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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決死沖陣

第十八章 決死沖陣

傅雁書哼了一聲道:「你有什麼話,與我說亦是一般。」
第一步,是反間計,借秦融之口來欺敵,讓東平水軍將押艙沙包搬上甲板,全力防禦空中攻勢,第二步便是宣鳴雷的沖陣。本來鄭司楚計劃是用螺舟潛入東平水軍腳下,在鄧滄瀾的中軍下定位,但鄧滄瀾用鐵腳木鵝守住了陣勢,螺舟無法進入,所以宣鳴雷只得孤注一擲。他真正的用意,正是在鄧滄瀾的座艦前砍斷的那根纜繩。
傅雁書道:「是。」
見傅雁書讓開了路,宣鳴雷又是哈哈一笑,高聲道:「傅驢子,小師妹現在可好?」
談晚同正待說這怎麼行,鄭司楚卻沉吟道:「也許,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宣兄,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宣鳴雷露齒一笑道:「你去?鄭兄,不是看不起你,你去了只會礙手礙腳。」
人人都這麼想。宣鳴雷本來就是東平水軍中人,名氣也不小,他們都知道宣鳴雷與鄧帥的關係。也許,宣鳴雷反叛后,覺得走投無路,來向鄧帥請罪,想要再次倒戈都說不定。十個東平舟督中,倒有七八個這麼想,但傅雁書卻根本不相信宣鳴雷會來投降。
傅雁書聽他出言不遜,不由一楞,心想:你這人脾氣真夠壞的,大概以為我要壓價買你的蟹。他陪著笑道:「老鄉,您誤會了,我是說由您開價,您說多少就是多少。」
船已靠近了,這回談晚同和鄭司楚也已看到,船上宣鳴雷還在。宣鳴雷倚在桅杆上,本來他穿著深色軟甲,這回這軟甲卻成了紅色,竟是鮮血淋漓。談晚同急不可耐,叫道:「接宣參謀過來,馬上回兵!」
鄭司楚之計,一環扣一環,這一步無法執行,到時下一步也就執行不下去了。他們想了半天,仍然沒有個好主意。倒是宣鳴雷說北軍有了能在水底炸開的炸雷,就算用螺舟隊去硬攻,這回也定然有去無回,反而讓五羊水軍的最後反抗手段也用不出來。
鄭司楚不禁苦笑。的確,他也覺得這戰事毫無意義。從個人的人品來說,鄧滄瀾以降北軍將領,只怕全都是豪勇仁義的戰將。就在幾年前,東平水軍和五羊水軍若有交流,雙方將領亦是言談甚歡,可一旦敵對了,又都是毫不留情地要取對方性命。
真不愧是鄧帥啊。宣鳴雷暗中咋了一下舌。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鄧帥對這句話,亦是步步落到實處,一點漏洞都不留。只是這樣一來,鄭司楚的計劃豈非執行不下去,要前攻盡棄嗎?他沉思了半晌,一個領頭搖槳的水兵見他久不下令,忍不住道:「宣參謀,不向前了?」
毫無還手之力!宣鳴雷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鄧帥不愧為鄧帥,根本沒有留下一個破綻。用螺舟是絕對不可能完成這任務了。他仍不死心,生怕自己看錯了,還在仔細看著。此時塵沙已經又沉了下去,看過去,那些直直的鐵鏈還在晃動,但深銳號卻真箇已不見了。往上看去,卻見海面上多了不少木板碎片。
他說得已跡近無賴,傅雁書心下著惱,忖道:你當我真不會下令開炮?這個距離,舷炮要打中宣鳴雷還當真不是很容易,但他已在己軍陣中,撞也要將他撞得粉身碎骨,實在有點勝之不武。他扭頭向身後的傳令兵道:「向鄧帥請示,宣鳴雷定要見他。」
傅雁書沒說什麼,只是道:「是。」
先看看深銳號的行蹤。就算鄧帥知道了水底有螺舟潛行,但假如他沒有切實有效的應付手段,那這回硬幹一下也未嘗不可。他想到此處,便轉動潛望鏡,觀察深銳號行蹤。掃了一遍,從水底看過去,已能看到一個深深的影子在前方數十丈外。也虧得現在天色很是明亮,不然真要看不清了。深銳號現在已進入了北軍陣營,不如所料,周圍那些帶浮子的鐵鏈已被深銳號碰得如同大風中的樹枝般不住搖晃。但這些細細的細鏈對螺舟造不成什麼實質性傷害,岳振可能尚未發現,也可能發現了也覺得無所謂吧。
傅雁書此番並未出擊,他還留在鄧滄瀾的座艦觀看戰況,見此情景,嘴角浮起了一絲笑意。鄧滄瀾見他的樣子,也淡淡一笑道:「雁書,你猜到他們的用意了吧?」
月級戰船只有十多個人能坐,在海戰中基本上只是擔任斥候巡視之用,根本裝不了什麼東西,也不用擔心宣鳴雷是捨命要來炸船。諸舟督聞令,便讓開一條路,讓宣鳴雷過去。
