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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知彼知己

第十七章 知彼知己

鄧滄瀾道:「若是反間計,那他表面上應該提出一個更切實可行的計策來,這計策卻未免過於奇了。我也問過了。那人說,此計並不是水戰隊提出的,而是鄭國務卿之子提出來的。」
鄭昭道:「我還來騙你不成?她讓你先不必分心,等勝利后,你再去看她吧,讓她也看看自己的兒子已經有多出息了。」
鄭司楚指了指南門道:「一月之內,擊破水軍。」
傅雁書道:「聽說過。這個人參加過遠征朗月之役,當時很活躍,還被授予二等共和勳章,但後來跟從畢將軍遠征西原,因為畏縮不前,避戰潛逃,事後被開革出伍了。」他頓了頓又道,「如果是此人提出的,倒不是很奇怪了。這人一向在西北陸軍,對水戰並不是諳熟,可能僅僅生搬兵法才想出來的。只是我沒想到他這人如此歹毒,竟不把士兵的性命當一回事。」
鄭昭笑了笑道:「不是我癩痢頭兒子自己的好,這些年輕人,就放手讓他們一搏吧。余成功已是暮氣沉沉,難堪大用,而這些年輕人卻有闖勁。大江之浪,後浪推前浪,總有一天他們要趕到我們前頭去。共和大業,都著落在他們身上才是。」
五羊城的刑部部長汪松勱和禮部部長權利明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站起身,躬身一禮道:「吾等計議已久,苦無良策,還請申太守決定。」
鄭昭道:「放心吧,肯定會有人膽戰心驚,想要轉向的。」
許靖持猶豫了一下道:「可是……這是大統制文書中定的性,改稱不太好吧?」
他已抱定了死念,也再不退縮,乾脆破口大罵了。申士圖卻不說話,待他罵完了,才搖了搖頭道:「可惜,可惜。你是想錯了。」
鄭司楚夾著一個大捲軸從後面走了出來。走到近前,他先向申士圖行了一禮,又轉身向眾人行了一禮道:「小將鄭司楚,見過諸公。」
「我想,若我們輸了,他在牢里就成了對面的功臣。若我們贏了,到時雖不能用他,但還是把他放了吧。」
傅雁書道:「一切順利,已布置大半,明天就能布置完整。」
鄧滄瀾平生,最不喜那些要動用死士之計。在他看來,人的性命都是最可寶貴的,不把別人的性命當一回事,這種人本身就算不得什麼上等人物。而動不動要用亡命之徒來以命搏命,實是玷污了兵法二字。傅雁書受他影響,也是這麼想。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平息了五羊城的叛亂,無論如何不能再來一次那樣的濫殺了。不過現在共和國的高官有很大一部份都是廣陽省生人,他們也不會同意對五羊城進行濫殺的,所以這一點自己並不用過於擔心。現在要操心的,便是用儘可能小的代價取得勝利。可是要達成這個目標,即使被稱為水戰第一的自己,只怕也很難吧。
鄭司楚搖了搖頭道:「北軍的主意,其實正是希望我們發兵救援,這樣好將我軍分而破之。因此以小將之計,我軍取勝之機,就只剩一途。」
申士圖笑了笑道:「只是我還有點不明白。秦主簿,你在五羊城裡資歷不淺,也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為什麼要叛我?」
鄭司楚臉上仍有點不安,低低道:「父親,還有一點我最擔心,若這消息傳不出去該怎麼辦?」
秦融所報是真是假,也馬上便可知端底。鄧滄瀾將羽書發出后,心中想著。大統制早就安排在五羊城裡的北斗星君接到自己的命令,肯定很快就會發密報過來。
只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鄭司楚長得英姿勃勃,但想出來的計策竟是如此毒辣。如果計劃順利運行到此步,鄧帥只怕亦無回天之力。這個年輕人,竟是妖魔轉世嗎?余成功第一次對眼前這年輕人產生了懼意。待鄭司楚說完,權利明已率先長嘆一口氣,高聲道:「少年英雄!真是英雄出在少年!」
申士圖道:「這事以後再說吧。」他頓了頓,又道,「鄭兄,你覺得令郎此計,到底有多少把握?」
秦融心想你還不是這麼想,任你再說什麼,反正事已至此,索性就硬到底了。便道:「正是。佳兵不祥,不得已而用之。但要士兵以明知是死路還要去送死,是為不仁,那是獨夫民賊,人人得而誅之!」
向鄧滄瀾告密,是他想了半天才下的決心。但要去告密,終究逃不了「吃裡扒外」這個罪名。他正在惴惴不安,忽然聽得外面有響動,心想定然是派去的人回來了,連忙要去開門查看。誰知他還沒開門,門已先行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兩個持刀的漢子。這兩人生得極是精悍,一進門,便持刀架在秦融脖子上,押著他坐回椅子里。這一下讓秦融完全傻了眼,心道:走了風了?那,鄧帥得知了消息沒有?
