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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四、裝孫子

第三章

四、裝孫子

想當年,他到咸陽出差,目睹秦始皇出行,就感嘆過,大丈夫就要過上大富大貴的日子。如今居然實現了,他真的有點找不著北了。好在張良一席話澆醒了他。
這一日,劉邦玩得正投入。他的連襟樊噲闖進宮來,大呼小叫,什麼叫糜爛,這就叫糜爛!秦朝就因為這樣才滅亡的,可別穿新鞋走老路壞了大事,咱們還是還軍灞上為好。
項伯很尷尬,張良這麼一搞,自己倒成了楚軍姦細。他的人生瞬間迷惘,這些年我在楚軍中幹嘛呢,玩潛伏當卧底?
說來悲哀,樊噲雖是屠戶出身,見識卻遠在很多達官貴人之上。但出身不好,從事過低賤的職業,哪怕他的話再有道理,再精闢,也難以讓人信服,這就叫偏見。
劉邦雖有一身流氓氣,倒比那些官居高位道貌岸然,實質上卻是披著人皮的禽獸,講著人話的畜生強百倍。錯了就是錯了,他很坦然,沒因自己身為統帥,就顧面子,就擺臭架子。他聽取了張良的肺腑之言,封存府庫宮室,全軍撤出咸陽,返回灞上。
劉邦明顯處於劣勢。更糟的是,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命懸一線。
劉邦大軍開向陳留,領頭的手拿一支掛著陳留縣令腦袋的竹蒿,兵士們齊聲高喊:縣令首級在此,開城投降,開城投降。
十余年時間,一個國家也在不經意中發生著變化。城市、街道、政策、百姓生活,每一樣都在改變。對於公元前207年的秦帝國來說,變化更是天翻地覆。
果不其然,項羽軍團抵達函谷關時,遭到劉邦軍的阻攔。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劉邦此時更迷惘,不但迷惘,而且恐慌。
張良再次獻計,收買了鎮守潼關的秦軍守將,他們不戰而降。劉邦大軍進駐灞上。
戰略得當,軍紀嚴明,劉邦軍打得很順。宛城、胡陽城、酈城等均不戰而降。
九*九*藏*書巨鹿大戰獲勝后,秦軍最後的20萬官兵,全部歸降了楚軍。歸降是歸降,卻是口服心不服。
是人都一樣,猝死並不可怕,甚至可以說是福分,不知不覺中一切解脫。若先跟你預報,10天以後的下午6點20分槍斃你,估計不到10天你就得崩潰。
仨人在一塊兒密謀,最後決定,自己拿不住,也不能放虎歸山,只能使用核武器——坑殺。
低三下四前去賠罪,對劉邦來說,相當委屈。有罪尚且不想賠,何況沒罪。換成項羽,絕對放不下架子和面子這麼做。劉邦卻能屈能伸,在識時務和面子之間,他選擇了識時務。
劉邦的運氣相當不錯。就在項羽要採取軍事行動的前夜,有個人跑來泄密了。
這一舉措,看似不留後患,實際上後患極大。秦人對項羽的殘暴異常憤慨,異常痛恨。老百姓並不怕江山易主,只要讓他們過上安穩的日子,誰做主都一樣,怕只怕易給一個兇殘、不顧他人死活的主。
劉邦美茲滋的,封了酈食其為廣野君。
如此,劉邦兵不血刃佔領了陳留。
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恩情。項伯天真且單純——我把軍事情報偷送給張良,讓他逃命即可,也不算出賣項羽。
翌日天明。
劉邦攻克武關之前,項羽也在向函谷關進發。執掌秦帝國大權的趙高很清楚,帝國滅亡已成定局。是夜,他親率殺手,闖入禁宮,殺了秦二世胡亥。隨後,派人與劉邦談和。
怎麼辦呢?不難辦。張良出了個主意——請項伯說情,然後咱們到項羽軍中作檢討。
咸陽皇宮金碧輝煌,無數珍寶,無數美女,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彷彿年夜飯桌上的菜,太豐盛太繁多,瞧瞧這個,碰碰那個,都香都好看,愣不知道該朝哪道菜下筷子。
由於受到重重阻擊,一路都九九藏書靠硬打,項羽大軍在公元前207年12月底,才抵達函谷關。而劉邦早在8月,便已經進入了關中。
這個人就是項羽的叔父項伯。此人早年和張良很要好,不單要好,而且張良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張良說,樊噲脾氣是急了點,可他的話有道理,忠言逆耳啊。民眾幹嘛起義?就是因為秦朝暴政,活不下去了。這秦宮,就是暴君住的地方,您還住這兒,難不成要當暴君二代嗎?
