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鬼。」

今天的樺鬼跟平常不同。除了態度，身上散發的氣息也變得沉穩溫暖——而且悠然得教人疑惑。

「樺鬼！！」

她不認為一動不動的男人還活著。她沒有確認其生死的勇氣。這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疑惑跟混亂佔據心頭。

「應該再狠點教訓他。」

梗在喉嚨喊不出來的慘叫，回應呼喚般從稍微張開的唇瓣溢出。

他罕有地露出疑惑不已的表情。

樺鬼斷言，神無抬起濡濕的眼睛，在他強力的懷抱中舒口氣。他收緊雙臂，神無臉上傳來刺痛，喊了出聲。

他以跟氣氛完全不吻合的嚴肅口吻問。緊張瞬時崩潰，神無放開他的臉皮，滑向樺鬼的脖子。

「……你才遭遇過那種事，我不想傷害你，放手。」

越是看他臉上的傷痕越是心痛。他卻一臉不屑地開口說：「餞別。」

「每人折斷了一根骨頭。」

那前所未見的光芒，就是她下意識尋找的吧。為之焦急，為之期盼，不斷期望得到的感情碎片。

「有不舒服嗎？」

凝視虛空，回溯中斷的記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只是感覺到瘋狂的氣息，恐懼不斷膨脹。神無想到什麼，坐起身子，握住被撕裂的制服，小心地下床。

當她自己地治療好每一處傷口時，遠處傳來急救車的鳴笛聲。

察覺氣氛的變化，神無直率地看看樺鬼。在動搖的樺鬼眼瞳深處，她找到了一絲柔光。

指尖揉揉發端，的確還有點濕濕的。是錯覺嗎，身體有種被清潔過的感覺——

「那種事？」

樺鬼低喃，感覺放在背部的指尖震動了一下。外面還是一片灰色，沉重得讓人不舒服的黑暗中，急救車鳴笛聲不斷響起。

完全是條件反射。

說完，樺鬼閉嘴，不打算再說什麼。先給傷口消毒貼上創傷貼，然後盯著神無的身體。也許脫掉衣服檢read.99csw.com查比較好，察覺她意圖的樺鬼從容地脫掉上衣。皮膚上殘留著眾多舊傷痕，所幸新傷痕數量極少。不明白這代表什麼的神無，只是為他平安無事鬆一口氣，表情也緩和下來。

想著要怎麼表達自己感覺，停止動作的樺鬼凝視虛空喘息。

「你去哪裡？」

對，她應該不會猶豫的。她只是想見見一開始給她烙印的鬼。死之前她想到了那張寂寞的臉容。

「……喂。」

紅光閃爍，幾輛車賓士在路上，神無惶恐地問。

樺鬼出乎意料的行動嚇到神無，樺鬼以更驚訝的表情看著她。俯視沉默不語的神無，樺鬼避開視線，重重嘆息。

床鋪有點下陷，她的心跳也莫名加速。

「……？」

「——嗯。」

再多的詞語也不足以形容。即使桃子熱心地跟她搭話，神無也無法說出自己過去的經歷。與其說害怕被騙，不如說自己無法對自認為是朋友的人敞開心扉，她悔恨自己的軟弱。下次見到她，一定要道歉。神無想，目送車輛來來去去。

「怎麼了！？」

「放手。」

步步迫近的響是盯著獵物的肉食獸。被他銳利眼光囚禁的神無動彈不得，凝視著迫近的男子。

「醒了？」

快樂的聲音來自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

確切感受到的觸感告訴她不是夢，是現實。

「……我做了個討厭的夢……然後……」

神無深呼吸，讓心平靜下來。一陣衣服摩擦聲傳入她耳中。聲音很近，卻不是平常鞋子踩上地板的聲音。人影，若無其事地踩著倒在地上的男人，往神無走來。

眨了眨眼，神無緩慢確認自己身處的地方。小山般重疊的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靜謐。思緒混亂的神無凝神，感覺到臉頰的疼痛。想起疼痛的來源她蜷縮起身體。

接下來的話read.99csw.com他不想說，樺鬼沉默地看著神無。的確襲擊她的是異性鬼族，站在這角度看，神無討厭樺鬼也是無可厚非的。樺鬼擔心神無，所以才保持距離，不至於嚇到她吧。

