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點從上野發車。」

「是嗎？」今西吃著麵條說：「總歸你是個年輕人哪，象我倒希望看看自然景色。」

「那麼，再見吧。」今西愜意地向山下揮手告辭，然後慢慢向遠處踱去，在月台上的山下一直目視他走開。今西繼續向前走，當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回首張望，看到新聞記者已經不在了，這才放下心來。他轉回身，小心翼翼地混入雜沓的人流之中，健步登上最後一節車廂。

「山下先生，您怎麼這麼晚還在這遊逛，有什麼事嗎？」今西反問道。他擔心和這個人坐到一個車裡就糟了。

「這才好呢。」妻子有些放心了。

「都是些拙詞劣句，」今西笑道，「怎麼樣，吃完飯馬上去警察署，好嗎？」

「你那樣貪睡，什麼地方也不會看到的。」

兩個人這樣閑談了一陣。身旁有旅客，有關偵破的事不能再深談了。兩人都是初次來東北，將近深夜十一點鐘還未入睡。車窗外，疏落的燈火流逝而過。雖然窗外的景色朦朧，卻彷彿依然能夠感覺出東北的氣息。

「我想吃米飯，肚子餓壞了。」

「啊，對啦！」吉村停下筷子說，「今西先生會寫俳句（日本詩歌名，由五、七、五共十七字組成的短詩）吧，所以才特別留神景色。這次你的詩囊也會滿載而歸的。」

「你去過東北地區嗎？」

「今西先生，你ｈtｔpｓ://ｒｅａd.9９ｃｓw.ｃoｍ我不同啊，我沒有老婆。」吉村笑著說，「所以，到哪兒出差都沒關係，孑然一人旅行，倒也滿有意思的。」

「回來得好早啊！」妻子驚奇地說。

「呀，今西先生！」

「這有什麼可怪的呢！」今西故作慍態地說道。「新瀉是我妻子的故鄉。岳父故去了，我正要去那，剛剛才打來電報。」

「還不知準不準，也許是多說了一句閑話，化費了旅費，說不定還得挨主任的批評呢。」

「今西先生，肚子有些餓了。」吉村說。

「啊！是吉村先生，是去年新年來過的那位年輕人吧？他這次還到咱家來嗎？」

「我也是頭一次。吉村，我真想如果咱們能攜帶家眷自由地旅行，那該多好！總是這麼樣出差，真沒興趣。」

「啊，那起案子的兇犯有頭緒了吧？」妻子雙眸炯炯地望著他。

今西過去曾經兩次到犯人可能出現地區蹲點監視，可謂煞費苦心，稍有疏漏，犯人就將尋機逃竄，鑄成大錯。押送犯人也是要擔風險的，押送途中，犯人每每企圖跳車逃之夭夭。這種事今西雖未親身經過，但他的同事卻遇到過。犯人鑽進便所，破窗而逃；或是帶著手銬跳下賓士的列車。每遇到這類情況，警探們回局后都感到難堪。妻子之所以釋然寬慰，是因為不必為那兩種危險憂心忡忡了九九藏書。今西自己對這次外出委實也感到心境寬暢。

「是嗎？還是今西先生把我叫醒的呢。今天早晨，你醒得很早嗎？」

傍晚六時許，今西榮太郎回到家中。

今西榮太郎于午後八點四十分到達了上野車站。

今西沒敢細講，因為一提到龜田，惟恐再引起糾纏。在這種情況下，警探的行動是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的。雖說妻子守口如瓶，只怕她萬一泄露了行蹤。對這點，今西是不敢疏忽大意的。

「是嗎？」

天破曉時，列車到達鶴岡，六點半到達酒田。

「幾點的火車？」妻子問道。

「沒有，一次也沒去過。」

「去東北的秋田附近。」

這次去龜田，只不過是一次查訪，但若是毫無收穫，恐怕從某種意義上說，偵查總部也將會失去面子。況且，認為龜田是地名，促成此次查訪的，正是今西自己。因此，這次外出對他來說也是件非同小可的事。

「是吉村先生。」今西小聲說。

今西有點慌了，可是他馬上恢復了鎮靜說：「中午收到電報，她先走了一步。為了那起案子，我稍晚了一些。」

今西要的是麵條。他們兩個人就並排坐在那裡吃了起來。

他們在本庄換了車，十點鐘前到達龜田。車站上冷冷清清。站前街道兩旁的房屋建築古老、堅固。這裏要比他們想象的幽雅清靜得多。而且是個多雪之鄉，每座httｐs://ｒeaｄ•９９ｃsw.ｃｏｍ房子都有向外長長伸出的房檐。村鎮背後還有一座山。今西和吉村初來乍到，對一切無不感到新奇。