第一步雖然成功了,實是有賴於自己的秘術。己方的動向,自己能夠明察秋毫,但對方自己卻無法知之了。他想起鄭司楚常說的一句話:「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六月二十八日,五羊南門外海上突然出現無數竹筏。竹筏趁著漲潮之勢滾滾而來,引發外層水雷。水雷不經受重撞是不會撞的,本來竹筏也頂多隻能消去最外層的水雷,炸成碎片后仍然無用,北軍要排除全部水雷,非得再弄十幾倍的竹筏不可。但那些竹筏一被炸碎,從中卻流出許多桐油來。桐油浮在海面上,遇火即燃,而竹筏的碎片更增火勢,藉著潮水,海面上水焰熊熊,水雷響成一片。半日間,五羊城苦心經營的數萬水雷封海之計便被攻破,化為烏有。後來得知,鄧滄瀾要海靖省運送給養,淡水都是裝在竹筒之中。到了此處,又將空竹筒灌上桐油,編成竹筏,趁漲潮時投入海里,破去了密密水雷。此時五羊城南門外門戶大開,東平水軍已能直抵城外港口。迫於無奈,五羊城燒毀沿岸港口,封閉南門。
「海路順暢,請鄧帥放心。」
七月一日,晚戌時一刻,藉著夜色,一艘小船貼著岸駛向東平水軍的大營。這是艘小漁船,船上只有一個搖槳之人,別無他物,自然不會是什麼想下手的人。這人說自五羊城而來,有機密事要面見鄧滄瀾大帥,東平水軍搜檢過此人身上,見沒有武器,便帶他上了鄧滄瀾的座艦。鄧滄瀾的座艦是艘風級巨艦,載員足有兩千餘人,聽得五羊城有人要見自己,馬上召見來人。
傅雁書心下一凜,躬身道:「鄧帥教訓得極是,雁書知錯。」
鄭司楚指著南門道:「東平水軍,現在已在南門外,明日准已抵達。東平水軍總數是兩萬五千九-九-藏-書,縱然他全軍出動,五羊城水軍亦足以匹敵,因此鄧帥定不會貿然攻擊,他的主意,定然是在此纏鬥,封鎖五羊城的出海口,斷去我軍的海上後路。」
這樣的攻擊確是歹毒,但各部的配合極為重要,時機的把握不能稍有錯訛。從飛艇上運來的引火之物灑下后,確是無法抵擋,但假如己方用沙土及時將灑下的桐油之類引火之處清除掉,落於水中的油污儘早分割成數片,就算敵人的海上死士衝進來引火,也引不起一場燎原之火。更何況,做這種事是準備了有去無回,就算他們能找到這麼多抱著必死信念的死士,這些人也肯定是臨時召來,不會是些能手,他們準備了半天,很可能仍要功虧一簣。
秦融聽申士圖答應不傷害自己家人,卻也放寬了心,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行了。請申太守下手吧。」
再造共和這面旗,也許打不了兩個月了吧。
余成功一怔,心道:你要讓哪個年輕人來說說看法?景順嗎?五羊城的少壯將領中,以年景順為首。年景順是他外甥,也是他的得力助手,申士圖看重他,余成功當然也不會有意見。他道:「申太守卓見,成功豈敢有異議。」
主簿是廣陽各部部長之下的主事官員,已然不低。五羊城的吏部部長是太守申士圖兼任,秦融對申士圖大權獨攬,本來就有所不滿,現在東平水軍大兵壓境,秦融覺得事已難成,早就暗中已有離心,昨天的會議上聽鄭司楚提出此計,認為立功的機會到了,就派這心腹之人借夜色來與鄧滄瀾聯繫,密告五羊城動向,身邊攜帶的正是鄭司楚在會議上提出的計策。
申士圖搖了搖頭道:「秦主簿啊秦主簿,共和的信念,乃是以人為尚,以民為本,一人犯罪,一人當之,不及妻孥,你難道還不知道這點嗎?」
酉時三刻,雙方鳴金收兵,各自解救落水士兵,打撈戰死的士兵安葬,然後各自退去。雙方都知道,接下來就該是主力的大戰了。
共和二十二年六月十一日,鄧滄瀾率兩萬五千東平水軍,在海上鐵門島補充給養,全速向五羊城進發。
他們剛回到府邸,派去打探消息的細作已前來稟報,說東平水軍連夜從底艙搬運沙袋上來,船上工匠也在連夜改裝弩箭。這一步,正是鄭司楚真正計劃中提出來的。鄭司楚說,鄧滄瀾雷厲風行,出手極快,一旦知曉,肯定馬上就會實行。
會議結束,鄭昭特意與鄭司楚同車,送他去水戰隊。在車中一坐下,鄭昭微微笑道:「司楚,你今天真是出色。」
這條計策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接下來就看第二步。楚帥,你真生了個絕世之才的兒子。
鄭昭心想若不是他就怪了,嘴上卻道:「好在此人手腳倒也麻利,我還有點擔心他權衡之下,不敢送出信去。」
這些人中,倒有一大半未見過鄭司楚,余成功自己也沒見過。看見鄭司楚一身水軍軍服,英氣勃勃,心中倒是暗暗喝了聲彩,心道:鄭公這位公子倒不比景順遜色。聽說他得過二等共和勳章,參加過多次實戰,說不定真有什麼好見解。看到鄭司楚的樣子,余成功也不禁有種「老了」的感慨。
鄧滄瀾道:「我也這麼想。」
這也是大戰前必不可少的手續。許靖持來,正是為了此事。他遞過一份文書道:「請鄧帥過目。」
鄭昭點了點頭道:「士圖兄果然仁心。其實我倒覺得,到時再用他也不妨。」