一路西征,樊噲功勛卓著,斬了一個都尉,俘虜了146人,收降了2900人。然而,他竟沒陶醉於勝利的狂歡之中,倒像個睿智的謀臣一般清醒,如此有遠見的武夫,實在是一尊寶貝。
當地百姓拿了酒肉去犒勞劉邦軍。劉邦也不接受,告訴秦地百姓,我可不是來欺壓你們的,我要讓你們過上好日子,要讓每個人都幸福。
酈食其更來勁,讓自己的弟弟酈商,統兵幾千人,隨劉邦向西南進攻。
秦宮是堂皇的,咸陽是繁華的。而無論古今,世界上所有繁華大都市都一樣,光鮮亮麗的背後,即是一片衣衫襤褸。富人有車馬,有房產,住寬敞尊貴的大豪宅;垃圾、乞丐和潦倒的窮人都隱藏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這便是現實。
百姓要的就是這個,心裏擁護劉邦當秦王。
兵臨城下,秦王子嬰已無招架之力,他乘坐白馬素車,率領眾臣,出城投降。
一聲接一聲,這就叫擒賊先擒王,罵人先罵娘。
這一年的八月,劉邦軍西征,連戰連勝,攻克了武關,進入關中。
城裡的人膽寒,兵將士氣全無,只好開城投降。
鴻門這地方離劉邦軍所在的灞上僅僅只有40里。距離很近,再看雙方兵力,項羽麾下現有40萬大軍,而劉邦麾下不過區區10萬人。
而此時,咸陽這塊心臟已經爛掉了,如果說它九-九-藏-書還存有一絲氣息,那也是苟延殘喘。
進城一查,果然如酈食其所言,城中糧草豐厚,還有幾千人馬。
這些當然都是秦朝存下的。吃的是對手糧草,用的是對手人馬,占的是對手城池,這事太給力了。
可眼下劉邦沒把他當成寶。此時此刻,美女才是寶,真金白銀才是寶,享樂才是寶。
這一年是公元前207年,劉邦49歲。他當上亭長那年,才35歲。一晃十余年。十余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境遇、生活,以及地位。
按楚懷王的約定,他和項羽,誰先進入關中,誰就做秦王。劉邦磕磕絆絆西進,卻早早就到了,能征善戰的項羽為何還沒到?
推翻一個統治者沒有意義,但推翻一種制度有意義。因此,秦人拚命抵抗。項羽所到之處,都遭到阻擊。
劉邦很氣憤,你一個屠夫懂個屁。男歡女愛是一門藝術,誰也無法阻擋我追求藝術的腳步!
