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醒了。」

「樺鬼的弟弟？」

「一些生不出孩子的新娘被安排住到別墅，所以忠尚大人也無法把握正確人數。鬼頭之名有著莫大影響力呢，能擾亂某人的一生。」

「別欺負珍貴的新娘。」

「忠尚大人對鬼頭有著過高期待。然而鬼頭卻完全沒有選新娘的心思，甚至十六年來一直不管你，然後突然把你帶到鬼之里——這一點忠尚大人無法放任不管。」

伊織站在一個陌生門牌前，躊躇地看著神無，直到神無了解十六年放置不管所代表的問題的嚴重性，伊織才繼續說：「雖然很難開口，」她再次嘆息，打開了眼前的紙門，「學校宿舍被毀，鬼頭住在女生宿舍的消息流傳到這裏。不，與其說流傳，不如說是校方前來抗議吧。忠尚大人知道樺鬼一直在玩男女遊戲，但這次……好不容易迎來了新娘卻還是胡搞一通，忠尚大人生氣得不行。」

他這樣一說，神無趕忙轉頭看著車窗外。

威嚇感是他下意識建立的以自己為中心的世界的表達形式，表明出拒絕其他人入侵的壓倒性氣息。在被怒火和嚴苛包裹的窒息空間，沒有人會感到不恐懼。只要找到安全的地點就會馬上逃走吧。但現在跟第一次與他對峙時不同，除了恐懼還包含著對他的興趣。

「出去吧，小女孩。」

車後座——神無緊貼著的車門正面，男人低聲命令。神無驚慌地隔著窗玻璃仰望被告知是樺鬼父親的忠尚。他命令的語氣中沒有樺鬼那種威嚇感，兩者的感覺相差很大。

那邊，是指樺鬼吧。找另外一個就是指找下一個新娘。

「過來吧。」

「您回來了，鬼頭。」

「生了孩子自己就幸福了！」

跟樺鬼他們消失在門后相反，不高興的中年男子走到車門前停下腳步。

「姐姐好狡猾！」

他心底說這女人不行。

「也告訴其他新娘一聲。別以為新娘間的鬥爭而引發了鬼頭本家的醜聞。知道了嗎？」

年輕的女人紅著臉嬌嗔。

樺鬼眯起的眼睛浮現出跟嚴苛不同的情緒。

忠尚問，神無慌忙打開車門，因突然接觸光線而不由自主閉上眼睛。跟黑暗的車廂內不同，外頭的日光有點刺眼。

伊織的話讓女人們大大動搖。

她每次開口都會以霸氣壓制住女人們不滿的埋怨。

「對。鬼頭的兄弟只有這孩子了。忠尚大人跟新娘總相處不好，好不容易才生下了鬼頭。生下了一個老跟自己頂撞九*九*藏*書的孩子，他也很不容易啊。」

走著走著，伊織嘆息。

在鬼之里高中庭院中，神無發現四處打量困擾地踱步的渡瀨，認為他也許需要幫忙就走過去了。

「還有……其他新娘嗎？」

以樺鬼名義建造出世界獨一無二的奢華大屋。只是沿著走廊走了一會兒，她就明白。

伊織驕傲地對神無笑著說。神無來回打量伊織跟嬰兒的臉，然後想到樺鬼和他的父親，心頭湧上一種複雜的感覺。

伊織邊走進門邊苦笑，神無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頂撞——這個詞中包含著諷刺。發現神無在思考，伊織以獨特的口吻持續說明：「忠尚大人本是最下層的鬼……誰也沒想到這樣的男子會生下鬼頭。鬼族重視的不是血統而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但其中也有很多糾紛。忠尚大人的性格讓人說他是雞犬升天。這大屋也是忠尚大人打著鬼頭名義強制建立的。」