這話一出,鄭司楚也吃了一驚。水軍作戰,固然也有接舷短兵相接的,但那種情況相當少,往往是戰到不可開交之時。崔王祥道:「他們會接受嗎?」
他已出言逐客,談晚同和崔王祥對他更加敬佩,齊齊站起來,向他行了一禮道:「宣兄,天下豪士,以君為首。」
一聽不得放行,這些漁民又鼓噪起來,傅雁書伸手止住他們的鼓噪道:「我們也知道諸位老鄉辛苦,所以就乾脆將你們一船之蟹都買下來。老鄉,請你報個價吧。」
兩艘戰船越來越近了。這等水上單挑,尚是第一次,周圍戰船反倒平靜下來,全都全神貫注地看著。此時五羊城水軍出擊諸艦還在與東平水軍對峙,談晚同立在船上,他在這兒看不到對方陣中之事,已是心急火燎,小聲對邊上的鄭司楚道:「鄭兄,宣兄會不會有事?」
天底下,絕沒有這麼奇怪的海草!宣鳴雷剎時想通了,這定是鄧帥布下的水底防禦工事。
「返航?」
出來時,他說得慷慨激昂,這一趟也確是凶多吉少,但宣鳴雷到底不是亡命之徒。他是算定了鄧滄瀾心性平和,不會在這種事上硬要取下自己性命,只要防他生擒自己。反正現在任務已經完成,說幾句場面話僵住鄧帥,讓他放自己回去,這趟就算功德圓滿。哪知這于力東卻跳將出來,橫插一杠,他還沒說話,鄧滄瀾已是朗聲笑道:「于將軍戰意可嘉,那就去切磋一下吧,點到即止。」
這樣去搦陣單挑,就算不死,被活捉的可能也很大。宣鳴雷道:「你們都不必去。我去,他會覺得我是走投無路,想要孤注一擲,你們去了,反而讓鄧帥多疑。」
這件事只算得一個小插曲,但就算鄧滄瀾和傅雁書,也猜不出這其實是鄭司楚計策中至關重要的第三步。
宣鳴雷心頭雪亮。鄧滄瀾雖然心性平和,卻也不是無原則地縱容自己。要眾將一擁齊上將自己活捉,那當然不費吹灰之力,可這話鄧滄瀾到底說不出來。但于力東自行請命,他正好順勢答應。只怕就算自己擊退了于力東,接下來還會有人上前,非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https://read•99csw.com、被生擒活捉不可。
「傅驢子心高氣傲,鄧帥也有點假道學,我用快艦沖陣,他們覺得用舷炮勝之不武,肯定不屑於動用舷炮。我只消衝到他們陣中,並不是真箇要和他們白刃接戰。」
「以待師尊」?
螺舟不能在水底呆得太久,過一程必須浮上水面換氣,因此這一次出發的只有兩艘,螺舟上也儘是精挑細選的精兵。所以人數雖然減少了一半,仍是能達到一般的速度,而且人數少了一半,潛行的航程也就多了一倍。
回程中,宣鳴雷已昏了過去。同去的水兵將經過跟他們說了,卻是于力東應戰,與宣鳴雷單挑。兩人就在甲板上白刃戰,于力東雖然不會宣鳴雷的斬影刀和斬鐵拳,刀法卻極是了得,而且力量更在宣鳴雷之上。宣鳴雷屢攻不克,久戰之下,肩頭中了于力東一刀,但宣鳴雷卻也搶到了于力東背後,將刀架在於力東頸后。這一刀下去,于力東自是要身首異處,但宣鳴雷卻嘆了口氣說:「同袍之情,終不能忘。下一個誰來?」此時他身受重傷,就算是個尋常水兵應戰也能要了他的命。見宣鳴雷放過了于力東,縱然人人知道他是以退為進,以此來換取自己一命,但東平水軍諸將也都感慨於他的豪勇,對他「同袍之情,終不能忘」這句話亦大有同情,誰都不願上前。便是于力東亦掏出金創葯來給宣鳴雷敷上,這才回去向鄧滄瀾請敗戰之罪。結果便是宣鳴雷雖然命在頃刻,但東平水軍仍然放了他出來。
宣鳴雷已幾乎站立不起來,由兩個水兵一左一右扶著才能站立。見鄭司楚和談晚同,他淡淡一笑道:「幸不辱命。」
宣鳴雷也已看到了鄧滄瀾走上船頭。仰面看去,鄧滄瀾的樣子高高在上,卻又如此平和。宣鳴雷抱著刀深深一禮,高聲道:「師尊。」
現在,大概就大統制是天下無敵,一人獨大吧。傅雁書突然有點自嘲地想著。
宣鳴雷說完了,這樣感嘆一聲。但用鐵來造螺舟,以現在的工藝,根本達不到,大家都知道這隻是句氣話。待商討到天已擦黑,宣鳴雷忽然一擊掌,喝道:「水底潛行不成,那就從水面硬幹!」
宣鳴雷接上來時,臉已如白紙,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一上他們這大船,五羊城水軍便掉頭回去。東平水軍倒不追趕,亦回本隊。談晚同和鄭司楚都擔憂宣鳴雷,一把他接上船,兩人都迎上去叫道:「宣兄!」
師尊也不是那麼假道學。
螺舟不能出海,因此東平水軍的螺舟沒有帶來。但這兒是近海,五羊水軍的螺舟卻還是可以駛過來的。因為五羊水軍船上的炮火根本不能與東平水軍相提並論,為了扳平這劣勢,他們肯定準備以螺舟攻擊,水面上這支艦隊,無非是佯攻而已。鄧滄瀾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鄭司楚道:「怎麼硬幹法?你沒衝到他們陣中,他們的舷炮就把你打成篩子樣了。」
