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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遠行之前(下)

第三十七章 遠行之前(下)

我聽在耳里,彷彿看到了春暖花開,一晚上的酸楚和寒冷瞬時不翼而飛,心裏盈滿了幸福和悸動。
「我是來送秦小姐出宮的,不如太子也先行回府吧,正好送秦小姐一程。你那東西下人們找著了自會給你送去,你這麼一直等著也不是辦法,小心著涼。」
我一一接過來,心裏暗罵自己怎麼忘了皇宮不是個來去自由的地方,也暗罵君洛北那個可惡胚子,竟然什麼也不交代就把我丟在大雨里轉身走了,還好我今晚遇到了這個四皇子,不然就慘了。
這是不是印證了西遊記里的一句話,「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看看外面仍舊下個不停的大雨和越發深濃的夜色,我心裏更急了,把那件棉衫攛在胸口揚聲道:「公子,我要走了,麻煩你指下出宮的路。」
「還好我臨出門吩咐下人每半個時辰就給浴池裡換一次熱水,想著這麼冷的雨夜你可以一回來就泡進熱水裡,現在正好給你暖身子。」無間一邊為我脫衣一邊說道。
「我冷。」我回答得有些茫然,聲音彷彿用拽的才能從喉嚨里出來,唇邊的花泥趁機溜進了嘴裏。
我在雨幕里瑟縮顫抖著,不知道自己七拐八彎下到底來到了什麼地方,這一路行來非但沒遇到一個巡夜的,就連一個避雨的亭子迴廊也沒見著,我象只無頭的蒼蠅就著天上微弱的夜色在一片花塢里踉蹌著,滿地的泥濘里被我踩碎了無數落花。
離開那片泥濘,我彷彿更冷了,僵硬的四肢連發抖的力氣也使不出了,聽了他的話也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
也許,無數的感動和心動加起來就是喜歡;也許,無數的喜歡加起來就是愛。
「好的,請小姐稍等。」他蒼白的臉上有些窘色,丟下話后就匆匆轉到了屏風後面。
正躊躇不前的時候,手臂被君洛北拽住了,我身不由己地被拖著往馬車走去。
「敢問小姐芳名,為何會如此狼狽?」君洛沂輕聲問我。
「看來那東西是價值連城了,竟讓堂堂太子屈尊降貴地冒雨等在宮門口。」君洛沂驚嘆。
聽他這麼一問,我就read•99csw•com知道他沒有參加中秋夜宴,那晚發生的事想必讓與會眾人都對我這個廷尉夫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我叫個丫鬟來服侍你,順便讓她帶件衣衫給你換下。」
此時此刻,我想起了無間,想起了他低沉好聽的聲音,想起了他溫暖厚實的胸膛,想起了他琥珀色眸子里那盈盈的笑意和包容,想起了他懷裡手心裏無處不在的溫柔和熱情。
我一邊跺腳哈氣,一邊飛快地擦拭著,卻見到自己一大片胸口在濕襟下若隱若現。
「我掉了樣很重要的東西,禁軍正在四處尋找。」君洛北眉頭微蹙看著我和君洛沂。
「不用了。」我喚住了他轉身欲走的身影,能在皇宮內苑住下的年輕男子肯定是還未出宮建府的皇子,這大半夜的我不想有人看見我在一個皇子的住處出現。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嘴巴,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行到宮門處,卻赫然見到了君洛北,一名禁軍撐著一把白綢傘站在他旁邊。傘下的君洛北全身都濕透了,白色長衫緊緊貼在昂藏的身軀上,洇濕的長發粘著額頭,幽深的眸子斂盡了夜空里的黑暗。
一番扶摟下,我終於被他帶到了一處溫暖所在,觸目所及儘是字畫書卷,正面對著的中堂上掛著幾張形狀各異的古琴。身旁的燭火稍稍驅散了我的冷意,卻讓我牙齒打起了寒戰。
我有些看傻了眼,和無暇兩人面面相覷,再扭頭看向無間,卻發現他眼底一片肅然,如烏雲蓋日,掩去了他平日里的明亮,琥珀色的眸子幾近墨黑。
「瀾兒,鳳國人都是奸險之徒,你南下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盡量別理那些鳳國人。」甜美高貴的娘親也發話了,話語里對鳳國人的敵視讓我大吃一驚。
迷濛暗沉的夜色里,晚風呼嘯而過,掀起一片白茫茫的雨霧,如煙似紗籠在了秋花軟泥上,也籠在了我逐漸僵硬的四肢上。
我往左首看去,迷濛的雨霧裡果然停著幾輛馬車。真要坐他的馬車回去嗎?我心裏有一百萬個不願意。
