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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說說死亡恐懼 2.一個人怕死,是因為他還沒有真正體驗到生活的價值

第八章 說說死亡恐懼

2.一個人怕死,是因為他還沒有真正體驗到生活的價值

我把它們概括為六種:找到平衡、蔑視死亡、接受死亡、把死亡宗教化、把死亡哲學化、不害怕生活。
蘇格拉底:因為我們都同意虔敬的東西是因為它是虔敬的,而不是因為它得到諸神喜愛所以它才是虔敬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沒有直面生和死的勇氣的縮頭烏龜,最喜歡用精神勝利法和瘋狂的物質追求來武裝自己,比如Q哥。對於很多人來說,找到「平衡」這一克服死亡恐懼的方法,比較契合他們的精神結構,是很有效的。但問題在於,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只適合在面臨死亡真實威脅的情境下用,畢竟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既沒有戰爭,也沒有持續的大規模災難,2012年和過去基督教所說的「末日審判」,只是一個預言而已。
「殺人狂魔」「冷血殺手」這類角色在我們眼中好像都顯得面目可憎,殘忍至極,極為猥瑣。對這類人我們很害怕。但是,只要他們被抓住,只要他們被押到法庭上進行審判,他們就沒有什麼心理優勢了。無論他們在法庭上如何咆哮,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都絕不是什麼強者。想通過「藐視法庭」來顯示自己不怕死,反而給人留下垂死掙扎、色厲內荏的印象。
(4)把死亡宗教化
中國現在還在玩「原始思維」的人不少。我就看到兩個教授,在媒體上爭論。其中A說,富人為社會作出了很大貢獻,解決了很多人的就業問題,所以,政府應該愛護富人;B說,富人在社會上本來就比窮人佔據優勢,不能再享有特權,政府應平等地為所有人服務。A於是發怒:你這是在「仇富」!
哲學家們思考的第一個問題是:我們怕死,是不是因為我們沒有真正生活過?
蘇格拉底:好吧,讓我試圖說得更清楚一些:我們談論被攜帶的東西和進行攜帶的東西,談論被引導的東西和進行引導的東西,談論被看見的東西和進行看見的東西,你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有區別的,也知道它們區別何在嗎?
找到平衡這一招的經典名言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人們平時最喜歡玩心理競爭。假如一個人看到別人比自己混得好,心裏就不舒服,他心裏實際上期待這個混得好的人倒霉,這樣才能找到心理平衡,讓自己在心理上生存下去。
蘇格拉底:請你想想,虔敬的東西是因為神喜愛它因而才是虔敬的,還是因為它是虔敬的,所以才得到了諸神的喜愛?
一個接受了死亡命運的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心是平靜的。他對瘋狂地追逐物質成功、進行感官享受已經沒有多大興趣。他也不再盲目投身於任何一場社會運動。他意識到,所有這些東西在死亡面前都是浮雲,都不堪一擊。任何掙扎和對抗都是徒勞,人要做的只是順應自然,靜候死亡的來臨。有此心理特點,有一個限定性條件,就是一個人必須在心理中觸摸到了死亡。因此,真正運用接受這種方法來戰勝死亡恐懼的,要麼是有太多生活經歷的老年人,要麼是目睹至親至愛的人死亡、產生的心理劇痛無異於自己死亡一次的人。
在克服死亡恐懼上,也可以玩這一招。找到平衡的本質就是把心理競爭延續到死亡問題上。細細考察,它有兩種表現手法:
前面我們說過的哲學家蒂利希曾用理性的方法澄清過這個問題。他發現,事實上從一出生開始,人就在向死亡進軍。人的生命,每一天都要被奪走一部分。也就是說,人每一天實際上都處於死亡的過程中,一般所說的「死亡」,也就是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只不過是完成了死亡的過程而已,並不是它帶來死亡。
