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讓鬼頭的新娘露宿。」

「消失。」

「琴音大人身體有問題時——」

神無道謝，把圍巾纏在脖子上。神無不知所措地站著，寒冷驅除了，但接下來改怎麼辦呢。

「神無小姐。」

渡瀨轉動操縱盤，車子離開公路轉入較狹窄的小道，在秋天氣息濃厚的景色中穿行。

樺鬼邊想邊起身，突然覺得一陣冷風拂過喉嚨，他自然而然地低頭。看到一條圍巾落在膝蓋上，他摸摸自己的脖子，然後拿起圍巾，想了一會兒才把圍巾披到睡著的神無身上。

「他一邊照顧生病母親一邊上學。忠尚大人知道后很驚訝。……在琴音大人去世后很久，忠尚大人才知道琴音大人生病時一直陷入昏迷。」

那種非抗拒的感覺實在太陌生。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然樺鬼不知所措，內心一片紛亂。他走向玄關，神無保持距離地跟在他身後，這讓樺鬼更加混亂。

即使要向其他人求救，也不會是為了自己。那種驕傲，讓人痛心。也許是看到神無的沉默吧，渡瀨繼續說：

打斷神無的話，渡瀨悄然看向別墅的一角。

渡瀨低頭鞠躬，神無也慌忙回禮，然後在他目送下走上山路。扶著路旁的大石，再加上間或間有樹木可以攙扶，山路走起來意想不到的輕鬆。但神無始終走不慣。她小心注意不被絆倒，走不到一會兒就氣喘吁吁，神無走走停停地順著呼吸，往終點前進。但眼前樹木蔥鬱，難以看到盡頭，只感覺到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但是我…」

「不要。」

神無驚訝地抬起眼眸，渡瀨只是溫柔地看著神無，點點頭。他會陪著神無一起來說服樺鬼。聽到這句蘊含強烈支持的話，神無表情緩和下來，朝渡瀨深深鞠躬。

「為什麼……？」

一如預料，們沒上鎖。她緊張不已地推開木門，走進玄關。從內部裝修來看，神無知道可以穿鞋子進去，於是她邊喊著樺鬼的名字邊走上並排著幾扇門板的走廊。

「外套怎樣沒所謂……你ｒead•9９csｗ•com說在外頭等，但日落了……」

簡單地吃過早飯，休息了一會兒，車子開始長時間賓士在公路上。表情嚴肅地凝視窗外風景的神無被渡瀨突然的搭話嚇了一跳，轉頭看著他。

不能捨棄、不能妥協、甚至連抱怨都不能。他不能向誰求助。想起發生在本家那件事，神無緊握拳頭。樺鬼因出血和中毒而意識朦朧不清時還是不能依賴誰，對他來說，憑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是理所當然地，也有了——死的覺悟。

很久沒有做好夢了。中午過後躺在吊床上眺望天空，一腳醒來太陽從日正中天降落了不少。什麼時候睡著的呢，而且那麼沉。樺鬼舉起雙手伸伸懶腰，突然整個人頓住。他發現吊床有點傾斜，身邊繚繞著的除了森林有的草木香還有別樣的氣味。

察覺到內心的矛盾，本該痊癒的肩膀傳來刺痛，樺鬼皺眉。為什麼他要挺身保護自己應該討厭的人呢。她消失了自己不就更輕鬆、也無需再被她擾亂內心了。

撫摸著用舊了的椅子靠背的神無，漫無目的地四處打量，直到看到窗外那一幅景象。窗戶是把森林一角圍起來充當私人庭院的地方，庭院角落矗立著兩棵大樹，數值相互交纏。而兩樹之間拉起了一塊布，布中央有不自然的隆起。那應該是吊床吧，略有所聞的神無看到布料中央隆起部分在動，馬上從後門跑出去。

