」

火焰和翻滾的濃煙騰空而起，充滿了整個電視。「哎呀！」帕特虔誠地讚美道，「真是從古到今最棒的壓軸。」

「朱巴爾——」，吉爾望著他，「朱巴爾我們敬愛的父親……先等待，等靈悟得以完滿。邁克沒有死。任何人都不可能被殺死，他又怎麼會死呢？他也不可能離開我們這些已經靈悟了他的人。你是上帝。」

「好了！誰說不是了？我們等待完滿……然後繼續前進。」

「你們就不能先回家待上一兩天嗎？」

「另找個座位，一邊去。我得想想。」

「怎麼，露絲？」

「老闆，那地方是公共用地。擴散一百尺會切斷一條馬路，還要佔去酒店的地盤。」

「好吧，該死的，我可受不了有人給我布置作業、每天定時上課！我願怎麼學就怎麼學，我從來都是這麼乾的。」

「別跟我爭。」

「唔，也許吧。我會跟露絲商量商量。」

「是啊，邁克從來都少點調料氣。」朱巴爾接過勺子，自己也嘗了嘗。杜克說得沒錯，味道稍甜了些，是需要些鹽，「但我們還是照他本來的樣子靈悟他吧。還有誰沒分享？」

「哦，是的！我感覺好極了。」

「老闆，讓我給你透個信。這群人能騎著高高的長頸鹿穿過深到屁股的雪地，而且毫不在乎。游泳也一樣沒問題。再說，要防止結冰，咱們有比汽油加熱器更便宜的法子。」

朱巴爾鄭重地說，自己也這麼想。他並沒有看出任何變化……但他不會去跟帕特的倔脾氣爭論。她點點頭，「我猜也是。周圍的東西我都能看清——只除了我自己。直到現在，我還是需要面鏡子才能看清自個兒的後背。沒關係，邁克說過，我的天眼很快就能發展到那一步了。」

「只剩下你了。托尼的指示很詳細，不斷攪動，需要的時候加點水，千萬別煳了，一定要等到你來。」

「我可以學，如果，需要的話。」

「唔……是我，邁克？怎麼了？」

「增長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