我把他們的對話簡單抄襲如下。
儘管對人而言,世界充滿了不確定性。但是,忽略人的因素不談,世界本身有一個客觀的邏輯結構,決定了潮起潮落、花開花謝、地震火山。在西方人的觀念中,上帝用邏輯創造了世界,而人認識世界,也必須用邏輯。
蔑視死亡儘管從心理動機上講是因為一個人心裏虛弱,但對於克服死亡恐懼來說是成功的。但它同樣有著讓人遺憾的缺陷,就是要講究一個特定的情境,而且發生和消失的時間也很快,無法成為一種常態。因此,在九_九_藏_書日常生活中,僅僅是蔑視死亡,一個人還是不能躲過死亡恐懼的追殺。
如果A被B欺負,非常怕B,打又打不過,為了獲得安全感,怎麼辦?有一個方法,就是接受B對自己的欺負,認為B欺負自己是合理的。
①故作輕鬆,面帶笑容,且老實交代他的一些罪行一個人如果怕死,就無以證明他的心理強大。鐵板釘釘的事實在法庭上都還抵賴,不能說明一個人多麼聰明,相反只能給別人他怕死的印象。成瑞龍知道這一點,所以關於他殺人的事,他都痛苦地承認,並且有些細節還是首次披露,表明他敢於擔當。只是,他還要掌握主動權,對某些案情的認定提出了異議,他想用這種表演傳達出這樣的信息:他可以對自己行為的後果進行擔當,但是,他絕不是一個被動地讓人主宰自己命運的人。
蘇格拉底曾經說過,沒有反思的人生不值得過。一直被死亡恐懼糾纏的人往往沒有搞清生和死的關係。它們的關係是:只有真正生活過,死亡才能構成一種可接受的自然結果;而沒有真正生活過,死亡在心理上就會遭受抵觸,因為它給人生留下了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
歐緒弗洛:當然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別的原因了。
第二個問題是:死的本質是什麼?
人害怕死亡,就是人在死亡面前處於心理劣勢。所以,如果能夠找到一種方法,讓一個人在死亡面前保持心理優勢,那好像就可以戰勝它。
在這裏,無論歐緒弗洛多麼信仰神,只要他承認自己是一個講理的人,承認思想不能有混亂和矛盾,承認很多觀念要經受頭腦的檢驗,他就必須承認,自己是錯的,而蘇格拉底是對的。也就是說,他就必須承認理性的力量,這種力量遠比情緒、信仰、利益等力量強大得多,因為它是對人的真正說服。而後者,只是對人的催眠、暗示和強迫!
正如所有其他恐懼一樣,死亡恐懼也是一種心理反應,雖然它來自於一個最終確定的事實,來自於生物規律,來自於人精神結構的最深處。
我在前面講蘇格拉底時說過,理性的力量非常強大,它對人構成了一種真正的說服。
這一「轉型」,經過了精心的策劃。首先,落網后,在看守所不用曬太陽,他皮膚變白了,不用擦什麼增白霜之類;然後,據說他喜歡吃牛腩、叉燒,還指定佛山市最好最貴的一家,每斤要20多元,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警方出於「人性化考慮」,滿足了他的要求,於是長胖了;另外,他要求看守所給他提供了全新時尚的運動服,也叫他哥給他送來了黑框眼鏡。在出庭前,也就是2010年1月8日早上,他7點就起床,花了不少時間打扮自己,尤其對頭髮打了「水摩絲」,並用木梳子把它定型。一個「斯文靚仔」就這樣出爐了。
既然人每天都在死亡,那有什麼可怕的呢?蒂利希發現,我們給這種死亡完成的最終時刻投射了一種想象:想象死後怎麼樣。但只要把我們投射給死亡的這個恐怖面罩摘掉,恐懼就不再存在了。
蘇格拉底:諸神喜愛虔敬的東西是因為它是虔敬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理性的強大力量,體現在下面這兩點上。
有一個非洲原始部落,每當男人們要去打獵,面對野獸的威脅,或者要去和別的部落作戰時,出征前都有一套巫術儀式,巫師又跳又唱,大家也按劇本配合表演,祈求神靈能夠給男人們以力量和護佑。而因為這種儀式,男人們在死亡面前將不再害怕,因為他擁有了部落和神靈的力量,他是在部落和神的注視下出征的。死亡和對手,都足以讓他蔑視。
歐緒弗洛:正確。
對付死亡恐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讓我們先看人們動用了哪些方法,又是如何操作的。
蘇格拉底:那麼,關於虔敬我們應該怎麼說,歐緒弗洛?按照你的定義,虔敬的東西不就是得到諸神喜愛的東西嗎?