申士圖聽了余成功的話,只是道:「余部長所言甚是有理。只是還是那句話,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想請一位年輕人來說說看法,不知余部長以為可否?」
六月二十七日,東平水軍抵達五羊城南門以外五里之處。但此時五羊城已在南門外密布水雷,封鎖海上通路,東平水軍只得暫停前行。五羊城是靠海外貿易發家的,這般封鎖海路實是斷了自己財源,但五羊城積蓄極多,封鎖海路尚不足以對城中造成困擾。
那侍衛斷土答應一聲,押著秦融出去。一路上防備他說話,給他嘴裏塞了團布,手腳也已綁了起來。秦融的家人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全都嚇得不住發抖,不敢出來。申士圖又看了四周一眼,這才出去。
這一點自是人人都知道,但鄭司楚口齒清楚,說得簡潔明了,人們全都在頜首。鄭司楚看在眼裡,心道:父親教我的主意果然有效。
水軍第一名將鄧滄瀾,並不是絕對不可超越的。鄧滄瀾,你很快就會知道,五羊城再造共和的少年英雄們給你布下的這個圈套的滋味了。但心裏這麼想,他仍然在心底對自己說:不可大意,千萬不可大意。
如果這一戰勝利,也就馬上要迎娶小芷了吧。鄭司楚有點不好意思,但心中卻也有種說不出的甜蜜。
鄧滄瀾道:「好。首仗必要見功,你去準備吧。」
鄭昭雖然對軍事知之不多,但對如何說服旁人卻是個行家中的行家。他告訴鄭司楚,要抓住別人的注意力,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出語驚人,一下震懾當場。但要這麼做,必要有發言者本身的威望做底子方可,不然別人當你危言聳聽,馬上就抱了個不相信的態度了。因此鄭司楚這種年輕人初次露面,一開始不妨說出大家有共識的事,給人留下一個踏踏實實的印象,然後再提出自己的建議。現在鄭司楚見自己一開口旁人就都在點頭,心想父親說得果然沒錯。他接下去道:「北軍打的是水陸並濟的主意,接下來肯定要從陸上發兵,直攻五羊城。但陸軍發兵,亦非易事,兩月之內是做不到的。就算從五羊城舉旗之日算起他們就開始準備,陸軍出發,起碼也是七月的事。加上路上耽擱,陸軍要抵達南安城,應該亦是七月底的事了。」
本以為舉旗之後,得道多助,八方響應,可是五羊城真箇舉旗,周圍諸省固然有表示同情的,可現在真正與五羊站在一處的唯有一個殘破不堪的南寧省。南寧省當初曾有五百萬人口,首府高鷲城亦是十二名城之一。但高鷲城是共和軍的發源地,曾被當時的帝國攻破后大肆屠城,後來又被蛇人攻破,盤踞多年。連遭大劫,豈獨高鷲一城,如今南寧全省人口尚不足一百萬,元氣仍然未復,西北相鄰的朗月、秉德兩省本來就是窮山惡水,唯有依靠廣陽接濟,因此太守梁邦彥雖然與申士圖同是一省太守,實際上卻只算申士圖下屬。正因為南寧省地位已如此低下,大統制對此省也根本不屑read.99csw.com一顧,申士圖也知道,梁邦彥是破罐子破摔而已,現在鐵了心跟隨五羊城,但只消五羊城一破,梁邦彥肯定會肉袒負荊,前去向大統制請罪,根本不能成為臂助。現在唯一能夠相助的,只有這個明面上尚在大統制一方的高世乾。假如高世乾被拿下,廣陽一省孤掌難鳴。從這一點上來看,閩榕又是不得不救。鄧滄瀾水軍先至,擊中的正是這個要害,現在救也不是,不救亦不是,當真是進退兩難。
他們帶走秦融不久,一隻飛鳥從五羊城裡飛出,直向海上的東平水軍駐地飛去。
五羊城的水軍不亞於鄧滄瀾,鄧滄瀾一軍雖然迫在眉睫,但想攻破五羊城,卻也並不那麼容易。這一點人人都這麼想,聽余成功這般說,便是說不能去救的也在想:余部長說得也有理。南門外要守幾個月不在話下,鄧帥縱強,也不能勢如破竹。但高世乾一被解決,敵人的陸軍不斷前來,從閩榕可以給鄧滄瀾水軍補給,陸軍又源源不斷而來,那時就真成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之勢了。
話說到這兒,余成功不表態也不行了。他躬身一禮道:「太守,成功以為,敵軍欲水陸合圍,剪除南安城后,鐵壁合圍之勢便已實現,縱然五羊城積糧甚多,終難抗天下之兵,因此唯有出兵救援一途。」
余成功心下一震,尚未說話,權利明已叫道:「一月之內就要擊破鄧帥?不可能!」但說出口來又覺這話太喪氣了,實屬自毀信心,又搖了搖頭道,「只是我軍得道多助,三軍得力,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現在已是六月的最後一天,距七月底已不到一個月。聽鄭司楚這樣說,余成功便在想:話是這麼說,可一個月里,五羊城還能做什麼?發兵出擊,在南安城下和北軍決一死戰,就算勝了,回來也已筋疲力盡,而鄧滄瀾這一段時間的攻勢,單靠水軍接下來也要吃力得很。北軍卻不是只能發出一支兵來,萬一南安城下戰事一膠著,水陸兩軍都在纏鬥,兩邊都居於弱勢,那還能撐到幾時?