螺舟在水底能呆的時間有限,過一陣肯定要浮出水面。如果現在多耽擱,到時在水底憋不住,豈不是要在北軍陣營中浮出水面了?那時候可真成了找死。宣鳴雷咬了咬牙,正待下令不顧一切前行,這話已到唇邊又吞了回去。
這也是決戰的時刻。
看來,南軍是自覺船上沒有火炮,是想將己方引到他們大隊之前,準備以數量彌補精度的不足,用拋石器發射炸雷攻擊。迎擊的諸位舟督都是這麼想的,因此也並不追趕,只在海上對峙。
宣鳴雷大笑道:「不為如何,只是若不能壓過傅兄,鳴雷如此身死,心有不甘。」
宣鳴雷一抱刀道:「意欲一戰。」
他尚不知道潛行於海底的深銳號是怎麼遭受攻擊的,但顯然已經遭到不測。看這樣子,竟似炸雷在水底爆炸一般。他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卻見水底已是塵沙揚起,原先的深銳號已失去了影蹤。
「假如迫使他們不動用舷炮呢?」
宣鳴雷自是凶多吉少,但他並不是真箇要去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他知道宣鳴雷看似粗豪,其實人精細之極,不然鄧滄瀾也不會如此欣賞他了。宣鳴雷此行,是為了完成自己所定計策的一環,只要完成了便可出來。以宣鳴雷與鄧滄瀾的關係,鄧滄瀾很有可能讓他全身而退。只是算來算去,照理現在已經該出來了,卻不知為何還沒出來。他雖說靜觀其變,但心中著急,不在談晚同之下。
傅雁書道:「元帥有令,封海之際,一律不得放行。」
水天三傑中,紀岑已經戰死。本來三人以談晚同為首,但現在他二人已將宣鳴雷補入了三傑之中,且甘願奉宣鳴雷為首——只要宣鳴雷能回來的話。
如果五羊水軍要用螺舟攻擊,這回卻墮入了自己的計策。正因為料到了五羊水軍有螺舟的優勢,所以鄧滄瀾並不急於進攻。就像一個拳頭,收回來是為了擊出有萬鈞之力的一拳,而不是連連擊打,卻沒有一拳打到實處。他道:「你馬上與甘將軍配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傅雁書道:「應該是。我問了問,他們說得頭頭是道,不是老於船上真正的漁民,是答不上來的。」
海蟹是為了定位。因為接下來的第四步,乃是最關鍵和最艱難的一步。在東平水軍未至之時,海面如此寬廣,誰也說不清他們會在何方海域紮營,只有等他們到了紮下了營,才能實行下一步。七月五日晚開始,每天入暮,五羊水軍開始了連番攻擊。這次的攻擊目的只是吸引北軍注意力,不讓他們注意身下,但攻擊仍是扎紮實實。就在水面激戰的同時,五羊城螺舟隊盡數出發,在水底潛行到東平水軍陣前。
宣鳴雷道:「我意已定,不用多說了,今晚我要早點歇息,有什麼話,明天等我出發時再說吧。」
那老者見他說要請示元帥,苦著臉道:「長官,你不好做主嗎?那去請示吧。多呆一陣,這蟹要多死幾隻了。」有些漁民脾氣不好,更在罵罵咧咧。
船艙里也真箇裝滿了海蟹,並無他物。傅雁書心想:戰事真是無意義,害得這些老實巴交的漁民也要血本無歸。只是身為軍官,執行的是封海之命,就算他同情這些漁民也無計可施,便道:「老鄉,眼下不成,不能回五羊城了。你們北上吧,去刺桐港卸貨,那邊還沒事。」
敵人在歡呼,宣鳴雷自是不妙了。談晚同臉上也升起一片陰雲,喃喃道:「不知宣兄有沒有完成任務。」
肯定還是老樣子,保持在射程之外不敢進前,只想誘敵。只消不https://read.99csw.com進,封鎖住港口,便是東平水軍勝利。東平水軍出擊的諸舟督都這麼想著。但這一次卻有點不同,五羊水軍雖然停在了射程外,其中卻開出了一艘月級快船。這快船的帆上,一邊寫著「以待」兩字,另一邊寫著「師尊」二字。
要保持仁者之心,可真是難。他想著。
七月二日,未時,鄧滄瀾正在座艦聽取各艦舟督及配合作戰的火炮營下將軍甘隆的彙報,五羊城方面突然金鼓齊鳴,一支艦隊出來挑戰。
接下來就越發艱難,因為不論是螺舟和螺屋,被東平水軍的鐵腳木鵝擋住,都不能進入,水鬼隊只有從陣外換氣,然後輕身游過去。這一趟真是艱辛無比,數百水鬼隊腳綁重物,在海底拖著竹管潛行,又不能被上面的東平水軍發覺,不然深水雷就要投下來了。直到七月十五日,才鋪成了五條通道。本來鄭司楚想鋪七條,但水鬼隊損失實在太大,有氣憋不上來,活活溺死海底的,這十天作業,五百水鬼隊竟然損失了一百餘人,而且時間也將要來不及了。海面上這等交戰,本來只為吸引對方注意力,可戰事卻不由人控制,越打越激烈,海面戰艦還不能隨意脫身,結果雖然互有傷亡,但五羊水軍的損失要大得多。