道理是明顯的:要認識世界客觀的邏輯結構,發端於心理結構上的很多東西,比如信仰、願望等完全無效,你就是再相信人可以飛上天,那也是白搭。要真正讓人飛上天,人就必須了解空氣動力學等知識。也九_九_藏_書就是說,只有認識世界,才可能改變世界。而認識世界的前提,就是人必須有一套邏輯結構與世界的客觀邏輯結構進行對應。理性恰恰就是這一套邏輯結構。
用蔑視來對付死亡還有一種表現形式,就是不再是個人單打獨鬥,而是請一套社會儀式來幫忙。
③否認自己「殘忍」他殺了那麼多人,顯然屬於「殺人狂魔」。但是,他爭辯說,這完全是公眾的誤解:「我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每個人生命只有一次,我是當自己有生命危險時才殺人,自己的生命最大。」他想強調的是,他只是自私,只是為了保命。儘管辯解是無效的,因為事實是他連讀初二的小女孩都不放過,並且還是姦殺,這一招確實毒辣,因為「殘忍」「殺人狂魔」這樣的詞語指稱,都包含有「心理變態」的意思,但「自保」在某種意義上是可以獲得「理解」的,且沒有說一個人在心理上怎麼樣。
歐緒弗洛:怎麼可能呢,蘇格拉底?
歐緒弗洛:對,我同意。
同理,如果死亡無法抗拒,那麼為了克服死亡恐懼,也可以屈服它,就是接受死亡的命運。這個時候,人不再與死亡為敵,而是承認它,向它表示親近。
歐緒弗洛:是的。
一個牢牢地吸附在「現實」之上的人是一個切斷了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鏈條的人,也就是說,是一個拒絕了「永恆」的人。在與死亡的角逐中,在心理上他比那些感覺自己在思想和心理上活在一個前後延伸的時空結構的人,會更早地失敗。
2009年6月,成瑞成被押解回佛山時(他原來在佛山殺了幾個警察),公眾從媒體上注意到,那時的他滿臉憔悴,皮膚黝黑,身材幹瘦,甚至顯得有點禿頂,典型的落網殺人犯的形象。但是,在2010年1月8日第一次開庭他露面時,驚人的一幕出現了:他皮膚白皙,穿著時尚,面帶微笑,頭髮整齊,還打了水摩絲,戴著黑框眼鏡,侃侃而談。無論是從外貌上還是從語言上,他看上去都太不像一個「殺人狂魔」了!
幾千年來,人類把地球折騰得天翻地覆,沒有理性作為工具,根本就玩不轉。愛因斯坦說,西方的科技之所以日新月異,全賴邏輯的支撐。這一點也不誇張。
好,我們看一下,A說B「仇富」這一觀點從哪兒能夠推理出來?只可能從天上掉下來!我們只能認為,如果A不是個精神病,就一定是個原始人或幼稚園的學生!
所以,哲學家的告誡是:用心生活,死亡恐懼就不再成為一個問題。
正由於此,哲學家們發明了一種方法,就是把死亡上升到哲學的層面來審視。他們希望藉助理性思考來探觸死亡的真相,驅散死亡恐懼。
「接受」其實是一種把死亡合理化的心理防禦機制。之所以說它是心理防禦機制,是因為對於死亡,人沒有對它進行理性的反思。它的缺陷也顯而易見,就是要求特定的心理經歷與之對應,只適用於老年人和好像自己死過一次的人,無法在大規模的人群中採用。
2005年1月9日晚,美國海軍陸戰隊士兵安德烈斯·拉亞攜帶一支半自動步槍來到斯坦尼斯洛斯縣的一個便利店,隨後與趕來的警察展開激戰。一名39歲的警察身中數槍,慘死在拉亞的槍口之下。而另一名50歲的警察也多次中彈,但僥倖活了下來。隨後,更多的警察聞聲趕到現場,拉亞拒絕繳械投降,又同他們展開槍戰,最終被警方擊斃。
①它與世界的客觀邏輯結構對應
所以,當一個「冷血殺手」被押上審判台,為了戰勝死亡,要麼就不表演,痛快承認殺人事實,表明敢於擔當,另外不理會公眾的存在,只求快死;要麼就不展示「冷血殺手」形象,而把自己打扮成另外的人種。成瑞龍選擇了後者。
蘇格拉底:所以諸神喜愛的東西與虔敬的東西不是一回事,歐緒弗洛,按照你的說法,虔敬的東西與諸神喜愛的東西也不一樣,它們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2)蔑視