戰書的批複很快回來了。不出所料,申士圖拒絕了鄧滄瀾的招降,共和二十二年七月一日黃昏,戰事率先打響,南軍談晚同,北軍傅雁書,各統一支艦隊。
鄭司楚在會議上提出,要破北軍,唯一可行的便是火攻。但尋常火攻難有勝算,最好的辦法便是用飛艇隊出擊。只是北軍勢大,這水陣扎得也大,飛艇隊的轟擊範圍卻不夠大,而且一旦攻擊開始,北軍定有防備,所以務必要一擊成功,所以飛艇隊將是自殺式攻擊。選派死士,抱著必死的信念,飛艇上裝的卻不是炸雷,而是桐油之類遇火即燃之物,這樣就算飛艇被擊落,那些引火之物仍會落到北軍頭上,再派死士駕駛小艇,混在攻擊的艦隊當中突入陣中,到時北軍營地將陷入一片火海,再無回天之力。
秦融雖然不知申士圖怎麼會如此快就探聽明白了,聽他這般說,秦融朗聲道:「申太守,共和乃是以人為尚,以民為本,但你竟然要讓無辜士卒前去送死,我雖受太守知遇之恩,恕不能認同。」
只是雖然聽得心驚,但余成功心裏仍有些忐忑。真能如鄭司楚如言,計劃順利進行嗎?變數隨時存在,鄭司楚雖然說得面面俱到,但他總覺得還是有點一廂情願。只是現在群情激昂,全都覺得勝券在握,這句話他也說不出來。
鄭昭道:「所以也不能多責怪他。士圖兄,你準備如何處置?」
鄭昭心裏想著,嘴角已浮出一絲笑意。
申士圖看了看他道:「先前伏擊敵人的補給船,實是妙手,然天時不利,未能建功。如今敵軍已迫在眉睫,余部長軍中宿將,不必有所顧慮。」
當船隻全都就位后,中軍許靖持過來道:「鄧帥。」
如果五羊城陸戰隊能夠在東平陸戰隊抵達之前將其擊潰,閩榕全省便可平安。否則,唇亡齒寒,五羊城的陷落已經不遠了。申士圖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高世乾的密使一到,他馬上就召開了再一次會議。
如果宣鳴雷也在自己麾下,有這兩個得意門生輔佐,事情更加順手,他直到現在也想不通宣鳴雷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反叛。傅雁書道:「鄧帥,鳴雷已叛,不必多想他了。」
這話一出,余成功、汪松勱和權利明三人全都不約而同問道:「是什麼?」
傅雁書道:「所以我覺得有點奇怪,這種純然行險的計策,就算會成功,也不無僥倖。鄧帥,您說過五羊城的七天將年紀雖輕,卻不是易與之輩,難道他們會想出這種計策來?會不會是反間計?」
看著艦隊陸續進入營地,鄧滄瀾突然有種蒼涼之感。
那正是潛伏在五羊城裡,一直監視申士圖動向的北斗星君發出的。這封羽書上,帶著一條極端重要,或者說,他自以為極端重要的情報。
七月一日午時二刻,鄧滄瀾率領兩萬五千東平水軍直抵五羊城南門,在南門東北一裡外海灣紮下水營,五羊城生死存亡的揭幕之戰開始。
余成功暗自苦笑道:「天時地利人和,拿來說說還行,但在實戰中,這三句話其實都是空的。」五羊水軍縱然不遜於東平水軍,又依城作戰,佔了地勢之利,可東平水軍同樣不遜於五羊水軍,兩軍相持不下那是正常的,一方想要速勝,實是侈談。余成功本來見鄭司楚英氣逼人,侃侃而談,心想這年輕人果然出色,但聽他這般說,又覺鄭司楚固然英氣逼人,卻也難脫紙上談兵之譏。申士守如此倚重這個年輕人,恐怕是看錯了人。
對這個與自己並無血緣的兒子,鄭昭心裏一直有種說不出的感受。最初的厭惡、沮喪,漸漸又生出了真正的父子之情,直到現在,幾乎已不再想到他和自己並沒有血緣上的聯繫了。但此時,他卻又有點欣慰。假如鄭司楚真是自己的親生之子,定然不會有這等軍事上的天才。
車已到水戰隊營外,鄭司楚跳下車,轉身對鄭昭道:「父親,那我走了。」
雖然三人同時打斷他的話,鄭司楚仍是鎮定自若。待他們靜下來,鄭司楚突然道:「用兵之道,千變萬化。敵軍遠道而來,我軍背城一戰,已得天時之利;城中給養充足,又得地勢之利;三軍士氣如虹,我軍得道多助,此謂人和之利。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兼得,豈可謂之不可能。」
秦融被捉拿,但派出之人並未被捉,顯然申士圖尚未發覺秦融已經發出密報。
鄭司楚暗道:父親這般說,https://read•99csw.com一定已有把握,我也不要多想了。人力有限,自己長於軍事,要安排合情合理地放出風聲,實有點強人所難。但父親長於政事,他會安排,肯定比自己做得好。他道:「好的。」頓了頓又道,「這兩天媽怎麼樣了?」
傅雁書想了想道:「應該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只是,這樣一來,南軍的調度就要精確無比,必須要掐穩時機。否則,仍是一場空而已。」
共和的信念,結果在你兒子手上延續下去,這是造化的譏諷吧?但在他的記憶深處,又覺得並不是如此。也許,那個人還活著的話,說不定也會與自己一樣的想法。第一次,鄭昭對昔年自己的決策有了一絲後悔。只是那都是記憶深處永遠不為外人所知的事了,現在,卻是一個嶄新的時代。
鄭昭臉上雖然也有點笑意,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忐忑。鄭司楚此計,的確極是高明,但鄧滄瀾殊非弱者,最終能不能成功,仍是一個未知數。雖然第一步的欺招已經順利放了出去,鄧滄瀾是否上當卻還不知道。好在消息馬上就會傳來,這第一步是否成功,也馬上就能知曉。
鄭司楚這名字,這些官員約略也都聽得,知道他是鄭昭的兒子。但這隻是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他的名字只不過是作為「鄭昭之子」才被人聽到,聽申士圖要他來發表意見,所有人都是一怔,余成功也是一怔,心道:太守這般看重鄭國務卿嗎?
