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得響聲把你吵醒了，真對不起。」

吉村從座席上站起來，從通路上跑著，下到站台上。

報紙沒有刊登有關案件的消息，他們的心情感到輕鬆了一點。今西開始從第一版不慌不忙地讀起來。周圍旅客幾乎全部起來了，因為再過三十分鐘，就到上野車站了。性急的人正在收拾行李。

「可以認為犯人會有更換血衣的中間站，」吉村同意地說，「那麼，這樣一來，那可就是犯人的據點了。」

「果然有收穫呢！」吉村微笑著看下一句。

「睡覺吧。」今西無聊地把煙蒂搓碎說。

身旁的吉村還在酣睡著。

「今西先生，我去買盒飯。」吉村放下行囊，匆匆走了出去。

每當這種時候，今西就不多講話。正因為是老練的警探，所以總喜歡獨自思考。

「是不是因為快到東京了？」

吉村也以同樣的心情，關心著社會版。

「是啊，那樣我們這趟出差就不算白跑了。」

當今西榮太郎醒來時，已經有一縷微光透過百葉窗灑進了車廂。今西把窗子打開一點，窗外的群山在乳白色的薄霧中時隱時現，山形已與以前不同了。他看了一下手錶，指針指著四點半。

「噢，那麼便宜。」

今西捅捅吉村的臂肘、指給他看的是報紙上文化欄里的人頭像。

「坐自己的車嘛。」

「啊呀，辛苦！辛苦！」今西接過一個飯盒和茶瓶。

「吉村君，你來看。」今西臉上露出了一點羞答答的微笑，把手冊遞了過來。

「哈哈，這是寫的那個奇怪的人啊！」吉村讀著這句說。

「睡不著了。九九藏書」

「好的。」

「我啊，吉村君，」今西也打開飯盒說，「每當吃起火車上的盒飯，總想起來，在童年時代，這是我最大的理想，可是母親就是不給我買。當時一個才多少錢？對啦，才三毛多錢！」

「是啊。」

吉村也從口袋裡取出香煙，兩個人獃獃吸著煙，默默地坐著。

「大體上都是這樣。」

窗外，暗夜照樣逝去。乘客中有的人已經在準備睡覺了。

「現在他是新聞界的明星哩！」

「還是等車開以後再吃吧，這樣可以沉下心來。」

吉村瞥了今西一眼。他彷彿理解了今西的成長和他幼年時代所處的環境。對比之下，剛在車站遇到的那些年輕人，他們的環境要優越得多了。他們全是富家子弟，每個人都受過大學教育，過著富裕舒適的生活，吉村望著今西的臉，禁不住把這位資深、老練而踏實的警探與那伙年輕人對比起來。

「是啊。」

「這種文章我讀起來也理解不了，還是這些人腦袋瓜好使啊！」

「什麼衣服？」吉村有點摸不著頭腦地問。

「可能是那樣。」

今西吸著煙的時候，鄰座的吉村睜開了眼睛。

「可以考慮坐自己的車。可是，我總覺得在什麼地方會有可供犯人更換衣服的中間站。」

列車開進了上野車站，吉村向窗外瞅了一眼，把報紙疊了起來。

「吉村君，很對不起，你去買份報紙吧。」今西請求說。

「衣服該發現了吧？」

火車從山地向平原駛去，窗外漸漸地亮起來。今西把百葉窗全部打開，田野里可以看到九_九_藏_書農夫的身影。不一會，窗外房屋增多，到了大宮站。

也許今西正陷入沉思，他眼望著漆黑的窗外低聲說著，從衣袋裡掏出切成半截的紙煙點上了火。

「晾挂面，綠葉飄動閃閃亮，游北國，碧海輝映夏意添。」

列車裡旅客不多。今西和吉村兩人在本庄換乘快車，不慌不忙地在三等車廂中間找到了座席。

「好啊。」

「不，那兒的話。」吉村揉著眼睛望著窗外。

悶悶不樂地望著車窗的今西，突然自言自語地說：

「吉村君，為了防備萬一，我們分開下吧。」

「那種情況居多。不過，這個案件似乎有另外的做法。因為，你說……」今西說，「假如血跡斑斑，犯人是否會穿著它回家就值得懷疑。有可能被人看到。」

年輕的吉村，平素並不常在今西身旁。吉村是發生案件的當地所轄警察署的警探，以前在一起殺人案件中，曾和當時從警視廳派來的今西搭過伙。從那以來，這個後輩就很尊敬今西。

「新……？」

「吉村群，是這個人吧？」

每當有難辦的案件發生，他總是求教於今西。因此，他對今西的性格、嗜好有所了解，同其家屬也見過面。今西的做法是，一旦抓住什麼好的線索，他甚至同誰也不願意講。彙報時，也總是直接到偵查一處處長那裡去。