崔王祥道:「是啊。談兄,不要忘了阿紀的事。」
前面,便是鄧滄瀾的座艦搖光號。搖光號乃是巨艦,長在四十丈以上,寬也超過了二十丈,這樣的龐然大物與宣鳴雷那艘月級戰艦相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宣鳴雷卻讓自己的船靠近了搖光號才停。搖光號的甲板出水足有兩丈多高,從宣鳴雷這邊看過去,非要仰頭看著一樣,幾乎與城下看著城頭一般。
宣鳴雷道:「師尊,鳴雷並不曾反叛,是大統制背離了共和。」
傅雁書心下一凜,忖道:鄧帥說得是。就算他們真是漁民,現在戰事連綿,也只能狠狠心了。但要狠心讓這些漁民血本無歸,他仍是有點不忍心,便道:「鄧帥,能不能……」
談晚同道:「快去救治!」但定睛看去,卻見宣鳴雷肩頭傷口已經包紮過了。宣鳴雷道:「皮肉傷,不礙事。」
鄧帥也想問問他反叛的原因吧。傅雁書心中想著,知道自己問他,宣鳴雷是死活也不肯說的。宣鳴雷說自己是驢脾氣,其實宣鳴雷自己的驢脾氣更甚,更有點亡命之徒習氣。反正現在己方將他團團圍住,他死活都出不去。於是他下令讓開一條路,讓宣鳴雷進來。
誰知他說得客氣,那老者更為惱怒,指著傅雁書道:「丟你媽!你們這些北佬,來我們五羊城舞刀弄槍,還想吃老子的蟹?老子就是死也不賣給你們!」
老者聽了更是跳腳罵道:「刺桐刺桐,運到刺桐,一船臭蟹賣給誰去?」他轉身對別的漁民道,「把船卸了,全丟到海里,就當放生了,也不給丟他媽的北佬吃!」
雖然破解了敵人的一次攻勢,鄧滄瀾仍然有點不悅,沉聲道:「雁書,將敵軍的死屍收了,派個人送回去,讓他們入土安葬吧。」
正在這時,東平水軍陣中突然發出一聲轟雷般的歡呼。一聽這歡呼,鄭司楚臉色一變,低聲道:「糟了!宣兄只怕不妙!」
宣鳴雷手持快刀,忽然一刀斬斷了船頭纜繩,高聲道:「鳴雷心念已定,已如此繩。」
傅雁書一聽,卻是一呆,心道:鄧帥還是心軟了!真要弄死宣鳴雷,當真不費吹灰之力,四周船上只消萬箭齊發,非把他射個千瘡百孔,連舷炮都不必用。他已知鄧滄瀾見宣鳴雷豪氣逼人,想起他在自己門下之事,終究還是不忍心。想到此處,傅雁書心下也有點軟,忖道:其實,那回在海上我何嘗也不是心軟了軟?能斗得過於力東,就讓他走吧,反正他只不過多活幾天而已。
于力東性如烈火,聽宣鳴雷說起來自己是必敗無疑一樣,更是著惱,喝道:「我捉不住你,你就回去吧!」
由於宣鳴雷的努力,鄭司楚所定瞞天過海之計第二步也順利完成了。到了七月五日凌晨,從北面海上來了一艘大漁船,被東平水軍截住。
傅雁書已知師傅之意,卻被于力東搶先說了,心裏也在叫苦,罵道:「于力東,你來胡扯什麼?」他正待接著說就算于力東敗了,自己也要上前挑戰。自己聲名事小,捉住宣鳴雷卻足可告慰師傅,但鄧滄瀾已道:「鳴雷,若於將軍留不下你,你便走吧。」
紀岑在海上伏擊補給船,傅雁書動手時也絲毫沒有留情,紀岑屍骨不還。談晚同道:「是。只是這戰事,唉,我怎麼覺得越來越覺得毫無意義。」
傅雁書忖道:這一時半會兒的,會多死幾隻蟹?只是鄧滄瀾治軍嚴整,向來秋毫無犯,他更是個模範軍官,雖然這些漁民說話不好聽,他仍是和顏悅色。上了鄧滄瀾的座艦,他向鄧滄瀾稟報此事,鄧滄瀾沉吟半晌,道:「真是漁民?」
對這些漁民的強項,傅雁書心中實是頗為惱怒。但他深知軍令森嚴,自己也不能真箇把他們如何,只是陪著笑道:「老鄉,那請自便。但請不要回五羊城,否則就不要怪我軍不客氣。」
傅雁書在邊上戰船上,也已聽得宣鳴雷的挑戰。他心下大怒,忖道:原來你是破罐子破摔,仗著你刀法拳腳,想要和我火拚嗎?
宣鳴雷還怕鄭司楚要阻攔,對談晚同道:「談兄,你去徵集一些敢死之士。不過也要向他們說明,鄧帥不是個小人,到時應該不會向他們留難的。」
傅雁書聽他們說得可憐,心頭已有些鬆動,暗想:這些漁民也沒什麼可疑,真要他們去刺桐港,只怕這一船蟹真箇要死得七七八八。只是不管怎麼說,軍命難違,他想了想道:「這樣吧,此事我也不好自專,還去請示一下元帥再說。」
七月三日,申時正。
那些漁民互相看了看,一個老者上前道:「長官,我們真箇不知。一個月前出海,看到有個地方海蟹多得都疊了起來,就想多捉些回來好賣大價錢。你看看,好犀利!船上都快裝不下了。」
鄧帥會不防嗎?他想著。螺舟也是共和軍的獨得之秘,所以如何對付螺舟,幾乎從來沒人去考慮過。一般來說,要對付螺舟,在江底打入木樁,便可阻其行程。但這兒是海底,範圍極廣,鄧帥想在水營周圍打木樁,應該是不可能的。但他肯定不會不防,到底會是什麼對策?
