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話劇完全是門外漢，」今西笑容可掬地說，「小時候，有個『築地小劇場』，裏面有個人名叫友田榮助，我只看過他一次戲，戲名叫『深淵』。現在是不是還那樣演啊？」

宮田邦郎抬起頭來，眼裡閃光地望著今西。

「不，現在正好有空。」

演員呼吸彷彿很痛苦。

「但是，你在公寓下是吹過口哨的，那是招喚的口哨。宮田先生，那天晚上我經過那裡，看到了你的身影，聽到了你的哨聲。」

今西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走來的男子，他年齡在二十七歲左右，蓄著長發，穿著一件帶花的短袖襯衫，西服褲子。

今西感覺有些奇怪。

「好。」宮田取出手帕，擦去了額頭上的汗珠。

「不，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你。不過，現在講不出來。」

宮田邦郎的面容，在透過玻璃窗的陽光照耀下，顯得還是那麼惶惑。

演員心情沉重，手托著下顎。今西注視著他的表情。

「也許是的。你和成瀨小姐關係密切嗎？」

另外兩個辦事員一個在打算盤，一個在翻帳簿，連看都不看今西一眼。

今西望著廣告上「底層的人們」的字樣，耐心等待著。

「對不起，打擾您啦！」今西說，「我叫今西，有件事想打聽一下，能不能抽出點時間？」

「啊。」

演員一怔，但還沒有開口。

「什麼？果然如此？那麼，你心裏早有估計嗎？」

今西一邊觀察著對方的表情，ｒeａｄ.９９cｓw.cｏm一邊繼續說：「我個人的看法，成瀨小姐自殺的原因，說不定正與我們要了解的事情有關。怎麼樣，宮田先生？把真實情況講出來吧！成瀨小姐為什麼要自殺呢？」

「是在昨天夜裡。今天早晨驗屍時我在場，完全是真的。還沒有通知劇團嗎？」

女子走出了事務所，打開排練場的玻璃門，消失在裏面。

「成瀨小姐自殺啦！」

演員沉默了一會，露出痛苦的表情。

宮田邦郎沒有答話，他又一次低下頭，緊緊地咬著嘴唇。他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著。

這個男子膚色黝黑，長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高高的鼻樑，頗有演員風度。

「不，不是我，我沒邀成瀨出來過。」

瞬間，宮田邦郎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今西剛才在事務所時就曾想過，劇團的人包括宮田在內大概還不知道成瀨理惠子自殺的事。宮田邦郎的筋肉抽搐，想必是另有原因。

「在。您是哪一位？」

因為是劇場，所以顯得突出，比一般房屋都高大。正面掛著上演劇目的廣告牌，兩邊是觀眾出入口，旁邊有一個售票處。今西打聽到了劇團事務所。

「我講吧，」他喘了一口粗氣吐出這句話，宮田的守勢在今西面前崩潰了。

「怎麼樣？」

「是的。」

「是演員嗎？」

「好啊，你能講出來，這太好了。」

演員還在變貌變色，繼續保持著沉默。

「ｈtｔps://rｅad•９9cｓｗ.cｏm我叫宮田，」演員向今西行禮。表現一種習慣於接觸陌生客人的態度。

「是嗎？寫沒寫對方的名字？」

「什麼也沒有寫。大概是成瀨小姐不願在死後給對方造成什麼麻煩吧。」

「喔，宮田先生，我所以要向你打聽，就是考慮到，你對成瀨小姐自殺的原因可能有所估計。」

「不，她有一本類似遺書的手記呀，不知道這可不可以算做遺書。從寫的東西看，都是因戀愛失意之類的悲劇性語言。」

「為什麼呢？」

「是嗎，那麼我冒昧問一句，您認不認識劇團女辦事員成瀨理惠子小姐？」

上午，吃茶店裡沒有客人，夥計們正在擦玻璃。

「那是因為牽涉到另外一起案件。由於偵查上的原因，我不便詳談。這事，對我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我們把成瀨小姐當作那起案件的參与人。想不到正在這時候，她出人意外地自殺了。這一來，我們很失望。」

今西榮太郎在青山四條街下了電車。前衛劇團的樓房距車站只有兩分鐘的路程，就在電車路旁。

屋裡有三位辦事員，兩男一女。今西隔著櫃檯問：「對不起，打聽一下。」這時女辦事員站了起來，大約有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女式長褲。