蘇格拉底:那麼,一個東西並非因為它處於被看見的狀態因而才被看到,相反是因為它被看到所以才處於一個被看到的狀態;一個東西不是因為它處於被引導的狀態才被引導,相反是因為它被引導所以才處於一個被引導的狀態;一個東西不是因為它處於被攜帶的狀態因而才被攜帶,相反是因為它被攜帶所以才處於一個被攜帶的狀態。歐緒弗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想要說的是:如果任何東西以任何方式處於被改變或被影響的狀態,那麼,那不是因為它是一個被改變的東西所以才被改變,而是因為它被改變了所以才是一個被改變的東西;不是因為它是一個受到影響的東西所以才受到影響,而是因為它受到影響所以才是一個受到影響的東西。難道你不同意嗎?read.99csw.com
顯然是的。我們的內心越是有沒有真正生活過的遺憾,死亡恐懼也就越強烈。平時越是不敢觸及生活的意義這一話題的人,也越害怕死亡。
1910年,法國一個叫維·布留爾的人類學家出版了一本書,講了一種「原始思維」的運作過程。其特徵是:一個人在思維時,智力水平像原始人或幼兒一樣。
負責調查此案的斯坦尼斯洛斯縣警官比爾·海涅對新聞界透露:「從嫌犯(拉亞)在(槍戰)現場說的話來看,他就是想被打死。」後來的屍檢顯示,拉亞的血液里含有大量的可卡因。巧合的是,加利福尼亞警方在偵破一起中學搶劫案時,曾經搜查出一盤錄像帶,上面有拉亞的身影。他一邊吸食大麻,一邊吹噓自己的所作所為。在錄像帶中,還可以看到一面美國國旗被剪碎,並被用來拼成咒罵美國總統布希的話。
宗教極端分子之所以敢於充當人體炸彈,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於他的宗教給死亡賦予了神聖的色彩。死是他最好的歸宿,是他盡了信仰者的義務而受到上帝眷顧、恩寵的必要程序。很多意識形態上的信仰者,比如革命者不怕死,同樣是因為這種意識形態具有類宗教色彩,死就是他為信仰而獻身。他終會被人們記住,神聖的事業因他的死而更顯神聖。
……
柏拉圖在《歐緒弗洛篇》里記載,某一日,蘇格拉底在法庭的入口處和一個叫歐緒弗洛的人偶然相遇。當蘇格拉底得知歐緒弗洛準備大義滅親,告發他父親犯了謀殺罪時,表示了驚奇。他們開始了一場討論,其中歐緒弗洛認為,一個東西之所以是虔敬的,是因為它是神喜愛的。這涉及了一個西方哲學的經典命題:一種行為,是因為上帝認為它是正確的,所以它才是正確的;還是因為它是正確的,所以上帝才命令人去做這種行為?換言之,真理是客觀存在的,還是它只是上帝的命令?
蘇格拉底:所以,被喜愛者是一個東西,喜愛者是另一個不同的東西。
不講究邏輯,一個人在思維時可以從這兒跳到那兒,大腦一團糨糊。而邏輯的特徵卻是,它必須環環相扣,從這一步到那一步之間,必須有堅實的基礎。這樣,它的每一步都是強有力的。只要前提和推理的過程沒有問題,無懈可擊,整個邏輯鏈條你就根本砸不爛。
看到沒有?在這篇對話里,蘇格拉底用理性的反詰式方法,一步一步地澄清了命題,最終使歐緒弗洛承認,他認為「神喜愛才虔敬」的觀點並沒有理由支持。事實上,他對於他的觀點並不真正清楚地了解,而只是自以為了解;假如他真正知道的話,他就不會持有這樣的觀點,因為它在邏輯上是不能成立的。
一般來說,一個人在他所害怕的人或物面前要保有心理優勢,有幾種情緒可以用:憤怒、仇視、蔑視。憤怒和仇視有一個特點,就是一個人把心理能量集中貫注到他指定的對象上,意在毀滅這個對象。但死亡並不是一個可以毀滅的實體,所以憤怒和仇視無效。那就只剩下蔑視了。所幸,蔑視和憤怒、敵視不同,它只是把一個人的心理能量投注出去,目的是為了說明這個人多麼高尚、牛叉、有勇氣,並貶低心理能量投注的對象,而不是毀滅它。
蘇格拉底:那麼,請告訴我,被攜帶的東西是因為它被攜帶,還是因為某個其他的原因,因而就是一個被攜帶的東西?