傅雁書想著,心裏卻有點憂傷。宣鳴雷同樣長於螺舟,他很可能也在這次攻擊的陣列之中。要是他這次戰死,連屍身大概都收不read.99csw.com回來。雖然傅雁書心中多少有些憂傷,但仍是沉聲道:「準備深水雷。」
鄧帥直到現在仍想將自己召回麾下!宣鳴雷險些要落下淚來。旁人的話他不敢信,但鄧滄瀾的話,他知道只消一出口,定不會有差錯。就算自己有潑天大罪,鄧帥要保自己,自己就鐵定不會有事。只是,鄧帥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回頭了。他笑了笑,高聲道:「多謝師尊美意,只是鳴雷有難言之隱,恕不能從命。」
于力東的船也是雪級戰艦,比宣鳴雷的船大不少。他不願占這個便宜,換了艘與宣鳴雷的船相當的月級戰船。兩船漸漸靠近,宣鳴雷見於力東手持長刀立在船頭,心道:老於力量不小,不易對付。又不能殺了他,不然他們同仇敵愾,非殺我泄憤不可。想定了,手持戰刀,雙腳踏穩甲板,靜靜看著于力東前來。
傅雁書聽得這話,心中更是惱怒,心道:好像你覺得你其實在我之上,只是我仗勢欺人一般,真以為我怕你?雖然宣鳴雷的拳腳刀術極佳,但單兵作戰,亦是將者必修課,傅雁書本身的刀法也相當好,不會比宣鳴雷遜色多少。聽宣鳴雷這般說,他氣頭上差點就要向鄧滄瀾請令接下來。哪知他還沒說話,邊上一艘戰船上發出了一聲暴喝:「大胆反賊!鄧帥,末將於力東請命,誓斬此獠!」
雪級戰艦是三等戰艦,比月級要高大得多。傅雁書待戰艦靠近了宣鳴雷的船,自己走到船頭,高聲喝道:「反賊宣鳴雷!」
傅雁書躬身行了一禮道:「鄧帥,雁書以為,他們定是準備用螺舟攻擊。」
送還敵人的死屍,這是鄧滄瀾的仁心,但談晚同接到了北軍使者送來的那些死屍時,眼裡都要噴出火來。壓下心頭怒火,打發走了北軍使者,他回到了營中。
離開了宣鳴雷住處,鄭司楚和談晚同崔王祥走在一處。一出門,談晚同便嘆道:「真是君子可欺之以方。鄭兄,我怎麼越來越有種對鄧帥的不忍之心了。」
現在鄭司楚在跳板上練習已經相當熟練,其實也不會太礙手礙腳。但他是定下全局之計之人,談晚同也道:「鄭兄,你不要去了,還是我和宣兄去吧。」
那領頭水兵還道自己聽錯了。宣鳴雷扭頭道:「返航,除非你活夠了想要送死。」
鄭司楚和談晚同不約而同地搶上一步,只見對面水軍陣中,那艘快船已疾馳而出。遠遠望去,也看不出宣鳴雷是不是還在船上。也許,宣鳴雷已經死了,或者被活捉了,這些水兵卻被鄧滄瀾放了出來?他們都有這個想法,但邊上有個眼尖的水兵已叫道:「宣參謀在船上!他在船上!」
傅雁書聽得這艘大漁船自稱是五羊城的,親自過來盤查。他心思細密,察顏觀色,見船上的十幾個人個個身體黝黑,手上遍是老繭,卻不是握慣武器生出的老繭。他盤查了一陣,見並沒有可疑之處,便問道:「老鄉,你們為何現在才回來?難道不知五羊城已有戰事?」
對旁人,他可以大模大樣,毫無禮節,但對鄧滄瀾,他從不敢缺了半分禮數。即使現在已是敵人,在五羊城裡,他說到鄧滄瀾,亦向來以「鄧帥」相稱。鄧滄瀾看著宣鳴雷,微微嘆了口氣,又道:「鳴雷,你到底因為何事要反叛共和?」
看去只是平平常常的纜繩,其實水底系著的是一塊足有數百斤重的極大米糕。米糕為蟹類喜食,漁民捕蟹就都用米糕為餌,鄭司楚小時住五羊城,也曾經帶塊米糕去海邊釣蟹玩。用線丟一塊米糕下去,撈下來就是好幾隻海蟹。宣鳴雷將米糕沉到了鄧滄瀾座艦之下,正是為的是引誘海蟹過來。只是近海的海蟹越來越少,因此鄭司楚早在那一回伏擊隊出發之後就已著手此事,交待了一批漁民出海捕蟹,要他們盡量多在海上逗留,非要七月之後方歸。因為他算定,鄧滄瀾在六月底應該能夠抵達五羊城,這個時間一定要拿捏住,不能早也不能晚。
他二人同在鄧滄瀾門下,兵法演習時,自己是勝多負少,但刀法拳腳,卻也知道宣鳴雷此中造詣極深。若是單論刀法,大概連鄧帥都未必是他的對手。不過兵法有雲,為將者不逞匹夫之勇。雙方將領,以勇力決勝負的機會其實少而又少,特別是當敵人處於劣勢,提出單挑,若是答應下來才是笨伯。果然鄧滄瀾也有點不悅,沉聲道:「鳴雷,為將者不逞匹夫之勇,難道你忘了?就算你能以白刃勝過雁書,又能如何?」
傅雁書道:「鄧帥,我想我軍在海上反正也要補給,就不妨向這些漁民將這些海蟹收買下來,也好給軍中弟兄們改善一下伙食,如此豈非一舉兩得?」
鄧滄瀾想了想,又道:「縱是漁民,也難免會是細作。既然封了海,就不能放出一個漏洞。」
現在水軍營里,鄭司楚、宣鳴雷和崔王祥這三個水軍主要將領都已聚在一起。這一步已告失敗,但計策仍要執行,必須儘快想出補救措施。北軍的水營守得真如鐵桶一般,水底不能去,難道只有動用飛艇隊嗎?只是飛艇隊已是用在了誘敵計中,如果現在動用飛艇,肯定會招致鄧滄瀾懷疑,這一步是成了,上一次卻要前功盡棄。他們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談晚同詫道:「他們怎麼會不用舷炮?今日我們不敢太過逼近,要靠近了,他們準會萬炮齊發。」