傅雁書呆了呆道:「鄭司楚?」
雖說這隻是試探性的一仗,雙方的大部隊都在後方押陣,誰都不想這麼快就捲入全面決戰,但真箇交上了手,戰況仍然極為激烈。因為知道了北軍船上裝有舷炮,談晚同將船上的拋石器增加了一倍,準備以數量上的優勢扳平威力上的不足。這一仗時間不長,從酉時一刻打到了三刻,雙方各自損失一艘戰艦,兵力損失也大致相當。經此一戰,雙方對對方的實力都有所了解,傅雁書也明白,五羊城水軍得享大名,確是名下無虛。
五羊城七天將,全都曾來聽過鄧滄瀾教導。那時鄧滄瀾對這些後輩將領甚是愛護,知無不言,恨不得自己在兵法上的心得盡數傳授給他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就要拿自己的本事來對付自己了,真是造化弄人。不論殺了哪一個,都讓鄧滄瀾痛心。
五羊城裡也定然猜得到自己最想用的是什麼計。他們最可能的,便是將計就計,派一將詐降,然後用小船滿載引火之物來火攻。火攻的話,不比先前破去他們的水雷陣,定要有天時照應。現在正值南國夏日,南風大起,自己紮營在北面,五羊城的火攻自然要順手得多。他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進了鄧滄瀾的座艙,那人躬身一禮道:「鄧帥,下官奉廣陽吏部秦融主簿之命求見。」
又有幾個漢子走了進來,一般持著刀。隨著這些人進來的,卻是申士圖。一見申士圖,秦融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想道:完了!完了!
大統制看來是根本沒考慮過招安。鄧滄瀾道:「既然是大統制的意思,那就這麼辦吧。」頓了頓又道,「海靖的後繼補給如何了?」
少年從軍,在血與火中拼殺了大半輩子,老來卻要與曾經的同袍血戰。對於曾經駐防五羊城的鄧滄瀾來說,滋味更不好受。他站在船頭看著五羊城方向,見五羊城南門外檣櫓如雲,嚴陣以待,忖道:這些小子,當真不錯。
鄭昭道:「放心吧,這事我來安排,你就去執行此計。」
鄭司楚這條計策固然奇妙,卻也有個致命之處。但現在,他最終放下了心。
「奇計不可恃」這五個字,鄭司楚也已有了切身體會。隨畢煒遠征那一役,薛庭軒算得是屢出奇計了,可他在每一次攻擊時,都是集中了相對的優勢兵力,以至於後防不得不空虛之極,險些被自己得手。後來的破三上將遠征亦是如此。他練出的火槍騎實可算亘古未有的奇兵,但僅靠這一支奇兵,其實對遠征軍根本造不成什麼實質傷害,他最終的取勝還是毀其輜重、斷其糧道這兩招。現在自己要用的,也只能是這兩招。鄧滄瀾能力再強,本領再大,終是遠道而來,糧道同樣是他的致命傷。所以他一是要從海靖獲得補給,以後就要準備解決高世乾后從陸路補給了。從閩榕獲得補給,事實上就依賴於他在海上能控制住五羊水軍,與他對峙得越久,五羊城的地利就越小,所以現在關鍵中的關鍵,就在於要從速戰速決,擊敗鄧滄瀾。
他想到這兒,還沒說話,一邊的汪松勱已道:「鄭公子,就算北軍的陸軍七月底到達南安城,時間上完全來得及,但我軍若與敵軍在南安城下戰事膠著,高世乾又不能公然投向我們,水陸兩軍都打成了持久戰,鄭公子以為我軍能支持得住嗎?」
「不是完全不可能」這話,意思就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余成功心頭也有點怒意,忖道:你這嘴上沒毛的小子,說得倒輕鬆!一個月擊破鄧帥,若是鄧帥求勝心切,也許還有可乘之機。可鄧帥不焦不躁,穩紮穩打,他的主意就是要打持久戰,你想一個月擊潰他,真是做夢!