玻璃窗上有一隻蒼蠅在爬。

「你讓我等什麼？」

「在很久前的一天晚上，你到成瀨小姐公寓附近的壽司鋪去過嗎？」

「就叫我今西ｒｅａｄ.9９ｃｓｗ•ｃｏｍ好了。」

「宮田先生外出時常戴貝雷帽嗎？」今西看著他蓄的長頭髮說。

「你應該是清楚的，因為你和成瀨小姐的關係是密切的，當然這並不是說你和她有什麼特殊關係。我們的希望只允諸你隨便談談你對成瀨自殺原因的估計。」

「你在那家壽司鋪，是給戲劇愛好者簽過名吧？而且，你還曾在成瀨小姐公寓附近吹口哨，引她出來。」

「請等一下，警探先生。」宮田聲音顫抖地說。

「請等一等。」

今西為使對方心情鬆弛下來，便從閑談入手。

「是的。」

從劇場正面繞過去，旁邊就是事務所。和普通的辦事處一樣，這兒也是大玻璃門，上面寫著金色大字「前衛劇團事務所」。今西拉開了門。

「是嗎？聽說你們的戲演得很精彩，你還是主角嗎？」

宮田邦郎低著頭，好半天沒有回答。

「不，我是初出茅廬的新手。」

「是嗎？嗯，果然如此啊！」

「你說什麼？」演員又吃驚地仰起頭來。

「啊？」宮田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吃驚得幾乎要跳起來，他眼盯著警探，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說：「是、是真的嗎？」

今西直盯著宮田的臉，那眼神彷彿可以一直透視到人的心靈深處。這時宮田的眼神漸漸就有些不同了。有個嫌疑犯曾說過，在他那樣目光的照射下，簡直沒有辦法不據實招供。

今西兩眼一刻不停地盯著對方面部表情的變化。九九藏書

宮田邦郎雖然有些為難，還是爽快地點了點頭，跟著今西走了出來。

兩個人走到裏面的桌子前坐下。

「啊，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宮田先生，怎麼樣？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今西採取了最後攻勢。

「這裡有位宮田邦郎先生嗎？」今西問。

演員的臉色頓時變白了。

當今西說出曾在公寓附近看到他時，宮田邦郎面色蒼白。

「是嗎，很不容易吧？」今西向對方讓煙。二人一起喝著端上來的咖啡。

演員的臉又抖動一下。

不一會兒，裏面的門開了。在女子的引導下，一個高個子男子走過來。

「宮田先生，百忙中打擾，實在對不起，是不是正在進行排練？」

年輕演員簡短地作了回答。也許他以為對象今西這樣三十年前只看過一次「深淵」的人來說，詳細介紹話劇的現狀，等於白費唇舌。

今西和宮田一起走進了附近的吃茶店。

「不為啥！我現在的心緒很亂，理不出頭緒來……，警探先生，關於成瀨小姐的自殺，的確如您所說，我心裏是有估計的，不，不僅是這些，我想把一切都講給你聽。但是，……現在我講不出來。」

「宮田先生來了嗎？」女子回頭望著另一位男子。「啊，剛才看到過，準是在排練場上。」

宮田邦郎滿臉不高興。但他看到今西出示的身份證時，又露出了驚訝的樣子。

警探來訪，誰的心裏都不會坦然。特別是被領到外面，又不知追問什httpｓ://ｒｅａｄ.９9ｃsw.ｃom麼事，更不會平靜。只是，宮田表現出來的不安情緒分外強烈。

「完全不知道……。對啦，聽說劇團事務長慌裡慌張出去了，是為這件事吧？」

「宮田先生，我認為除你之外，誰也不會知道成瀨小姐自殺的原因。」

運氣還不錯，在這裏找到了宮田邦郎。今西取出香煙，點著了吐出了一口煙。

宮田邦郎開始躊躇了。一種心靈中的動蕩使他的全身失去了平衡。今西仍在觀察他的神情。

「不過，我……，」宮田邦郎低聲回答，「我並不知道成瀨小姐是為什麼自殺的。」

「宮田先生！」

「宮田先生，成瀨小姐的死是自殺的。也許我們不需要出面。不過，對於死者儘管是多事，我們也想弄清楚她自殺的原因。因為這件事與另外一個案件有關，遺憾的是我不能向你講詳細情況，我就是為了這個案子才來找你的。」

「怎麼樣，宮田先生？」今西緊追一句，「希望你毫無保留地講出來。我並不是想對你怎麼樣，因為成瀨理惠子是自殺的，不是他殺，警視廳是不過問的。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只是要了解成瀨小姐。」

今西兩肘放在桌子上，手指合攏起來。

「我只是想打聽一件事情，這裏不太方便……，」今西環顧一下事務所，「到那邊吃茶店去好嗎？」

事務所里很狹窄，擺著五張辦公桌。地板上亂七八糟地堆著行李等物品。牆上貼著各種印有劇團劇目的華麗廣告。

「啊，不外乎是那樣。」