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三、馬蘭頭,攔路生

三、馬蘭頭,攔路生

雨後初晴,異常鮮肥的馬蘭頭嫩綠的葉子上還掛著晶瑩的雨珠,真正的青翠欲滴,而它們幽幽淡淡的紅莖就在柔柔的春風裡輕輕搖曳著。走在田埂上,各種野花迫不及待入望中,你會覺得春光格外嫵媚。你不得不相信,春天真的來了!便斷續憶起了陸遊的詩:「離離幽草自成叢,過眼兒童採擷空;不知馬蘭入晨曲,何似燕麥搖春風……」
春天之美,在於地氣上升萬物生髮,若能將春色移來餐桌上,春色亦無邊。所以,春天的當令野菜多吃一點,不僅調劑口味,而且還能調節出好心情。
去年的初夏,陳平原來安徽師範大學講學,我去聽了一下。據說此前陳平原曾去開封講學遊歷,在那裡吃了柳絮,這位學者就當場給取了個很浮人心read.99csw•com動的名字「月上柳梢頭」。但中原人卻不待見,要知道歷史上他們吃柳絮卻是一點雅興與情思也沒有的,全是因為生存艱辛,才以菜度日。確實,早期的先民野菜肯定沒有這麼多講究,那時野菜多半是用來飽腹療飢的。漢樂府《十五從軍行》里有「舂米持作飯,采葵持作羹」,據汪曾祺老先生考證,「葵」乃是野莧菜,當年的士卒們就是吃著這粗鄙難咽的野菜去效命疆場。古書上說,禮失求諸野——上流社會禮壞樂崩,道德水平嚴重滑坡,那該怎麼辦?就去民間開座談會,尋找古風雅韻以正世道人心。應多去鄉野走走,去民間訪訪,找幾個老頭來哼哼唱唱,餐桌上弄點環保的青草氣息回歸自九_九_藏_書然……
一兩個時辰的採擷,把盈筐盈袋的沾滿田野氣息的馬蘭頭提回家,倒在地上,仔細地擇去老莖、雜物,只留下一二葉嫩頭,洗凈,入沸水中焯去澀味,撈起過涼水冷卻,擠干余水,切碎。取幾塊五香茶干切碎拌入,加糖、鹽、味精,淋上適量醬油、香醋,拌勻,澆上香噴噴的小磨麻油,倘是上盤之前再撒上拍碎的花生米,碧綠色中點點潔白,豈止是賞心悅目……還沒吃,那原野的味道早已飄入口中。待夾一筷嘗嘗,滿口滑爽鮮涼,掩映著那種愜意舒暢的微腥的泥土氣,宛如久已熟稔的輕聲呼喚撩撥著心扉,彷彿這就是人間最美的吃食了。如果將馬蘭頭和春筍嫩頭一起焯水切碎,拌上臭豆腐乾,就著此菜喝啤酒,品味這舌九*九*藏*書尖上那種澀澀麻麻的沁涼感覺,怕只有傻笑的分……就是拿魚翅來換亦不肯了。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這裏的「蘋」,就是艾篙,是春日最具鄉土情懷的野菜。說道詩經,那真是每一頁都長滿了薺、蕨、薇、蘩、甘棠、卷耳、荇菜的芳草地,而《詩經》時代的《鹿鳴》,便是宴會賓客的詩啊。所以,就我來說,對家鄉最深切的體會,莫過於家鄉春天野菜的味道了!
《蔬食齋隨筆》中引用過一首明代五言古風:「馬蘭不擇地,叢生遍原麋。碧葉綠紫莖,二月春雨足。呼兒競採擷,盈筐更盈掬。微湯涌蟹眼,辛去甘自復。吳鹽點輕膏,異器共畔熟。物儉人不爭,因得騁所欲。不聞膠西守,飽餐賦杞菊。洵美草木滋,可以廢粱肉。」從https://read•99csw.com馬蘭頭的形態、生態、採集、烹飪、滋味、評價乃至詩人的感慨,都描繪得很有情趣,特別是「洵美草木滋,可以廢粱肉」一句,大有代馬蘭頭立言的意味。
早春的當令野疏,首推馬蘭頭。馬蘭頭,正是一種旺生於路旁的艾篙類菊科職務。「馬蘭頭,攔路生……」這是存於明人《也菜譜》里的俚語歌謠。江南的初春,乍暖還寒。但一場春雨後,幾乎是一夜之間,芳草連天鮮碧,一叢叢一簇簇茵綠翠嫩的馬蘭頭,在田野,在路邊,在溝渠旁,破土而出,遍地都是它們綠得鮮亮的生機勃勃的身影。要想咀嚼一下春天的味道,那就帶上小鏟或小剪採挖馬蘭頭去。采馬蘭頭,又叫「挑馬蘭頭」,輕攏慢捻摸復挑,一個「挑」字,該讓人相見多少春野上的輕盈https://read.99csw.com風姿。
想古人吃野菜肯定沒有這麼多的講究,古人吃野菜很多時候是為了飽腹。馬蘭頭經常得到文人墨客的讚美。袁枚說家菜不如野菜香,這是套用了那句「家花不如野花香」。有人調侃南京城裡打著野疏招牌的館店之多:「南京人不識寶,一口白米飯,一口草。」吃膩了家蔬,再換口味嘗嘗應時而生的野菜野「草」,苦澀中見甘美,要的就是那種來自原野的清新香遠。
不喝啤酒,之一碟馬蘭頭喝稀粥,清平淡泊,有滋潤皮囊,一啄一飲間,也是人間的至味了。以我的經驗,凡涼拌菜,食前放入冰箱略加冷處理,會更加入味。特別是酒宴場傷了脾胃,隔宿早上,最宜憑此調養了。袁枚在《隨園食單》中寫道:「馬蘭頭摘取嫩者,醋合筍拌食,油膩后食之,可以醒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