說完，伊織幸福地笑了。她伸出美麗修長的指尖輕撫孩子臉頰的動作，讓人知道她很疼愛這個剛出生的孩子。

「雄壯的鷹也無法永遠生存下去。鬼頭不聽規勸，讓忠尚大人焦急。難得剩下的第二個孩子卻像父親一樣毫無能力。」

聲音的主人始終以蠻橫的態度問著神無。彷徨地四處搜尋聲音主人的神無，看到了一個利落黑色短髮在風中飄揚，胸口抱著白色包袱，慢慢走過來的女人。

也許是失去興趣了吧，忠尚對從駕駛席出來的渡瀨說，得到回應后馬上消失在門后。

女人微笑地瞥了渡瀨一眼，轉向神無。

「下任……」

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神無儘可能遠離他，貼住另一側的車門。車子行走了兩個多小時，充斥車廂內的麻痹空氣顯示他有多麼的不高興。知道無論經過多久氣氛都不會緩和下來的神無，除了對他心懷恐懼也為關切他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因此不停地偷窺生氣的樺鬼。

瞥了一眼仍被外頭狀況吸引的神無，樺鬼徑自打開車門。

「你在這裏好好休息吧。別把忠尚大人的話放心裏。選擇你的是鬼頭，呼喚你到鬼之里的也是鬼頭。遲些試著跟他聊聊吧？」

茫然地目送男人遠去背影的神無耳中，突然傳來女人驚訝的聲音。

神無猛然睜開眼。

她的行為讓樺鬼的嚴苛感瞬間變得濃烈。但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神無那種警戒卻帶有探索興趣的眼神，只能選擇沉默了。她沒能read.99csw.com發現車廂內變得有些許曖昧的氣氛。

「再見。」

「失蹤？」

無言操縱著方向盤的渡瀨突然低聲說。神無把視線轉向駕駛席，疑惑地看著渡瀨的側臉。

女人們沉默了，伊織無奈地笑了笑。

「新娘是鬼頭自己選的，有不滿就直接跟鬼頭說去。」

「也許吧，孩子好可愛，你們後悔的話去找忠尚大人。」

自己一直認為冷酷的殘忍男子，卻突然顯示出動搖的神色，讓神無猜想他的內心是否非常不安定。就像拒絕一切——或者說放棄一切，人有心靈飄揚吧。

擁有獨特氣息的女人，看到神無小跑步跟上，滿意地點點頭。

伊織的臉瞬間變得柔和，那是神無未曾見過的充滿慈愛的母親的笑臉。神無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看著伊織。她懷中的由白布包裹著的，是出生不久的嬰兒。嬰兒像被什麼騷擾到似的，睜開細細的眼睛，蠕動著身子。

「伊——伊織姐好過分！！」

女人們點頭，伊織才滿足地指示她們打開玄關。明確壓制住女人們反駁的伊織讓神無穿上拖鞋，然後走上長長的木板走廊。

「真的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但說醜女就太失禮了。」

看著靠在車身上垂著頭的神無，忠尚如此說。終於張開雙眼的神無看到他的表情，聽到他的聲音，讀出了同樣的拒絕神色。

「忠尚大人並不是壞人。只是有點盲目罷了。」

「被你逃了的話就麻煩了。因為你有失蹤的前科，因此大人才要慎重點。」

「是。」

「忠尚大人說了，為什麼讓你回去，你心裡有數吧。」

「忠尚大人的？有啊。迎接鬼頭的女人、剛才玄關的女人、還有其他一些我不知道的——對了，應該有很多吧。」

本家的人都知道樺鬼對新娘抱有殺意吧。既然知道，會過來這房間嗎？

樺鬼還是看著車窗外，語氣冷硬地問。渡瀨悄悄嘆息。

「閉嘴。難得迎來了新娘，怎麼可能輕易挑選下一個呢。」

「可以請你別再威嚇她了嗎？」

「有了孩子就變得達觀了！」

「傳說中的醜女嗎。」

神無為渡瀨的話感到吃驚，渡瀨只是追加了奇怪的評論：「預先知道了目的地，與其說失蹤不如說瓮中捉鱉吧。」

婚禮當晚在她身邊的是當事人跟三翼。樺鬼不是那種多話的人，三翼也小心謹慎，很可能會隱瞞這個事實。

「呃……？」

女人紅艷的唇瓣勾起，露出一個宛如鬼般的艷rｅad•９9cｓｗ•cｏｍ麗微笑。

男人以猙獰的表情睨視樺鬼，短促地宣告完就放開了他。往後退幾步的樺鬼震怒地睜著眼睛，但男人無所謂地看向神無乘坐的車。樺鬼怒氣騰騰地睨視他，然後走向大門，很快女人們就包圍著他向前移動。

