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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傷痕 第三節

第五章 傷痕

第三節

因為她明白,不求助是因為沒人回應。
樺鬼不為所動,看到鮮血被榻榻米吸收暈開,神無焦急地懇求他。但眉頭緊皺的樺鬼毫無反應,依然緊緊捏住自己的肩膀。神無邊呼喊他邊奮力掰開他的手指,但手指沾了血變得濕滑無法掰開,神無知道他的右手起到止血作用才放棄了掰開他手指的動作。
響被突然出現的水羽嚇了一跳,聽到他那危險的警告更是苦笑。
抱著嬰兒的她慌忙走開,不一會兒就拿著個小木箱回來了。神無從伊織手上接過木箱,說了省謝謝就推開啞然的眾人,順著血跡追上去。他身體肯定很虛弱。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跡左右相距幅度大,一直延伸到樺鬼的房間。
神無伸出雙手,抱住熾熱的身體,愕然。他沒有依靠任何人來到這裏,而且至今都不能發出痛苦的呻|吟。
「……沒必要回答你。」
滑落臉頰的淚水在下顎凝聚,化成小水珠滴落在男人滿是傷痕的胸口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神無抱緊懷中的鬼。瞬間腦海中浮現幼年時的記憶,綠色林蔭公園一角的櫻花路上眼神冷冽的男子——兩人沒有任何交談,只是瞬間的邂逅。現在她明白了,那是預料之外,恐怕對他來說是類似意外的相遇吧。那時候她為什麼沒發現那種違和感呢。那肯定是血腥味。沒有對濡濕的漆黑衣服探究就走了,那時候他肯定置身於痛苦中吧。
「為什麼……?」
「你的目的是?」
「不處理的話,這樣——」
背後的轟鳴聲,讓她心臟劇烈跳動,雙腳發抖。也許被聲音驚嚇也許感受到殺氣吧,野鳥發出刺耳的鳴叫。
從裏面走出來的忠尚打斷神無的求read.99csw•com救,他眺望一下森林裏面,再看看樺鬼,粗大的眉心不由得皺起來。但再也沒有其他反應。踏上走廊的樺鬼揮開神無的手,搖搖晃晃往裡面走去。
神無眼睛震驚地大睜,凝視那些醜陋的傷痕。跟神無身上的傷痕不同,樺鬼的傷痕是他徘徊于鬼門關的證據。神無以顫抖的指尖觸碰類似火傷的傷痕。隔壁那是刀刃造成的吧,再旁邊的是類似肉被剮出來的痕迹。
響的話讓水羽表情變得更加嚴峻,感覺到空氣中的血腥味,水羽看向身後的樺鬼和神無。以失去光澤的瞳孔盯住響的樺鬼,臉色異常蒼白。右手為了被血染成紅色的肩膀止血,深深掐住肩膀的肌肉。他身邊還有一支箭頭附有血肉的箭矢。
大開的紙門后,樺鬼橫躺在榻榻米上,呼吸紊亂。想到響說沒有解藥,神無跑到樺鬼身邊,總之先處理他的傷口。讓他好好休息吧。神無把急救箱放在旁邊,跪下來。
「崛川響你不會笨得跟樺鬼父親所有庇護翼為敵吧。」
曾經她以為,他不承認別人的存在是因為輕蔑,但也許並不是那樣——也許他只是在保護自己。
神無用力咬唇,堵住哽咽聲。
水羽對本能跟響對峙的樺鬼和挺身保護樺鬼的神無——微笑,然後轉向手握軍刀的響,擺出臨戰態勢。
——為什麼。
鬼頭這個沉重的名號,對他來說是什麼呢。對執著該名譽、努力奪取的人來說,有價值的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繼承的「鬼頭」之名。那過去應該沒有人愛過他本身吧。那些宣告著他面臨過無數次喪命危險的傷痕,到底有多少人會感到心疼呢。被追趕得read.99csw•com放棄了求助的男人,為了掩蓋痛苦因此採取了偽裝。
刀尖指向神無他們。
「快點!」
忠尚莫不關心地俯視走廊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低喃。腳步虛浮的樺鬼消失在走廊拐彎處。
「樺鬼,放開手。」
自古傳承至今的規則,毫不例外延續下去的習慣。
神無感覺到他的行為不是為了保命。但她馬上放棄追尋原因,想要讓他鬆開右手。
「讓我消滅一翼吧。」
「神無——走!」
忠尚冷然的回答,讓神無無法反駁。鬼的血型很特別,也許更正確來說是特別得沒有其他相同的血型。三翼也說過,如果輸的血不是鬼自己的,會有很多後遺症。
「處理……!」
「不行,醫院距離這裏太遠了。」
神無緊張地以剪刀慎重地切開濡濕的襯衣——袒露眼前的皮膚讓她倒抽一口氣。
聲調低沉的水羽的話中,隱含著濃烈的怒意。響再次拿起摺疊軍刀,眯起金黃色的眼睛。
「鬼頭是什麼?」
他曾經多少次預備著死亡呢?看到那些宣示他走過如何艱辛道路的傷痕,神無喉嚨湧上一陣淚意,神無咬著唇。
「帶樺鬼回大屋去。這裏我來應付。」
他別開臉,哽咽同時從應該緊閉的唇中冒出。
神無大喊,聚集起來的人群中爆發出騷動。震驚地看著受傷的樺鬼的人們,只懂得面面相覷,完全沒行動。
被尖銳一喝,神無忍住腳步的痛楚,扶著樺鬼往回走。就算見面多少次都不習慣的刺入緊張感瀰漫全身。想到再流下來只會妨礙水羽,神無拚命支撐虛弱的樺鬼往大屋走。