「我要留在這裏。齋主你先回去吧，謝謝你。」

只要想到那雙帶有強烈拒絕意味的金黃色眼睛，胸口就覺得苦悶。想到自己或許不應該來，忍不住想哭。

吊床再次晃動。神無跑過來，緊張地窺探吊床內，輕聲喊：

神無點頭踏出第一步，渡瀨馬上急切地喊住了她。神無回頭，渡瀨不放心地苦笑著說：

渡瀨並沒有為久等一事而生氣，只是沉穩地笑著。神無走過去才發現他的身體凍僵了。只有神無穿著外套和圍著圍巾，他卻只是穿著一件薄薄的西裝。

如果附rｅａｄ•９9ｃｓｗ•cｏm近有酒店，第二天就能一大早到這裏來了，想到這裏神無表情變得開朗，渡瀨舒口氣，不自然地別開臉，用力咳嗽一聲，然後搖頭。

「不，你沒事就好。你過了那麼長時間都沒回來，我都有點害怕了。我試圖凝神傾聽你的聲音，但因為你們主人的烙印所以很難聽到。我沒有三翼那麼優秀呢。」

柔軟觸感的布料覆蓋在肩膀上。儘管充滿了空氣，但外套比想象中更暖更輕。

「樺鬼。」

但圍巾披在肩膀上總是滑下來。樺鬼伸出手，想把圍巾繞在她脖子上，結果導致吊床猛烈晃動。

神無脫口而出地拒絕。伸出想要拉開車門的渡瀨訝異地看著神無，神無狼狽得咬唇。但動搖只是瞬間的，很快神無就直率的看著渡瀨。

「看樣子，你無法說服鬼頭了。」

風聲遠揚。

有事情想要問他。有事情必須告訴他。她失蹤時發生的事情、學校的變化忠尚的決定，還有——

「早上好。」

感情起伏不定。洶湧而上的不是殺意，而是不知如何解釋的情緒——從本家回到鬼之里后，那情緒就一直纏繞著他，擾亂她的心。明明是為了甩開這種情緒才來到別墅的，但現在別說甩開了，反而進駐了內心深處、不可消亡不可稀釋地在他心頭擴散。

「……不，很快就到也晚了。」

「鬼頭現在正氣在頭上，今晚就到此為止，遲點再來吧……只要你希望，我會一直陪你來，直到鬼頭接受你的勸說。」

「但看到琴音大人死去的樣子……忠尚大人說……她在鬼頭的照顧下死去的，肯定很幸福吧……」

進入屋內，樺鬼走了幾步，神無停下來，似乎不想要給他添更多的麻煩，只是站在玄關。

「對不起，只有我穿著外套……」

低頭走著的神無聽到渡瀨的喊叫慌忙抬起頭。

「你說留下來，但很快就入夜了，你打算怎麼辦？」

一晚不睡也沒關係，真的困得受不了就到吊床躺一下吧。因為寒冷而縮起身體的神無表read.99csw.com情嚴肅地想，看向不知如何說服她的渡瀨。

沿著無窮無盡的山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到隱藏在林木間的白色建築物。聽到別墅時，神無還以為是隱藏在幽靜山林中的巨大建築物，然而眼前的建築物確是嬌小可愛。也許說民宿更適合吧。

他保持怪異的姿勢轉頭看向旁邊，發現神無上半身靠在吊床上睡得正香。神無唐突的出現讓樺鬼整個人僵硬。即使本家也很少人知道來這別墅的路，而且怎麼想都不應該是神無來。

他已經出現在鬼之里一次了，沒有義務繼續聽從他的吩咐。偶然——對，只是偶然遇到神無和國一，心情一時不好才會插手那件事。偶然到那裡去，偶然遇到神無，所以——

「樺鬼，山下有車等著……我們、一起回家……」

古老的房子。樸素、沒有任何華麗裝飾的小小的家。修繕得不太算完美的房子，竟然是站在鬼族頂點、應該享有奢華生活的「鬼頭」的居所，實在叫人意外。

「謝謝你。」

「到鎮上應該有酒店之類的……」

她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樺鬼，然後看看四周，不停眨眼，終於恢復神智。她再次看向樺鬼，也許終於明白狀況了吧，有點緊張地說「打擾了」，然後有禮地鞠躬。她臉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柔軟，直率的眼瞳也澄凈得叫人吃驚。

神無在心底祈禱，念著樺鬼的名字往前走，很快就來到位於走廊盡頭的廚房。

「——鬼頭的母親，琴音大人身體有問題時，她拒絕了治療，要求一直住在別墅。鬼族能夠自由決定入學時間。當時鬼頭剛好是一年級，他就選擇一個人照顧琴音大人。」

途中，工整的路面消失，車子持續賓士了一會兒，停下來。

「我從伊織大人那裡借來的。」

樺鬼的眼瞳染上金黃色。

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回應，反而聽到森林中的鳥鳴聲。神無再次按下門鈴，別說回應了，連一點迴音都沒有。神無敲了敲白色的木門，想了想，伸手去扭九-九-藏-書門把。