每個人都在這樣想著。申士圖坐在上首,只是靜靜地聽著。等議論漸漸平息,他掃了一眼,沉聲道:「諸公,可曾定下主意?」
這麼快就走漏了風聲,他實在想不到。秦融自覺這事做得極為隱密,不傳六耳,連妻子兒女都不曉得,但申士圖竟然這麼快就上門問罪來了。他一下子面如死灰,身子不住地顫抖。申士圖看著他,不禁微微一笑,輕聲道:「秦主簿,恭喜你立下首功。」
這個問題傅雁書想也不想便道:「火攻。」
申士圖道:「其實,也難怪秦融他。鄭兄,我若不知這介令郎設下的計謀,也不會同意此計。」
鄧滄瀾看了看,見戰書上倒也文從字順,只是稱五羊城一方為「叛匪」,他道:「戰事尚未開始,也不必如此劍拔弩張,稱『南』即可。」
申士圖道:「你是覺得,我準備派出眾多死士,以命搏命,求取僥倖之勝,大為不仁是吧?」
這一天,已是六月三十日。六月的最後一天,天氣苦熱。南門外本以為固若金湯的水雷陣被全線突破,東平水軍馬上就要兵臨城下,東平陸軍也已迫在眉睫。要不要援救高世乾,全都眾說紛紜。于情于理,閩榕若被大統制牢牢掌握,等如廣陽省眼中被扎入了一根尖釘,大統制能借閩榕作為跳板,源源不斷地增派援九_九_藏_書兵,以前最令人擔心的「以一省抗全國」的不利形勢就要成為現實。可是要去救他,南門外鄧滄瀾水軍馬上就要抵達,自顧不睱,哪裡還有餘力去救人?救與不救,每一方都能說出道理來,而且這道理都能令人信服。這也使得申士圖更難決策。
這次會議,五羊城裡各部頭面人物除了陳虛心,所有人都到了。一開始的討論,各人議論紛紛,不是說要救,就是說不救,奇妙的是說要救的沒信心,說不要救的同樣知道不救只能苟延殘喘,所以雖然意見相左,各持一議之人卻並不針鋒相對。
此時,東平水軍已將五羊水軍壓在了南門外,五羊水軍已無法出海增援南安城了。接下來,從東平出發的陸戰隊肯定就要向高世乾下手。高世乾手頭這點兵力,失去了五羊城的支援,根本不可能守住,他面臨的也僅僅是一條路,就是俯首貼耳聽命于大統制。聽命的結果,最好也只能是被革職軟禁。這一點高世乾自然看得清楚,當他得知五羊陸戰隊也即將出發時,就命密使前來向申士圖告急,要五羊城援助。
鄧滄瀾道:「這樣吧,不管是不是反間計,在各船艙頂增設射天弩,然後要各船將壓艙的沙包搬上甲板,隨時聽用。」
東平水軍已在做準備,此時的五羊城裡,吏部主簿秦融卻是坐立難安。
但願如此。畢竟,也沒有別的良策了。他想著。
傅雁書是螺舟隊舟督,但這次出海遠征,螺舟卻不能在外海航行,因此螺舟沒有帶來,傅雁書也轉統戰艦。不過對這個弟子,鄧滄瀾極是放心,知道他文武兼備,勝任有餘。他道:「請傅將軍過來。」
早知如此,又何必多造殺孽?
秦融一怔,問道:「想錯了?」
鄧滄瀾看了看他,心道:其實,你到底也留了點情份。他聽傅雁書說起,伏擊補給船的正是宣鳴雷。那一仗宣鳴雷一敗塗地,但傅雁書最終卻沒取他性命,可見傅雁書雖然與這個同門不睦,到底也不忍斬盡殺絕。他道:「雁書,你覺得,五羊城會如何對付我們?」
鄧滄瀾有點詫異,問道:「你知道此人?」
在余成功想的同時,鄭昭也終於舒了口氣。
鄭司楚行過禮,將那捲軸交給申士圖的一個侍從,示意他掛了起來。一掛起,原來那是一幅很大的地圖,繪的是廣陽和閩榕兩省地形。捲軸里還有一支竹棍,他拿起竹棍,朗聲道:「諸公,五羊城再造共和,已至生死之際。如今形勢,險惡已極。」
汪松勱雖不是武人,但他平時好讀兵書,對軍事也有些了解,本以為鄭司楚會說我軍定能取勝,心想年輕人到底年輕,不知好歹,一味迷信勇力,因此這般反駁。誰知鄭司楚卻是直承撐不住,他準備好的反駁便一句都說不出來了,便道:「鄭公子也覺撐不住,難道仍要堅持發兵?」