「六點半。」

「你說早晨幾點到達？」

「我說今西先生，」吉村說，「如果這個奇怪的人真能和目標掛上就好啦。」

今西馬上翻開社會版。

「不過，那是夜間哪。」

偵查一處一科專辦九*九*藏*書殺人案件，有八個房間，每個房間大體有八名警探。一旦有本部負責的案件，就由其中一個房間的人出動。

「到什麼地方了？」

「入夢鄉，雜草叢生衣川邊。」

「啊，就是加害者穿的衣服啊。當他殺害被害者時，必有血濺到他身上。因為不能穿著它，所以總會藏到什麼地方。」

今西定睛看著，到了什麼地方了，不一會，一個車站通過，瞬間閃過了「澀川」的站名。

「是啊。」

列車不久開動起來，車站上燈光明亮，「羽后本庄」的站名標牌和月台一起向後逝去。市街上的燈火在閃動著。鐵道口上，行人停住腳步，目送列車駛過。

「不錯，這麼說，面孔很象。」今西仔細地端詳著照片說。

吉村把今西遞來的報紙接過來，埋頭讀起來。

「好啦，總算快到了。」

「對對，這種人都是這樣嗎？」

什麼也沒有。有關那起殺人案的消息一點也沒有。

「什麼也沒登呢。」吉村猛力把報紙合上說。

吉村閉上眼睛，但一會兒又睜開了。

今西蓋上飯盒，仔細地用繩子捆好，然後掏出半截香煙貪婪地吸起來。抽完煙他摸摸上衣，掏出了筆記本，臉色陰沉沉地看著它。相對而坐的吉村以為他是正在思考案情。

「喂，到啦！」

「吉村君，這也是工作嘛，不必這樣擔心。」今西雖然這樣安慰著吉村，他自己的心情卻比吉村更覺難受。眼下偵破工作陷於僵局，假如偵察進展順利，當然是不會特意到秋田縣這種邊遠地方來的，這也正是偵查主任感到焦躁不安的佐證。特ｒｅad•9９ｃｓｗ.cｏｍ別是發現龜田這一地名的是今西，所以這趟出差的責任使得他的心情分外沉重。

要說這是保守，自然勿庸置疑。但是，今西長期以來就是一直堅持這種做法的。不論思考什麼，只要不達到某種程度，他對別人一概守口如瓶。

「這沒辦法，到時候，只有求其他同事諒解了。」

今西與往常一樣，每當到遠方出差，總是感慨萬端，心裏想著不知今生是否還會再到此地一游。不一會，列車駛出了夜幕籠罩著的本庄鎮，漆黑的群山緩緩地在眼前跳動起來。

他幾乎和列車的開車時間同時回來，買來了三種報紙。

「你早醒啦？」吉村眼睛還帶血絲。

「那麼，所說的據點，大概是犯人的情人所在的地方吧？」

「哎呀，這可不好說。不過，既然在那裡更換衣服，想必不會是空房子，一定會有人在。這樣一來，這個人肯定同犯人有著某種特殊關係。」

「嗯，是的。」今西照樣有點靦腆地笑著，目光望著車窗。列車在漆黑的夜裡疾馳，偶爾可見遠處山腳下農家燈火，星星點點一閃而過。

「是啊。」

「該吃飯啦。」吉村打開飯盒。

不一會，吉村端著盒飯與茶走回來。

「這倒是。」

「剛才通過澀川。」

「象我們這樣為了走訪而來到這麼遠的地方，以後如果和案情毫無關係，畢竟會有點令人不安呢。」吉村不斷地為這次遠差擔心。偵查總部的經費有限，因此，從少量的費用中，拿出錢來遠途出差，結果毫無所獲，總會令人覺得於心不安。

「這種東西，犯人總是藏在自己家裡九*九*藏*書的。」

「餓啦，馬上吃好不好？」

「假如不是情人，就是相當親密的朋友或者兄弟。」

「是夜間，但是，比如說加害者住在遠的地方，難道他會那個樣子坐電車嗎？即使坐出租汽車也會引起司機懷疑的。」

「啊，真對不起。」

「這倒不是。」

「是啊！」

「啊，是他。」吉村望著照片說，「是在本庄車站看到的那四個人中的一個。」

「從他在這種地方（文化欄）發表文章看來，到底不簡單哪！」

「再睡一覺怎樣？」

吉村粗略看了一下，標題是《關於新時代的藝術》，署名是關川重雄。

在他們外出期間，那個案件偵破進展如何、發現沒發現新的線索，他一直惦記著。

「是『新群』。」

今西又翻開了另外兩份新聞，照樣沒有。

八名警探各持不同的立場。雖然大體上是在科長的指揮下行動，但是一旦抓住了好的線索，就會考慮到個人的成功。人都有功名心，這是可以理解的。在偵破會議上，警探們未必全部攤牌，其原因也就在這裏。

快車在這裏停車五分鐘，時間充裕。窗外，到處是旅客與送行人依依話別的場面，今西獃獃地望著。他們講的全是當地土話，聽不清講的是什麼。

「是啊。不過，今西先生，一想到我們悠閑地坐在火車七的時候，別人正在到處奔跑，全力破案，總有點問心有愧呢。」

這會，今西已經痛快地吃完了飯，把土瓶的茶水香甜地倒進喉嚨里，他那滿是胡茬子的臉上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這麼早，恐怕不會有記者迎接吧。不過，這次出差太鋪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