自己想不到,有人卻能想到。
天下男人都好色,色心稍強的叫色狼,再強一點的叫色鬼,更加強的叫色魔,尤其強的叫變態色魔,好色到了極致,就叫人體美學藝術家。可對於一個欲奪天下,欲成就大業的男人來說,過分沉迷酒色,最終將玩物喪志,一敗塗地。
環肥燕瘦的各色美女,輪番上陣。劉邦心花怒放,來多少搞多少,有多少玩多少,場面相當三俗。
這個情況傳到項羽軍中,大伙兒都很疑惑,劉邦是個什麼東西,咱們都清楚。現如今,這流氓居然化妝成君子了,這就叫裝孫子吧。他幹嘛要裝孫子?原因只有一個,這廝有爭霸天下的野心。
這20萬秦軍,似燙手山芋,拿又拿不穩,放也放不得。項羽越琢磨越鬱悶,便找來英布和蒲將軍商議對策。
誰都知道,武關是通往咸陽的門戶之一。這就好比胸腔被戳了個洞,能九*九*藏*書窺見裏面怦怦跳動的心臟。
趙高死後,公子嬰調兵遣將,力守咸陽的最後一到屏障——潼關。
部隊路經新安,項羽下令,將20萬歸降的秦軍全部坑殺。
項羽也不管不顧,誰不服就打誰,誰反抗就殺誰,非常勇猛。
貪圖片刻歡娛,將會導致最終敗亡。自己不能做暴君。何況,還沒當上君主呢,自己只不過是領軍率先進入了關中。
於是,第二天就發生了婦孺皆知的「鴻門宴」。
張良再次為劉邦制定了作戰策略,併發布了一條軍令:佔領秦國城池后,不得搶擄掠奪,違者斬首。
進駐灞上后,劉邦隨即便率軍向咸陽進發。
不過,一個人處於劣勢並不要緊,關鍵看運氣。運氣好,轉危為安;運氣爛,優勢也變困境。
曹無傷卻當了叛徒,把情況報告給了項羽。項羽惱怒,根本沒多想,當即下令全軍駐紮鴻門,準備武力奪關。
兵士在喧囂鼎沸中哄搶,劉邦則在淫聲浪笑中上演真人版春宮圖。
灞上,因地處灞水西面的高原而得名,其西南面便是秦之國都咸陽。
這是陷阱還是餡餅?劉邦有些拿不定主意,找張良來商議。張良的意思很明確,管他陷阱餡餅,一概不睬,只派口才帝酈食其去勸降,趁秦軍麻痹,大舉進攻。
張良所言點到了實質。
但是,作為統治者,起碼要讓窮人在蝸居中,看到有朝一日會富裕的希望,若只圖自己享樂,任憑上層集團奢靡腐敗。被推翻是早晚的事,亡國也是早晚的事。
怎麼辦呢?把住函谷關吧,不讓項羽大軍進入。於是,劉邦派左司馬曹無傷鎮守函谷關。
實際上,阻攔項羽軍,並非劉邦突發奇想,也不是張良的意思,而是一個老先生給支的招。老先生挺八卦,向劉邦傳播小道消息:據說項羽封了秦軍降將章邯為雍王,要把關中交給此人。到時候read•99csw.com,關中就不是沛公的啦。
這一年的年初,章邯的黑色軍團被項羽滅掉,秦帝國的軍事力量基本上已被掏空。
先搶了再說!一群群兵士,蜂擁衝進宮室,爭先恐後搶奪金帛財物。這情形,活像今日的小市民們在超市裡哄搶廉價雞蛋,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勢,踩得人仰馬翻。
並且,在短暫的糊塗之後,劉邦清醒過來。清醒后的他,舉一反三,率軍撤出咸陽后,又與當地百姓約法三章:不殺人,不傷人,不盜竊。彼此共勉。
出乎意料的是,張良轉手就把情報給了劉邦。
樊噲被趕了出來,知道自己勸不動劉邦,思來想去,決定去找張良。
劉邦此時絲毫沒意識到這一點。他就像一個天生落魄,五行缺錢的窮小子,忽然得了一筆巨款,立刻開始揮霍,以報復過去受苦受窮的日子。全然想不到,揮霍完了,打回原形將會多麼絕望。
項羽生怕這幫人回關中后鬧事。關中是他們的故土,有地利有人和,鬧起事來,肯定難以收拾。
凡是土匪,皆有一個共性,他們最大的優點是勇敢,最大的缺點是太勇敢。隨性隨意,講義氣講霸氣不講策略。項羽雖出身貴族,但骨子裡,匪氣佔得多,貴族氣佔得少。
這世上一成不變的人其實很少,只不過有些變化很微妙,容易被忽視罷了。因為日子總是匆匆,人走得太快,靈魂跟不上,很難有靜下心來回顧、感受,以及體味。
歷時15年的大秦帝國,至此宣告滅亡。
果然,張良計謀湊效。劉邦率軍進入武關。
咸陽城外,公子嬰跪在軹道亭前,恭候劉邦到來。劉邦一到,他便獻上秦朝皇帝的玉璽和符節。
沉默半晌,劉邦道:咱們實在打不過項羽呀;隨即,嘆口氣又道:為之奈何?
趙高無計可施,只好立胡亥兄弟的之子公子嬰為秦王。哪知道,公子嬰一上台便殺了趙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