此時東平水軍陣中,傅雁書還在仔細觀察著鐵腳木鵝的動向。
七月十五日,鄭司楚決定,就以這五條通道對接,接下來便等著天時相助,發動最後一波攻勢了。
鄧滄瀾走上了船頭。看著下面這個得意弟子,鄧滄瀾心頭又是一陣異樣的滋味。
雖然宣鳴雷不會來投降,但他還當真想知道宣鳴雷反叛的原因。宣鳴雷的反叛全無徵兆,也沒聽說過他和鄭昭一家有過什麼聯繫,為什麼他甘願放棄在共和軍中的大好前程,去和鄭氏一家逃難。稟報了鄧滄瀾后,傅雁書駕著一艘雪級戰艦迎了上來。
鄧滄瀾見他仍然不願回頭,心頭越發酸楚。宣鳴雷到底有什麼秘密,竟然要鐵了心跟著五羊城走到底?他不知道。也許,人都有秘密,自己豈不是也有?可就算自己能理解,但宣鳴雷這麼說,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道:「鳴雷,你主意已定?」
鄧滄瀾道:「什麼?」
月級戰船船速雖快,船體卻小,根本裝不了拋石器。諸舟督見宣鳴雷要見鄧帥,便以旗號向鄧滄瀾請命,看是否將宣鳴雷擊沉。迴音很快來了,說放他進來,看他有何話要說。
鄧滄瀾道九-九-藏-書:「深水雷建功了?」
這就是戰爭嗎?他想著。不知為什麼,又想起老師曾對他說過的那句話:將者,不失仁者之心。
這老者脾氣如此之壞,傅雁書當真始料未及。待見他們果然把一船海蟹卸進了海里,看著那些肥肥大大的海蟹八爪爬挲,全都沒入海水,周圍水兵不由暗咽口水,心道:打上來也不容易,能賣給我們有多好。可是這些漁民死也不賣,東平水軍治軍又是嚴厲,誰也不敢阻止。等這些漁民卸完了蟹,那老者還在罵罵咧咧,說道:「叫你吃!叫你吃!長官,你要跟我們一塊兒去刺桐港不成?」
鄧滄瀾哼了一聲,喝道:「什麼難言之隱?」
傅雁書見這事完滿解決,大感快慰,便回到漁船上。此時那老者還在等著,見他回來,便上前道:「長官,能讓我們過去嗎?」
深銳號被擊毀!這螺舟上岳振以降十來個水兵自是全無生理。宣鳴雷終於頹然道:「任務失敗,返航。」
沒想到這麼容易。當初他說鄧帥有點假道學,其實他對鄧滄瀾實是敬佩得無以復加,此時更然。但進來容易出去難,宣鳴雷扭頭向身後搖槳的水兵道:「加把勁,不要讓人看輕了!」
越來越近了。雖然潛望鏡不夠清晰,但還是可以看到,這些黑線像是從海底生出來的,就是這麼直直一根,絕無旁枝,頂端卻是個圓圓的東西,幾乎浮出水面。
「大概只有用鐵來造螺舟才行了。」
他正想著,水波突然發出了一陣異樣的波動,在深銳號的地方,更是冒出了一大團氣泡。宣鳴雷不由一怔,心也剎時一沉。
鄭司楚知道宣鳴雷說的亦是實話。他點了點頭道:「只是,宣兄,若你被他們捉住了,怎麼辦?」
傅雁書見自己一番好心反被這老者一頓破口大罵,不由覺得委屈。只是他仍是賠著笑道:「若老鄉不賣,那也無妨,去刺桐港發賣便是。」
雖然航程多了一倍,時間仍是極其緊張。宣鳴雷雖然慣用螺舟,掌心仍是沁出了汗水。他一邊從潛望鏡中看著前方,一邊沉聲發令。
他的聲音清朗,說得倒也很響。宣鳴雷仰頭看去,見傅雁書一身白色戰甲,在夕陽中亮得耀眼。他雙手抱刀,拱了拱手道:「傅兄。」
宣鳴雷嘿嘿一笑道:「那是你要用戰艦攻擊。假如是去向他們接舷單挑?」
此人是來送死的。
「鳴雷願與傅兄白刃相接,短兵一戰,身死無憾。」
纜繩被斬斷後,一下滑入海中。看著船頭那半截斷繩,鄧滄瀾只覺與這個弟子的最後一絲維繫也被他一刀斬斷。他冷冷道:「那,鳴雷,你此番前來,到底意欲如何?」
東平水軍的螺舟是以「潛」字打頭,五羊水軍的螺舟則都以「深」字打頭。宣鳴雷指揮的是深鋒號,另一艘一同出發的叫深銳號,指揮的是五羊水軍螺舟隊翹楚岳振。兩艘螺舟一同出發,只消有一艘完成使命,此行即是勝利,兩舟水兵當然暗中也在較勁。那水兵見宣鳴雷一直不下令前行,深銳號只怕已深入敵陣,再等下去,深鋒號只能無功而返了,心中自有些著急。宣鳴雷道:「等一下。」
這話一出,這些漁民全都不說了,看著那老者。那老者看了看傅雁書,顯然也不曾想到傅雁書有這提議。半晌,忽然一口痰吐在甲板上,罵道:「你們吃得起嗎?」
一聽要去刺桐港,那些漁民都叫了起來,說刺桐港還有十幾天路程,海蟹運到這兒已經不容易,在船上再呆十幾天非全臭了不可。那老者也苦著臉道:「長官,你們打仗歸打仗,我們打漁的靠海吃飯,要是這船蟹死光了,今年下半年怎麼活?還求你發發善心,讓我們過去吧。」
宣鳴雷又是一笑道:「不會被捉住的。」
他巡視完畢,這才回去繳令。上了鄧滄瀾座艦,五羊水軍的艦隊也已退去,出擊的諸舟督正在繳令。傅雁書向鄧滄瀾行了一禮道:「鄧帥,雁書繳令。」
這些水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每個都力量沉雄,膽量過人,但現在進入敵軍的萬軍陣中,他們亦是嚇得有點手腳發軟。聽得宣鳴雷這般說,這些人心道:宣參謀都不怕,我們只是些當兵的,怕個什麼。想畢,人人用力,這艘戰船本來船速就快,現在越發快了。