水羽的挑釁,使得響的笑容更深刻。絲毫不見焦急的樣子,響邊把read.99csw•com玩著刀子邊漸漸縮短與水羽的距離。
水羽對嘲諷的響說出這麼一句話,染上金黃色的眸子看著神無。
「請快點叫救護車!」
儘管相似,但他跟自己不同。
即使被眾人追捧,卻沒有誰對擁有鬼頭之名起的凄慘的鬼交心。
「我都讓他們拿武器戰鬥了。」
「血……他受傷了。」
「沒用。」
「樺鬼。」
壓倒性的存在感,也許就是他為了回應周邊人的要求而營造的。如果真是那樣,到底有多少人真正承認過他自身的存在呢?
水羽轉過頭,對驚訝的神無深深點頭。
正因為信任庇護翼,鬼才把作為伴侶、重要的新娘交給他們。接受委託的他們為了回報主人,十六年間守護新娘,等待時機成熟引領新娘走到主人身邊。
也許再過一會兒就會自然鬆開了。那時候再治療好了。神無放開手,觸摸到吸了汗變得冰涼的襯衣,要脫下他的衣服才行,但看到他的手為了止血握住肩膀,神無從急救箱拿出剪刀。
「你不可能聽不到責難的聲音吧。不被期待的新娘有什麼價值?不被信任、甚至不被賦予人物的庇護翼有什麼存在意義?你們都聽到別人的恥笑了吧?那樣的男人,沒資格被保護。你們為什麼還要守護他呢?」
連家人都叫他做「鬼頭」——神無察覺到其中隱藏的含義。
「為什麼……?」
她知道那理由。想到過去的他,神無不由得更用力抱緊他。
「鬼頭是什麼……?」
神無想要追上去,但想到了什麼,跟忠尚說:「派車送樺鬼到醫院去。」
她身邊有一個拚命保護自己的人。儘管沒用卻拚命想要守護她的人。
「樺鬼。」
「想用兩個人九九藏書對抗三翼?真是傲慢。」
「真抱歉,我對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而且這裡是我的庭院。」
想著這個順序,神無離開樺鬼,走向衣櫃。確認浴衣跟被鋪放在一起,神無搬出來,回到完全不動的樺鬼身邊。呼喊也沒反應的他,緊緊握住自己的肩膀,手指幾乎陷入皮肉中。儘管失去意識,但手還死命按住肩膀,以求出血停止。
神無看向樺鬼消失的方向。
響以笑容來回應水羽的問題。他把玩著手上的軍刀,視線依次在水羽、樺鬼、神無身上遊走。
「呃?」
「樺鬼。」
「別說廢話了。雖然有點怪異,但這種程度的事也不少見,別管。」
傷重得應該是去意識的樺鬼,順應著神無的引導往前走。神無吃力地支撐著他的身體,突然感覺到旁人的氣息,抬起頭一看發現大屋的人都聚集到走廊上來。
變色、凹凸不平的傷痕滿布樺鬼的皮膚。整個背部分佈著大大小小,形狀各不相同的傷痕。
忠尚看著臉色蒼白的神無淡然道。聽到那放任不管的話,神無轉向伊織:「請借我急救箱!」
襯衣染了血,某部分還陷入了樺鬼肩膀的肌肉中。即使把襯衣脫下來了,也無法讓他穿上乾淨的衣服。
接近他才知道他從剛才開始一直發燒。為了治療想要移動他虛軟的身體,但失去意識的身體異常沉重,沒辦法輕易移動。但不管他的話,被大量汗水濕透的衣服會讓他寒冷,結果只會降低他的體力。要儘快處理傷口、換衣服、讓他躺下來——
「他們成功了,如果再爭取多一點時間就好了。」
在鬼之里高中,她知道大家都以嫉妒、仰慕、畏懼、憧憬的眼神看著他。正如很多新娘仰慕九九藏書他,害怕他的鬼也不在少數。但樺鬼不管別人的觀感,以冷漠得被認為是傲慢的態度構築出自己的世界。
撫摸過背部傷痕的手指,顫抖著解開襯衣紐扣。背部上觸目驚心的傷痕,胸前也有。這些傷都沒有被治療過的樣子,心臟附近的地方甚至缺少了部分肌肉。
因為她明白,不依賴別人是因為沒人伸出援手。
「急救車……!」
發現傷痕都沒有得到好好治療,神無茫然地問。這種程度,忠尚所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因為鬼頭身份靠近他的女人,沒有誰看到過他的身體就是這個原因嗎。這就是他的生活——譫語鬼族頂點,本應該在眾人艷羡的優越環境中、備受祝福地生活。但原來不是。
因為烙印而衍生的慾望的憎惡不斷壓迫她,讓她忘記了平穩的生活該是如何樣子。那眼睛中的世界時一片黑暗。對神無來說,盛開于胸前的花事絕望的象徵。而樺鬼身上也背負著同樣意義的東西。
「我才要問你在想什麼,竟然守護這樣的傢伙。這種傢伙消失了不是更好?你也這樣想吧?選擇了新娘卻不讓庇護翼保護。這等同於說鬼頭認為你們沒資格守護他的東西。」
殘留在走廊上星星點點的紅色痕迹,就是生命從他身體中流逝的證明。中了毒而且不斷流血,即使是被稱為鬼頭的男子也肯定會喪命。
在這裏的是,被尋找、被否定、放棄所有的過去的自己。那時候的她期盼世界終結,認為只有死亡才能解救自己。
「打得很激烈呢。」
神無不由自主再次哽咽出聲,垂下臉。
看著猛烈搖晃的樹木,伊織詫異地問新娘們。然後她看到了神無跟樺鬼,震驚地睜大眼。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