空氣凝結。

「你們怎麼了？真是不成熟，嚇到鬼頭的新娘了。」

每根柱子上都雕刻有花紋。默默數著房間數量的神無，得知那些都是私人房間后，震驚得圓瞪雙眼。

「渡瀨，別說多餘的話。」

除了往幽暗森林深處延伸的公路以外，沒有任何類似住家的建築物。高速在寬敞山道上賓士，與迎面而來的車擦身而過後，車子終於停在一道巨大的門前。

伊織這樣說，再次邁開腳步緩緩地往裡面走出。

伊織笑了笑，走出房間，關上紙門時說：「雖然忠尚大人命令把這裏的傢具都丟掉，但這裡是鬼頭的房間。吃晚飯前你隨便走走，心情好的話就到處看看吧。」

神無為她那若無其事的回答感到啞然。聽說鬼越強大越是情深、越是珍惜新娘，也許不太強的鬼就完全顛覆這種常識了。但即使這樣，擁有如此多新娘也是特例吧。

神無坐在黑漆漆的車後座，屏息靜氣地看著駕駛座。生日夜晚為了舉行婚禮，強行拉著神無走上紅地毯的男人就坐在那裡。雖然男人名叫「渡瀨」，但當時恐懼緊張到極點的神無只記得「齋主」這個詞。

如果沒人知道真相，伊織把神無帶來這房間的用意就呼之欲出了。因為車廂中完全沒跟渡瀨交談過，甚至沒發現如此單純齷齪的目的。

無法理解狀況的神無不可思議地看著懇求的渡瀨。渡瀨則用力踩下油門，車速提高往前進。

「伊織夫人……！」

神無把手貼在磨砂玻璃上，窺探外頭的情況。充滿古風氣息敞開的門扉前站著一隊列的人。眺望左右延伸開來沒有青苔的石屏，神無不由得驚嘆。越過那片宛如融入森林的景色后，再次回到門扉前。在門前列陣的眾多美女的環繞中，一個形色憤怒的男人正挽著手堂堂地站立著。能在這裏出現的肯定都是鬼族人，在鬼族多是美型男的情況下，站在中央的男子顯得極其平凡。他讓神無想起街上看到的平凡中年工薪族。

醜女，說得真直接。

「之後就像演戲那樣，天下太平。去迎接你的鬼都是忠尚大人的庇護翼，都是打出鬼頭名義使之服從的男子。而那些女人都是為ｒｅad•99csw.ｃoｍ了生出下任鬼頭而聚集起來的新娘。」

神無貼著車門，依舊觀察著樺鬼。

「鬼頭的新娘——叫什麼名字呢？」

「不是的！」

聽著女人不甘心的反駁，伊織只是無賴地笑著。感覺到凝固的氣氛因她的舉動而漸漸溶解，神無意外地看著伊織。生下樺鬼弟弟的鬼新娘，除了有著出類拔萃的外表，說話也非常有個性。

「伊織姐。」

「嬰兒。」

穿著絹織和服的女人，容貌艷麗得讓人聯想到秋天。

神無的視線從渡瀨身上移開，屏息凝神。應該注視著窗外渾濁景色的樺鬼不知何時也看向神無，那瞳孔漆黑得宛如吸取萬物的黑洞——兩人眼光交匯，那眼瞳瞬間轉為金色，讓神無忘記了他眼睛本來的顏色。

「跟樺鬼？」

「你的名字。」

「渡瀨，跟那邊說儘快找另外一個。」

很快外頭靠近走廊的紙門也傳來閉合聲，神無總算回過神來打量房間。

「怎樣，有不滿嗎？你快點把車子收拾好，停在門前很礙眼。」

「反正也沒什麼大事情吧。還是那些話我不能聽呢？」

「聽不到嗎？」

神無的道謝讓渡瀨的表情瞬間變得危險，但馬上又消失不見，帶領神無來到停泊在宿舍外的黑色車子前，讓她進去。一般人遇到如此狀況都會逃走，但神無無法判斷渡瀨心懷加害之意還是關懷之意，只能按照她吩咐在車內等著——十分鐘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頂著一張臭臉打開了車後座的門，神無更加六神無主了。