傅雁書聽他居然說到小師妹,更是著惱,理也不理他,便走下船頭。宣鳴雷也不以為忤,將船駛進大陣。
鐵腳木鵝本是開河時為測試河床深度用的工具,鄧滄瀾為了對付五羊水軍的螺舟,將其改制了一下,將這鐵腳木鵝遍布水軍營陣的水底。傅雁書生怕敵人的螺舟仍有漏網的,指揮各部水兵以小舟巡視。因為事先測試過多次,若是尋常大魚碰到了,也只是微微一晃,但螺舟比什麼魚都要大得多,木鵝晃動的程度要大得多,十分明顯。看了一整圈,仍然未見有異樣,這才確定真箇只有一艘螺舟沖了進來。
隨著一聲號炮,五羊水軍又有十余艘戰艦駛出駐港。對於五羊城這種騷擾,東平水軍也已慣了,兵來將擋,東平水軍也派出了十余艘迎戰。
鳴雷,你又要敗一招了,這是你自找的。
宣鳴雷哈哈一笑道:「與你傅驢子可沒什麼話可說的。你若不願我見鄧帥,就一炮打過來吧,宣鳴雷一身在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于力東,裂風號舟督。此人在東平水軍中以勇力聞名,當初宣鳴雷還在東平水軍集訓時,曾與他有過一次刀法切磋,那時兩人平手告終。正因為曾與宣鳴雷交過手,自知敵得過他的白刃戰,因此請命應戰。宣鳴雷聽於力東要求應戰,心裏卻在叫苦,心道:要你斜刺里殺出來做甚?我只是以退為進,鄧帥不答應,我就告退。
丟完了蟹,那些漁民罵罵咧咧地掉頭北去,定然暫居閩榕省去了。傅雁書要防的是這些漁民是五羊城派出的耳目,回去定要報信,見他們既然轉道北上,便概不留難。
沒等東平水軍諸舟督明白這四個字的含意,那艘快船已到得近前,甲板上一人身披軟甲,手持快刀,高聲喊道:「宣鳴雷在此,只求與鄧帥面見!」
宣鳴雷和傅雁書,這兩個性情完全不同的弟子,是他一生中最為欣賞的兩個。甚至,他還有過要招宣鳴雷為婿之意,只是現在都已不可能了。他朗聲道:「鳴雷,別來無恙。」
宣鳴雷的意思,他們都懂。當宣鳴雷覺得逃不出來,在敵軍陣中自盡,另外那些士兵鄧滄瀾應該不會留難,會放他們回來的。但這樣其實就是說,宣鳴雷自己已做好了必死的決心。鄭司楚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https://read.99csw.com,站起來道:「宣兄……」
這是什麼?宣鳴雷怔了怔,馬上發出了停止的號令。他看上去有點粗豪,其實心細如髮,加上對鄧帥和傅雁書又是萬分忌憚,所以越發地小心。他仔細調著潛望鏡,找著一個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的角度。現在可以看到,這些黑線其實相當多,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從海底直直伸上,隨著水流還在不住地晃動。
宣鳴雷水戰之才,確屬難得。但他本事再大,到底不過是一個人,現在東平水軍已將五羊水軍牢牢壓住,宣鳴雷是生是死,無關於整個戰局。想到此處,他也不再說話,只是站上船頭,看著于力東要與宣鳴雷接戰。
買些海蟹充作軍糧,雖然有點異想天開,倒也不是不可行。鄧滄瀾笑道:「這樣便是最好。你去吧,不用太苛刻了,價錢上給他們多一點也無妨,他們出海捕魚亦不容易。」
他和傅雁書雖是同門,兩人卻向來不睦,見面也說不上幾句話,背地裡宣鳴雷更是總以「傅驢子」相稱,傅雁書也知道。見他現在倒還客氣,傅雁書便還了一禮道:「宣鳴雷,你有何話要說?」
鄧滄瀾倒是有些詫異,說道:「一戰?你想如何戰法?」
深水雷亦是鄧滄瀾親自下令,新近造出來的,本來傅雁書多少對其有點擔心,可實戰證明,深水雷確是螺舟的剋星。當初他對鄧帥下令研製這種對付螺舟的戰具還有點不解,因為螺舟是共和軍的獨得之秘,造出深水雷,難道想要對付自己不成?當時鄧滄瀾對他說,天下萬事萬物,都是相生相剋,不能有一樣獨大。螺舟橫行水底,若是無敵,其實對自己亦無好處,因為敵人可能也會造出這種戰具。自己能搶先擁有,未雨綢繆,總比臨渴掘井要好。這話是前兩年說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應驗了。
看上去的確很像是海草,但宣鳴雷卻還是相當不安。如果是海草,不應該如此直直地伸上來。他又下了個慢速上前的命令,讓螺舟以半速靠近,一邊睜大了眼,生怕看漏了一點。
聽完那水兵的話,鄭司楚和談晚同都是不勝感慨。如果不慮及東平五羊敵對的立場,鄧滄瀾麾下當真無虛士,個個都是值得尊敬的精兵強將。待回去,這一晚鄭司楚、談晚同和崔王祥感念宣鳴雷捨命完成任務,三人都整夜陪在他養傷的屋外,一直不曾離去。後半夜,宣鳴雷才醒了過來。他一醒,三人就急著去看他,宣鳴雷重傷之下,精神倒還好,只要他們各自回去歇息。
鄧帥是想擒住我!