「樺鬼？」

神無響起過去的種種，垂下頭。然後深呼吸一口氣，緊張地開口。

但她才踏出一步，就被樺鬼拉住了。

反芻樺鬼的宣告，神無明白了。讓她害怕得想要咬舌自盡的噩夢，由他來結束。

盯著他側臉的神無，感覺盤踞心底的不安漸漸消失。

這應該不算是奇怪的問題，樺鬼臉色卻異常嚴肅，拉開捏住他睡衣的手，走出去。平常的她只會乖乖地目送他吧。但今天她卻快速行動，撲到床上，扯住他的褲子。

神無敏捷地抓住樺鬼的褲子，不讓他退出寢室。

「在學校……」

一種莫名害羞的感覺湧上心頭，神無只有偽裝平靜。

她手在顫抖。時間是晚上十點，對木藤家來說已經算是深夜。平常樺鬼早就開始準備就寢了。樺鬼表情玄妙地看著不解的她。

她睜開雙眼。自己好像哭了。白色世界在眼前蔓延，視線中央站著一個熟悉又狼狽的男人。

「好了，我去泡牛奶。」

「如果他敢再來，我就徹底毀了他。」

全身都在劇烈顫抖。

「我可以成為樺鬼一個人的新娘嗎？」

他一動不動。

警鐘瘋狂似的鳴叫。必須逃。逃離這裏，到安全的地方，關上所有的入口不再見到他，只要不見到他——

「頑固的女人。」

她提起腳，全身僵硬。男人倒下了，不是一兩個，整個地板都是人。人體空隙間塗滿了黑紅色液體。神無按住嘴巴，挪動身體，儘可能遠離男人。

嘴巴被塞上布條、然後被打了。如果認真毆打，傷勢不會那麼輕，那鬼肯定緩下手勁了。然而樺鬼心情依舊惡劣。

「九*九*藏*書樺鬼的話，沒問題。」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神無輕聲說。顫抖著手撫摸他湊近的臉，他有點抗拒但還是乖乖地讓她撫摸。指尖接觸到柔軟的臉頰，緊張得到緩解。而無法區分夢與現實區別的神無，希望得到現實證據。

樺鬼鬆開手，俯視神無吃驚的臉，再次輕撫她臉蛋。

「……在場的所有人都骨折了。」

樺鬼張開雙臂，緩緩抱住神無，她放心地閉上雙眼。

嗅到甘甜的氣味才發現自己有多餓，神無結果杯子喝了一口。淡淡的甜蜜在口腔蔓延，神無笑著品嘗那味道，樺鬼再次轉身走出去。

樺鬼的語氣告訴神無，他沒有把桃子列入敵人行列，神無也就放心了。

知道無處可逃，她只想要咬舌自盡。以前她不斷自殘，現在也不用猶豫。只要能脫離痛苦，用什麼辦法都沒關係了。

被樺鬼無法預測的行動嚇到，神無鬆開捏住他褲子的手，捂住無法發出悲鳴的嘴巴。樺鬼拉開邊桌的抽屜，拿出鑰匙串走出寢室，筆直走向玄關。惶恐的神無聽著金屬碰撞的聲音，然後是開門聲、關門聲。回來的樺鬼把鑰匙放在馬克杯旁邊，打開窗戶后，毫不猶豫地把鬆開緊握的拳頭伸到窗外。從指縫間滑落的是以前三翼、萌黃、桃子給神無的重要的鑰匙。