余成功諸人的反應,鄭司楚實亦在預料之中。他心想:北軍打的主意,就是要讓五羊城兵分兩路,分頭作戰。這雖是正途,但事緩從恆,事急從權,現在想要取勝,只有冒險用奇兵,否則全依正途,五羊城必敗無疑。余成功覺得他是紙上談兵,鄭司楚也已覺得余成功雖是宿將,卻未免持重得過了份,拘泥兵法,食古不化。當伏擊隊一出發,他在城中就定下了幾項策略,分別針對各種情況。最樂觀的是伏擊隊得手,鄧滄瀾無功而返,那時就去伏擊北軍的陸戰隊,只消將其擊潰,高世乾就肯定會公開與五羊城站在一處,南北對峙的大局也已基本實現了。不過這種最樂觀的局面並不曾出現,面臨的卻是估計的最不利情況。好在他未料勝,先料敗,對這等最壞的情況也已經有過打算,甚至,還想得最為周全。他曾與談晚同、年景順諸人商議過,屢經補充,覺得雖然不無冒險,但要打破五羊城面臨的最不利情況,唯一此途。鄧帥雖然強悍,卻也不是不可戰勝的,西原楚都城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如今我軍面臨的,乃是絕境,正兵已不可能取勝。奇計雖不可恃,但這等情形之下,唯有以奇計破敵。」
傅雁書道:「無論如何,定然要先行一戰。鄧帥,末將想請命,前去打仗探路。」
廣陽五部,地位最高的是工部特別司長陳虛心。只是陳虛心對政事提不出什麼好計議,這一點人人都知道。兵部長余成功先前提出的派遣伏擊隊之計遭到了慘敗,現在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吏部部長則由申士圖兼任,所以汪權兩人已經是現在申士圖以下五羊城官員之首了。他們提不出什麼好計,要由申士圖決斷,申士圖也不推辭,只是道:「既然如此,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當此非常之際,須有非常之舉。余部長,閣下以為如何?」
門外,停了兩輛大車。申士圖進了自己的車,車中鄭昭已然端坐于內。見他進來,鄭昭道:「士圖兄,將秦融拿下了?」
歹毒!
這句嘲笑讓秦融反倒有了勇氣。他挺了挺脖子道:「申太守,你既然已來了,別的話我也不好說了,還請你放過我妻小,他們是不知情的。」
「奇計不可恃」,鄭司楚想起老師給自己的那本《兵法心得》中,這句話提了很多次。軍校時,很多人都對奇計特別感興趣。以奇妙的計謀欺敵,以寡勝眾,以弱勝強,對於一個軍人來說,這種誘惑不可謂不大,幾乎有一大半人覺得,屢出奇謀便是名將。但老師給自己那本《兵法心得》中卻說,奇計只能萬不得已能才用之,以眾擊寡,以強擊弱,才是兵法之正途,就算奇計也是以此為先決條件。敵人雖眾,可以分而擊之,這樣縱然全局上來看自己居於劣勢,在戰役上卻仍是以眾勝寡,以強勝弱,而不是想一個匪夷所思的妙計,用分明的弱兵去抗擊強者。
申士圖道:「好。鄭司楚將軍,請出來吧。」
此時鄭司楚在上面侃侃而談。他平時也不算談鋒甚健之人,但此時說來,卻是口若懸河,旁若無人。申士圖和鄭昭已聽他說過一次,現在雖是第二次聽得,仍是覺得心驚,更不要說是余成功和汪松勱、權利明三人和列席的其餘官員了。鄭司楚的這個計劃如此大胆,甚至可說狂妄,異想天開,但每一步又踏踏實實。每一步成了如何,失敗又如何,雖是一計,實際上卻繁複綿密,幾乎將各方各面都考慮到了。余成功開始時還有點輕視,越聽越是動容,聽他說到最後,計已深入,連他都覺背後冷汗涔涔。
鄧滄瀾道:「你說得九九藏書倒也有點理。不過,雁書,無論如何,不能輕視敵人。此人雖然不諳水戰,但提出這麼個匪夷所思的計劃來,倒也不可不防。何況,秦融只是在會議上聽他說過一個大概,並不知曉其中細節。也許,他還有別的補充策略來推進,不能不當一回事。」
有朝一日,當鄧滄瀾發覺自己實是中了鄭司楚之計時,他會怎麼想?