號旗發了出去,只不過片刻,迴音就來了:「讓他過來。」
宣鳴雷的性命,十成里已去了九成。但只要他完成了任務,那他的戰死也是值得的。他們正在商議,邊上有個水兵叫道:「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恕鳴雷尚未能相告。」
談晚同和崔王祥看向宣鳴雷的眼神一下充滿了敬意。鄭司楚的意思,其實是宣鳴雷若被活捉,萬一經不起拷問,將此計交代出來,那五羊城就真箇再沒有分毫勝機了。而宣鳴雷所說,卻是自己寧死也不會被人活捉。只是他要逃歸的可能性太微乎其微了,所以他可以說是必死無疑。鄭司楚心裏不由苦笑,忖道:我不想動用死士,可看樣子,宣兄仍然要不得不充當一回死士。
正如鄧滄瀾與傅雁書所料,海面以下兩丈深處,五羊城的螺舟隊正在暗中潛行,宣鳴雷也正在其中一艘之上。只是並不似鄧傅二人估計的那樣是想要襲擊,而是承擔著執行鄭司楚瞞天過海之計第二步的任務。
正在想著,潛望鏡里突然出現了幾條黑色的細線。潛望鏡是用水晶磨石,清晰度並不很高,但至少可以看到外面。而且這兒已是海上,水底比大江中要亮得多,看得也要更清楚一些,但這些黑線仍是十分模糊。
這是最難的一步。五羊城地氣和暖,竹子生得又粗又大,鄭司楚已經準備了大量粗竹,將竹節打通,外面再纏以帶膠布匹防裂,成了無數水管。這些管子由螺舟隊拖至海底,再由水鬼隊鋪設成長長一根。因為五羊城緊貼大海,漁業極為發達,陳虛心當初曾將螺舟改良,建成一種螺屋。這種螺屋下設出水口,漁民可在水底出入,相當於在水底設了個換氣的點,這樣大大增加捕撈效率。鄭司楚在展示廳看到這螺屋時,便想到了可用於此計,這樣水鬼在水下作業,就可以直接在水下換氣,不必浮出水面。但饒是如此,此行仍是既危險又艱難。從七月五日開始,距東平水軍大陣三百步外開始鋪設,水鬼隊全力出動,至七月八日,鋪到了東平水軍陣下。
宣鳴雷道:「我要見鄧帥,有句話要說。」
這一點因為早有預料,所以鄧滄瀾也早已按排下對策。如果五羊城是以戰艦正面猛攻,得手的可能性還更大一些。如果用螺舟,卻真箇要有去無回了。傅雁書會心地點了點頭,又躬身一禮道:「遵命。」
如果不是鄧滄瀾的大度,宣鳴雷完成任務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生還的指望更是微乎其微。鄭司楚苦笑道:「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想當濫好人,就是把腦袋送給對方。」
這支艦隊為數甚少,只有十余艘,全是快船。當東平水軍出陣迎戰時,這支艦隊卻並不接戰,一直保持在舷炮射程以外,但又不退去,只是不住糾纏。
深銳號遭到了攻擊!
大統制背離了共和?鄧滄瀾沒有說話。共和是什麼樣子,以前誰也不知道,但大統制治下,共和國這些年來蒸蒸日上也是事實。雖然並不是人間樂土,但共和國的國力要遠超昔日帝國,子民也遠比帝國時期安居樂業,那都是事實。只是鄧滄瀾不想說這些,他只是道:「各執一辭,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鳴雷,你回來吧,我保你不會有事。」
宣鳴雷已在暗暗叫苦,嘴上卻道:「于兄要指教,那當然好。只不過,于兄沖得太急,生擒宣鳴雷之功只怕就要讓給後來者了。」
鄭司楚也猜不出宣鳴雷在對方陣中已怎麼樣了,只是小聲道:「靜觀其變。」
那是一些細鐵鏈。下端是重物,上端那圓球定是浮子。海底無法打木樁,但這些帶浮子的鐵鏈卻可以隨時拋下,在海中布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螺舟想要駛入北軍水營之下,肯定要碰到這些鐵鏈,敵艦上的人也馬上就可以知道水底有人來了。
是海草嗎?
進,是冒險。退,則前功盡棄。到底哪一步才更合適一些?他想了又想,又是拿不定主意。那水兵見宣鳴雷仍然不發令,急道:「宣參謀,再不進,深銳號就要搶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