「嗯，我剛才讓一個S報社的記者碰上了，嚇了一跳。沒辦法，只得說到我妻子故鄉新瀉去，真出了一身冷汗呢！」

「你起得那麼早，餓得夠嗆了吧？」

山下說著，又猛然問道：「不過，您夫人怎麼不去呢？」

「啊，我來接從新瀉來的客人。」

這時，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新瀉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今西心裏一沉，可他還是從容鎮定地回答：「到新瀉去辦點事情。」

「沒有，犯人未露一點蛛絲馬跡。」

列車幾乎滿員。在這節車廂里沒有找到吉村，今西便走到另一節車廂，這裏也是滿員，他轉身往回走。這時，他才看到吉村正坐在月台對面的座席上。他用旅行皮箱給今西佔下了坐位。今西喊了一聲，吉村笑了一聲，吉村笑著揚起手示意。

「今西先生，我有個奇怪的想法，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吉村拌著大碗蝦蓋飯說，「我們到處出差，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各地的景色，而是當地的風味。有時，押送犯人提心弔膽。可是記憶猶新的，不是所受的辛苦，而是在當地吃過的食品的味道。我們出差，旅費剛剛夠用，不能到處品嘗美味佳肴。雖然吃的不外乎是咖哩飯、大碗蓋飯，https://read.99csw.com但是風味不同，各有千秋。」

「不是。」今西有點不高興了。

「畢竟是年歲大了，車到鶴岡附近我就醒了。」

「今西先生，誰見到您了嗎？」

「是嗎。」精明的山下，也不免信以為真了。

站前的飯店裡，只有兩三個客人。這兒雖名為飯店，其實一樓兼做土特產賣場，二樓是旅店。

今西醒得很早，他看看身旁的吉村，仍在緊抱雙臂仰在靠背上酣睡。

「沒有，沒關係。」吉村回答著讓今西坐在鄰座上。

「哦，沒有。」今西回答著，同時思索著如何搪塞他。

今西驚奇地扭過頭去。S報社的記者山下，正滿面春風地站在那裡。

「真怪！你們那裡為那起調車場凶殺案正忙得不可開交，你這位大員卻悠閑自在去新瀉出差，這不是怪事嘛？！」

「不過，發現龜田這個地名的是你今西先生，如果因此得以破案，你會得到金星獎啊！」

「是嗎，這太令人悲傷了！」

「那麼，是去搞監視嗎？」

「那麼，到那邊去吃點飯吧。」

「你睡得可真香啊！」

「這趟車到本庄是七點半左右吧？」今西問。

「新瀉？」也許是出於職業的本能，山下的兩眼異常出神。

「剛才那位新聞記者沒看到你嗎？」今西首先開口問道。

「早嗎？要去出差，今天晚上就出發。」今西脫鞋走進起居室。

「有什麼好的？」

「吃點什麼？」

「https://read.99csw.com太可惜了，我本想看看鶴岡這個城鎮。」

警探出差沒有單人行動的，必須兩人一組，妻子對這一點是了如指掌的。

「我原來擔心你是去蹲點監視或是押解犯人，單單是偵察，我就放心了。」妻子這樣答道。

站台上，開往秋田的「羽黑號」快車已經進站。今西偷偷地向四周環顧了一下，沒有發現新聞記者的影子。儘管如此，他仍然小心謹慎，沒有馬上上車。他走到車站的小賣店裡買了一包香煙。不用說，同事吉村還沒有來，今西點燃了一支剛買回來的香煙，又仔細地察看周圍有沒有熟識的人。

「這麼晚，到哪兒去呀？」記者問。

「是啊，特別是這次既不是押送犯人，也不是暗中監視，輕鬆多啦。」

「不錯，是七點四十七分。換車后，二十分鐘就到龜田。」吉村向他的前輩說。

「我和你不一樣。」

今西忐忑不安地盼著快點發車，停在這裏，總怕再被人看見。兩個人都把臉扭向月台對側的車窗。聽到發車的鈴聲，他們這才舒了一口氣。

「到哪去？」

「好的。不過，說來此行似乎是不可思議的。緣起是因為你看了夫人的雜誌，不然我是橫豎不會到這來的。可見，人生往往會因為某一偶然的機遇而導致命運的改變。」吉村把蓋飯吃得精光，一邊向碗里倒茶一邊說。

「不來了，他自己去搭車。」

聽了這話，今西如釋重負，輕輕地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