⑤有「禮貌」,通情達理成瑞龍受審時,禮貌性地向法官問候「新年好」,這與很多「殺人狂魔」完全不一樣,讓人感覺九九藏書很有教養。同時,面對受害者家屬的索賠,他表示,家屬提出多少都不為過,不過,他十多年來一直處於逃亡之中,根本沒有能力賠償,不要說幾十萬,就是幾千元都沒有,希望家屬能夠理解。這番表白幾乎無懈可擊,讓人感覺通情達理。
儀式是對死亡的超度。個人可以藉助一套儀式毫無畏懼地去死。一個群體也可以藉助一套儀式戰勝死亡恐懼。
把死亡哲學化的方法遠比其他四種克服死亡恐懼的方法好。它的缺陷在於兩點:不能單打獨鬥,不適用於沒有學會理性思考的人;另外,由於大多數人沒有達到哲學家的高度,它也不能真正讓人戰勝死亡恐懼。但是,在我們進行心理強大的訓練中,它非常值得推薦,因為它即使不能讓我們克服死亡恐懼,至少也可以讓我們得到改變。
前面已經說過,人類需要設置一種精神裝置來應對死亡恐懼的威脅。大多數宗教和文化是藉助於一套把死亡莊嚴化的儀式。如果人類看到自己同類的死,結局就像看到螞蟻之類生靈的死那樣悲哀,那樣渺小,那麼打擊是相當大的。但在一套把死亡莊嚴化的儀式中,人的死有別於動物的死,死是一件莊嚴的事情。當然,僅僅是這一點並沒有消除人類的死亡恐懼,因此,很多宗教無一例外地要繼續對死亡進行「造魅」,把死亡設置成得救的手段、超越苦難的途徑、進入天堂的大門。
成瑞龍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但為了在公眾面前保持心理優勢,並通過這種表演來讓自己克服死亡恐懼,他採取了五個策略。
(1)找到平衡
比爾·海涅可謂一針見血,準確描述了事實。可以想象,拉亞在伊拉克一定經歷了生與死的煉獄。休假后還要回伊拉克去打仗,對於他來說是一個比死更可怕的噩夢。當他作為一名軍人卻必須這樣做時,那就寧願去死。
成瑞龍這個狠角色雖然在心理素質、兇狠程度上可能不如當年北京的白寶山,但也差不了太多。他還讓我們想到了邱興華、石悅軍這類殺人如麻的主兒。
②它訴諸于邏輯推理
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成瑞龍說自己之所以輕鬆自然,是因為「把生命都放下了」。這當然是一個謊言,他所有的這些都是裝出來的。但是,恰恰也是通過以上這五個策略,在不可抗拒的死亡面前,他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蔑視,並且還在觀眾面前獲得了心理上的優勢!
歐緒弗洛:對,確實如此。
綜觀以上五種克服死亡恐懼的方法,無一例外地都沒有跳出心理結構的運作這一路數。它或許能讓一些人克服死亡恐懼,但畢竟不適用於平常的生活情境,也不具有恆久性。
(3)接受
一個把自己全部交給信仰的人不可戰勝,因為有上帝罩著他。
第二種,比較極端的,就是不再比誰佔有更多社會上的東西,而是比誰毀滅更多的生命。電視電影上經常有這樣的畫面:戰士A在揮刀砍翻幾個敵人後,毫不畏懼地說:「×××,來吧,老子夠本了!」既然A知道自己肯定會死,那麼,殺死一個人,死就獲得了平衡;而殺死兩個人,在他看來已經賺了。死這一檔生意,值得做!
這種思維就是「奴隸思維」。奴隸在遭受奴隸主的壓迫、奴役時,如果反抗只是意味著自己被屠殺,此外別無成功的希望,那麼他們必須採取另外的策略。通常的做法是:打消反抗的念頭,讓自己在生理上活下去;認為自己被壓迫、被奴役是合理的,在心理上活下去。不想死、抗不過奴隸主,這兩點明擺著,卻又認為奴隸制度是不合理的,那就是一種痛苦的心理折磨,大多數聰明的奴隸都不會這樣選擇。
歐緒弗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蘇格拉底。
但是,如何戰勝死亡恐懼仍然是一個問題。自殺不足以讓他產生勇氣。只有一個解決辦法:藉助一個儀式死去。這個儀式就是槍戰。一方面,他向警察開火,象徵著他向逼迫他去伊拉克的抽象國家暴力體系開火;另一方面,他也可以被打死。
他很清楚,他已經被解讀成面目猙獰的「殺人狂魔」,在法庭上,他不僅要受到法律的嚴懲,而且還要受到圍觀人民群眾的唾棄。而這也就read.99csw.com意味著,他無論是在國家機器,還是在人民群眾那兒,都不再有心理優勢!