神無悄悄瞥了旁邊的人一眼。

想到那時的事，神無身體有點僵硬。投擲出來的刀子有三把，如果沒有渡瀨他們的保護，第四把刀子也許就刺入她的頭部了。

「可愛吧。他是鬼頭的同父異母兄弟。」

忠尚想要確定樺鬼迎娶了怎樣的新娘。而得出的結論是重新再找新的新娘。

看了一眼斜後方的神無，女人低聲說。著時候她懷中抱著的東西也蠕動起來。

有人前來搭話，伊織抬起頭。站在門口的女人們以嚴厲的表情盯著伊織跟神無，緊迫的氣氛讓神無卻步。

「嗯，你就叫我伊織吧。過來，我帶你到房間去。」

「但是，伊織夫人……」

微笑著跑來的女人們輕聲說。被那些女人包圍著，樺鬼走到男人面前。並排著一看，男人比樺鬼略矮了幾分。他粗壯的手粗魯地揪住樺鬼的衣襟，抬起頭說：「我只說一次。別給我丟臉。」

帶著一臉不高興到極點的表read.99csw.com情，眼神銳利得要穿透車窗玻璃似的凝視外頭的木藤樺鬼，是鬼的末裔也是給神無烙印的男人。

「伊織姐太討厭了！」

美麗女人眯著眼，帶著神無參觀房間。紙門后的空間是純和式，伊織脫下拖鞋，拉開更裏面的紙門。充滿旅館感覺的房間內部，沒有任何傢具和雜物，只是鋪蓋著完全變色的榻榻米。

想要開口詢問昨天的事情，但因為只感覺到他的拒絕之意，她咬著唇捏住口袋中的人偶。

伊織語帶抱歉的解釋內容就是樺鬼被帶來此地的理由——也是自己被帶來的理由。

神無茫然地盯著被關上的紙門。

「這位是鬼頭的父親，外尾忠尚大人。」渡瀨傳達說。

「我想跟鬼頭的新娘聊聊。你把孩子抱走吧。」

神無不由得慌張起來。這裡是為她烙印的鬼的房間——儘管景觀不同，但她感覺回到了婚禮當晚。

「樺鬼的房間？」

「我們只是想說……」

面對伊織的詢問，女人互視一下，然後不情願地點頭。

「你在學校也不容易吧。」

「哎呀，你想要孩子就跟忠尚大人請求吧。比起拜託鬼頭會有更好的回應呢。」

「我叫朝霧神無。」

神無點點頭，伊織無奈地不再說什麼。壞人是能看出來的。她知道忠尚是個冷酷的人。儘管他可能沒有惡意，但那語言已經尖銳地刺入神無胸口。

出生率低的鬼族人，在漫長的人生中能迎娶多個新娘，就算是同父異母兄弟也不值得驚訝。但對於還沒習慣這個世界的神無來說，的確是難以接受的。

「有必要出動所有庇護翼嗎？」

門后的建築物是座大得有點誇張的日式房屋。豪華得讓人卻步的門前，女人們靜靜地站立著。

兩人緩步走在不知延伸到何處的走廊。

「失禮的男人，只是普通的長相吧。渡瀨，別對鬼頭說多餘的話。」

強力的口吻命令著迷惑的渡瀨。

「以前姐姐你不是對鬼頭最執著嗎！！」

渾身散發著香氣的女人，又一次詢問不由得看呆的神無，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著她。

神無坦率地接受了他那句否認自己存在的話，垂下了頭。

沿途走來，紙門數量多得讓人懷疑這裡是旅店，但擺設又明顯跟旅店不同。一般來說應該採用對稱式設計，但擺設物品沒有一個是相同的。紙門上描繪著墨色的鳥兒、精緻得宛如真物。天花板採光口上也有細緻的裝飾，似乎跟紙門的花樣是一致的。

「鬼頭別在車內發狠。很快就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