神無坦率地看著樺鬼，宣告。無論有怎樣的回憶，神無都不害怕樺鬼，不厭惡他。而且自從意識到他存在以來，她覺得兩人的接觸使人安心悠然，舒服。

但待在這裏，太恐怖了。

他坐下來，輕輕吻住以詫異眼神看著他的神無。

療傷完畢，關上急救箱，再次凝視外頭。急救車的鳴笛聲響個不停，甚至連一般車輛都來到學園參与營救。

「——華……」

「起居室。」

「啊……她沒事。」

瞬間，心跳加速。

「划傷了……還是？」

「沒事九九藏書。」

想起學校中發生的事，寒意竄過背脊。厭惡感湧上，全身皮膚都齊了疙瘩，讓她忍不住搓搓。只是用浴巾無法洗凈污垢吧。下次為了徹底清除污跡，必須準備菜刀。

「別去。」

指尖用力，她無意識地捏捏樺鬼的臉。

「神無。」

樺鬼的話讓神無慌亂起來。

同樣眺望外頭的樺鬼，想到什麼似的站起來。剛想著關上急救箱的神無，看到樺鬼穿著睡衣想要出去，迅速抓住他的睡衣衣角。

最近樺鬼、樺鬼身邊的事物都產生了驚人的變化。儘管難以親近的氣質依舊，但他不再像以往那樣激烈抗拒、輕蔑塔他人，也沒再亂搞男女關係。甚至連生氣的次數都減少了。兩人獨處時就更別說了，沉穩又乖巧。

神無的疑惑被響發現，他邊嘲笑邊停下動作。他殘酷地說：「事情結束后我會讓你死」。然後用布條塞住她嘴巴——

他柔和地笑著，說出期望中的答案。

腳尖觸摸到冰一樣寒冷的東西。

「……樺鬼，外面——」

「沒用的。」

樺鬼對凝視窗外景色一動不動的神無說。她驚訝地看著樺鬼，他視線落在校舍方向。

黑暗蔓延。

「呃……被打了。」

樺鬼的話省略了主語。每人、一根骨頭，神無注意力從他背部移到窗外頭玩具車般細小的急救車上。

神無因痛楚而皺眉，樺鬼留下一句「等一下」就走出房間。失去舒適懷抱的神無遺憾地盯著門板，輕輕拭去淚水，整張臉都羞紅。

一開始她不想成為「鬼頭」的新娘。迷惑跟煩惱的結果，原來她是為了成為某個鬼獨一無二的新娘而來。

神無慌忙站起來，想要下去撿回鑰匙。

說出敷衍的回答，樺鬼拉開神無的手，走出寢室。樺鬼偶爾會做出難以理解的行動，今天尤其奇怪。神無擔心他是不是在打鬥中弄傷了，緊盯著門板，不一會九*九*藏*書兒就見樺鬼拿著馬克杯回來。

「沒人來救你呢，真遺憾。」

低沉的聲音像命令，也像懇求。

儘管平常都在寢室睡覺，那裡練被子都沒有，樺鬼今天怎麼那樣說——神無對樺鬼的連串動作疑惑不已，將馬克杯放在邊桌上，雙手捏住他褲子。

「土佐塚呢？」

他的用心，讓神無覺得心頭暖暖的。

「神無，那男人有三跟骨頭——如果包括肋骨在內就不止了。他不會再來學校。」

慘叫的瞬間，肩膀傳來熱度，身體劇烈顫抖。恐懼得只能不斷呼喚樺鬼名字的神無，臉頰被某種溫暖的東西包裹著。

「你不回再做那個夢了。」

「為什麼要到起居室？」

「你去哪裡？」

「你做什麼？」

「終於來了嗎。」

「但是樺鬼——」

樺鬼自言自語說，無視疑惑的神無，給她治療。

「起居室……那裡有沙發，我睡那裡。」

她重複相同的疑問，樺鬼耷拉下肩膀。

樺鬼點點頭，結束治療，收拾好物品放回急救箱中。神無伸出手。他臉上也有被狠狠毆打過的痕迹。身體上肯定有傷吧。神無奪過急救箱，樺鬼馬上就察覺她的意圖，嘆息著坐在她身邊。

沒有察覺神無的疑惑，樺鬼把急救箱放在邊桌上，拿出消毒藥水、棉花、鑷子，然後捏住神無下顎。

當她悶悶地思考時，門打開，樺鬼拿著急救箱進來。仔細一看，他也穿著睡衣。頭髮雖然用毛巾擦過，卻還帶著明顯的水汽。

臉色難看，皺著眉的樺鬼，學神無那樣，輕捏她的臉蛋。

但他這麼溫柔地對待自己還是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也是前所未有的。神無難以接受那種差距，好不容易確認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間床上，身上穿的不是被撕裂的制服而是睡衣。她不及得自己有換衣服。她沉思地看著睡衣、含有水汽的黑髮滑過肩膀垂落。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