第一種,既然大家在死亡上是平等的,都要死,那麼,誰如果在生前佔有更多社會上的東西,誰來世間一趟的價值就更高一些,一比,也就賺了。如果2012年真的就是世界末日,大家一起完蛋。富人只要一想到比起窮人來,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佔有太多、享受太多,相形之下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太多的遺憾,比起他來,窮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不僅得不到什麼,還被榨取了太多呢!
②提出精神病鑒定這一招可能連成瑞龍都覺得好笑,他是精神病嗎?但是,法律上有這樣的規定,他一定要玩這個表演。這等於向觀眾表明,他絕不是層次低的混混級或粗俗的罪犯,而是熟知法律程序,有明確「權利意識」的人。
成瑞龍,廣東連州人,公安部A級通緝犯,2010年11月2日在廣東佛山被處以死刑。此人曾經流竄多個省市,殺人如麻,歷經13年,直到2009年才被警方識破身份抓獲。死在他刀槍之下的不僅有男人、女人、孩子,還有4個警察。據說,直到他落網后,他哥才鬆了一口氣,說:「終於不再有人遇害了」。
歐緒弗洛:我想我是知道的。
那麼,對於克服死亡恐懼來說,理性能夠做什麼?
(5)把死亡哲學化
歐緒弗洛: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別的原因了。
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真正在生活中體驗到他自己生活的意義。但現實是,很多人根本就沒有真正生活過,他所做的一切,無論是拚命工作、炫耀性消費、買車買房,要麼只是為了生存,要麼只是為了做給別人看,生活並不是建立在內心體驗和追尋生命的意義上。無論他在和別人對比時、在他人對他的羡慕中可以收穫多少「幸福」的感覺,內心的聲音都會隱隱地告訴他這種存在是有缺陷的。他怕死,是因為他並沒有真正找到生的價值!
④通過外在形象包裝解構「殘忍」的形象公眾並沒有親眼見到成瑞龍殺人的場面,他們所獲知的事實是媒體報道出來的。也就是說,成瑞龍很可能明白這一點,就是他「殺人狂魔」的形象是媒體告訴公眾的。既然如此,他也可以通過媒體,讓公眾看到他是什麼形象,只要他以「斯文靚仔」的形象出現,那麼即使不能顛覆公眾關於他是「殺人狂魔」的形象認知(畢竟是事實),那也足以造成視覺形象與觀念的反差:這麼一個「斯文靚仔」可能是殺人狂魔嗎?而這樣,成瑞龍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公眾的判斷力只要一被擾亂,成瑞龍就會感覺到他操縱了這一切,也就獲得了心理優勢!
蘇格拉底:還有,被引導的東西是因為它被引導所以就是一個被引導的東西,被看見的東西就是因為它被看見所以是一個被看見的東西,對不對?
歐緒弗洛:當然。
歐緒弗洛:看來是這樣。
蘇格拉底:如此說來,虔敬的東西被喜愛是因為它是虔敬的,但不是因為它被喜愛所以它才是虔敬的。
特別重要的是,他有一種「英雄」情結,自視甚高,認為當年如果他能夠當兵的話,肯定是一個英雄。從骨子裡,他就瞧不起邱興華、鄭民生之類低層次甚至顯得猥瑣的殺手。如果公眾指控他殘忍並把他和邱興華、鄭民生之流相提並論,那無異於摧毀了他的「自我認同」,對於他來說將是一個噩夢。
有個叫成瑞龍的殺人狂魔就是這樣乾的。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不是命案本身,而是出庭受審時的「斯文靚仔」形象。
所以,要保持心理優勢,成瑞龍就必須反抗這種解讀。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以語言、表情、外貌包裝等來顛覆「殺人狂魔」的形象。在這個媒體時代,成瑞龍非常懂得什麼叫做表演,什麼叫做「公眾形象」,又如何利用媒體來塑造這一形象。
在克服死亡恐懼時,蔑視這一方法可以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就是人全憑自己的情緒調動個人表演,單打獨鬥。比如,有人要來取自己的命,或面臨死亡時,便對對方和死亡表現出極大的蔑視,或在心理上戰勝對方,從而戰勝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