「你,竟然是你!你竟然是女子!」他遲疑著,說出https://read.99csw.com來的話卻莫名其妙。
「你把這長衫披上,拿著這暖爐,我送你出宮。莫說這宮裡地形複雜,就算你走到了宮門若沒有通行令牌也是出不去的。」說完后,他半側著身子對我遞出了手裡的東西。
席間,無暇紅著雙眼對我依依不捨,直嚷著讓我早點回蘭朝。慈祥的太傅老爹為我解說了許多鳳國的情況,包括地理形勢和風土人情,甚至談及了鳳國的王室。
我攬著他的腰,感嘆地說道:「我今晚在宮裡的時候可真想你。」
「呵呵,爹年輕的時候曾經遊歷四方,走遍了天下,所以對鳳國的情形略知一二。」
沂?我想起了擂台招親那日有個叫白沂的人畫了一幅我的畫象,當時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君洛北身上了,沒去看那白沂的樣子。想起他剛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話語,我突地明白了,那白沂應該就是眼前這君洛沂了,只是他一直以為當日作畫的對象是名男子。
次日醒來時,我頭痛欲裂,渾身發軟,喉嚨里象火燒刀刮般難受。我竟然感冒了,自從這具身體能自己下床走動后,我有整整一年沒嘗過虛弱的滋味了。如今,一年前那些苦得要命的葯汁終於有機會再來折磨我了。
「多謝公子。」我連忙道謝接了過來。
我默默點頭,走遍天下,那可得花多少時間啊……
「小姐?」聲音更近了。
難怪了,我心裏恍然大悟,看來這四皇子還算得上是個謙良君子。可惜,莫思攸錯過了他。
無間在我病中就開始為我準備南下的物什,十多天里把一切行囊都整理好了,還派遣了兩名他收養的孤兒來服侍我。那兩名十四歲左右的孩子,名喚玉白、玉凈,十分聰明機靈,且都有一身很好的功夫,無間打算讓他倆陪同我一起南下,這十多天算是讓我多熟悉熟悉他倆。
「太子?!」君洛沂驚訝地問到,「你怎麼站在宮門口?」
「無間,我好冷哦!」我緊摟著無間的后腰,臉頰在他胸口處不停磨蹭,有心要在君洛北面前對無間撒嬌。經歷了今天晚上的事,我更加肯定九*九*藏*書了君洛北對我有一份情愫。他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他輕鬆,就讓他見識一下我新婚的甜蜜吧。
「我姓秦,宮裡有位娘娘是我姨娘,我應她邀請進宮看望她,卻不料在出宮的路上遇上大雨,從而跟丟了引路太監。」實話當然不能說,我只好對他撒了個謊。
他點了點頭,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話。
我看著這個罪魁禍首,眼睛里幾欲冒出火來。
「得罪了,小姐。」來人一邊扶我一邊說道。
我哆嗦著脫下他披在我身上的外衫,正準備抹去周身的水漬和花泥時,卻見他倏地轉過了身,有些急切地走開了。
身上很快便覆上了一層薄衫,緊接著一隻手臂攬腰把我提扶了起來。
淋洗了我良久的大雨終於停了,停在了我頭頂的那柄綢傘外。
無間抱我坐進池子里,撩開我額頭的濕發道:「認識你這麼久,你今晚最溫柔。」
「對不起,我回頭去找你時卻不見你人影。」他摒退了手下對我低聲說道。
「真不好意思,我書房裡沒有錦帕,只有一些替換衣物,你將就著擦拭一下吧。」
病好后也到了八月底了,正是皇上規定我南下的最後期限。
我有些疑惑:「爹,你怎麼對鳳國這麼熟悉?」我以為太傅只管做學問。
「皇后找你做什麼,怎麼還讓你淋雨了?我見你這麼晚都沒有回府,急得到皇宮門口去等你了。」他柔柔地問我,眼睛里彷彿可以滴出水來。
「無間!」我開心地大喊,掙脫了臂上的手掌,向他跑去。
「乖,回家就好了。」無間輕拍著我的後背,溫柔的聲音里滿是心疼。
直覺告訴我,我如果現在去問他原因肯定得不到答案。心裏微嘆,還是以後再找機會問他吧,或者乾脆不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心事。
我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根本不想理他。
「她給了我一塊玉佩,說是讓我南下的時候可以調譴蘭朝設在鳳國里的暗樁。」我有些心虛地說道,「出宮的時候遇上大雨和引路太監失散了,剛巧碰到了太子,那件外衫就是他的。」
送我出宮的路上,他告訴我他叫君洛read•99csw.com沂。
腳下冷不防地一滑,我狠狠地摔了下去,花泥四處飛濺,落了我滿頭滿臉。手腕處的隱痛更加明顯了,涼寒如絲,密密地鑽進我的皮膚浸入血液流遍全身,驅逐了我身體里的最後一點熱度。