旁人紛紛附和。鄧滄瀾,共和第三元帥,水軍第一名將。水戰無敵,這是對鄧帥的公論。不論是不是軍人,在任何人心目中,只消能與鄧帥勢均力敵,就可算得上絕世名將了。可是這個年輕人想的,卻是要將鄧帥徹底擊潰,殺個片甲不留。
申士圖也笑了笑道:「是啊。算起來,要多謝鄭兄給我生了這般出色的一個女婿出來,哈哈。」
這幾天鄭司楚為策劃此計,飲食起居都有點錯亂,沒空去看在特別司養傷的母親。鄭昭道:「我昨天去看過了,她現在好得多了,已經有了知覺。」
傅雁書道:「確有此意,只是此計只怕行不通。五羊城諸將都非易與之輩,想要火攻,若無內應,定難有效,而且眼下風向不對,所以要防的,首先就是他們的反間計。」
水上火攻,極不易用,但用好了也無往不利。鄧滄瀾淡淡一笑道:「所以,你也準備火攻吧?」
這個嶄新的時代,是屬於鄭司楚這樣的年輕人的。
聽得這消息,鄧滄瀾亦是嚇了一跳。他打發走了此人,馬上召集麾下要將前來商議。當傅雁書聽得南軍竟有這等計劃,亦是怔忡了半晌,好一陣才道:「真是歹毒。」
申士圖笑道:「這條計策,名謂瞞天過海、香餌釣魚。會議上鄭將軍提出的那個計劃,其實便是香餌。你本來也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卻不夠聰明,一口把這香餌吞了下去。」他看了看邊上那持刀的漢子,沉聲道:「斷土,將秦主簿押入天牢,戰後再行處置。此間人等,一律不許出門。」
護兵下去,傅雁書已走了過來。到得鄧滄瀾跟前,傅雁書立正行了一禮道:「鄧帥,末將傅雁書有禮。」
鄧滄瀾轉過身道:「許兄,派人去下戰書吧。」
會議上那條歹毒的計策,其實純屬欺敵。這條計策雖然也有成功的可能,但可行性實在太低了,必須步步符合,不能有半點差錯。鄭司楚深通兵法,豈會看不到這點?軍情瞬息萬變,只消當中一步出現變數,後面滿盤皆錯。奇計不可恃,正在於此。單個的奇計還有可行,但這種環環相扣的奇計,實在只有紙上的價值。在會議上提出這條計策的效用,其實只有一個,就是讓列席之人中有覺得五羊城已不可能取勝,想要轉向到大統制一方的人傳出去,這樣才好隱藏掉真正的計策。這條瞞天過海的奇計,才是鄭司楚真正的策略。他最擔心的就是會議上沒有這樣一個充當反間的人,這樣要執行此計還得另想他法。不過這一點父親已經承擔過去了,他也就不再多想。人力有時而盡,自己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八個字同樣是兵法至理。
鄧滄瀾笑了笑,卻又輕聲嘆道:「可惜了鳴雷。」
申士圖嘆道:「鄭兄,你真是明察秋毫,果然是他。」
不論敵人要用什麼計,這第一仗總是避不了的。這是雙方互相試探實力的一仗,規模不會很大,但會影響到士氣。現在軍中有過實戰經驗的將領並不很多了,傅雁書雖說實戰經驗不多,但護航一戰已證明了他不是個紙上談兵的人物,他確是首仗的不二人選。
鄭司楚不知父親為什麼有這等信心,嘆道:「現在終究還未得而知。要是會議上的人全都沒有二心,只能讓阿順去反間了。只是他去反間,我又怕鄧帥起疑心。」
鄧滄瀾道:「雁書,鐵腳木鵝都已布置停當了?」
鄧滄瀾哼了一聲道:「雁書,你覺得此計可行嗎?」
余成功被申士圖點了名,忙站起來道:「成功武人,深以太守為然。」
鄭司楚心下大喜,叫道:「真的?」
他一開口,聲音清朗,不卑不亢。他現在只是個驍騎軍銜,與列席的那些高官級別可謂天差地別,但說來卻坦坦蕩蕩,毫不怯場。權利明看了,心下已在想:鄭國務卿虎父無犬子,只希望鄭公子別是紙上談兵才好。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是,共和國就是這樣子的?他心裏又有了一絲疑惑。第一次聽可娜說起共和的前景時,他就無比憧憬,覺得那才是自己理想中的樂土,甚至不惜裹脅畢煒一同反叛了帝國。共和國成立初始的濫殺讓他曾有過一點擔心,然而當共和國根基已穩,隨後的蒸蒸日上又讓他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只是現在,他越來越有種隱隱的悔意。
鄭昭看了看他,低聲道:「司楚,好好保重。」說到這兒,他又笑了笑道,「我和你申伯伯,還有芷馨,都在等你的好消息。」
海船都有壓艙物,一般用的是沙包。因為海船要防人火攻,而沙子正可以滅火,這也是一物二用。沙包平時都放在底艙,因為船隻已經停泊在水營中,壓艙物的作用已經不大了,若是真箇甲板上起火,有可能底艙會被煙火封住,到時再搬上來就來不及了。射天弩則是一種專門對付空中之物的弩箭,和戰艦上那些主攻的平射弩箭其實是一種東西,只不過移動不易,改裝也很麻煩,而射天弩是防備飛艇這些戰具,不能用來對付面前的敵人,飛艇卻是共和軍的獨得之秘,所以射天弩平時沒多大用處,設置得並不多。現在要防備敵人的飛艇,勢必要將平射弩改裝到艙頂去了。好在現在戰艦上已有威力大了許多的舷炮,強弩本來用處就不是太大,改成射天弩也不會影響戰艦威力。傅雁書聽鄧滄瀾提出的兩條都是對付之策,心道:鄧帥果然不凡,任叛軍的奇計再匪夷所思,諒他們也翻不起大浪來。只是想想敵人這條毒計當真歹毒,假如被他們真箇實現,水軍艦陣陷身火海之中,確是難辦。
消滅了五羊城派出的伏擊隊,現在可以正常派出護航隊了。五羊城的水軍大部都已被逼在港口,不可能再派出大批伏擊隊去斷絕糧道,所以這條運輸線已然無憂。等下個月陸戰隊解決了南安城,陸上補給線也打通了,就更加沒有顧慮。這一戰,看來已是勝券在握。他正想著,邊上一個護兵過來稟報道:「鄧帥,傅雁書將軍到。」
鄭司楚想也不想便道:「北軍補給順暢,我軍縱然士氣如虹,也難以與敵軍相持許久,肯定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