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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三次手術

第二十四章 第三次手術

他問我:「你的腳怎麼了?」
中網比賽是在9月份,打完中網就是全運會。那時我已經準備做第三次膝蓋手術了,我的想法比較簡單,我想:做完手術我再回國,實在不行就殘著一條腿上去,你們非讓我打全運會,我就只能這麼打。
第二次手術后,我沒有打2009年的澳網,2月份直接去打迪拜、多哈的比賽,成績很差。賽后姜山找不到我,我一個人找了個角落大哭了一場。托馬斯說了很多安慰鼓勵的話,他告訴我這是剛做完第二次手術就出來打比賽,要我相信我自己。
儘管有一個大滿貫獎盃在手,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與納芙拉蒂諾娃、貝克爾、桑普拉斯這些前輩們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他們是站在網球神廟中的神祇,是全世界網球愛好者頂禮膜拜的偶像!
這一年的6月5日,我和姜山一起拿到了華中科技大學的畢業證書。姜山一門課不落地修完了所有課程,而我的后兩年課程都是自學的,期末才回學校去考試或是交論文,結果兩年的課程拖了四年才修完。老實講,老師對我也算網開一面,我才順利地拿到了畢業證。
那感覺如此神奇。貝克爾離去后,我還在激動中沉浸了很久。就跟法網結束后,納芙拉蒂諾娃主動過來和我交談的感覺類似。2011年中網,桑普拉斯來打表演賽,當時我也在中網,桑普拉斯走出球場時,我恰好要進去,我們在通道相遇了,他非常九-九-藏-書主動地握手致意:「你好!我是桑普拉斯,恭喜你獲得法網冠軍!」那一刻我有點微微的戰慄,桑普拉斯是一代球王,可此刻他就站在這裏,主動向我問好!
我說:不是我不願意打,是我真的打不了。我要能打的話,我不會跟你一直在談這些東西。
我扭過頭去,立刻認出了這位傳奇人物。
我們交談了十幾分鐘,貝克爾雖然樣子威嚴,人卻十分親切和藹,那種感覺像是你在和一位關心你的長輩交談。當他聽到我之後參加的比賽還有桑普拉斯、莫亞等人參加時,他說:「這麼多人去,真好,代我向他們問好。」
2011年,我拿到法網冠軍后,哈納斯在工作室掛了我的照片,貝克爾找到哈納斯,說希望和我打個招呼。當時我正在訓練,完全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前輩在外面,貝克爾沒有讓哈納斯傳話,說,他不想影響我訓練,下次再打招呼好了。
我們隊的領導對我的腿傷表示關心,但他們也說: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希望你可以打進前八。
受益於哈納斯給我的良好的康復訓練,我的身體終於不再礙手礙腳了,2009年底,我首度打進世界前15名,並以這個排名結束了這個賽季。
除了見到「偶像」,我在哈納斯的運動中心還結交了一群「病友」,大家一起訓練,所有人都認得。有個小姑娘,是在拜仁練足球的,還是個十足的孩子。我們一起訓九_九_藏_書練,有時我帶著她玩,關係很不錯。
迫於方方面面的壓力,我不能直接明著棄權,還得先在場上打場比賽走個形式。記得當時碰到的是個廣東女孩,我們打了一盤,我一局都沒贏。
在哈納斯這裏,我還曾經見到過偉大的前輩:鮑里斯·貝克爾。2009年他在哈納斯那裡做治療,我們曾有一面之緣。貝克爾年輕時曾拿到六個大滿貫,與格拉芙並稱為金童玉女,在德國很有威望。即使退役多年,他依然得到了人們的敬重和愛戴。當貝克爾開始訓練時,大家都自發地安靜下來,關注著他。
幸好醫生很善解人意,沒有因為我打亂他的工作計劃生氣。
我終於能夠去德國做第三次手術了,手術時間我記得很清楚:10月22日。
我做的三次手術都是艾瑞克主刀。第一次手術相對大一些,因為做了韌帶松解。
我還曾在這裏遇到過一個俄羅斯的花樣滑冰歐洲冠軍。他在俄羅斯做完手術后一直康復不了,之後找到幫我做手術的艾瑞克。艾瑞克看了他的片子后告訴他:如果這個手術是我在德國做的,那我得進監獄。
拿到畢業證后好事連連,6月14日,我在伯明翰草地賽的半決賽上擊敗了老對手莎拉波娃闖入決賽,這是中國選手的首個草地決賽。同年9月,我打進了美網八強。世界排名又往前沖了5位。