心底泛起陣陣的漣漪、蕩漾開去——

渡瀨前後矛盾的話讓神無不解，渡瀨剛忙補充說明：

「不用擔心。我跟本家聯繫過了，我們回去吧。之後的事就交給忠尚大人吧。」

帶地在幹什麼，樺鬼臉色澀澀地想。

也許他們來錯地方。

「下星期我去接你。」

在本家時，忠尚說樺鬼「不知道什麼叫依賴。」雖然坐在後座眺望窗外景色的神無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從別墅到鬼之里距離相當遠。樺鬼沒有跟誰抱怨過一句，每天堅持坐長途車上學。

吊床上躺著一個表情依舊嚴肅、僅穿一件薄襯衣的男人。俯視著男人陰鬱睡臉的神無，擔心他會不會感冒，於是脫下脖子上的圍巾，裹住他的脖子。脖子溫暖了整個體溫都會提高吧。多少能抵禦一點寒冷。滿足的神無想起渡瀨還在山下等著，轉頭看著山道，猶豫了一會兒，回頭看到樺鬼險峻的睡臉變得安穩，舒了一口氣，最後坐到弔帶床附近的木製椅子上。

他醒來的話，自己要跟他說什麼好、怎麼說才好呢？

「沿著這山路直走就會看到別墅了。往前走的話……需要鬼頭的允許。本來這裏不允許任何人停留。」

在毫無生活氣息的房子中，這裏總算有了點人氣，神無鬆了一口氣。看來樺鬼就住在這裏了。整齊的排列著餐具，疊放在菜籃子里德新鮮蔬菜，放在爐頭旁邊的調味罐，一切看來都有條不紊。神無認為樺鬼的認真有條理感到吃驚，突然想起了渡瀨說過的話。

之前樺鬼一直都在照顧母親，也許就在這過程中學會了做家務。溫柔卻有點無力——水羽說過的話的含義，神無終於了解了。神無以手指撫摸著被修整過的牆壁和柱子，感覺自己看到了樺鬼隱藏的一面，注意力不由自主往室外看去。

神無鞠躬，渡瀨困擾地說：

也許察覺到神無的想法吧，渡瀨臉色突然變得嚴峻。

房子內部意想不到的乾淨。如果樺鬼失蹤一個月都住在這裏，房子應該比較髒亂才對，但房子完全沒ｒｅaｄ.9９cｓｗ.ｃoｍ有生活的氣息。神無懷疑樺鬼跟某人一起住，按照樺鬼的性格這可能性不大，想到這裏神無突然不安起來。

樺鬼停在半空中的手不由自主貼住她臉頰，皮膚的觸感強烈震撼著他的意識。他移開手，把圍巾纏到她脖子上，然後從弔帶床上下來。

神無不由自主凝視他的唇，又慌忙轉開視線。

走出車廂，山間冷然的風直撲臉上，體溫急劇下降。意想不到的冷空氣讓神無蜷縮著身體，渡瀨從助手席拿出了黑色長套和圍巾。

「我在這裏等你。有什麼請你叫我一聲，我馬上趕過去。」

那樸素悠然的氛圍，跟樺鬼的形象相差十萬八千里。

手放在門把上，下一刻卻被燙到似的抽離。

和平終於回來了，樺鬼安心了。但同時內心的不舒服感覺更加濃烈，前未有的焦躁感讓他混亂，不由自主跑到門邊。

跌跌碰碰、腳步不穩的神無在暮色黯然的山路上多次被絆倒。她停下腳步回頭，嘆息一聲後繼續走。

但現在神無就睡在這裏。

所以他救了自己曾經想要殺死的女生。

走到玄關的神無，疑惑地按下門鈴。

胸口刺痛。

「對不起。」

樺鬼回頭盯著她，神無的聲音越來越小。原來是那個傢伙的命令，樺鬼心底冷冷地想。忠尚厭倦了打電話來催促他，計劃著無論如何也要帶他回鬼之里，於是就讓神無過來。

「我在外頭等，外套可以先借我嗎？我會注意不弄髒它的。」

"失言了，請你上車，我送你回鬼之里。』

「我要等到樺鬼出來。」

消失，他在心底命令。消失，別再靠近我，他不斷在心底訴說，嚴苛的氣氛打破了之前的平穩。他渾身散發出拒絕氣息地看著神無，她屏息，緊緊抿著唇，眼瞳因為悲傷而顯得陰霾。一陣風吹過，長發隨風飛舞，掩蓋了她的表情，也許是感覺到樺鬼的意圖吧，她緩緩關上門。

被驚醒的神無抬起頭，樺鬼無處可藏，維持奇怪的姿勢頓住。

樺鬼茫然地盯著門板。手掌和肩膀的傷像呼應什麼似的，開始疼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