我心裏一怔,他不正是擂台招親那日第一個上台彈琴的四皇子嗎?而他望著我的眼睛里也漸漸染上了驚訝。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裏注滿了感動,一股柔情從心頭緩緩湧出,一直向上竄進我的眼睛里,這一刻的無間在我眼裡怎麼看也看不夠。
「這都多少年了,你怎麼還是放不下,還在誤導孩子們?」爹在一旁發話了,語氣有些低沉。
雨越下越大,我渾身上下早已濕透,暖春殿周圍看不見一個宮女太監,想來君洛北一早就把他們給譴開了。
我踮起腳尖吻上了無間,他溫柔地回應我,灼|熱的雙唇溫暖了我的唇舌,也溫暖了我的身心。我全心全意地感受著無間只屬於我的那份溫柔,忘記了飄飛的秋雨,也忘記了身邊的君洛北。
我心裏雖然已經火冒三丈,但當著君洛沂卻不能發作,只好恨恨地跟在君洛北身後出了宮門。
依稀間傳來一陣巨響,我和無間同時朝聲音的源頭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只見身邊飛速地駛過一輛馬車,華麗的車簾在秋風裡翻飛,隱約可見君洛北坐在裏面。
「也好。」君洛北爽快地答應了,眸子里閃過一抹晶亮,恍若流星劃過了夜空。
「我這一輩子都放不下。」娘一向嬌柔清脆的聲音裡布滿了嚴寒,隱隱還透著恨意。
我被他炯炯的雙眼看得心裏發麻,還好他沒有再追究下去,心裏不禁長舒一口氣。
意識模糊間,我彷彿看見了無間,他撐著一柄綢傘朝我慢慢走來,飄逸的身形、月白的長衫、翻飛的衣袂成了這黑夜裡最亮眼的存在。我裂著嘴笑開了,無間啊,你真是我生命里的貴人,總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就出現了。
「你倆這是?」君洛北半眯著雙眼問道。
「你慢慢擦,我也打理下自己。」他的聲音從屏風后悶悶地傳了出來。
「往左走,宮外的馬車都停在那裡。」他九_九_藏_書在我背後道。
這場感冒來得十分突然、兇猛,讓我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算全好,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大病一場」,也讓我真真切切地體驗了一把「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卧榻無聊時只好在心裏安慰自己,中藥的藥效沒有西藥來得快。
「小姐,你還好吧?」輕淺的嗓音飄散在雨霧裡,不是無間,我的心裏有些失望。
馬車到了玉府時,我賴在無間的懷裡不肯起身,他好笑地搖了搖頭,把我一路抱了回去。我埋在他的懷裡吃吃地笑著,心裏某一塊地方變得特別柔軟。
「瀾兒!」一抹熟悉的聲音從天而降。
「一場秋雨一場寒」,此刻冷的不止我的身,還有我的心。
他馬上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身上披了件外衫,半濕的中衣卻沒有換下,手裡還抓著件月牙白長衫和一隻暖手爐。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全家人一起在偏廳吃晚飯。
一陣悉悉梭梭后,他拎著一件秋香色棉衫站到了我面前,臉色也越發的紅潤了,看不出先前的蒼白。
「你怎麼濕成這樣?快上馬車。」無間環住我衝進他懷裡的身子,連聲催促著。
我激動地抬起頭,正好看見無間撐著傘從一輛馬車上跳下來,寬大的衣袖隨著他腦後的辮子一起在空中飛揚。
「好了,好了,我們回房去說。」爹連忙柔聲勸道,扶著娘離開了桌子。
他轉身看向我,清潤的眼睛里有一抹疑惑,半濕的中衣貼在他本就單薄的身體上,襯得他更加蒼白瘦弱、體不勝衣,唇上的那抹紅潤成了他身上最鮮活的景緻。仿若鮮血浸在了白絹里,硃砂落在了宣紙上。
我有些啼笑皆非,強忍著唇齒的顫抖,道:「我當然是女子,這麼晚了就不勞公子驚動下人了,麻煩你給我找方帕子擦拭一下就行,我還急著回家。」
睡覺前,無間要了我一次又一次,動作前所未有的激烈,偶爾還會弄痛我。我本來被雨淋得有些不適的身子在他反覆地折騰下變得疲乏不堪,最後終於忍不住在他還在馳騁時就渾渾噩噩地睡著了。
他凝視了我好半天才道:「恩,我剛為你解衣時看見那塊紫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