哈納斯告訴我時我有點吃驚,我沒想到一個異國的年輕運動員,https://read.99csw•com會得到這麼多的重視和關愛。「貝克爾」這個名字以往我們只能從電視或是報紙上看到,他對我們而言,就像是武俠小說中退隱江湖的絕世高手,我沒有想到自己會引起他的關注。
姜山最討厭的地方就是他總是對的。
2011年底,我又一次在哈納斯的場地上見到了貝克爾,當時我正在場邊玩。貝克爾說:「嗨,李娜。」
國外的收費標準是這樣的:假使一台手術應該收5000塊錢,那麼醫生會拿大約2000左右,剩下的是醫院和藥品的費用。做第二次手術時,我剛剛單飛,經濟上壓力很大,艾瑞克沒有要他自己的那部分手術費,我只需要付醫院的錢和針劑、藥品以及麻醉師的工資就可以。
我猜想他們關心我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是亞洲人、中國人。他們覺得一個中國女性能打到這個層次,是很不尋常的事情。作為這個圈子裡舉足輕重的前輩,他們對待新人的態度如此友善、充滿鼓勵,這讓我更加尊敬他們,也更加熱愛這個圈子。
雖然我們之前認識,但我們並沒有熟悉到可以有「通財之義」的地步,艾瑞克是個德國人,這個德國人,很仗義——不過,艾瑞克應該不知道我們的「仗義」是什麼意思。
打完迪拜、多哈后,我又回德國訓練了一段時間,然後去印第安維爾斯、邁阿密打球。這一年我一直在摸索,在傷病的狀態中重新回到這個圈子。
九九藏書但隊里的領導顯然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不像澳網,全運會在我們國家的體育機制內很受重視,因為它直接牽扯到各方面的很多利益。當時湖北省體育局的某領導找我談話,他說了一句讓我震驚不已的話:「李娜,相信我!我是過來人,世界前十沒有全運會冠軍重要。」
我對自己的進步感到欣慰,但這一年的四處奔波也讓我的舊傷複發了。打美網的時候,我非常辛苦,從德國飛中國,又從中國飛美國,美網打完,我的膝蓋一天也撐不住了。這時我就去找國家隊的人商量:能不能不打全運會?
2009年5月下旬,我在法網打進了羅蘭·加洛斯十六強。這是我手術后的第一個起步。
結果我又不得不放了醫生一次鴿子。原本跟醫生說好了第二天做手術,姜山打電話來,告訴我不要衝動,要回國跟隊里全部說清楚以後再處理事情。我只好向醫生道歉,說得先回國確定下情況。
姜山不同意,他說:我們不能這麼做,雖然他們這麼說話不合理,但我們做事情不能讓人家指指點點。
我匆忙趕回國,當時國家隊全隊在山東濟南訓練,我飛到濟南,跟隊里說明我的狀況:我已經休息了兩個星期,可水腫一直消不下去。
聽完這話,我頓感無力,我跟姜山說:「我沒有辦法跟他們談,根本談不下去。」
可能在德國,與醫療相關的法律約束得更嚴一點吧,花樣滑冰冠軍的手術做得很失敗,算得上醫療事故https://read.99csw•com了,後來他在哈納斯這裏做康復做了很長時間。
他只說:「我希望你能回到賽場上。你屬於那裡。」
2009年,我就因為傷病錯過了當年的澳網,如果我趕在全運會期間做手術,康復順利的話,正好可以去打2010年的澳網,我感到自己的興奮度越來越高,正在漸入佳境,這次澳網發揮得好的話,我將有機會邁進世界前十!
最後對方還是妥協了,說:好,那你就棄權吧。
第三次手術后,哈納斯照例幫我做康復訓練。說起來我也是哈納斯的老熟人了,從2007年肋骨受傷起,每隔幾個月就得來麻煩他一次,一來就是兩三個月。哈納斯工作的這個地方,應該算是一個社區的運動中心,運動中心是公立的,對公眾開放,很多老年人都會來這裏做運動。後來艾瑞克也把工作室搬到了這裏,就在運動中心四樓。2011年我法網奪冠后,哈納斯還把我的大照片貼在牆上給大家看,上面還有我寫給他的話:謝謝你幫助我成為冠軍!
姜山本該比我提早兩年畢業的,但這個缺心眼兒畢業前才發現自己還差一個選修課的學分,為了陪我比賽,他陪我東奔西走了很久才回到校園補上了這個學分。這算是我們枯燥的網球生涯中的一個小插曲。
我記得第一次手術費差不多一萬到兩萬,是湖北省隊出的,國家隊沒有出任何錢。後面兩次都是我自己出的錢,因為奧運會後我單飛了。
可他們卻都是如此和善,如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